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東城根下,有一間規模宏大,占地甚廣,寶號福源的騾馬行。


    這家福源騾馬行不但做牲口買賣生意,也兼營遠近運輸業務,是以從早到晚,盈耳盡是車輪的隆隆聲,騾馬的嘶叫聲,貨物裝卸時的吆喝聲,交織成一片,熱鬧非凡。


    隔壁則是一家“興隆鐵器店”,這家鐵店可以說是幾乎為了“福源騾馬行”而開的,可不是,光就修造那些馱挽的家具,也就夠店中七八名夥計們整天雙手不停的了。


    騾馬行店麵寬闊,前進是接待客商、洽談生意的地方,後進則是駕車的師父們、套車的夥計們以及照料牲口的馬夫等人物的食宿之所。


    這時,行中剛開過午飯,大部分夥計們都到前麵去幹活去了,隻剩下八九名比較懶惰的師父們,仍舊賴在飯桌旁,喝茶閑聊……


    一位身材胖胖的師父,眼望著餐桌對麵一位麵容清瘦,年約五十開外,腰背微駝之人,頗為不滿地說:“喂!錢老總,咱們到這裏來,已有不少的日子了,你說,頭兒為什麽還沒有消息?莫非要在這裏當一輩子趕車的?”


    被稱為錢老總的人咳了一聲,微笑道:“你閔兄好幾天沒有殺人,就悶得發慌了是不?


    其實在這裏休息休息,養精蓄銳,有什麽不好?”


    閔兄搖頭道:“你錢老總是上了年紀的人,倒能沉得住氣,但叫我閔某人天天都是一樣五個字的生活方式,那就不如把我宰了還痛快一些。”


    旁邊一位中年漢子笑道:“什麽叫五個字的生活方式?”


    閔兄眼睛一瞪,道:“吃、喝、拉、撒、睡!你張見每天也都是如此,怎會不知道?”


    中年漢子笑道:“難道你閔兄以前天天有人殺的時候,就不過這五個字的生活方式?”


    閔兄“呸”了一聲,微溫地叫:“你張兄是閑得無聊,想找杠抬是不是?”


    張兄正待開口,錢老總連連搖頭止住,笑道:“算了算了,再抬下去就沒意思了!”


    語聲一頓,屈指算了一算,續道:“按最近的江湖情勢看來,該你閔兄過癮的日子也快到了!”


    閔兄、張兄,以及其他散坐在四周的人聞言,俱都精神一振地齊聲道:“真的?錢老總聽到了什麽消息?”


    錢老總目光四下一掃,道:“據押貨出去的師傅帶回來的訊息,最近江湖中發生了三件不尋常的事情:第一是,江南勝家堡堡主勝雲龍幾乎傾盡堡中人馬,到處找尋失了蹤影的愛女下落,並且揚言要找尚文烈那廝算賬;第二件事也許與第一件事有關,因為各地的‘金龍分宮’竟然在同一時間內,一齊關閉,其所屬的人馬,甚至連遊卡暗哨都一齊銷聲匿跡,不知去向;第三,據聞各大門派,有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尚文烈的趨勢。……”


    閔兄插嘴道:“消息倒是不壞,為何咱們頭兒不趁此機會,大幹一下呢?”


    張兄也附和道:“是啊!堡主應該立即趕回來,帶領大家采取行動才對!”


    食堂中,立時議論紛紛,嗡嗡嗡地嘈成一片……


    忽聽堂屋外麵有人叫道:“錢老大!準備接生意!”


    錢老總應了聲“好”,匆匆往外走去,過了好半晌工夫,隻見他滿臉笑容,手裏拿著一張紙條,匆匆地進入食堂,將手中紙條揚了揚,高聲道:“好消息來了!”


