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他有點咬牙,更多的卻是心痛。想了想,道,“等咱們吃完飯,聊聊唄。”


    算了,這個不認人的小王八蛋。繼續蒙蔽下去心疼的是自己,還是都說了吧。


    沒必要和個傻子賭氣。


    蘇小鼎不知方駿要搞什麽,胡亂點頭同意了。聊?無非就是沒意義的屁話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叫號的聲音,簡直天籟。她立刻站起來,摸出排號的紙簽便往裏麵擠,結果手機叫喚起來。


    她艱難地摸出來看,是鄰居家的大嬸。


    蘇建忠獨居,又有高血壓的毛病。她不放心他的安全,拜托隔壁鄰居早晚照看一趟,有不對就電話。


    因此立刻接了。


    電話一通,大嬸的聲音就咋呼起來。


    “小鼎,是小鼎吧?你快回家來看看,你們家鬧起來了。老蘇,就是你爸,差點氣都喘不過來。肯定是發病了——”


    “趕緊的。我這邊馬上給叫120,就送咱們隔壁那醫院。”


    蘇小鼎急得臉都白了,掛了電話就往外跑。


    方駿一把拽住她,“你跑啥?”


    “我爸不好了,我得馬上回家。”她忍不住大聲起來。


    “多個人好幫忙,一起回去。”方駿怔了一下,有點不巧。


    他收了剛才不正經的樣子,擁著她走出人群。


    幸好車就近停路邊,方便。


    方駿擔心她著急開快車,自己做司機。


    蘇小鼎心神不定,慌張地跑副駕那邊去。她太慌張,手發抖,拉幾次車門才拉開。


    坐上車,車上了路好一會兒才道,“你知道怎麽去嗎?”


    方駿沉穩道,“不是城南嗎?我往那邊開,你等會你告訴我具體怎麽走。”


    她調出車上的導航,暗罵了自己一聲蠢貨。方駿聽見了,沒吭聲。她罵完人,確實放不下心,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阿姨,到底怎麽回事?我爸從去年開始身體好多了——”


    “你小叔。”阿姨的聲音很大,幾乎是用吼的,“前兩天就偷摸來找你爸,你爸被煩得不行。我本來想告訴你,你爸不讓。不知道說什麽呢,嘰嘰咕咕不讓人聽見。你爸罵他啊,生他氣啊,都沒用。今天更不得了了,你小叔前腳來,你小嬸後腳帶著你姐就哭上門了。後頭連那些什麽表哥舅舅都來了。”


    “我隱隱約約聽見,說什麽誰要生兒子了,要離婚,要分家產。”


    蘇小鼎暗罵一聲,他家老頭子真是要被蘇建民禍害死了。老不死的東西,借著楚朝陽那白眼狼發財了,不幹正事。快六十的人,弄了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養在外麵,人盡皆知。


    “120已經來了。”阿姨忙不停掛電話,“不說了,我得跟著去一趟。你直接去醫院等哈。”


    蘇小鼎再三道謝,掛了電話。她恨得不知如何是好,睜眼看著外麵的路燈,忍不住捶了車窗好幾下。


    車本是舊車,被大力捶打,哢擦亂響。


    方駿道,“別著急,隻要人在,什麽事情都能處理。”


    “我爸高血壓,不能著急,不能生氣,不然就要爆掉。”她咬牙。蘇建忠要出事了,她能把蘇建民生劈了。


    方駿默默踩下油門,“上次聽趙小六說,老人家身體很不錯,精神也好。”


    “那是沒遇上事。他這些年聽不得蘇家菜,也見不得那幾個白眼狼。”她呼吸急促了一會兒,不知是太著急,還是這些年沒人傾訴,一股腦道,“我爸從小最疼小叔,從能掙錢開始,全緊著他花。到年齡了就給錢娶媳婦,帶著他幹活,等他安頓下來才和我媽結的婚。所以蘇小蘸反而比我大兩歲。他從來沒想過會被親弟弟坑,還坑得那麽慘——”


    “行吧,他把招牌弄走就算了。我爸找人也問清楚了,我小叔自己開的一個空殼公司,唯一的資產就那牌子。他和楚朝陽開的蘇家菜館簽了死合同,雙方隻能和對方合作。楚朝陽每年,按照菜館的營業額給他多少的分成。我爸就覺得他不算太笨,起碼曉得落在自己名下,好歹算蘇家人。哪兒知道他有錢就作妖啊?”


