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細白幹淨的麵皮露出一絲無邪的殘忍笑意,“想要也無妨,可惜凡人皮囊不好保存,剝下來恐怕沒幾日就腐爛了,不如神仙的好,想來隻能穿上一兩日,爛在身上可就不好清理了,隻怕要剝掉自己的皮才能弄幹淨。”


    這般認真思索的神情嚇得幾隻毛茸小妖毛發一抖,顫巍巍地擠成一團,“姑娘,還是神仙的皮囊好~這凡人的皮囊太麻煩了,小的們不想要了~”


    錦瑟聞言輕笑出聲,倒沒再逗玩小妖怪們,靠會榻上似陷入了思索。


    一個凡人哪有這般敏銳的感覺,與她相比都不遑多讓呢……


    她忽而笑眼微彎,似覺很有意思。


    一夜休整過後,所有人都起了一個大早,不過大多都沒有休息好,畢竟昨日那般哪能不做噩夢,有的甚至徹夜難眠,一大早起來也沒什麽精神氣,卻都不想在此多停留。


    錦瑟昨日被小妖怪伺候地舒舒服服,香甜睡了一覺,起身後心情頗為爽利。


    葛畫稟尋了掌櫃娘子來喚她們,想來是打算與她們一道行路。


    錦瑟才剛打開門,對麵的門便也開了,雙兒站在對麵眼神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扶著紀姝出來。


    紀姝一出來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她本就生得顏色極好,精心梳扮過後,羅裙碧簪,步步生姿,更是叫人移不開眼。


    紀姝看向她微微一笑,點頭會意過後與她一道往客棧大堂走去,這客棧不大,不過幾步就到了外頭。


    葛畫稟已然坐在大堂裏頭吃著白麵饅頭,對麵正坐著沈甫亭。


    他嘴上吃著,見這處有動靜便看了過來,見著紀姝視線猛地頓住,似有些沒反應過來。


    實在是美人顏色太好,再加之昨日那般狼狽形容,反差太大,本就是美貌佳人,一時間又添了三分驚豔絕倫,瞬間拔了頭籌,一旁錦瑟少了這三分新鮮,自然沒落進人眼裏。


    紀姝似渾然不覺,依舊往前行去。


    錦瑟倒沒在意這些,一進大堂便眼含探究看向了沈甫亭,他坐得端正,一看就是斯文的貴家公子,即便是背影也叫人忽略不了。


    也不知是因為周圍人的視線皆投向她們這裏,還是因為錦瑟的視線太過強烈,沈甫亭似有所覺般轉頭看向這處。


    一眼望來,視線卻沒有對上錦瑟,而是落在了前頭精心裝扮的紀姝身上,而她這處,連眼風都未曾掃過。


    第5章


    沈甫亭看過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既沒有看太久顯得唐突,也沒有漠視不見,顯得冷漠,有禮有節不失半分風度。


    錦瑟眼眸微轉,笑眼彎彎,看著他似笑非笑。


    見所有人都看來,紀姝也有了往日的一貫自信,她蓮步輕移走近二人,欠身施了一禮,“昨日有勞兩位公子相救,一路護送至此,待我回去,紀家必然湧泉相報。”


    葛畫稟這才回過神來,“可是京都紀家?”


    “正是。”紀姝笑答。


    他鄉遇故知,自然是欣喜非常,葛畫稟麵露驚喜起身還禮,“原是世交,在下京都葛家長子,葛畫稟,見過紀家妹妹。”見錦瑟走來,自然要熟絡一些,“錦瑟姑娘這邊坐,說來也是巧,我和沈兄本是打算先護送你們一路歸家去,不想我們竟是世交,這般順路。”


    這一番話倒是將二人都當成了紀家的小姐,雙兒忙笑著開口,“葛公子您弄錯了,這位姑娘是我家小姐路過荒郊救下的,她那時恐是遇著了什麽事,有些想不開,我家小姐怕留她一人做了傻事,便一路帶著她……”


    葛畫稟笑容一頓,聞言詫異,坐下的錦瑟卻仿佛一個局外人般,完全不在意。


    沈甫亭難得看了眼錦瑟,不過也隻是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似對此事沒有興趣。


    大堂中瞬間一靜,堂中有好事者看來,神情探究揣測,一個麵皮這般討巧的姑娘家,獨自在荒郊野外已是奇怪,且還要自盡,如何不叫人想岔了去?