    ※※※※※


    這是一座隻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地方很偏僻,周圍是許多小山崗,村莊前麵有一條清澈的溪流蜿蜒流出山外,也灌溉著山穀裏百十畝的田地。


    這個小村莊的房舍都不怎麽高大堂皇,但每一戶都很精致地環繞著一些修竹或是疏林,顯得在這村莊裏的居民,都不十分俗氣,同時,也可看得出村中的人雖然都不是財主富紳,但都是儉樸而勤勞的人。


    這是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


    早晨,太陽已爬上了小山頭,村中的人們十之八九已經吃過了早飯,到山穀中的田地上操作去了。


    靜悄悄的村莊,在村外小溪旁幾株垂楊樹下,卻有一雙青年男女,互相依偎著坐在一條樹根上,頭並著頭,喁喁細語……


    那穿著湖綠勁裝的女郎,無目的地撿起一些小石子,一顆一顆地丟進溪水裏,惹得那本來很平靜的水麵,不時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噗通!”一顆比較大的石子被她丟進溪水裏,她隨著籲了口氣,微側著粉臉,望著身旁的青年,有點煩惱地說:“紳哥哥!這半個多月來,你每天都和我說了許多你和上官妹妹過去的事情,也告訴了我很多關於上官瓊個人的事和她的生活習慣,可是,我……我不知怎地,總是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絲毫引不起心中的共鳴來,哦!紳哥哥!我好怕……”


    紳哥哥“哦”了一聲!轉臉凝目道:“傻丫頭,你怕什麽?”


    她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我怕……我怕我始終無法想起來我就是上官瓊,那時候,就怕紳哥哥你……你會……”


    紳哥哥輕輕拍著她的肩頭,笑道:“我還以為你怕什麽咧,原來是擔心這個,哈!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笑語聲一頓,改用安慰和解釋的口吻續道:“不要擔憂,須知你這種喪失記憶的毛病,並不怎樣嚴重,慢慢地來,終有一天會恢複過來的。”


    她垂下了頭,幽幽地說:“萬一仍然恢複不過來呢?”


    紳哥哥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以我想來,假如能夠發生一點什麽刺激,當然,這刺激必須是對你的精神方麵的,那就或者可以使你喪失了的記憶,一下子就恢複過來了。”


    她也搖了搖頭,道:“這種刺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況在這平靜安寧的地方,又怎會有什麽刺激的事情發生呢?”


    紳哥哥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對,那麽,再過兩天,我就帶你離開這裏,到各處走走,尋求刺激去,你說好不?”


    她沉吟了一下,道:“可是,萬一真的遇上了什麽刺激的事,我又怕……”


    紳哥哥詫道:“你又怕什麽?”


    她雙手掩麵,喃喃道:“我怕那刺激當真能恢複我的記憶,而這記憶卻證實我並不是上官瓊,而是另一個人,那時……唉!教我怎麽辦?”


    紳哥哥笑道:“傻”/頭,這怎麽會呢?”


    她突然放下掩住臉麵的手,轉頭凝視著紳哥哥,神情嚴肅地說:“紳哥哥!假如有那麽一天,我真的恢複了記憶,但也真的證實我並非是上官瓊,那時候,你……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地愛我麽?”


    紳哥哥收起了笑容,凝視著她,也很嚴肅地說:“會的!就算你真的不是瓊妹妹,我也會像現在一樣愛你!”


    她臉上綻起一抹喜悅的笑容,道:“為什麽?”


    紳哥哥莊容道:“在這半個多月裏,我深深感到你是多麽的善良,純真,而且對我又是那樣體貼,何況在那矮樹林裏,你更不避汙穢,為我吸出體內的毒血,這一番恩情,教我銘刻在心裏,所以,就算你不是我的上官妹妹,我也會和愛她一樣來愛你!”


    她緩緩地垂下頭,忽然間,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微微顫動起來,幾顆晶瑩的淚珠,滴滴落在她的衣襟……


    紳哥哥不禁慌了手腳,忙低下頭,急急問道:“你怎麽啦,為什麽哭起來了!”一麵掏出手絹,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珠……


    她定了定神,垂頭道:“我……沒有什麽,紳哥哥!你對我太好了,我……太感動了,我太慚愧,我對不起你,我……”


    紳哥哥怔了一怔,道:“對不起?亂講!應該是我對不起你才是,你怎能夠有這種念頭的?”


    她仰起頭,望著天上的白雲,沉重地道:“我對不起你,因為……因為我騙了你!”


    紳哥哥不禁又是一怔,道:“你騙了我!騙了我什麽?”


    她一字一字地說:“我騙了你的感情?”


    紳哥哥愕然道:“騙了我的感情?”


    話聲微頓,隨即爽然笑道:“我看你的腦筋又有些不對,須知,是你先付出了真摯的感情,然後我也將真摯的感情交給你,這是真情的交流,怎能說是騙呢?”


