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吃著鳳爪聽到這兒,好奇地問:“姐姐以後要和我們一起住了嗎?”


    “姐姐這次是來考試的。等考上了,以後來北京上大學,就會常回家住了。”周秀君說,“恬恬你知道嗎,姐姐是來考北大的,就是爸爸媽媽帶你去參觀過的那個北大,是不是特別厲害啊?你要多跟姐姐學,以後長大了,不求你也考上北大,能上一個不錯的大學,媽媽就知足了!”


    沈恬年紀雖小,但明顯已經知道北大是什麽厲害的存在了,眨巴著大眼睛,非常驚訝地看向沈意。


    沈意不知道說什麽,隻好勉強一笑。


    周阿姨大概是說的有點激動,忽然給沈意夾了個菜,“來,吃個茄子。”


    沈意不吃茄子,下意識想拒絕,然而周阿姨動作太快,她的碗一躲避,茄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沈意一僵,隻覺得這場麵仿佛自己故意不給周阿姨臉麵,也不敢去看爸爸的臉色,彎腰就想撿起來。誰知道周阿姨也彎腰去撿,兩人的頭撞到一起,混亂中沈意胳膊一掃,居然把碗掃到了地上。


    “哐當”一聲脆響,碗摔成三瓣,震得大家都是一愣。


    還是周阿姨最先反應過來,“怪我怪我,也沒問問孩子喜歡吃什麽。你們繼續吃,我來收拾。”


    她先彎腰把碎碗撿起來,又用紙巾隔著撿起了茄子,扔到廚房的垃圾桶裏。


    沈意沒有再試圖幫忙,她坐在那裏,捏著筷子,忽然就覺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麽安放。


    晚飯過後,沈意說她要去學校了。


    沈平有點驚訝,“這麽快嗎?我還以為你要住一晚上。”


    周阿姨倒是比較理解,“明天就是正式集訓的日子,今晚提前過去也好,我估計別的同學也都是今天到的。”


    沈平想想也是,隻好說:“你提前一天來就好了,今天爸爸還能陪陪你。算了,那你等我一下,我開車送你。”


    沈意這次沒有拒絕,但走之前沈平還有一件事。沈恬每天九點準時睡覺,沈平如果在家,一定要給她講睡前故事,否則小姑娘就會大鬧。


    牆上的掛鍾噠噠噠地響著,沈意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忽然起身,慢慢走到了次臥的外麵。


    從微合的房門,可以看到裏麵開了一盞小燈,沈恬裹著被子躺在床上,懷裏還抱了一個唐老鴨公仔,已經有點迷迷糊糊了。沈平坐在窗邊,借著床頭的燈光,正在給她小聲閱讀一本童話書。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水聲,是周阿姨在洗碗。


    媽媽在廚房收拾碗筷,爸爸在臥室給女兒講睡前故事,沈意恍惚間覺得這一幕好像很舒服,仔細回憶才想起來,很多年前,爸爸媽媽還沒有分開時,自己每晚也是這麽窩在爸爸懷中,聽她給他講故事。


    她轉過頭,打量四周。


    沈意知道沈平來北京後白手起家,從業務員做起,經過這麽多年的積累,現在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廣告公司,還在北京買了房,在北漂一族裏算是小有成就了。


    她看著這個房子,兩室兩廳,不大,卻很溫馨。窗簾是素雅的米色搭配秋香綠,茶幾上用清水供著鮮花,看得出會經常更換,幾個迪士尼的玩偶公仔擺在沙發上。


    每一處都體現出女主人在裏麵的用心,以及家庭成員存在的痕跡。


    這是她爸爸的家,不是她的家。雖然他們言語間都在強調,她也是這裏的一份子,但她心裏知道不是。她在這裏處處拘謹,也許就是明白這一點,她才會等到最後一天才來北京。


    她隻是一個無意闖入的外人。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這一屆冬令營的學生並不住在北大校內,而是住在對麵的北郵會議中心。沈平把沈意送到酒店外,她拎了行李想下車,沈平卻忽然說:“意意,這幾天你要考試,爸爸就不打擾你了,但是等你考完,咱們再一起吃一頓飯好嗎?這一次出去吃,爸爸帶你去全聚德吃烤鴨。”


