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用鑰匙打開了他辦公室的彈簧鎖。


    德拉·斯特裏特已經把電咖啡壺設置好了。新煮的咖啡的香味充溢著辦公室。


    “真好聞,”梅森說,“來一杯怎麽樣?”


    “我為你煮的。”她說,“你這趟出去情況如何?”


    “又好又不好。”梅森告訴她,“警方在追蹤阿倫·費裏斯。他們已經進展到那一步了。”


    他從兜裏掏出他從麥吉·埃爾伍德換下來的裙子邊上割下的那一小塊布。


    “那是什麽?”


    梅森咧嘴一笑說:“由於它可能顯示我有罪,我拒絕回答。你餓嗎?”


    “都要餓死了。”


    “好吧,”他說,“我們要進行大約一小時惡毒的活動,然後我們就吃飯。”


    “我們不能先吃嗎?”


    梅森搖搖頭,“時間太緊了……保羅有消息嗎?”


    “沒有新的。”


    “給他打個電話,”梅森說,“看是否有新情況。告訴他我晚上晚些時候再給他打電話。”


    德拉·斯特裏特往德雷克的辦公室打了電話,向那個偵探轉達了這個口信,戴上了帽子,穿上了外套。


    “你在辦公室裏有多餘的鞋嗎?”梅森問。


    “有。為什麽問這個?”


    “你會把那鞋弄得泥乎乎的。”


    “我有一雙平底的,還有跟兒高一些的。”


    “穿上高跟鞋。”梅森命令道。


    “你聽起來很神秘。”


    “是的。”


    “我們要去做什麽?”


    梅森說:“我們要沿著違法行為的外邊緣去走一走。隱藏證據是一種罪行。做某些與減去證據有關的事情是一種罪行。但就我所知,增加證據並不是罪行,隻要以適當的方式去做。隻有減去證據才是罪行呢。”


    “我可以問問嗎,我們要增加什麽?”德拉·斯特裏特問。


    “什麽也沒有,”梅森說,他的臉上是一種無辜的假相。“我們要去檢查一下。我們要去照一些試驗照片。而且,當然了,在我們檢查和照相的時候,我恐怕我們肯定會留下痕跡。如果警官們曲解了那些痕跡的話,不能因為他們在判斷旁證時缺乏敏銳的能力而讓我們承擔責任。”


    “當然不能了。”德拉·斯特裏特微笑著說。


    “特別是,”梅森繼續說,“如果我們的努力導致警官們將注意力集中到那些他們或許會忽略的零星的合法證據上的話。”


    她關上燈,他們關上辦公室,走出去坐上梅森的汽車,向城外的小山開去。梅森把那兩張地圖遞給德拉·斯特裏特說:“我想上那條路,到發現那具屍體的那個鄉間別墅去。”


    “德雷克告訴我們,警察還在那兒呢。”德拉·斯特裏特警告說。


    “我知道,”梅森說,“但天黑了,我推測此刻,那些警察的活動集中在那座宅子本身,而不是周圍了。”


    “而我們的活動會集中在周圍嗎?”她問道。


    梅森點點頭。


    他們下了高速路,拐上一條礫石路,走了幾英裏,來到一條有坡的鄉間道路上。


    梅森關上大燈,打開停車燈,讓車沿著道路緩緩滑動,讓馬達無聲地轉動著。


    他們可以看到前麵那座宅子明亮的燈火。左邊有一個斜坡的小山,右邊是一條開出的邊坡。


    梅森把車停下,說:“我們的地方到了,德拉。”


    “我們做什麽?”


    “我們下車。你毫無保留地無條件按指示辦。如果我不要做解釋的話,你就不會清楚我的想法。”


    “我認為你頭腦中的無論什麽想法是要構成偷竊罪的。”她說著,緊張地大笑起來。


    “不一定,”梅森告訴她,“有一條很窄的分界線,我想始終站在那條線的正確一邊。”


    他領路插過那條路,到這時,路已經快幹了,所以,腳印不會很明顯,他向仍然潮濕的邊坡走去。梅森說,“我要把你舉到這條邊坡上。把雙腿踡起來,然後,在我把你的背抵在那裝著刺鐵絲網的圍欄上時,就把裙子緊裹身體,這樣,它就不會刮在鐵絲網上了,然後,就滑到邊坡上。我會接著你——我想要你在滑到邊坡上時留下高跟鞋的印記。都準備好了嗎?來吧。”