    她收回望向遠方的目光,轉注在紳哥哥的臉上,莊容道:“你的話固然不錯,可是,可是我不是上官瓊!”


    紳哥哥笑道:“你怎知你不是上官瓊呢?”


    她咬一咬牙,道:“因為一開始我就不是上官瓊,我的什麽喪失記憶,根本就沒有這回事,那是臨時拿來騙你的!”


    紳哥哥“哦”了一聲道:“那,你的記憶根本就沒有喪失?”


    她搖了搖頭,道:“真的沒有。”


    紳哥哥似乎仍有點不大相信地凝目問道:“那麽,你知道你自己是誰麽?”


    她默默點了點頭。


    紳哥哥略一沉吟,道:“你可以告訴我麽?”


    她莊容的臉上,突然綻開一抹頑皮的微笑,道:“你猜猜看!”


    紳哥哥凝眸對她端詳了一會兒,又抬頭四下眺望,目光忽然落在溪流的下遊……


    那邊,有幾塊凸出水麵的平坦巨石,這時,正有一群村莊裏的女孩子在石上搓洗衣服,那春蘭、冬青二婢也正在洗滌衣服,陣陣笑語如珠,隨風飄送……


    他仿佛若有所悟,長長地“哦”了一聲,霍地回過頭來望著她,臉上帶著驚喜,而又興奮的神色,叫道:“你!你是……你是夷光妹妹,你是夷光妹妹!”


    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微帶幾分嬌羞地輕聲問:“紳哥哥,你不會怪我吧?”


    紳哥哥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話聲倏頓,兩道朗朗目光,在她臉上滾來滾去,仔細瞧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可是,你明明是上官妹妹的模樣,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她歎了口氣,道:“這是別人替我易容打扮的,難道你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


    紳哥哥又細看了半晌,搖頭道:“我真的看不出來,易容術我自問也有相當研究,但卻一點也看不出你臉上有經過易容手術的痕跡來!”


    話聲微頓,又以懷疑的口吻問道:“那麽,你為什麽要易容改扮成瓊妹妹的模樣呢?是誰替你動手術的?”


    她又是“唉”的一聲長歎,低頭道:“這都是冤孽!”


    沉默了一會兒,她就將如何被小迷糊趙紅英乘她熟睡之際,偷偷將她易容成為上官瓊的模樣……


    她幽幽地訴說完了被愚弄的經過,抬頭凝目道:“紳哥哥,這都是我不好,你會怪我麽?”


    紳哥哥如釋重負地長籲了口氣,道:“原來如此,這又不是你的本意,我怎會怪你呢!


    哈哈!想不到那個小迷糊趙紅英的易容術手段這樣高明,找到她的時候,倒要好好請教她一下呢!”


    她微微一怔,道:“你要找她幹什麽?”


    紳哥哥笑道:“不去找她,難道你就願意一輩子扮成瓊妹妹的模樣不成?”


    她愕然道:“你不是也會易容術的嗎?”


    紳哥哥笑著搖頭道:“易容術所用的藥物,各人用的都不相同,如果照我的方子去替你洗臉,萬一有什麽不對症的地方,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這是半點馬虎不得的。”


    她聽得連連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紳哥哥略一沉吟,道:“你的傷勢已經複原,而且記憶也恢複過來了,我們就馬上走吧。”


    她扭了扭纖腰,微嗔道:“你又在取笑我,我不理你!”


    紳哥哥慌忙賠笑道:“我的好夷光妹妹,紳哥哥下次不敢了!”


    她“哼”、了一聲,道:“油嘴!哦,你打算到什麽地方去找那小迷糊趙紅英呢?”


    紳哥哥想了想,道:“我打算到玉屏山去,一來是找她,二來看看瓊妹妹是否在那裏,你說好不好?”


    她遲疑地說:“那……那……萬一你的瓊妹妹見了我……恐怕……”


    紳哥哥笑道:“你放心,瓊妹妹為人豪爽豁達,並且又不是山西人,你怕什麽!”


    她不解地問道:“山西人?山西人又怎樣?”