    紀姝神情肅然,“雙兒,我不是說了,不許再提這事。”


    雙兒連忙閉了嘴,這般一打斷更是欲蓋彌彰,越發叫人浮想聯翩。


    葛畫稟有心想問,可又知此事萬一問不好,必然有損姑娘家清譽,一時也不好多言。


    剛頭和煦的氣氛被打散了幹淨,徒留幾分尷尬。


    紀姝抱歉一笑,看向葛畫稟繼續接了前頭的話,“原來是葛家兄長,往日常聽家中哥哥提起,葛公子驍勇善戰,自小便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往後京都少不得出一位少將軍。”


    葛畫稟聽聞此言很是不好意思,開口連連推辭,“不敢當不敢當,這是萬萬不敢當的,我全是鬧著玩的,我祖父常說我淘氣,不服管教,外人倒不知曉,這好名聲實在愧不敢當。”


    這話倒是不好接,若是再做誇獎便有些過於套近乎,可若是隨便回一句,又顯敷衍,大家都不相熟,場麵很容易僵住。


    紀姝久在內宅,這點場麵遊刃有餘,既接得了話也不會讓氣氛冷下來,“葛兄長過謙了,昨日若不是你,雙兒恐怕難逃……”她說著似又想起了昨日的可怕場麵,粉麵煞白。


    雙兒聞言連忙施了一禮,“雙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葛畫稟可不好全攬下功勞,“我不過是出點力氣,若是沒有沈兄那高超的箭術,斷沒有那麽及時能將人救回來。”


    話題如紀姝所願,自然而然轉到了沈甫亭身上。


    紀姝微微起身,鄭重其事對他欠身行大禮,“多謝沈公子援手相救,待回京都之後,姝兒必讓家中兄長上門拜謝。”


    這般大禮自然受不得,沈甫亭微抬她的手肘,將她的禮生生一擋,“姑娘不必多禮,那樣的情況無論是誰都會出手相救,在下也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


    錦瑟見他們文縐縐來文縐縐去,乏味無趣至極,她麵露嗤意,伸手拿過了前頭的白麵饅頭,咬了一口又覺寡淡,隨手一扔,白麵饅頭便咕嚕嚕滾到了沈甫亭麵前,堪堪就要掉落在地。


    沈甫亭下意識伸手,皙白修長的手指截住了險些掉落在地的饅頭,指腹碰到了饅頭上的小缺口,沾著微微濕意,可想而知是何處來的。


    沈甫亭眉梢微不可見一揚,眼簾微抬看來。


    錦瑟笑眯眯對上他的眼,“公子這般厲害的箭法,為人倒是謙虛,這若是綿薄之力,那想必還有更過人的本事罷?”


    沈甫亭倒沒再收回視線,看著她坦然一笑,他模樣生得好,笑起來自然惑心,可在她看來,也不過是表相的端方溫和。


    沈甫亭將饅頭放回她麵前,回手攏在袖間,指腹在衣袖上輕輕一抹,擦去了那指腹不舒服的濕意,“姑娘謬讚,在下略通醫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紀姝聞言一怔,似意外非常。


    “原是個瞧病的大夫。”錦瑟身子一傾,以手托腮靠在桌案上,似笑非笑看著他,分明就是不信他的鬼話。


    沈甫亭似完全不覺,微微頷首,淡笑不語。


    葛畫稟見氣氛莫名有些古怪,連忙開口為他多言了一句,“白山醫門可是名不虛傳,山中人世代為醫,沈兄確實是謙虛了。我先頭在外遊曆染了大病,也是機緣巧合遇上了沈兄,托他妙手回春,生生將我從鬼門關中拉了回來,那醫術可不是尋常大夫能比的!”


    紀姝聽到這處心中掩飾不住失落,不過她依舊笑而接話,“原是如此,沈公子醫術高明,又有一手好箭法,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錦瑟姑娘可不要小看了大夫,白山醫門的醫術可是千金難求。”


    她端莊之間又含幾分俏皮,打趣說笑間將錦瑟形象生生拉低了不少,叫人真以為她是瞧不起旁人的家世,錦瑟若是較真,反倒成了斤斤計較之人。


    錦瑟聞言依舊笑眼和善,看著她笑了一笑,輕飄飄諷道:“你倒是知曉我的心思……”


    沈甫亭聞言仿佛沒聽見,似一個局外人般事不關己。


    這麽一來倒是成了紀姝胡亂揣測,多少有失剛頭的知書達禮的好印象,紀姝神色一頓,一笑了之,自不願與她一般見識。


    氣氛僵得凍手,葛畫稟拿著手中的饅頭放也不是,吃也不是,隻得開口玩笑道:“說來也是巧,沈兄表字華年,與錦瑟姑娘的名字合在一處,正巧是一句詩。”


    話一出口,場子便是一靜,紀姝有些訝異,沈甫亭也抬眼看向了他。


    葛畫稟有心緩和氣氛也沒顧得這麽許多,說出口才覺這話極為曖昧,多多少少唐突了姑娘家,他連忙開口挽回,“錦瑟姑娘,我口無遮攔慣了,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巧合,我……我這裏給你賠個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


    “你沒有說錯,確實很巧。”錦瑟看了眼沈甫亭,笑眼微彎。


    一頓早上飯吃得氣氛古裏古怪,飯飽之後眾人便各自回房,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紀姝回了房間,若有所思靠著窗外,樓下不遠處正站著葛畫稟與沈甫亭,似在商量離開的路線。


    遠處重岩疊嶂凜冽縱橫,重重疊疊的淡綠濃青,林下葉晃,似聞風氣,日光清輝鬆鬆散散落下,映出山間隱蔽的驚心動魄之美。


    二人談笑間,沈甫亭的手時而輕撫馬脖子,時而一笑,忽而,他似有所覺,抬頭往這處看來,眉眼還染著未曾淡去的笑,身姿如玉,長身玉立於日光下,一眼看來,輕易便叫這山間風光黯然失色。


    紀姝心神一晃,慌亂伸手“啪”地一聲關上窗子,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又覺懊惱不已。


    雙兒正理著行李,見狀不由一愣,“小姐,您可是身子還有什麽不舒,正巧沈公子在,也可以讓他替您看一看?”


