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讓你們定下來了,哪知出了這麽檔子事。”老太太輕歎一聲,“我的意思當然是越快越好,下月那日子我也看了,著實是不錯的,也好衝衝喜。”


    白沂檸點頭,“祖母定了便好。”


    “那你好生歇著,我去廚房看看。”老太太起身,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你的嗓子和腿定能治好,別擔心。”


    白蘇出去後掩了門,“姐兒好似變了些。”


    “在外麵吃了那麽多苦,怎麽可能不變。”老太太單手搭在白蘇的手臂上,“我擔心的是他們二人有隔閡。”


    “奴婢聽玉桂說了,侯爺好像殺了……”


    “那二人沒死,”老太太知道白蘇想說什麽,平穩道,“我昨日派人打聽了,還給他們安排了大夫。”


    “既然如此,老祖宗便不要擔心了。”


    “那個獵戶便罷了,沒傷著孩子是萬幸,想必是柯兒臨了知道自己有所誤會收了手。”老太太繼續說,“真是作孽啊……”


    白蘇在老太太麵前一向有一說一,此時也口無遮攔道,“姐兒在外麵住了這麽些月,還是和陌生男子……”


    “住嘴。”老太太不悅地斥了一句,“且不說二人不住一屋,檸兒為誰所害你我心中都清楚,這些話以後不許再說了。府裏的人也都吩咐下去,若誰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到時候被柯兒聽到了,我可不來管。”


    “那要怎麽說姐兒回來的事情?”白蘇多問了一句,這件事情她實在不好拿捏。


    “便說去我老家養病去了。”


    “是。”


    *


    將軍府中很快也得到了白沂檸回來的消息,李傾城在家裏翻了個遍,才找出些補品,急急地就想去探望。


    半路碰到從房中出來的覓荷,請了安正準備走就被她攔住了。


    “小娘可有什麽事麽?”


    覓荷已經是她爹的正頭娘子,她還是不肯改稱呼。


    “城兒可否帶我一同去?”


    李傾城停下腳步,“沂檸果真是你女兒?你記起來了?”


    覓荷搖頭,“夢到過些許片段,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我見那孩子十分親切,上次送來的涼瓜果也是我愛吃的,或許,她真的是我的女兒。”


    “喏,給你。”李傾城分了一些手上的補品給她,“跟緊些,到時候別迷路了。”


    覓荷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得發笑,點頭應道,“好。”


    馬車搖搖晃晃駛在街上,路程無趣,李傾城嘴上囉囉嗦嗦地停不下來,“沂檸回來肯定要和那個冷麵小閻王成親了。”


    “小閻王是誰?”覓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就是現在的穆安侯,府中排行第三,名叫白沉柯。幾個月前替官家解決了西北旱災的問題,老侯爺又有退隱的意思,順理成章襲了爵位。”李傾城頓了頓繼續說,“他不笑時凶神惡煞的,前些日子白府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連自己兄長都一並處置了,可不就像閻王麽。”


    “原來如此?”


    覓荷垂下頭,若有所思。


    見到老友的白沂檸和李傾城都十分高興,在房中說了好一會兒子話。


    當然,大部分時間是李傾城在說,白沂檸聽著,嬉嬉笑笑好不熱鬧。


    隔著紗帳看不清屋外有什麽人進來,白沂檸探了半個頭,見了那人的全貌後,笑容一時凝固。


    “那個……”李傾城看到白沂檸的臉色撓了撓頭,“我小娘說也想來看看你,方才她去拜見老夫人了,就沒和我一同過來。”


    “城兒能先在外頭等一等我嗎?我想單獨和沂檸說一些話。”覓荷語氣懇切。


    “那我先去別處逛逛。”李傾城臨走還不大放心地踟躇了一下,“你……你們別吵架。”


    “你這孩子……”覓荷嗔了一句。


    白沂檸摳著自己的手指,偷偷拿餘光瞥她,等她看過來又垂下頭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檸兒還下不了地嗎?”


    聽到她溫溫柔柔地喊出“檸兒”二字,白沂檸心口一酸,感受到衾被邊緣微微下陷,她應該是坐了下來。


    “疼嗎?”


    白沂檸搖搖頭。


    “來,我扶你下去走走。”覓荷往前挪了挪,掀開被子。


    她的手依舊同以前那般暖,連做農活的留下來的繭子都還在。


    白沂檸吸吸鼻子,“你可知你手上的疤是怎麽來的?”


    “嗯……讓我猜猜。”覓荷臉上掛著笑意,“是不是為了保護你才受的傷?”


    “你記起來了?”白沂檸猛地看向她,杏眼中滿是訝異。


    覓荷不急著回答,彎下*身子從床角處拾起她的繡鞋,想要替她穿上。


    “我自己來。”白沂檸伸手去搶,卻被覓荷摁住了。


    “你好好坐著別動,我如今能補償你的,隻有這些了。”


    白沂檸乖順地坐著,兩隻手抓在床沿邊上,有些緊張地蜷曲。下方半蹲著的女子小心地捧起她的腳,怕碰到哪兒疼了,穿得很慢,邊邊角角的動作都極近輕柔。


    房中窗牖半開,陽光下方映出四四方方地淺影。


    白沂檸略垂頭就看到了覓荷的發頂,墨發銀簪。她現在雖已成了將軍夫人,穿衣打扮卻還是素淨為主。


    她怎麽也有白頭發了?


