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從狀元府回來的那位小廝傳話說,唐家帖子接了,檸姐兒何時去都行。


    白沂檸聞言在府中留了個話,匆匆忙忙就出門了。


    狀元府是官家親賜,朱門大院的,雖及不上白家氣勢宏大,但在京中也算是不錯的了,可見官家看重。


    白芍走上前去敲門,剛敲第一下,門便開了,出來迎的不是李夫人,而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朱唇白麵的,頭上珠串叮當響,笑起來有些諂媚。


    “喲,這便是白小娘子吧。”那婦人拉著白沂檸的手甚是熱絡地往裏頭帶。


    “您是……”


    “這是我們老夫人,狀元的生身母親。”她身後的侍女對白沂檸福了福身,解釋道。


    白沂檸忙請了安,話本中的狀元郎皆是兩袖清風,才情橫溢不為五鬥米折腰之人,可眼前這位狀元的母親,打破了她的想象,手上的玉鐲,滿身的首飾金銀,讓人有一種乍然暴富,恨不得嚷嚷地讓所有人都知道的感覺。不像祖母,在衣著上皆是往素了穿,頭上的簪釵皆是點睛之用,萬萬不會如眼前之人一樣……


    “去沏壺好茶來,就用陛下三月新賞下的。”婦人特地加重了“陛下”二字。


    “多謝夫人,我是來找李小娘子,請問她現在在何處?”白沂檸坐在廳堂的檀木椅上,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


    “哦哦哦,她在內院呢。”婦人忙起了身,“我陪你去吧。”


    “不敢勞煩夫人,讓下人帶我們去便可。”白沂檸婉言拒絕。


    一行人走出前廳,陪在婦人旁邊的那個侍女才不平道,“夫人何必巴結一個姐兒,瞧她不領情的模樣,奴婢看著都不高興。”


    “那是你不了解他們忠義侯府,百年根基,加上他們家與太子的關係,往後用到的機會怕是有呢,能攀上一點是一點。”婦人看了看手上的指甲,“梅兒,再用鳳尾花補一補這顏色。”


    ……


    白沂檸跟在引路的下人後麵,走到一處有些偏僻的曬著被單衣裳的地方。


    白芍皺了皺眉,扯了那人問道,“你別是帶錯了路。”


    “沒有沒有,我們大娘子就在前麵。”


    白沂檸透過晾曬的衣裳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正坐在一張矮凳上,前麵端放著一個木盆,木盆旁邊有些水漬,流向遠處地勢較低的地方如一條小溪。


    下人帶完了路,默默退下。


    “李夫人?”白沂檸訝異道。


    李夫人聽到聲音停下搓衣服的動作,她抬起頭,站起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有些驚訝地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早上我們便遞了帖子,李夫人還不知道麽?”白芍問道。


    看來她在府中沒有任何地位可言,都是那位狀元母親做的主。


    “讓你們見笑了,我……”李夫人不大自在地鬆了鬆卷起的袖子,“我去換一身衣裳,你們去正堂等我吧。”


    白沂檸點頭應下。


    李夫人端著一壺茶盞走過來,身邊竟是連個侍女也沒有,皆是親力親為,白芍趕忙去幫忙。


    “小娘子不必奇怪,我其實算不得正經夫人。”她淡笑道,“我小時沒有飯吃,是我夫君給了我一碗粥,才沒有餓死。”


    李夫人倒了一杯茶,送到白沂檸麵前,“當時唐家也窮,婆婆怕夫君因為家境娶不上娘子,就問我願不願意做她的兒媳婦,我答應了。”她頓了頓,“後來就在他們家幫忙伺候,洗衣做飯,都是做慣了的。”