    “生什麽兒子。”蘇小鼎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快六十的人,要不是有幾個臭錢,誰要跟他生?”


    “別氣了,咱們回去就知道什麽情況了。”方駿安慰道,“現在光著急也沒用。”


    蘇小鼎雙手抱胸,腦子裏一片亂糟糟的。


    一會兒是蘇建忠從小到大的笑臉,一會兒是小嬸和蘇小蘸如出一撇的哭臉,一會兒又是楚朝陽笑麵虎的樣子。


    蘇家菜剛火災,禍福不知,小叔居然就跳出來鬧事。


    問題是,這些和蘇建忠有什麽關係?怎麽就找他去了?


    眼見日子剛有些盼頭,居然來這一出。


    蘇小鼎眼睛腫脹,忍了好久沒忍住鼻酸。


    方駿一手掌方向盤,一手往她那邊伸。他拍拍她胳膊,道,“蘇小鼎,別害怕,我還在呢。”


    幸好他沒和她置氣,幸好他這一次遇上了。


    他想想過去那些年,她孤零零一個人麵對一群人的背叛就難受。


    “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還有你爸爸。”他看著前麵筆直的公路,“我碰上了,就不會不管。”


    蘇小鼎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淚忍下去,終於泄露了一句,“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方駿被罵,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誇獎了蘇小鼎一句。


    “還能罵人,證明你腦子沒糊塗。挺好,繼續保持這狀態。”


    蘇小鼎這才冷靜下來,也不忍那些淚,痛痛快快地讓它們流下來。等到車停小區隔壁的醫院門口,她的情緒也宣泄得差不多。她翻出紙巾擦幹淨臉,又忙著用粉撲遮蓋。同時還擔憂方駿嘲笑自己虛偽,結果他不僅什麽都沒說,還幫忙點了點眼尾上沒蓋住的地方。


    她看他一眼,對著小鏡子補整齊,輕聲道謝。


    方駿拍一下方向盤,“見外了吧?跟我還客氣呢?趕緊進去看叔叔,我外麵隨便買點吃的給你帶進去當晚飯。”


    蘇小鼎點頭,推門下車,小跑著進醫院。


    醫院是社區醫院,能夠做急救處理和小型手術。


    蘇小鼎撲去前台谘詢,被指路急診病房。她又衝過去,半道上已經看見幾個熟悉的鄰居,還有旁邊略躲閃著的小叔蘇建民。她臉色鐵青,衝到蘇建民麵前,“我爸怎樣了?”


    蘇建民有點期期艾艾,見她口氣不善,沒回答。


    還是鄰居大嬸聽見她吼的聲音了,從病房裏出來。她道,“小鼎可來了。你爸剛血壓差點爆了,幸好醫院離家近,醫生幫忙處理了。他這會兒歇氣呢,咱們都小聲點,別吵了他。”


    蘇小鼎惡狠狠地瞪蘇建民一眼,最好祈禱老頭子沒事,不然沒完。蘇建民大概是沒意思得很,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陰沉著走開了。


    病房是兩人間,蘇建忠睡靠裏的那床,外麵的空著。老頭子臉色白,嘴唇烏青,躺在薄被子裏一動不動。蘇小鼎輕輕走過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鼻翼。有很輕微的呼吸感在,她鬆了口氣。


    “還沒死。”蘇建忠氣息微弱道。


    “什麽死不死的啊。”蘇小鼎拉了張凳子坐下來,“我才要被你嚇死了。”


    “我讓你嬸別打擾你,你不是忙生意呢?”他試圖坐起來,又被蘇小鼎強行按下去。


    “現在都晚上了,哪兒還有得忙?”她搖頭,“以前不都告訴你了嗎?老年人了,心放寬點,別那麽小家子氣。世上哪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咱們家,你退休日子過得挺好;我呢,生意也起來了,還有什麽可讓你急的?換句話說,這世上除了你寶貝乖女,還有啥事能讓你操心?”


    蘇建忠苦笑,“可不是麽,我一下就暈頭了。”


    “你自己承認錯誤了啊,那以後還犯不犯?”她想騙他一個承諾。


    蘇建忠跟蘇小鼎鬥智鬥勇許多年,不上她的當。他換了個話題,敲敲腦袋道,“主要是你小叔太丟人了。真的,我以前還能管著他的時候吧,覺得他不能幹也就算了,反正肯定能掙口飯吃。這世上沒餓死的廚子,對吧?後來他搶我東西,我也能想開,反正都姓蘇,對吧?這會兒真是太丟人,都要死的老頭子了,找個小姑娘就算了,居然還說要生兒子。”


    蘇小鼎嗬嗬,早晚的事情而已。白眼狼能幹出什麽好的來?


