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推開房門,沈妤正側躺在被子裏,她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外麵看著,偏頭望見陸行州身上的細雪,臉上泛起一點點紅,沒有說話,隻是伸出自己的胳膊,將他冰涼的手抱在掌心裏,輕輕哈著氣。


    陸行州低頭吻在她的頭頂,低聲問她:“醒了?”


    沈妤彎起眼角輕輕笑:“早就醒了。”


    “那還要不要睡?”


    “你抱著我,就再睡一會兒。”


    “好。”


    陸行州俯下身子,將他心尖上的姑娘緩慢擁入懷裏,抬頭望向窗外,視線中是一片融不化的白雪。


    時隔九年,他依然能從她的笑容裏看見一點兒過去的影子,而那影子裏,大抵也有著自己。


    時間或許總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此生醉了又醒,陸行州像是在這樣極為平淡的時刻嚐到了時過境遷的味道——


    他或許有些遺憾,但卻從不感到悲憫,因為他的姑娘沒有離開,而他也已經從一個逝去的夢境,走向了另一個未完待續的夢境裏。


    第39章


    好在沈妤的睡意不沉, 半個小時過後便又再一次醒來。


    冬天裏的回籠覺回得不過是被子裏一點溫存的熱氣, 倘若身邊已經多出一個暖和溫厚的懷抱,那麽那被子裏的些許溫暖自然也就顯得不那麽誘人了。


    昨天晚上過來的小道士此時又貓著腦袋過來, 推開門先是捂著眼睛偷瞧兩眼,見二人並沒有過分的動作, 才又恢複一臉正經,刻意壓低了嗓子,十分嚴肅道:“我、我們已經吃過早飯啦,給你們留的東西在飯廳裏,那個大黑個兒讓我喊你們過去。”


    沈妤覺得有趣,不禁彎起眼睛點頭笑笑,歪頭問她:“那他為什麽自己不過來?”


    小道士臉上一紅,也不知是看見了陸行州的表情還是想起別的什麽, 眼睛一鼓沒有回答, 隻嘟囔著嘴巴轉身又跑開了。


    沈妤沒有得到回答也不難過, 臉上仍是笑意盈盈, 隻是穿上鞋子起身,小聲問到:“這位小師父看著這麽可愛, 為什麽看見我們卻這樣害羞?”


    陸行州不以為然,他一來不會好奇他人心境,二來心中也有自己的答案。


    他認為沈小姐明顯是有著恃美行“凶”的嫌疑,因為她從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何等明眸善睞,尤其笑容最為招人,有時漫不經心一句話, 便可攪得自己心神不寧,而如今神情溫柔,竟是連年輕一點兒的出家人也不放過了,實在是罪孽深重而不知悔改。


    好在沈妤不知他此時心中所想,不然她一定要為自己聲辯幾句。


    走進飯廳,看見李文瀚低頭與胡麗清說話的樣子,難免有些驚訝,輕輕一笑,低聲問好:“我一早就在屋外聽見你們的聲音,這樣的冬天裏竟然也起的這樣早,你們可真是勤快。”


    李文瀚聽見沈妤略有些沙啞的聲音,眼睛不禁在她脖子的皮膚上掃蕩一陣,沒有發現可疑的痕跡,這才又嬉皮笑臉起來:“嫂子看你說的,我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改不了,不算什麽勤快。”


    沈妤聽見他那一句“嫂子”,一時不禁愣在原地。


    她倒不是抗拒這樣略帶親昵的稱呼,但也到底有些汗顏,畢竟李文瀚此人個頭太高,人又長得黝黑堅定,仿佛身邊一遭兄弟也該是與他一樣“凶神惡煞”之輩,這樣一句“嫂子”喊出來,沈妤憑白高了一輩,免不得讓人有些難以適應。


    陸行州卻並不在意,他“嘖”了一聲,拉住沈妤的右手皺眉坐下,意識到眼前李文瀚胡說八道的功力又有精進,不禁低聲歎氣一句,夾出一塊豆腐放進沈妤碗中,語氣平靜道:“你不要與這人多說話,他在這樣冷的天氣可以不帶臉麵出門,實在是亡命之徒。”