    梅森把她舉起來,放在肩膀上,然後把她的背抵住刺鐵絲網。“準備好了嗎?”他問。


    “準備好了,”她說,“放開我,我就滑下去了。”


    德拉·斯特裏特裙子緊裹著雙腿,雙膝蜷縮,滑到邊坡上,投入了梅森的懷抱。


    “怎麽樣?”她問。


    “挺好。”梅森說。


    “現在幹什麽?”她問。


    梅森說:“我不過是在試驗一下,看看如果一個姑娘從圍欄滑下來的話,會發生什麽事。她會留下那樣的痕跡,對吧?”


    “我很肯定她會——在特定的情況下。”德拉說。


    “而在這種情況下,”梅森說,“她非常可能會在刺鐵絲網上留下她的裙了的一部分,對吧?”


    “如果她沒有把一塊皮留在刺鐵絲網上就是幸運的了。”德拉·斯特裏特回答說。


    梅森點點頭,伸手從兜裏掏出那小塊布,把它釘在一根鐵絲網上。“那應該表明,”他說,“很可能發生的事。現在我們要把這些痕跡和這個布片照張相。”


    梅森端著相機和閃光裝置,照了兩張相。


    “你在這鬆軟的地上留下了一些腳印。”德拉·斯特裏特指出,“我也是。”


    “我知道。”梅森說,“但我認為那些東西會被消除的。”


    “被什麽消除?”


    “警方的心理,”梅森說。“警方會首先觀察到這塊掛在刺鐵絲網上的布。他們會跳下車,蜂湧而來,來驗看它。在那以後,他們會開始尋找痕跡。


    他們會發現我們的鞋跟印從那個陡坡上下來,而隻是在那以後,他們才開始納悶,那個在刺鐵絲網上留下那片裙子布的人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到那時,這邊坡腳下的痕跡會全被踩得亂七八糟,毫無用處了。


    “隨後警方會爬過刺鐵絲網,查看另一邊。他們不會找到任何通向這一特定地點的痕跡,但那時,他們會發現阿倫·費裏斯昨晚留下的痕跡。”


    “而他們會從那一切中推斷出什麽呢?”德拉·斯特裏特問。


    “天知道!”梅森說。“我本人不過在進行一個試驗。我想看看一個女人滑下那個小山坡會留下什麽樣的痕跡,而且看看一個布片是否很容易就會刮在鐵絲網上。有時候,你知道,那些刺鐵絲網很鈍,生了鏽,是不容易刮住一片布的。”


    “你做了你的試驗?”德拉·斯特裏特問。


    梅森點點頭。


    “而我認為,如果一輛警車開過來,在這兒抓住我們,會讓人很窘迫吧?”


    梅森咧嘴一笑:“從你的話語中我觀察到你已經很餓了,我看不出有什麽理由再耽擱,我們離開這兒,到能吃東西的地方去吧。”


    “對一個饑餓的女人來說,”德拉·斯特裏特說,“這話很中聽。我們走吧。”


    梅森沿著那條路倒車,倒到一個寬闊的地方,轉過車身,打開汽車前燈,向城裏駛回去。


    他和德拉·斯特裏特在那個攝影師的工作室停了一下,就衝卷和放大做出了特別的指示,吃了正餐,然後給保羅·德雷克打了電話。


    “得知什麽新消息了嗎,保羅?”梅森問。


    “很少,”德雷克說,“警方正在發現屍體的地方查找證據。他們還在追查那一線索,就是洛林·拉蒙特昨晚大約5點45分時離開了公司的停車場,而且當時有一個年輕女子和他一起在那輛汽車裏。”


    “我想和你談談那件事。”梅森提出了請求。


    “你打算做什麽?”德雷克問。


    “我要開車把德拉送回家,然後我要給你帶幾張照片來。”


    德雷克說:“你的語調聽起來沾沾自喜得讓人起疑。”


    “謝謝你告訴我,”梅森說,“我將不去為之沾沾自喜。”


    “此外,我說不好,”德雷克多疑地說,“你的沾沾自喜是因為你和德拉吃了一頓讓人心滿意足的正餐,還是你做的某件事情。”


    “食物總是使我興高采烈。”梅森說。


    “現在,”德雷克說,“我知道是因為你幹的某件事了。”


    梅森開車把德拉·斯特裏特送回家,爾後折回到攝影師的辦公室,取了一個信封,裏麵是麥吉·埃爾伍德的放大照片。他馬上開車到了德雷克的辦公室。


    “發生了什麽事?”德雷克問。


    梅森說:“我們在從警方的程序裏偷一張牌。”


    “怎麽弄的?”