    紳哥哥笑道:“老西最愛吃醋……”


    她“嗯”了一聲,掙脫他的摟抱,一拳擂在他的肩上,低低罵了聲:“你壞死了!”纖足一點,倩影如乳燕投林,一飛閃人垂楊深處,空際,蕩漾著一串銀鈴般的嬌笑……


    ※※※※※


    天馬集,地當皖、豫交界,乃南來北往的要衝,客商行旅絡繹不絕,市麵相當繁盛,酒樓客棧的招牌,觸目皆是,傍晚時分,落店的落店,進食的進食,好不熱鬧。


    一座當地頗負盛名的“悅來酒樓”上,這時候華燈初上,樓上雅座,樓下食堂,都幾乎坐無虛席。


    酒香菜香撲入鼻端,猜拳行令之聲與興高采烈高談闊論混成一片……


    樓上,靠窗的右角,排開了一張大號圓桌,整整坐了十四名勁裝大漢,個個生得粗眉大眼,膀闊腰圓,都是拳頭上站得住人,胳膊上跑得快馬的江湖豪雄。


    這十四位大漢不但人生得粗豪,吃相也非常之俗,席上的十多樣菜肴,已然掃蕩了八九,大號酒壺橫七豎八地數不清有多少隻,個個麵如重棗,陣陣酒氣隨著一句句豪語直衝而出……


    隻聽“叭”的一聲,其中一名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筷一陣亂響,他敞開喉嚨叫道:“格老子,金龍宮那些龜兒跑得真快,老子們這一路趕來,他們連鬼影都看不見一個,不曉得縮到哪裏去了,真是泄氣!”一口川腔,敢情是來自天府之國的老鄉。


    斜對角一名略顯清瘦的漢子笑著接嘴道:“三哥何必生氣,我們有的是時間,就算他們縮進龜殼裏去,我們也有辦法把他們掏出來!”


    川腔大漢打了個酒嗝,又灌了杯酒下肚,才道:“老五,話不是這樣說,要知道目前到處都有人想找金龍宮那班龜兒的晦氣,我們奉堡主的命令入關來,如果讓別人捷足先得,我們落得空手而回,又怎樣交待呢?”


    旁邊一名年紀稍大的漢子接道:“其實就算金龍門的人被宰光了,與咱們也不相幹,咱們隻要把那妞兒弄回去就行了,老三大可不必發這無謂的遠憂的。”


    那名精瘦漢子道:“說真的,那妞兒既已嫁給尚文烈那廝,當然是在金龍總宮裏享福了,咱們老遠的跑到這裏來幹麽?”


    年紀稍大的漢子一翻眼,道:“老五,你知道那‘金龍總宮’在什麽地方?”


    清瘦漢子瞠目道:“這個……嘿!難道,二哥你曉得?”


    年紀稍大的漢子搖了搖頭,道:“所以咱們隻要聽得一點兒風聲,不管是真是假,就得往哪兒趕,嘿嘿!誰叫咱們是跑腿的咧!”


    川腔漢子“哦”了一聲,道,“二哥!那妞兒在這條道上的消息,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不要害我們弟兄夥空跑一趟!”


    年紀稍大的漢子搖頭晃腦地道:“這就是剛才我說的,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咱們……”


    說到這裏,忽然發覺整個雅座,隻有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那混亂的猜拳行令和高談闊論的嘈雜聲浪,竟在刹那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這突然的變化,不由使他愕然住口,舉目四望……


    隻見那跑堂的夥計,正自哈腰弓背地帶引著一行男女上了樓,步入雅座來……


    走在前頭的是一名英俊的青年,挽著一位千嬌百媚,清麗絕俗的少女,後麵跟著四名侍婢打扮的女郎。


    整個雅座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嬌麗的少女身上,甚至連談話、喝酒、吃菜,這些舉動都攪忘了。


    恰好靠窗的左角有一副座席空著,那跑堂夥計恭敬地請這一男五女在這席上落座,跟著,又有另外夥計送上茶水,順便報了一大串時鮮名菜……


    直到這時候,樓上的食客們才恢複了知覺,紛紛拿筷舉杯,又是高談闊論,猜拳行令起來……


    可是,靠窗右角,那一大圓桌上的大漢們卻反而放低了喉嚨,交頭接耳地輕輕說著:


    “是她!”


    “是她?”


    “不會錯吧?”


    “錯不了,小弟曾見過她好幾次,絕錯不了!”