    白沂檸彎腰拾起一縷,放在手心細細撫著,百感交集。


    覓荷感受到她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不大在意地笑道,“老了,不經用了。”隨後抽回了頭發,站起來,挽過白沂檸的臂彎,“走吧,就在房內走一走。”


    “我其實早就好了的,隻是祖母和……侯爺不讓我多走動。”說完白沂檸隨意蹦跳了幾步,“你看。”


    “小侯爺,是怎麽樣一個人?”覓荷問道。


    她問得突然,白沂檸一時不知怎麽回答,盯著地上青磚的細縫,那裏還殘留著灑掃的水漬。


    “他待你好不好?可是真心歡喜你?你是否真心想要嫁他?”覓荷扳過她的肩膀,讓她直麵自己,“你若是不情願,我就是得罪這偌大的忠義侯府都會把你救出來。”


    “他很好。”白沂檸輕聲答了三個字,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青竹,在風中搖搖晃晃,“我隻是……覺得對不起阿成,阿成是救了我的那個人。哥兒總是,會因為我傷害別人,還有阿福,與其說我生他的氣,不如說我埋怨我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


    緩了緩,她眼中彌漫著水霧,“這幾日我總夢見他拿著劍血淋淋的樣子,就喘不過氣來。”


    覓荷聽明白了,不是不願,隻是這孩子有心結,“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世間恩情愛戀、因緣際會皆是無常短暫,能得一世相逢相守已是不易,我聽老夫人說,那二人現在性命無憂,你不必擔心了。”


    “他們還活著?”白沂檸黯淡的眼眸中倏然綻放出光彩,“小阿福呢?可有受什麽重傷?我臨走前也不未曾見她一麵。”


    “我也不知,但老夫人的話應當不假,你若是實在放心不下,過幾日去瞧瞧便是。”


    房中的春光似更明媚了些,白沂檸欣然道,“也是,那我更要好好養傷了,這樣就能更快的見到他們。”


    “對了,還有一事。”覓荷遲疑片刻,繼續往下說,“我同將軍商量了,他願認你為義女,在你出嫁前將你接回府中,讓你不再無父無母,孤苦無依。”


    這麽大的事,白沂檸一時愣怔,她遠想不到覓荷會認回自己,而將軍居然也寬宏大量地願意接納。


    “你看你也快嫁人了,我給你置辦些嫁妝,也好有些底氣不是?”覓荷握起她的手,“我雖未記起以前的事情,但血濃於水,那日在桃花莊見的一麵我便覺著同你有什麽淵源,這些年是我欠了你,你可否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這麽多年的思念與埋怨,早在她出現在自己房中的那一刻便一消而散了。


    一念所執,傷人傷己,白沂檸心很軟,況且這人是自己的母親,幼年對自己那般好,長大後也時常貪戀那段時光,聽了她的建議已經有所動搖。


    覓荷繼續道,“我方才去同老太太說的就是這一事,左右你是要嫁過來的,早晚是他們府裏的人,你身份越高,於白府也有許多益處。”


    白沂檸想了想,這些時日她也不知該怎麽麵對哥兒,便點點頭道,“好,我收拾收拾就和你走。”


    第42章


    這幾日京城中流傳著兩件津津樂道的喜事,一則將軍認義女,二則侯府預娶妻,而這看似不搭邊的兩樁事竟有微妙的聯係。


    “什麽?你的小童養媳竟然是將軍之女?”周乾嗓門頗大,喊得白沉柯眉頭一皺。


    “那你還有什麽不高興的,這幾日天天拉著一張臉,前幾日你們府那麽大陣仗地抬聘禮過去,我還以為你是看上了將軍府裏另外那個潑皮呢。”周乾斜靠在榻上,拿起一塊切好的蜜瓜往嘴裏塞。


    “不對,你莫不是怕你的小娘子被將軍府藏起來,不嫁了吧哈哈哈。”周乾吃完了一塊又拎起果盤裏的葡萄,“這葡萄著實甜,你嚐嚐?”


    他冷不丁看到白沉柯陰沉的眸光渾身一顫,“不……不是,我就隨口一說。”


    白沉柯盯著他看了半晌,甩袖離去。


    “噫,這麽多年了……還是一點麵子都不給我。”周乾撇撇嘴角,恨恨地嚼起了葡萄。


    離開宮門的白沉柯直奔將軍府而去,敲開門出來迎的是位低眉順眼的家仆。


    “我要見檸檸。”白沉柯開門見山。


    小廝恭恭敬敬地答,“我們家姐兒尚在養傷,不見外客。”


    我們家?


    外客?


    ……


    白沉柯眯了眯眼又道,“那可否讓我見一見你們夫人?”


    小廝既不看他也不慌張,低頭道,“夫人在照顧姐兒,無暇分身,姑爺先請回吧,婚前新人不宜見麵的。”


    ……


    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分明是事先安排好的,白沉柯看是看出來了,卻也不敢在老丈人家造次,隻打量了身前之人一眼淡淡,“你倒是個膽大的。”


    小廝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抖,“這是奴才本分。”


    關上門後,方才看著臨危不懼的小廝腳一軟,“這未來姑爺的氣勢也太大了,瞧著比將軍還厲害一些。”


    *


    入夜後燈皆熄了,將軍府某一處的房外忽聽得有什麽東西落了地。


    白沂檸睡得朦朧,恍惚以為是在夢中,翻了個身繼續睡。


    窗牖吱呀作響,像被什麽推開了,風從那處灌進來,桌案上的紙箋被吹落在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白沂檸背後生冷,這才感覺不對,她寒毛直立,慢慢地拉上衾被,睜大雙眼不敢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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