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知曉他會來,聞言漫不經心回道:“進來罷。”


    寂斐幾步進來,業障海有人逃脫的消息傳來,他一下就想到了錦瑟,除了她沒人能這般熟悉妖陣,輕易便從妖陣前走脫。


    她打頭一進來便見沈甫亭坐在錦瑟的床榻上,一時心火驟起,當即提掌直衝沈甫亭而來。


    沈甫亭眉眼前垂落的發絲被掌風微微浮動,看著他襲來,眼睫都未曾動一下,根本沒有防備的意思,似乎沒有半點反擊的氣力。


    錦瑟見狀黛眉微蹙,當即抬手而去,繡花線從她的衣袖中飛出,瞬間綁上寂斐的手腕,拉著他的手往回一扯。


    繡花線鋒利至極,輕易就能扯斷腕子,寂斐順著她的力道一轉,巧妙的化解了力道。


    錦瑟瞥了他一眼,神情不悅幽幽道:“你要做什麽?”


    “你怎麽能將他救回來,仙妖有別,他是我們的敵人,怎麽能讓他進妖界?”寂斐見她護著別人,心中越發難言。


    四萬年了,他等的太久了,甚至比這四萬年還要久,如今驟然見她為了這個人對付自己,又如何能平靜?


    錦瑟收回繡花線,“救回來又如何,管他是仙還是妖,隻要合我心意,留在妖界又何妨?”


    “四萬年前如何,你即便想不起來,我又如何會害你,你被封印了這麽多年,十有八九就是他動的手,難道你沒有一點印象嗎……?”


    錦瑟聞言不以為然,既然救了,她就不會後悔,往後的事往後再說便是了。


    她無所謂打斷了他的話,“不記得的自然就是不重要的,如今他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伺候,又有什麽不好?”


    時間太久了,隻記得重要的才是正經,若是所有的一切都記得,豈不辛苦,隻是說出來就有些殘忍了,對她來說不重要,可對別人來說卻是不同。


    沈甫亭靜靜坐著,聽了這話麵色依舊平靜,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寂斐不信沈甫亭這樣的人會心甘情願的在這裏伺候錦瑟,眼中的敵視沒有一刻停止,“不管你心中怎麽想,今日這個人一定要死!”他說著不管不顧,揮袖而去,妖力襲來,帶著一擊斃命的力道。


    沈甫亭看著他襲來,唇角微勾,對他露出一抹淡都看不見的笑來,挑釁非常,卻沒有防備躲避的意思。


    錦瑟眼中瞬間一沉,倒不全是因為寂斐要殺沈甫亭,而是因為他已經開始不聽她的話了,作為妖界的主人,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住手!”她當即隨手一揮,袖中的繡花針帶著無盡妖力,直衝他而去。


    寂斐聞言狀似未聞,一個身形散如煙雲,繡花針擊了個空,刺穿對麵的牆柱。


    寂斐還待再擊,錦瑟眼睛微微一眯,身形驟移擋在沈甫亭麵前,眼眸瞬間顯出血紅,再出手殺意畢顯得。


    寂斐見她攔在麵前,當即收回殺招,卻來不及來她那一擊,猛退數步,逼出了外頭。


    錦瑟隨手一揮,收回了繡花線,緩步往外走去。


    寂斐不敢相信錦瑟竟對他起了殺意,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錦兒……”


    錦瑟眼露陰森,開口的語氣陰測至極,“四萬年的時間確實很久,你做了這麽久的妖尊,想來也忘記了誰才是妖界真正的主人。”


    寂斐聞言瞬間一僵,麵上露出懊惱,時間確實太久了,叫他都忽略了最重要的分寸!


    “錦兒,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危,他是沈甫亭,當初九重天的仙者有多害怕他你知不知道,他那樣大的心,怎麽可能願意留在你身邊,他若是騙你……”


    錦瑟顯然不想聽,她從來不怕麻煩和危險,有些東西就是越危險才越有趣,她無所謂別過眼去,輕飄飄淡道:“退下罷,趁我還沒有發火。”


    寂斐看了她許久,終是無法,幾步上前拉過她的手,微微俯身,將她的手貼向自己的額間,行了妖界最高的禮節,“我這一輩子都忠心於你,絕對不會背叛你,王,你該明白,我待你勝過我自己……”


    錦瑟聞言卻是柴油不進,她似乎天生對於這些情愛沒有太多的感觸,平靜收回了手,甚至根本沒有將他表達的愛意聽進耳裏。


    她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甜美的聲音卻在教導人,“寂斐,你該好好想清楚,你該管的是什麽,不該管的又是什麽,如此才能長久,不是嗎?”