    胡麗清坐在一旁原本低頭喝粥,此時聽見陸行州的話,忍不住嗤笑一聲出來,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見李文瀚正在對自己怒目而視又猛地低下頭去。


    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要坐他們的車子回去市裏,害怕李文瀚一時惡向膽邊生將自己拋在半路,李文瀚生就一副黝黑臉龐,氣勢驚人,從客觀條件上而言,他做的出來這樣的事情。


    好在李文瀚雖然長得並不和善,但也不是真正鬥筲之人,一直到幾人坐上車與老太太揮手道別,他臉上神情依然顯得輕快。


    他心情或許還不錯,在遠離了妻子兩天之後,他的內心猶如這山路旁的一片雪色,幹淨而平和極了。


    車子開至一半,一行人卻在高速堵了車。


    下雪的天氣,總得有這麽些個不讓人愉悅的意外。


    李文瀚打開車裏的音樂,背靠車座,揚聲道:“聽二爺爺說,你的入職手續正式走完,今兒下午就可以去看你的研究所了?”


    陸行州低頭看著手機裏的短信,點頭答是:“要去拿我實驗室的鑰匙,還有,見一見係裏的同事。”


    李文瀚聽見這話眼睛滴溜一轉,勾嘴一笑,就開始有了不懷好意的念頭:“倒也是,不過,我聽說你那老同學葉姝也進了學校,現在成了你的助理。”


    說完,他從後視鏡裏看見陸行州微微皺起的眉頭,不禁越發起了興致,單手放在胸前,略有誇張地對著沈妤比劃:“嫂子,我可不是跟你打小報告,老陸那同學葉姝我是見過的,純種狐狸精,三十歲的人還跟個小姑娘似的,腿有這麽長,胸有這麽大,眼神一看帶媚氣,笑起來就像他們個個都是上過床的情分。”


    李文瀚對於長相美豔的姑娘總忍不住有些天然的吹捧之意,他認為男人想與一個姑娘上床便是對她個人魅力的肯定。


    所以他的話大多數時候做不得數,但他秉持自己“滿足我一人,惡心千萬家”的人生態度行走於世,最不缺的便是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此時沈妤睜開了眼睛,看向李文瀚若有其事的表情,沒有立即說話,隻是抓住陸行州的手,麵露不忍,沉默一晌,小聲問到:“那你可不要被那個女同學欺負了呐。”


    李文瀚覺得事情的發展不該是這樣的。


    他腦門犯著疼,忍不住問:“老陸為什麽會被他那位女同學欺負?這不符合邏輯。”


    可沈妤思考問題的方式往往並不基於邏輯,她眼神一羞,索性細心回答起來:“行州雖然看上去麵冷,但其實對待女人總是紳士得很,他長得這樣好看,當然容易被姑娘們欺負。”


    她或許是想起自己之前的些許事情,臉上一時紅得漂亮。


    李文瀚卻是不高興的。


    他沒有想到當代女性同誌思想意識解放的過了分,在她們眼中,輕薄竟已經不再是男人的專利,這就像你滿懷春意走在路上,心神蕩漾,吊兒郎當,笑問身旁姑娘的芳名,那位姑娘卻一臉嬌媚的將你拉進了她的閨房,你那根東西不再讓她們大驚失色,不再讓她們夜思日想,也不再讓她們感覺到你的強壯。


    李文瀚於是又問:“那老陸以後要是睡了別的女人,你也會覺得他是受的欺負?”


    沈妤目光明亮,回答得十分篤定:“行州不會的,他可以單手打跑三個男人,沒有女人可以睡到他。”


    李文瀚兩眼一黑,終於忍不住在心中大冒酸水起來。


    他一方麵覺得陸行州這位未來的妻子實在深明大義,一方麵又忍不住感歎陸行州這天子驕子一般的人物又一次得到了天大的福分。


    李文瀚從小對陸行州有些隱晦不明的嫉妒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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