    梅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保羅·德雷克。“保羅,”他問道,“世界上最危險的證據是什麽?”


    “人物身份認定的證據。”德雷克說,“目擊者提供的那所謂的確實可靠的證據,但那是我們無能為力的東西。一些人對於麵孔有著精確的記憶力,而另一些人卻沒有。”


    梅森說:“那不止於此,保羅。它不僅是人類記憶的過程中的,也是警方程序中的固有的缺陷。”


    “怎麽搞的?”德雷克問。


    梅森說:“假設你是一次搶劫的受害者。警方聽你描繪了襲擊你的人,他們知道這一帶有某個有前科的人,他們拿出了這個家夥的一些頭部快照,給你看。他們說,德雷克先生,我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就是搶了你的那個人的照片。現在,不要太匆忙地打定主意。從從容容地,反複看這張照片,仔細地研究它——不,不,不要搖頭——還不要搖頭呢。記住,照片有時和本人的模樣有點兒不一樣——例如,護照照片。有時候,為了搞確切,你得多看幾遍。現在,你就從從容容地細看這張照片吧。


    “爾後,兩天以後,警方給你打來電話說,德雷克先生,我們認為我們掌握了搶劫你的那個人。我們需要你來一下,在排成一隊的嫌疑犯中認一認他。你去了,看了那隊人。那個有前科的家夥在那兒。你突然意識到,他的模樣你覺得挺熟。你很可能會做出一項身份認定。那麽,你認定他是因為你十分仔細地看了他那張與搶劫有關的照片呢,還是因為他真是搶了你的那個家夥呢?”


    “我知道,我知道,”德雷克不耐煩地說,“這是那些經常發生的事情之一。但那又怎麽著呢一人類的天性就是如此,你是無法改變它的,你也不能因為一些人對於暗示的力量比別人產生更大的反應而排除所有的目擊者證據。”


    梅森咧開嘴笑了:“正是,保羅。我們要學警方的榜樣。你說在停車場值班的那個警衛看見洛林·拉蒙特在差一刻6點的時候開車離開,車裏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警方認為他能夠認定那個女子。現在我想要你拿著這張照片,去找這個人,問他是不是這個女子。要求他好好看看這張照片,仔細地看看,看看是不是這個女子。”


    “等一下,”德雷克說,“你在處於很危險的境地,佩裏。你是在采用不正當手段影響一個證人。”


    “在哪兒采用不正常手段了?”梅森問。


    “嗯……你在試圖強迫一項身份認定。”


    “我根本沒做那種事,”梅森說,“我不過是問他,他是否能對一張照片做人物身份認定。”


    “但是你想讓他那樣做的方法,”德雷克說,“正在他的頭腦中灌入一些看法。”


    “警方不就是那樣做的嗎?”梅森問道。


    “嗯……我想是吧。”


    “好吧。你會說警方在篡改證據嗎?”


    德雷克勉強地接下了那張快照。“我會試一下,”他同意了,“可能很難和這個家夥取得聯係。警方可能把他壟斷起來了。如果我魯莽地到那兒去,試圖和他取得聯係的話,我會引起懷疑,而一旦我引起懷疑,我們就……”


    “不要那樣做,”梅森說,“不要引起懷疑。不要太匆匆忙忙地做這件事。另一方麵,要不失時機。不要著急,但一有機會馬上做這件事。”


    “好吧,”德雷克表示同意,“我會去抓緊幹那件事的——隻要我發現那個家夥沒有警察陪伴。但我會以我的方式來做。我絕不會到警方能夠查看我的那個工廠去,我也絕不會強迫他做一項身份認定。”


    “好吧,”梅森說,“我們今晚就安排停當了吧,保羅。但是記住,明早要早早地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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