    沈意本來想說,高三時間緊,她考完了就打算立刻回學校,一抬頭卻看到男人的神情。


    車內微弱的燈光裏,他小心地看著他,眼中有隱約的試探,似乎擔心她拒絕,也知道她可能會拒絕。她想起小時候每次爸爸惹了自己生氣,總是小心翼翼過來討好求和,那時候的他就是這樣的表情。


    她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強行忍住,點頭道:“好,等我考完,我們再一起吃飯。”


    沈平開著車離去後,沈意拖著行李箱卻沒有立刻進酒店,而是順著夜晚的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著。12月的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直到偶一轉頭,一塊碩大的匾額撞進視線。


    北京大學。


    氣派古典的大門,兩尊石獅子雄踞左右,在夜色中仿佛鎮守的神獸,正中央的匾額上,用金色的大字寫著“北京大學”四個大字。


    這是北大的正門,也是她夢想了這麽久的最高學府。


    沈意看著匾額,腦海裏卻閃過很多年前的畫麵。未名湖畔,男人抱著年幼的小女孩,笑著說:“意意喜歡北大嗎?喜歡的話,以後努力學習,考來這裏上大學吧!爸爸當年想考都沒考上呢,意意一定比爸爸強!”


    小女孩抱著他的脖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爸爸也想來這裏上學嗎?你這麽聰明都沒有考上?好,那我決定了!我以後一定要考來這裏!到時候,我就帶上爸爸一起,你就可以來上學啦!”


    童言稚語,逗得男人哈哈大笑,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那是她八歲那年,作為送她的生日禮物,父母一起帶她到北京玩,最後一天參觀了北大。


    但同時,那也是爸爸陪她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那年秋天,他和媽媽就正式辦妥了離婚手續,他離開嘉州,隻身去了北京。


    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執念,隻是這麽多年,她隻要一想到爸爸,就會想起這一天的事。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到,希望有一天自己真的拿到北大的通知書,到那時,她就可以告訴他,和他的約定,她一天也沒有忘記過。


    沈意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直到終於扛不住北風的嚴寒,又拖著行李往回走。


    這一天實在太過折騰,她此刻隻覺精疲力竭,想到因為拒絕了接機的老師,一會兒還不知道該怎麽報到,又要等多久才能入住自己的房間,更是頭痛欲裂。


    正當她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時,也終於走到了酒店門口,卻忽然一愣。


    隻見漆黑的夜幕下,酒店大樓卻燈火輝煌,晶瑩剔透的玻璃門裏,暖黃色的光瀅瀅照亮前廳。仿佛是以萬千星輝作為點綴,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就站在這璀璨燈火中,身穿黑色羽絨服,疏淡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然後他回過頭,看到了沈意。


    第38章


    “宋航?你怎麽在這兒?”沈意問。


    和北大不同,清華這一次參加冬令營的學生都安排在了校內的學生宿舍,這麽晚了他居然還跑出來,是有什麽事嗎?


    宋航手插在兜裏,慢慢走近,他沒有回答,而是問:“你現在才回來?”


    “嗯……”沈意有點不自在,因為擔心他追問自己去哪兒了。


    好在宋航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接過了她的行李箱。兩人往酒店走,沈意好奇看他,“那你呢?清華門禁應該挺嚴的吧,你現在出來,當心一會兒進不去。”


    他們連正式學生都不是,隻是來考試的,還是應該守規矩一點吧?


    “我等人。”宋航淡淡道。


    “等……誰啊?”


    話音未落,大堂裏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他們應該是一對情侶,手拉著手,雖然沒有說話,但眼角眉梢都寫滿了難舍難分。


    那男生和女朋友膩歪了一會兒,轉頭一見到宋航就說:“別催了別催了,我馬上走。”


    “你還不想走也沒關係,咱們倆可以在這兒開個房。反正再晚一點,進去了學校,也回不去宿舍了。”


    男生知道宋航在諷刺自己,因為理虧也沒敢頂嘴,卻忽然看到他旁邊的沈意,“這位是?”


    宋航:“我同學,這次來北大考試的。”


    男生一愣,目光落到宋航替她拉著行李的手,恍然大悟,“合著你在這兒也有人要看,那還裝出一副陪我來的樣子幹嘛?還騙了我一頓飯,未免太過陰險!”