    “他來找我,說去醫院看過了,確定是兒子。我就說他騙人,現在正規醫院不給看性別。他說帶姑娘去香港看的。媽的,老子幫他成家立業,怎麽沒帶我去香港?”蘇建忠十分想不通,“確定是兒子,問我要咱們老蘇家的家譜,說是想找上麵的人把名兒給填上去。”


    “我肯定不給啊。生都沒生下來,也能算個人?而且咋寫啊?寫私生子?我真丟不起那個臉——”


    “別人家的事,要你管。”蘇小鼎一點也不想聽。


    “這才開始呢。”蘇建忠連連歎氣,“你爸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丟臉不怕。問題是後麵,你小嬸帶你姐來找我,要死要活的。你曉得她們,就哭,看著我哭,我上哪兒她們跟著到哪兒。”


    蘇小鼎不是小人,但此刻卻是十分幸災樂禍。活該啊,一群白眼狼。


    “楚朝陽呢?他老丈人老丈母娘幹架,老婆哭得梨花帶雨,他怎麽不出來?”難免的,她又帶了點兒嘲諷。


    蘇建忠就看著她。


    她回神,想起前幾天才在手機上安慰人家,要借著他把方駿弄走,不好把嫌棄表現得太明顯。她清了清嗓子,換了個口氣道,“我的意思,這是姐夫的家事,他跑哪兒去了?他們不找正主,居然跑來找你,你能幹啥?”


    蘇建忠還是看著她,半晌道,“乖女,這回咱們家那牌子真保不住了。”


    蘇小鼎有點慌張,曉得他嘴巴上說無所謂,其實心裏在乎那木牌牌得很。她強行道,“爸,你現在都在醫院了,還操心那木頭牌子幹啥?你要喜歡,我找人照樣給你做一張,就掛咱們家客廳,讓你天天看,可好?”


    她這邊還在哄著,外麵又有些吵雜。病房們又開,楚朝陽走了進來。


    蘇小鼎起身,站開;蘇建忠立馬板起臉,轉頭衝著窗外,見也不見他。


    楚朝陽衣服有些皺,額頭虛汗,眼睛下麵眼圈深重。他呼吸略有點急促,低頭道,“師傅——”


    蘇建忠揮揮手,“出去。”


    楚朝陽有點難堪,“對不起,我會處理好,不讓他們再來煩你。”


    “我說出去,沒聽見呐?”蘇建忠聲音大了,幾乎用吼的。結果太用力,臉漲得通紅,也咳嗽起來。


    蘇小鼎著急了,趕緊把他弄躺下,又是拍胸口又是按呼叫器請醫生,一片忙亂。


    楚朝陽幫不上忙,站了一會兒,對蘇建忠深深一鞠躬後才離開。


    醫生來得很快,檢查了說需要休息和靜養。


    蘇小鼎記掛著蘇建忠說牌子保不住的事情,見他逐漸安穩下來,找了個借口出去。一出門,便見楚朝陽坐走廊對麵的椅子上,而方駿則拎著兩個方便食盒。兩個男人誰也沒理誰,甚至眼神的交流也沒有。


    可她一走出來,四隻眼睛立刻轉過來盯著她。


    她頭皮稍微有點發麻,這可該怎麽處理?先找方駿?可之前暗示過楚朝陽,方駿強壓她;找楚朝陽?連自己這關也過不了。


    正猶豫間,走廊那頭走過來一個人。


    “小鼎——”是蘇小蘸。


    蘇小鼎稍微鬆了口氣,頭回對她生出感激之心來。


    楚朝陽起身,“不是讓你在外麵等嗎?”


    稍微有些嚴厲。


    蘇小蘸沒化妝,神情十分疲倦,眼睛紅腫。很明顯,剛狠狠哭過一場。她低頭,輕聲道,“朝陽,我想和小鼎聊聊。”


    “你和她能有什麽好說的?”楚朝陽看蘇小鼎一眼,伸手抓住蘇小蘸的胳膊,直接將她拽著出去了。蘇小蘸明明不願意,但無法抗拒,隻能扭頭看著蘇小鼎。


    蘇小鼎別開頭,不看不聽。


    方駿站到蘇小鼎身邊,“叔叔還好吧?剛問醫生,說沒大問題,後期保養最重要。”


    蘇小鼎點點頭,“勞你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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