    寂斐維持著原來的動作許久,才緩緩直起身,啞然道:“我明白了,寂斐先行告退。”他垂首恭敬退出外殿,再沒有提要殺沈甫亭的話。


    錦瑟看著寂斐退出宮殿,心情顯然也不是很好,她和寂斐從來沒有吵過架。


    在她心中,他從來事事順著她,如一個兄長待她極好,又如下屬般待她忠心,若說這六道她還能找出一個完全信任的人,那便是寂斐,即便沒有血緣之親,卻更勝親眷。


    而就是因為他們之間相處的太久,她才沒有再追究,否則以她的陰毒,又怎會隻是單單一句的責備了事,恐怕早早就除之而後快了。


    她在外殿默站許久才斂了情緒,轉身往內殿而去。


    外頭夜盡天明,天氣隱隱透出一抹魚肚白,妖界的天空布半透明的結界,時而隱現出一抹光彩。


    沈甫亭已經穿好了衣衫,靜靜坐在裏頭,見她進去緩緩抬眼看來,眼眸是一抹純粹的黑色,窗外微薄的光亮透進屋裏頭,隱隱映出他的輪廓,他的眼眸剔透幹淨,看過來的時候卻深邃非常,根本看不見底下有什麽。


    錦瑟攏袖緩步走到他身旁,開口安撫道:“剛頭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寂斐是好人,隻是對你有些許敵意罷了,我已經給他說好了,他往後自然不會再為難你。”


    沈甫亭聞言默了半響,失了血色的薄唇輕啟,“我要是留在這裏,你能護住我嗎?”


    他這般虛弱的模樣,說著這樣的話,呈現出難得的弱勢,讓錦瑟很是滿意,“那是自然,你是我的人,在妖界,誰敢傷我就是與我作對。”


    沈甫亭聞言眉眼淺彎,輕輕笑起,蒼白虛弱的麵容染上一抹笑意,看上去別有一番惑人味道,“好,反正我已然回不去仙界,留在這處伺候你也不錯。”


    他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垂首,以額間輕輕貼向她的手背,與剛頭寂斐貼的位置一般無二,隻是他在海中呆了太久,額間的溫度不及寂斐溫熱,帶著莫名涼意。


    他慢慢抬頭看來,笑意溫和,如一個弱質公子斯文有禮,“你們妖界都是這樣行禮的罷,女王。”


    錦瑟見他這般恭敬,唇角微微揚起,對他的順從十分滿意,“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隻要你聽話,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沈甫亭眉眼盡是溫和,話裏話外全是臣服,“多謝王的垂青。”


    錦瑟聞言越發笑起,眼裏都冒了光亮,看上去天真單純,叫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性如何。


    翌日,寂斐就準備了盛宴,與眾妖臣恭迎錦瑟回來,明確她獨一無二的地位。


    寂斐無疑是聰明的,他甚至沒有留半點處理情緒的時間,因為他知道拖得越久,錦瑟對他的忌憚便會越深。


    更何況如今還有沈甫亭在她身旁,現下可不是鬧矛盾的時候,他隻能忍一時,待有了合適的機會必然要將沈甫亭千刀萬剮,解恨了事。


    宮殿之中,上上階的妖臣全都齊聚一堂,偌大的宮中座無虛席,宮殿之中極為安靜肅然。


    寂斐能力極強,區區四萬年,便叫妖界這群蠻橫好鬥的如此有秩有序,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端著酒樽起身對著眾妖臣開口道:“我們妖尊閉世四萬年,如今回來乃是妖界一大盛事,恭祝我妖界妖尊,與天同壽,六道並行!”


    眾妖臣紛紛起身,齊聲賀道:“恭祝妖尊,與天同壽,六道並行!”


    錦瑟坐在上位,沒有開口說話,宮中一片寂靜,這麽大個地方落根針都能聽得見,可見氣氛有多凝塞壓抑。


    半響,錦瑟才幽幽一笑,慢悠悠端起酒樽輕抿一口,笑盈盈道:“都起來罷,今日本尊高興,不必太過拘謹。”


    眾妖臣即便不記得錦瑟,但也知曉四萬年前那一場仙妖之戰,現下閉關這麽久,實力自然與日俱增,又加之寂斐都這般尊重,一時皆是心懷畏懼,恭敬行禮。


    殿中歌舞齊鳴,打破了剛頭的寂靜,重複熱鬧。


    寂斐卻沒有坐下,離席上前敬錦瑟一杯,“恭迎我的王回來。”


    錦瑟聞言一笑,自然滿意寂斐的做法,便也不再計較昨日那事,端起手中的酒樽,與他輕輕碰了一下,抬頭一杯幹盡。


    寂斐一杯飲盡,看向斜靠在錦瑟身旁的沈甫亭,“沈仙帝,不一道喝嗎?哦,不對,你已經不是仙帝了,我或許該換個稱呼了……”他話間滿含輕視和惡意。


    沈甫亭雖然受傷在身,但下地走動還是可以的,這宴席自然也是與錦瑟一道來。


    這麽一來,男寵的身份便確定無疑了,寂斐話中有話,是個男人都不喜這樣的身份,更何況是沈甫亭往日那般上位之人。


    沈甫亭虛弱一笑,難得閑散,懶懶靠在錦瑟身旁,聞言波瀾不驚,眼皮微抬,“我重傷在身,飲不得酒,跟何況晚間還要伺候妖尊左右,多少要保重身子。”