    紀姝搖了搖頭,等了許久才微微推開窗,透過縫隙看去,二人已經不知去了何處,她一時心口空落,忍不住失落,“你說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是尋常大夫出身呢?”


    白山醫家擱在尋常人眼裏確是好人家,可在他們世家貴族麵前卻是不夠看的,沒有爵位官身,往後能有什麽大體麵?


    雙兒聞言自然知曉說得是誰,沈公子氣度不凡,瞧著就是那種叫人不敢生心思的身份,卻不想竟是個大夫出身。


    雙兒對位高者自有一番恐懼,如今知曉了他的身份倒少了些許怕意,見自家小姐有意,忙開口勸道:“沈公子的家世確實可惜,倒是葛公子沒有辜負他身上的氣度,小姐您遇到了葛家公子,未嚐不是一條好出路,總好過往後嫁給連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紀姝自然也知曉個中利弊,終身大事總要謹慎一些,於她來說,葛兄長確實是個好選擇。


    她雖是紀家的女兒,可終究是庶出,沒有長姐得家中喜歡,若是如今還在京都,斷然是沒有機會接觸到葛畫稟這樣的世家貴公子,說來也算是送上門來的姻緣了。


    她暗暗思量一番,終是撇開了剛頭的驚鴻一瞥,下了決斷。


    第6章


    一行人稍作休整便準備離開,葛畫稟牽過馬匹在客棧外等著,沒了馬車,馬匹自然要留給女眷,待到了鎮上才好雇馬車。


    葛畫稟見錦瑟先出來,開口笑請,“錦瑟姑娘先上馬罷,山路難走,你們姑娘家還是騎馬得好。”


    錦瑟聞言看向了馬,那馬兒大眼兒一僵,不自覺往後退,似乎很害怕。


    葛畫稟的馬性子極野,往日花了不少功夫才將其馴服,見其突然後退隻得拉著韁繩用力拽著,“棗子,聽話!”


    訓斥過後,馬兒聽話了些,葛畫稟才朝錦瑟伸出手,笑道:“來罷,我扶你上去,不用害怕,我這處拉著不會有事的。”


    錦瑟聞言笑而靠近,馬兒眼兒一睜,忍不住一聲蹄鳴,模樣頗有幾分怕乎乎,叫得很是可憐。


    葛畫稟這才覺出了古怪,自家的馬雖是烈馬,可早早馴服了的,從來沒有這般抗拒人靠近,上一次不同尋常還是在過河關遇到了毒性致命的蠍子……


    葛畫稟不自覺看了一眼錦瑟,錦瑟靜靜站在一旁,見他看來笑眼彎彎,恍惚似見三月春水花爛漫。


    天真幹淨的小姑娘總能喚起人心的美好,直叫人忽略了她那過於怪異的安靜。


    葛畫稟尷尬一笑,轉頭看向還在往後挪的棗子,恨不得抽打一頓,嬌嫩嫩的小姑娘和毒蠍子能一樣嗎,半點分不清,難怪現下還是匹單身馬!


    紀姝下來,正見這一幕,連忙上前開口關切道:“這馬兒可是先頭受了驚嚇還沒緩過來?”


    葛畫稟恍然一悟,“或許真是嚇著了?”


    紀姝往日也是接觸過馬的,見這馬還算溫順,便伸手摸了摸馬脖子,那馬兒忙往她身旁靠去,大眼兒避著錦瑟,很是可憐。


    “我們家小姐往日就喜歡救治小動物,對待馬兒也別有一番相處之道,我往日還不信,不想這馬真是通靈性,知道誰對它好就親近誰。”雙兒在身後一派天真笑道。


    錦瑟輕飄飄看了雙兒一眼,笑而不言。


    現下這情況,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棗子比較喜歡紀姝,可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總不能推了錦瑟,又去請紀姝罷?


    葛畫稟一時尷尬非常。


    紀姝卻適時宜地退了一步,將馬讓出來,“錦瑟姑娘不要怕它,它不會傷害你的,你對它親近一些便好。”可紀姝才剛剛離開一步,那馬嚇得連連退避,恨不得當場撒腿逃離。


    這下可是尷尬更甚,葛畫稟心知勉強不得,隻得抱歉開口,“棗子想來真是受了驚嚇,都怪我沒有訓好這匹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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