    “怎麽樣?現在就過去問問,還是派人回客棧去報信?”


    那年紀稍大的漢子手撫下巴,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老五回去報告二總管,我們在這兒看情形再說。”


    那精瘦漢子應聲站起,匆匆下樓去了。


    這時候,那一男五女的席上,已是酒菜紛陳,六人都開懷吃喝起來,對樓上其他客人的情形,根本就沒有放在眼內。


    靠窗右角的那一席,情形正好相反,個個都停杯擱筷,二十六隻眼睛,定定地朝左角注視著……


    那川腔大漢嘴皮微動,低聲道:“二哥,我去探探道,看有什麽反應。”


    年紀稍大的漢子搖了搖頭,道:“不要急,等一下再說。”


    這時,左角席上,那嬌而少女大概已吃得差不多了,停下筷來,喝了幾口湯,用手絹拭了拭櫻唇,望著那英俊青年,笑問道:“紳哥哥,這裏到玉屏山還有好遠?”


    紳哥哥想了想,道:“還遠得很呢,玉屏山是在關外,照目前我們的行程估計,最少也得再走半個多月才到得了。”


    少女伸了伸舌頭,皺眉道:“早知道玉屏山高這兒那麽遠,我都不想去了!”


    紳哥哥笑道:“傻丫頭,不去怎行?為了你自己,再遠也得去,是不?”


    二人這一對話,那兩句“玉屏山”鑽進了右角席上的二哥三哥他們手中,不禁互相望了一眼,二人又微一頷首,嘴角一歪……


    川腔大漢興衝衝地站起來,緊了緊腰帶,捋了捋袖子,大踏步走到左角這一席桌前麵,雙手叉腰,望著那少女,道:“請問這位是不是上官瓊,上官小姐?”


    那少女瞥了大漢一眼,也沒答腔,自顧吃菜,喝酒,就好像不曾聽見一般。


    川腔大漢碰了個橡皮釘子,還以為對方這是默認了,於是,態度變得更酸了,他雙手一抄,冷笑道:“上官小姐,我們找得你好苦,我們的二總管還在客棧等你,請跟我們去一趟吧!”


    話出口,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種情形,就不能認為是默認了,川腔大漢的臉似乎紅了一下,聲音也提高了些:“喂,格老子的話你聽到沒有?”


    聲音雖然提高了,但仍然石沉大海,連個泡都沒冒。


    川腔大漢這下真的惱了,他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起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嘿!敬酒不吃,你要吃罰酒,格老子把你請回去!”話聲一落,粗臂一探,五指箕張,朝少女肩頭抓落……


    “噗”的一聲,一根筷子從橫裏飛過來,敲在那毛茸茸的手背上,隻痛得川腔大漢嘴皮一咧,慌不迭把手一縮,吼道:“你這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坐在少女對麵的英俊青年臉色一沉,說道:“對女孩子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念你無知,還不快滾!”


    川腔大漢怪叫道:“好小子,竟發起橫來了,格老子不找她找你也是一樣!”


    叫聲中,右手一翻,五指箕張,猛然抓向英俊青年的麵門……”


    英俊青年冷哼一聲,一抬手,手中那根筷子疾逾閃電,“哧”一聲,竟硬生生地插入川腔大漢手掌心,對穿而過!


    “啊!”川腔大漢隻痛得慘叫連連,左手捧著右手掌,踉蹌倒退,鮮血順著筷子流出來,滴在樓板上……


    這邊變生不測,那邊席上的二哥已率了所有的弟兄,一擁過來,將對方包圍起來。


    英俊青年劍眉一軒,冷笑道:“怎麽,想打群架?”


    年紀稍大的漢子一抱拳,道:“老弟台請勿生氣,若不是尊駕動手把咱們這位兄弟傷了,咱們也不會動公憤!”


    英俊青年“哼”了一聲,道:“是他先動手,怪得了誰?”


    年紀稍大的漢子賠笑道:“不錯不錯,可是問者不相虧,咱們這位兄弟請問這位小姐的上姓芳名,她為何不予理睬,在江湖道理上,是說不過去的。”


    那嬌麗少女“哼”了一聲,道:“他有權問我,我也有權不理他,對不對?”


