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不喜歡他這般模樣,那會讓她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遠的她無法靠近,是以她每每都會替他擦去血跡。


    沈甫亭走到她麵前,錦瑟伸手輕輕勾上他的手指,笑眼一彎,“我替你擦一下臉上的血。”


    沈甫亭緩緩在她麵前蹲下身,一眼不錯直直盯著她,安靜的古怪。


    錦瑟倒也習以為常了,拿起沾濕的帕子,在他臉頰上輕輕擦拭,清雋的眉眼依舊精致。


    她的手指不自覺撫上他的眉眼,輕輕描繪,話間輕語,確實堅定,“我一定會帶你出去,你的方法不對,你該聽我的。”


    沈甫亭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視線落在她麵上,那眼神莫名叫人心口慌跳。


    錦瑟收回帕子重新放在湖水裏頭攪洗,沈甫亭卻伸手摟過她,突然親了過來。


    他的長睫微微垂著,神情依舊冷漠,可動作卻帶著莫名意味,叫人無法忽略。


    錦瑟感覺到他的熱情,他的薄唇不如往日溫軟,微微泛著涼意,可那唇齒間的熱氣卻叫她呼吸一緊,心下慌跳。


    她還沒適應,沈甫亭已經吻過她細嫩的臉頰,擒住了她嬌嫩的唇瓣,極為用力的纏磨著,呼吸微重,叫她都有些受之不住。


    早知道先前就不應該飲鴆止渴,躺在他懷裏的時候,時常與他親吻分散他的注意力,現下都叫他學會了,知道怎麽來勾引自己了。


    有時候她累得玩不動尾巴,他就開始親她,一樣能勾的她神魂顛倒的與他耳鬢廝磨,此後他便越發喜歡親吻,時不時就要親一親她。


    現下顯然不是回應的好時候,錦瑟不由別過臉,避開他的唇瓣。


    沈甫亭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吻著她的臉頰,順著往下,微涼的唇瓣,觸碰到了她的脖頸。


    錦瑟連忙開口阻止道:“現下不行,你先忍一忍。”


    “好久沒有了。”整整三日,太難熬了。


    他的聲音微微低啞,攬住她的手越發用力,將她攬抱到他身上,不樂意鬆手。


    錦瑟感受到他的難受,隻得伸手摟上他的脖頸,細細密密的親他,安撫他,“給你親一會兒。”


    沈甫亭被她這樣細細密密地吻著,情緒好了些許,他很喜歡和她親親抱抱,那感覺不亞於與她一起困覺。


    他低頭親上她嬌嫩的唇瓣,用力纏磨,二人一陣膩膩歪歪。


    琴聲忽然又幽幽響起,這一次傳來了女子的歌聲,那聲音幽靜,遠遠傳來,極為好聽空靈,可在這樣寒冷空寂的深淵裏響起,那涼氣直從腳底鑽了上來。


    沈甫亭一頓,當即停了下來,眼眸瞬間一暗,一躍而起往那聲音來處而去,殺意四起。


    這個時候無論是聲音還是人,擅闖他的領地,都是死路一條!


    錦瑟唯恐他殺了那人,當即急的追了上去,“不要傷人,那是我們出去的機會!”


    沈甫亭這個時候又怎麽聽進耳裏,他如今就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獸,眼中有的隻是血腥和殺意,沒有人的思維和意識。


    錦瑟心中一急,當即揮出繡花線,捆上了他的窄腰,費力將他拉住,這種行為瞬間激怒了沈甫亭。


    他猛然轉身,一出手就是凜冽的殺招。


    錦瑟飛快避過,他帶起的凜冽掌風刮的她麵頰生疼,剛頭的柔情蜜意就好像是夢一般,夢醒都成了空,一切都是假象。


    錦瑟來不及多想,沈甫亭已經化身為龍,不再是往日拿著尾巴逗她玩的他,似乎完全不認她,殺招連連而來。


    錦瑟連連退後,腳下終是一絆,往後跌去,身後的石壁卻驟然一軟,沒有了實質,她猛地一下跌了進去,再抬眼,麵前已經不是剛頭那個密境,沈甫亭也消失不見了。


    眼前是幽深的黑暗,女子的歌聲在洞穴裏回蕩,就在耳邊響起。


    錦瑟猛然轉頭一看,便見不遠處的琴弦無人彈奏,卻自己發出了琴聲,而另一旁飄著一個女子,一身白衣,不染纖塵,歌聲便是從她口中而來。


    這人無形無影,是一縷無處依附的魂魄。


    第112章


    錦瑟看了一眼周圍,這個石洞比之外頭還要寒冷數倍,周遭一片漆黑,隻有隱隱的光透進來,昏暗無比是魂魄極喜歡呆的地方。


    “是你引我過來的?”