    寂斐麵色有一瞬間的鐵青,手間緊握酒樽,若不是錦瑟在一旁,指不定早早就動手了。


    錦瑟見二人又對峙起來,一時頓覺頭痛,端起了酒樽衝寂斐道:“隨我去外頭看看罷。”


    妖臣何其多,宮殿裏頭自然坐不下,宴自然也擺到了外頭去,錦瑟本不耐煩去瞧,現下這般情形,倒還不如去瞧一瞧。


    第79章


    錦瑟和寂斐下了玉階,一路而去,偌大的宮殿之中,他們二人的身形背影很是相配,看上去默契十足,儼然一對璧人。


    有些東西本身就很難去取代,他們相處數萬年,或許比這數萬年更長……


    沈甫亭靜靜看著二人遠遠離去,消失在視野中許久,他才神情莫辨的站起身,往玉階而下。


    身旁伺候著的妖侍見他要離開,忙上前恭敬問道:“不知公子需要什麽,奴才命人取來。”


    “不必了,告訴妖尊我身子不適,坐不住,要回去歇息。”沈甫亭神情淡淡,言辭之中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比之妖尊還要心思莫辨。


    這主子還沒走,男寵就要先離開,可是大大的不妥。


    妖侍自然不敢讓他走,“公子身子不適可是大事,不如奴才先去告知妖尊,免得叫妖尊擔心,這處奴才馬上吩咐妖醫而來,替公子看診。”


    這話中的意思已然表達的很明白,他一個男寵玩意兒,主子能帶他來此,已經是極大的寵愛,即便是身子不適也該忍著,哪能主人未走,自己便先行離席呢?


    沈甫亭淡淡掃了他一眼,緩步下了台階,徑直從側殿而出,根本沒將他的話放在眼裏。


    妖侍自然也不敢攔著,餘下的小妖侍更不敢攔,心中皆暗自喊糟糕。


    妖尊養的男寵,性子顯然不是尋常那種嬌滴滴的,瞧這脾氣也是不太好,自家妖尊與寂斐大人一道離去,他便心情不好,恐怕也是很得寵,否則哪有這般大的膽子鬧脾氣。


    隻是苦了他們這些下頭妖,妖尊看上去也不好相與,寂斐大人亦然,這若是一個處理不少,怪罪下來,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他們。


    他一時急得滿頭大汗,想要著人去告知妖尊,又怕惹了寂斐大人,一時間左右為難,隻能站在原地坐以待斃。


    雲海翻騰層層疊疊而去,陰雲密布滿整個九重天際,天色陰沉灰暗,天界之上似乎在陰霾的籠罩裏頭,無處舒展。


    仙帝聶樓站在玉階之上,身後跪著一眾朝臣。


    他看著一望無際的密集烏雲層,冠冕上垂落的玉簾遮掩了麵容,隱約看見眉頭緊鎖,“他去了妖界?”


    一旁的仙臣連忙起身上前回道:“那業障海的遠古妖魚被一劍削成兩半,除了……”仙臣微微一頓,不知該如何稱呼,畢竟那是四萬年以前的仙帝,而現下這位也是九重天上的仙帝,前任仙帝未死,光是稱呼就亂了套。


    他不過微微遲疑,便開口繼續道:“斬殺妖魚,脫離業障海,除了那個人恐怕再沒有別人。”


    聶樓聞言默然不語。


    他的話雖是開口詢問,可心中其實已然確定,昨日業障海那處動靜,連九重天這處都震蕩了幾番,又怎麽可能不知曉。


    四萬年了,他消失了四萬年,還是出現了,即便這中途杳無音訊這麽久,如今一回來,還是有叫天界為之震蕩的法力,讓他所痛恨的法力!


    “著人去尋,務必要查到他的下落,遠古妖魚豈是這般好對付,他如今必然重傷在身,當初和妖界的妖尊有染,弄出人間那一場大亂,花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才得以修複,又怎是他這般輕巧就能揭去的,勢必要重罰!”


    聶樓手重重拍在玉欄之上,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君主模樣,而昔日的君主在他眼裏早早已經不算在列,且還有一身罪責加身。


    其實眾仙都心知肚明,自古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好說的,那一場仙妖大戰,確是那個人壓下妖界大亂人間,欲占六道的行為。


    如今四萬年過去,就因為他已不得勢,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即便沒有與妖尊勾結,那也是一張白紙染黑墨,有理也說不清三分。


    眾仙紛紛叩頭,同聲道是。


    兼橦跪在眾仙之中憂心忡忡,她自那一日別離沈甫亭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看了他四萬年的睡顏,如今他蘇醒了,心中自然歡喜,可又因為他蘇醒了,而擔憂不已。


    他的處境很危險,可她卻沒有找到他的方法,甚至連匹獻匹相二人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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