    白沂檸聽完她的話一時愣怔。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是同一類人。


    隻不過命運眷顧她,讓她碰到了真心待她的哥兒,疼愛她的祖母,從虎狼窩中逃出後,吃穿不愁,還能讀書寫字,沒有人能比她更幸運的了。


    李夫人談起這些臉上不悲不喜,神色平靜。


    “我們來是為了昨日之事。”白沂檸開口道。


    “是關於那個小侍女的吧。”李夫人猜測。


    白沂檸點了點頭。


    第28章


    快至晌午,街道上人流馬車川流不息,一頂精致的雕花小轎夾雜其中,悠悠蕩蕩朝禦街北部駛去。


    白沂檸坐在車裏,左右手繞著絲綢手帕轉圈,越轉越快,柳眉擰成一團,臉上有些煩惱之色。


    “姐兒覺著應該如何處置?”白芍坐在白沂檸旁邊,看向那張帕子,都快要甩出去了。


    白沂檸沒有作聲。


    李夫人說,昨日那位侍女纖瘦偏白,兩眼細長,看著不大好相處,外穿柳綠色褙子,裏麵是素腰竹青色長裙,旁的也沒什麽,她腳上的那雙藍青色百納繡鞋與京裏的款式有些不同,像是江南那邊慣用的。


    聽描述應該就是喜鵲了。


    車軲轆軋過地麵發出不急不緩的悶響,白沂檸掀開窗口的簾布,探出頭透氣。


    她知道蘇夢遙偶爾會給她下絆子,但是這次實在是過了些,她便罷了,出了事頂多罵一罵,責罰一頓,但那位夫人身懷六甲,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蘇夢遙就這麽厭惡她嗎。


    車外的帶進來的風吹亂了白沂檸臉頰兩側垂落的頭發,她伸手別在耳後,理了一兩次,還是散落出來,抿了抿唇,幹脆關上了窗,聲音有些大。


    “姐兒今日是怎麽了。”白芍幫忙順了順,關切地打量著白沂檸的臉色,寬慰道,“既然已經知道是誰做的,報給老祖宗就是。”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白沂檸揉了揉肚子,悶聲悶氣地說道,“今早我好像沒吃什麽特別的,怎的感覺有些腹痛。”


    “早起姐兒就食了麥饘和一小塊蒸餅,同往常一樣,無旁的了。”白芍皺著眉頭,“一會兒要不讓大夫給姐兒瞧瞧。”


    “不用了,一陣一陣兒的,現在又好些了,我估摸著可能是吹了點涼風,不用小題大做了。”白沂檸歎了口氣,“每次徐大夫過來都要瞧哥兒的臉色,我都替他緊張。”


    白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說呢,徐大夫一搭了姐兒的脈,哥兒的眼神熱得冒煙,都快能在徐大夫的手上戳窟窿了。”


    小轎緩緩停在白府側門,白芍先下了驕,再小心地扶白沂檸下來。


    白沂檸想了想,還是朝百部閣走去,無所如何,這樁事都得讓祖母知曉。


    經過門口的牡丹花瓶,白沂檸聽到裏麵傳來一句,“昇兒,今年的科考,你有把握嗎?”


    她踮腳往裏頭望了一眼,正廳裏端坐中間的是祖母,左右兩側各坐了一個人。


    白羅昇不知如何回答,彎著腰低頭小聲道,“孫兒不知道。”


    “你也考了一次了,若是這次不過……”老太太頓了頓,“我們忠義侯府也不必非得吃這碗飯,出去謀個閑職還是方便的。”


    白羅昇紅著臉,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端著茶盞不甚在意的白沉柯,急聲道,“孫兒今年一定會能進殿試。”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隻不過還是身體緊要。”老太太點點頭。


    “孫兒回去讀書了。”白羅昇站起來拱了拱手,他心中焦慮,旁邊的茶一口未飲,匆匆告退。


    他出了門,正好撞上端立著的白沂檸,知道她都聽到了,不由顯出了些慚愧的神色,幾年前他尚心比天高,以為自己必能一次就中,結果落了榜。


    “二哥哥不必焦心,古人雲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今年定能高中。”白沂檸不是故意聽牆根,還同當事人撞上了,她心中也有些汗顏,對他寬解道。


