沈妤見狀立即鬆開安全帶,一邊低頭往車下走,一邊輕聲念叨著:“您腿不好,晚上還得去跳舞,我去吧,就在小黎的座位上是不是?”


    劉知怡很是滿意地連連答對,一直到沈妤消失在視線中,臉上還掛著頗有深意的笑容。


    沈黎覺得疑惑,抬起頭來,不禁小心翼翼地問:“小姥姥,你為什麽笑得像隻老狐狸?”


    劉知怡伸手去打,拍著小家夥的腦袋笑罵:“你懂什麽。”


    說完,又拿出大人的架勢,柔聲問:“不過黎小子,你對你那個數學陸老師是個什麽看法,他要是做了你的繼父,你開不開心?”


    沈黎被嚇得手上平板電腦沒有抱住,“吧嗒”一聲落在腿上,思考半刻,決定維護自己寶貴的親情:“小姥姥,你可不要咒我媽媽,她雖然身殘誌堅有些笨,但為人還比較善良,怎麽能受這樣的苦哪。”


    劉知怡“嘁”的一聲,覺得這孩子明顯是被沈妤給帶壞了。


    老太太在醫院婦產科裏兢兢業業大半輩子,順應天理,與主任鬥,與拎不清事理的病患家屬鬥,自覺練出一副火眼金睛,掐指一算能瞧出誰患了小兒疝氣,眉毛一皺就知妖風要起,整個四九城就沒有她湊不成的怨侶。


    沈妤此時依然蒙在鼓裏,重新回到教學樓,半路遇見兩隻貓。


    勾著腦袋上了三樓,還沒推門進去,忽一瞬就聽張愛玲清脆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可她是沈黎的母親,又夕喜歡她,我能理解。”


    沈妤乍一聽見自己被提及,心中不禁有些訝異,把張老師的話放在心中繞了一圈,臉上又難得地露出半點羞澀來。


    陸行州此時低頭整理試卷,心思卻是風平浪靜:“種如是因,收如是果,林老師從小沒有母親,喜歡的人有些…不同尋常,隨心而已。”


    張愛玲聽見他的話,停下收拾課本的動作,抬頭顯得很是驚訝:“不同尋常?我還以為男人大都喜歡沈小姐那樣的。”


    陸行州皺眉想起劉老太太那張金光熠熠的臉,忍不住輕咳,為自己聲明:“張老師你想多了,年齡層次不同,稱不上良配。”


    沈妤平生毛病不少,相親幾次未果,越發經不起批評。


    此時聽見陸行州的話,氣性一起,幹脆直接推開門就地大喊:“我這個年紀怎麽了,我看你這人才是莫名其妙。”


    她蒙頭表達憤怒,等完全站定,看清眼前的男人,忽的愣在原地,眼睛嘴巴鼓成一個圓,活像見了貓的凸眼金魚。


    陸行州抬起頭來,順著聲音往門口的方向看,眼神微微一頓。


    他細長的眼角向上挑起,帶著些許清明,陽光從右側窗戶照進來,落在他的鼻梁上,融成一片筆挺的光暈,看似濃重,其實透著冷漠的寡淡。


    沈妤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啞口無聲,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話來。


    陸行州看著沈妤眼角的一粒痣沉默許久。


    率先開口感歎:“原來是你。”


    張愛玲不知兩人過節,依然笑著開口:“沈小姐,今天沈黎同學的外婆過來和我聊了不少,這位是我們新來的陸老師。”


    沈妤雙眼睜大,眼神中的慌亂越發無處安放。


    隻勾著腦袋,細聲問:“他就是陸老師?教阿黎數學的?”


    陸行州其實當然不光是教數學的,他在研究所裏職位很高,腦中有一套完整且精密的數據庫,有如準確運行的機器。


    但這些事沈妤不需要知道。


    她關注男人的外表一向甚於他們的內在。


    在機場看見陸行州的那一刻,沈妤心中十足的驚豔,不僅臉上發燙,雙目更是含情,像是一個懷春的少女。心馳神往之際,還很是應景的在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熟悉感來。


    沈妤並不為這熟悉感疑惑,因為她將它歸為美的共融性。


    沈妤這些年看過萬千俊男美女,年紀越大,越是堅信,這世間萬事萬物,美乃是天下大善,但凡稱得上一個美字的,其實總有著類似的靈魂。


    但即便再是如何驚豔的初見,也難以安慰沈妤此時心中的畏懼。


    沈妤對於陸行州的畏懼源於他那雙眼睛中深不見底的情緒,以及兩人現實裏並不算美好的交集。


    雖然這畏懼也是美的,像一件藝術品,是“美”與觀者天然存在的冷漠距離。


    沈妤多年與文字共事,自覺不善交際,此時她知道無法將自己從這畏懼、驚豔並存的感覺中抽離出來,於是幹脆兩眼一閉,一跺腳,轉身,跑了。


    陸行州雖沒有表現得瞠目結舌,心中也難得詫異。


    他平生見過不少怕他的學生,當然,同事也有,畢竟他長得好,年過三十還不脫發。


    可像沈妤這樣,先是義憤填膺,再麵露懼色,轉頭就跑的,他見的不多,至少從心理學的角度上而言,這樣的人似乎有些讓人費解。


    張愛玲站在原地,神情十分有趣,看著他道:“陸老師,沈小姐和林老師是老相識,她還很年輕,今年才二十八,是個作家,性子天馬行空,有些孩子氣。”


    陸行州不知道沈妤與林又夕之間的舊事,但他對於沈妤天馬行空的性格的確有所感觸。


    沈妤風風火火地下了樓,一路麵色沉重,就連瞧見學校食堂的劉大媽,招呼也一並省下。


    食堂打飯的這位梁大媽早年死了老伴,年過六十依然沒能遇見好姻緣。


    所以她十分熱衷蹲點聽人牆角,學校裏哪裏有絕育的母貓,家屬區誰家的長,誰家的短,誰屋裏頭老公不刷碗,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此時,她見學校知名熊家長沈小姐倉促下樓,再結合剛才那一聲怒喊,當即斷案——前些日子入職的陸老師貌似潘安,慘遭居心不良沈小姐的輕薄,誓死不從,沈小姐氣急敗壞,隻能倉皇逃離作案現場。


    梁大媽覺得自己這樣的猜測完全有理可據。


    畢竟沈小姐今年年芳二十八,未婚,卻有個七八歲的孩子,想來年輕時不是什麽好姑娘;而她長得過於漂亮,笑起來更帶媚氣,就像古時候大戶人家裏煙視媚行的小姨娘。


    年紀大一些的同誌向來崇拜老祖宗們留下的“道理”,特別是對“麵相”這一門學問有一份渾然忘我的堅持篤定。


    他們憑借幾十年的生活閱曆,堅信自己不僅可以通過外表識人稱麵,還能診斷精神疾病。


    在他們眼中,長得孟浪,內心便也一定放蕩,就像沈小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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