    “是我,深淵裏頭已經許久沒有人進來了,難得見到兩個活人進來,也算是我們的緣分。”那一抹魂魄轉頭看來,模樣生的並不可怕,比這深淵裏頭的東西不知要清麗多少,眼中朦朧似含水霧,隱帶一抹清愁,氣韻卻是自成一派的高貴。


    錦瑟站起身,心中自是不信,“隻是因為有緣才引我過來?”


    “你我遭遇太過相似,我想要救一救你。”


    “哦?”錦瑟微微一笑,“不知你要救我什麽,我現下可是好好的站在這處。”


    “你是好好的,可外頭那個人卻要不好了。”


    錦瑟聞言一頓,沒有說話。


    “他是邪仙對嗎,走火入魔的邪仙?”


    錦瑟瞬間警惕,看向她的神情極為陰冷,這個女子能夠在深淵之中不受壓製,輕易拉她脫離沈甫亭麵前,法力顯然十分高強。


    沈甫亭如今這個狀態,若是叫別有居心的人瞧見,必然會生出爭搶他法力的想法,而眼前這個人也有搶的實力……


    那魂魄看出錦瑟的顧慮,“你不用擔心,他法力雖高,於我也無用,我這一輩子都會關在這裏,奪來也無濟於事。”


    錦瑟聞言依舊沒有放下警惕之心,沈甫亭如今不在她身邊,心中越發不安,一時直琢磨著如何離開。


    那魂魄似乎沒有在意她的信不信,而是開口緩緩說道:“那是你的夫君嗎?”


    錦瑟眼眸微轉,“是又如何?”


    “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夫君。”墨伊微微一頓,似乎回想起了往昔,“也是這般走火入魔,由邪氣吞噬他所有的意識,終究變得我也不認識了……”


    錦瑟心中驚訝,因為邪氣而走火入魔的神仙,除去現下的沈甫亭,這萬萬年來也就出了一個。


    那位仙者法力極為高強,性子更是溫厚純良,以良善為美名,卻因走火入魔之後的血腥殘忍而反差過大,叫六道都聞了名。


    難道當初那個邪仙下莫古深淵的時候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妻子?


    “那位邪仙是你的夫君?”


    “對,我心愛的夫君。”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一些古怪,不像是愛,也不像是不愛。


    錦瑟沒有注意,隻是格外驚喜,這實在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部費工夫,沒有想到她當初遍尋不到那本邪仙筆錄,如今竟在這處見到了那人的妻子!


    錦瑟當即上前,“你既是他的妻子,有沒有看過他曾經寫的筆錄。”


    墨伊露出一抹蒼白的笑,“看過……”她眼中瞬間泛起了水花,“可又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瘋了,連自己的妻兒都殺了?”


    錦瑟微微一頓,總算明白這魂魄身上為何有這麽重的怨氣,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麽慘痛的過去,聞之一句便叫人遺憾,“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有些事情都是命數注定,強求不得,我已經無法改變,你還要機會,所以我才想幫你,你和我太相似了,我不想看見悲劇再重演。”


    錦瑟聞言看著她不語,心情自然不悅,畢竟誰也不想聽到自己和自己夫君的結局是一場悲事。


    “你若是能幫我們夫妻二人出去,那我必然會好好感謝你,若是想要說別的,那就不必了。”


    錦瑟轉身往另一處走去,身後那魂魄卻又輕輕說道:“你在害怕對不對,即便我不說,你也親眼看見他剛頭是什麽樣的情況,他已經不認人了,等到意識被完全蠶食殆盡,你就是他的盤中餐。”


    這話說來未免太過直接和殘忍!


    錦瑟猛地轉身看向她,“你說什麽?”


    墨伊聞言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輕輕一笑,笑間帶著一抹無法散去的哀怨,“不必不信,我又是現下的你我也不信,可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殊途同歸罷了。”


    錦瑟籠在袖間的手猛然收緊,她從來沒有受不了的話,到如今卻受不了這話,或許她心裏也早已明白沈甫亭如今的狀況,確實不容樂觀。


    墨伊飄到琴弦那一處,伸手虛撫,“我和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他說長大之後要娶我為妻,這琴便是他送我的聘禮,我陪他下這深淵之時,就帶著這把琴,我想,隻要我們兩個在一起,什麽事情都不會改變我們。


    他起初還是好的,隻是偶爾會不認我,其餘時候我們都是好好的,到了後頭,他發作的越發厲害,我躺在他枕側每一日都要擔心,會不會在睡夢中被他殺死,會不會一覺醒來,又是對著一個沒有人性的惡魔?”