    宋航輕哼一聲,沒搭理他。


    沈意這會兒也猜出來了,這個男生應該也是這次參加清華冬令營的學生,不知道什麽原因和宋航認識了。旁邊的女生是他女朋友,來參加北大的,他想看女朋友,又不敢一個人私自出校,所以忽悠上宋航一起。


    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你們好,我叫沈意,是宋航的同班同學。我也沒想到他在這兒,剛才在門口偶然碰上的……”


    言外之意,我們倆的關係跟你們可不一樣。


    女生撇清的意圖太過明顯,宋航抬眸,瞄了她一眼。


    “沈意,你就是沈意?”一直沒說話的女生忽然開口。


    沈意疑惑,“你是?


    女生朝她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我叫謝曼婷,是你的室友。我報到的時候看到你名字了。”


    沈意沒想到會在這裏先遇到室友,有點意外地和她握了握手。


    “哇哦。”那男生吹了聲口哨,撞撞宋航的肩,意有所指,“咱們這麽有緣分啊?”


    沈意來不及分析他在暗示什麽了,謝曼婷已經挽住她胳膊,笑吟吟道:“行了你們倆,趕緊回去吧。別一會兒真進不去了,又沒帶身份證,我們的房間是不會提供給你們打地鋪的。”


    簡單登記後,沈意被謝曼婷帶回了她們的房間。


    在路上她告訴沈意,別的學生果然都已經到齊了,一共二百九十六個人,全部訂的標間,兩人一間,現在整個酒店住滿了來考試的學生。


    會議中心內部的裝修風格偏中式,客房也差不多,沈意進去後發現靠走廊的床已經被謝曼婷占了,於是自然地睡到了窗邊。


    簡單收拾了下後,她坐在柔軟的床墊上,周身充滿了一種大戰之後的疲憊。本來都想直接栽倒睡下了,手機卻忽然在包裏振動,她猛地想起來一件事,連忙把手機翻出來一看。


    “你到酒店了嗎?”


    是肖讓發的消息。


    聖誕節第二天,肖讓白天來上了課之後,晚自習還沒結束就提前走了。沈意知道他買了當晚的機票飛雲南,第二天就要回組繼續拍攝。但他離開的日子,兩人還是在繼續聯絡,並且比之前更加頻繁緊密。


    沈意因為要準備冬令營,比較分不出心,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肖讓主動找她。不過他時間也有限,1月初《長生》劇組結束了雲南的外景,轉戰象山影視城,肖讓的藝考老師也重出江湖,跟去那邊一對一輔導。兩人每天說的最多的就是學習有多忙碌多辛苦,再加上肖讓備考之餘還得工作,辛苦程度更是翻倍。沈意心疼之餘,又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好歹隻用學習,不用每天被吊起來打。肖讓後來得知了她這種心態,氣得在那邊大呼她無情無義。


    當然,他也知道沈意這幾天要來北京,除了提前叮囑了一些關於天氣的注意事項,還要求她到了跟他報平安。沈意下飛機後發了消息給他,後來見到爸爸,心情太複雜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她回道:“我到酒店了。”


    肖讓回得很快,“現在?這麽晚嗎?”


    “嗯,中間去吃了個晚飯。”沈意不想多說,岔開話題,“你呢,收工了嗎?”


    “沒有,早著呢。今晚拍大夜,我中場休息,在等他們調光。”


    拍大夜啊,那豈不是又要熬通宵了。


    沈意咬了咬唇。她覺得自己今晚情緒特別脆弱,在外麵時還能強行忍耐,現在看到他的話,眼前浮現他的臉,忽然就有一股強烈的衝動。


    想見到他,想他可以出現在自己麵前……


    “你這個戲,要拍到什麽時候啊?”


    她沒控製住,還是問出了口。經過校慶那次,肖讓殺青之前絕不可能再回學校了,他們想再見麵,怎麽都要等這部戲拍完。


    “二月初吧。我合同簽的90天,到時候沒拍完趕也得趕完,後麵還有別的工作,不能撞。”


    二月初,那就還有大半個月,而且有別的工作的話,殺青了也不一定回學校。沈意隻覺一顆心沉沉墜下去,往後一仰,躺倒在床上。


    肖讓又發了幾條消息過來,她都沒有看,直到那邊終於耐不住了。手機再次振動,卻是他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中間有次聊天時,肖讓問了她的手機號碼,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沈意遲疑一瞬接起來,聽到熟悉的聲音,“怎麽了,幹嘛不理我?”


    沈意側身,透過半透明的窗簾看著外麵的夜空,“你又說了什麽?”


    “你沒看啊?也沒什麽,我就是問你,怎麽突然打聽我的殺青時間,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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