    白羅昇看向那張溫柔嬌美的小臉,緊擰的眉頭微動。


    近些年,他眼前這位“妹妹”楚腰衛鬢,娉婷嫋娜的,長得愈發的好了,連著幾次他都能在學堂課餘時聽人提起她的名字。


    那些個世家子弟書沒讀幾本,對哪家哪戶有長的好看的小娘子,倒是門兒清,若不是礙著白沉柯那張閻王臉,早就對白沂檸有所行動了。


    以白沉柯的實力,今年殿試必中,甚至能爭一爭狀元,思及此,他心中發酸,憑什麽一個父母都不在身邊的三弟,能不費灰飛之力就得了世子位,才情名利,都占盡了便宜。


    父親給他選的大娘子是永安縣主的女兒,婚後算得上琴瑟和諧,卻遠沒有眼前這位“妹妹”長得貌美,連妻妾都比不上白沉柯,他有些不平,盯著白沂檸的臉,透露出些許熾熱來。


    白沂檸對上他的視線,心中有些不適,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幾步,淡聲道,“二哥哥若是無事,我先進去了。”


    說完她拎著裙擺跨過門檻,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柯兒說你早上去狀元府了?”老太太看到白沂檸進來,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讓她靠著自己坐。


    “昨天兵荒馬亂的,沒有好好謝過李夫人,今日特地去了一趟。”白沂檸怕白沉柯聽了不高興,隱瞞了蘇夢遙的事。


    “我拿了些新桃放在你屋中了。”白沉柯放下茶盞。


    一晚未見,他似比昨日還俊雅了些,白沂檸看到他溫和清冷的眉眼,想起昨天自己膽大的行為,心頭一跳,又羞澀了幾分。


    “多謝哥兒。”她小聲謝道。


    白沉柯自然知道他的小娘子在想些什麽,唇角一彎,沒有點破。


    一個神情寵溺,一個眉目含春。


    老太太眼神來回在他們身上打轉,笑罵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回屋膩歪罷,老嘍老嘍,瞧著自個兒多餘嘍。”


    “祖母……”白沂檸嗔道,“祖母才不會多餘,今日我還想著要陪祖母吃午膳呢。”


    正在此時,玉桂快步走了進來,對白沂檸和老太太一一行禮,朝著白沉柯正色道,“太子邀您去宮中一聚。”


    白沂檸見白沉柯猶豫,像是不太想走,催促了一聲,“快些去吧,下午等你回來用晚膳。”


    白沉柯點了點頭,拱手對老太太道別,沒走幾步,又回頭叮囑道,“桃子性溫,吃多容易上火。”


    “知道啦。”白沂檸小手擰著裙麵,哥兒真是愈發的嘮叨了。


    “以前也不曾見他對我如此上心。”老太太看著白沉柯的背影,酸道。


    “哥兒心中是時刻記掛著祖母,對我隻是管教罷了。”白沂檸忙補救道。


    “好了好了,我玩笑而已,你不必緊張。”老太太笑著寬慰道。


    老太太年歲大了,不經久坐,才這麽一會兒就覺得背上不爽利,單手扶額撐在桌案上,另一隻手伸到後麵捶了捶。


    “祖母要不去花園走走?”白沂檸見狀下了椅子,繞到老太太身旁,不輕不重地一路從肩頸往下捏。


    “還是檸兒手巧。”老太太放鬆了身子,“也好,是得走一走。”


    白芍和白蘇不遠不近地跟著,白沂檸挽著老太太的手,沿著湖邊走。


    臨近夏日,湖上的荷葉青翠如玉,一張張飽滿圓潤,荷葉相疊的縫隙中探出來一枝枝鼓鼓囊囊的花蕾,有些頂端已經綻開了粉紅的顏色,如一個欲語含羞的少女。不遠處飛來幾隻撲閃著翅膀的蝴蝶,在花頂上稍作停留,又飛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昨日夢遙曾要對嗣遠國公娘子下手害她?”老太太停下腳步,眉心緊擰。


    “嗯,如果李夫人沒有撒謊的話,應當就是蘇夢遙身邊的喜鵲。”白沂檸點頭,一同站在柳樹下。


    “那盤糕點還在嗎?”老太太沉聲問道。


    “昨日我讓白芍收起來了。”白沂檸扭頭示意白芍上前。


    “回老祖宗的話,奴婢已詢問過鼻子靈敏的廚娘和大夫,都說那東西裏有花生粉。”白芍恭敬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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