    她微微一頓,似乎這一段過程太過煎熬,已經無法細細講來,話間竟是難言,“到了後頭,他自己也察覺到吃力,在他還有意識之時,將我藏了起來,用盡自己的修為替我掩起了我的氣息,以防他發作之時發現了我,我那時已經懷了身孕,卻無法親口告訴他,我們明明在一處,卻一日都不得見,他終日都在屠殺,凡是活物都不會放過,我一邊害怕,一邊又想見他……”


    這種情緒或許不親身經曆永遠無法體會,自己最愛最依賴的人就是危險本身,這又是何其難言的害怕。


    錦瑟聞言眼眸微深,認真聽著,沈甫亭與那個邪仙的行為確實很像,隻是還沒有到那一步。


    “那一日是孩子的誕辰,也是……孩子的祭日……”她說到這處,話間已是哽咽,幾乎是一字一頓才將這些話說出來,那美目之中的淚水,滴落而下,瞬間化作了虛影。


    錦瑟隱約察覺到他後麵要說什麽,一時間也不敢再聽,因為她怕聽到的是她想象的那樣。


    可她還未開口拒絕,她已經自顧自說起,“他掩去了我的氣息,卻沒有掩去孩子的,孩子剛剛出生,他就到了,他那時已經不認得我了,渾身都是血,我永遠忘不了他那時毫無情緒的眼神和饑餓的神態……”


    錦瑟瞬間頓在了原地,墨伊伸手指向了一處角落,“那是我和孩子的骸骨……嗬。”她輕輕一笑,話間苦澀,“沒有剩下多少……”


    錦瑟順著看去,是一處石床,上頭殘留著細碎的東西,那一大灘血跡早已幹枯成黑色,滲進石頭裏,無法褪去的印記觸目驚心。


    便是連猜都能猜到,這個中發生了什麽,她聽過太多故事,可從來沒有聽過這麽殘忍血腥的故事,那絕望和心中的戰栗,讓她的胃一陣急劇的收縮,無法接受。


    “你說這些究竟想要什麽?”錦瑟如同被刺激了一般,猛然抬眼看去,眼中竟是冷意。


    “我不想看到悲劇重演,不想再看到另一個我。”


    錦瑟到底是見的多了,又是陰毒做派的,瞬間平複了心緒,“我和他不會是悲劇,有我在,不會讓他變成那樣。”


    “沒用的,你救不了他,走火入魔的神仙已經不是神仙,除非他死,否則他終究會變成怪物,如同深淵裏頭的那些東西一樣。”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錦瑟再也不想聽,轉身往外走去。


    那魂魄沒有再追上來,隻是偌大的洞穴裏頭依舊有她的聲音,回蕩耳畔,“你陪得了他一日,陪得了他一輩子嗎?終日在他身邊,看著他慢慢變得可怕醜陋,他的皮相會毀掉,他的所有驕傲都會被自己踩在地下,如同畜生一般活著,愛的再深又怎麽樣,他已經不是他了,你們往日的那些美好都會被扭曲撕碎,還不如早斷的幹淨,給自己留得一絲美好的念想……”


    錦瑟越走越快,似乎走得越快,快到聽不見她的聲音,她就可以逃離這個事實。


    身後的聲音依舊哀怨,有些自言自語的瘋癲,“早點走罷,別像我一樣,在沒有意義的事上徒勞無力,你要是想走就來找我,我可以幫你……”


    待她出去,沈甫亭已經不見了,深淵裏頭到處都是廝殺之聲,如同魔咒一般圍繞著她,讓她透不上氣來。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也隻是一瞬間,但在她這裏卻是度日如年,沈甫亭又重新出現在她麵前。


    他麵容上又沾了血跡,見著了她,眼中依舊沒有情緒,站在黑暗之處死死盯著她,隻覺他下一刻就是動手捏碎她的喉嚨。


    錦瑟站在原地看他半晌,依舊對他一笑,如同往日一般緩步走向他。


    他視線落在她身上一動不動,也不知認不認得她。


    錦瑟從衣袖中拿出了帕子,認真替他擦去麵上沾染的血跡,一下一下極為認真。


    沈甫亭到底是感覺到了熟悉,由著她擦拭麵上的血跡,還知曉微微低頭配合著她。


    錦瑟靜靜擦完他麵上的血跡,伸手輕輕撫上他如玉的臉龐,皙白的麵容已經隱約可見黑色的紋路,沿著他的眉眼鼻梁而過,如同一道傷痕劃去,襯得他清雋的麵容越發邪意,已經開始有了征兆。


    錦瑟眼眶一熱,眼裏泛起淚水,話間卻是堅定,“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他,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哪怕隻能安詳度過一天,我也會陪著你,你若成魔,我就陪你成魔,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沈甫亭盯著她不動,似乎已經聽不懂她的話,忽而一滴熱淚“啪嗒”一聲落在他手背上,他心中莫名劇烈一痛,卻不懂為何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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