    年紀稍大的漢子照樣賠笑道:“對對對!如今在下很鄭重地請你上官小姐移駕到興隆客棧,見咱們二總管一麵,可以賞臉吧?”


    少女櫻唇一撇,道:“我不是上官小姐,我不去!”


    年紀稍大的漢子一怔,道:“哦!你不是上官瓊!不可能吧?”


    少女哼了一聲,道:“不是就不是,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的,快滾開,休要惹得姑娘火起,教你們爬著下樓!”


    這兩句話,隻氣得周圍的大漢們個個吹胡子瞪眼睛,摩拳擦掌,就要準備動手打架……


    “登登登登”一陣樓梯響,上來了一大群人,領先的就是那精瘦漢子,帶著一名豹頭環眼,大絡腮胡子,身高八尺,穿了件藍罩袍的中年大漢,筆直朝這邊走過來……


    那一群大漢們頓時靜了下來,一個個垂手肅立。中年大漢走到席前,望了少女一眼,點了點頭,“唔”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她!”


    話聲一頓,對少女一抱拳,道:“上官姑娘,在下奉堡主之命,邀請你到敝堡去一趟。”


    少女鳳目一瞪,道:“你是誰?你的堡主是誰?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是上官瓊,你們窮-嗦半天,究竟有什麽意思?”


    中年大漢“嘿嘿”一笑,道:“姑娘真會開玩笑,怎麽連在下‘巨靈神’周衝都不認識了?半個月前你在敝堡鬧的事,怎能裝呆扮傻,推得一幹二淨?”


    英俊青年“哦”了一聲,忘形地站起來,急急問道:“閣下說半個多月前,上官瓊曾在貴堡鬧事?請問閣下是隸屬哪一堡?”


    巨靈神周衝一雙環眼將英俊青年上下一掃,道:“本座乃漠北‘血魂堡’二總管,你閣下貴姓?”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道:“在下賈天紳,可否請周二總管把上官瓊鬧事的經過,說得詳細一些?”


    巨靈神周衝長長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賈大俠,失敬失敬!聽說閣下在洛陽與尚文烈大俠爭奪這位上官姑娘,看情形,敢情閣下得手了!恭喜恭喜!”


    賈天紳笑著搖搖頭,道:“周二總管看錯人了,這位小姐的確不是上官姑娘。”


    巨靈神周衝環眼一翻,道:“賈大俠用不著替她掩飾,既然你閣下是她的相好,少不得請你也跟咱們一道回堡,以免……”


    賈天紳連連搖手截口道:“貴堡我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現在去,也不是在你周二總管這種邀請的情形之下前往。”


    巨靈神周衝搖頭道:“不行,咱們找得好苦,怎能輕易放過,你閣下和上官姑娘一定得跟咱們走,現在就走!”


    賈天紳劍眉一揚,沉聲道:“怎麽?周二總管打算仗著人多,蠻幹?”


    巨靈神周衝臉色一沉,道:“如果二位不賞臉,也怪不得在下失禮!”


    少女“哼”了一聲,撇撇嘴,道:“就憑你們這班酒囊飯袋?少吹大氣,小心把門牙吹掉了!”


    巨靈神周衝大怒道:“賤婢牙尖舌利,弟兄們上,先把她抓下來!”


    賈天紳雙手連搖,笑道:“慢來慢來!在這種地方打群架成何體統,打壞了店家的東西還要賠償,多劃不來!”


    巨靈神周衝怒喝道:“你閣下要怎樣比劃?咱們到外麵去!”


    賈天紳笑著搖頭道:“用不著到外麵去。”


    說時,斟滿了麵前的酒杯,右手端起來,笑道:“這一杯酒是在下誠心敬你周二總管的,如果你周二總管賞臉喝下去,那麽,就請帶了弟兄夥打道回堡,如果在下麵子不夠,這杯酒敬不了你周二總管,沒話說,我們悉聽吩咐就是。”


    巨靈神周衝環眼圓睜,凝望著賈天紳,半晌,頷首笑道:“好!賈大俠這杯酒,我周某人接受了,請!”


    賈天紳含笑道:“還是周二總管爽快,請!”


    右手端起酒杯,緩緩朝對方伸去……


    巨靈神周衝右手一抬,張開蒲扇般的大手掌,疾逾閃電,連扇帶抓地向酒杯抓去,口中大喝道:“不敢當!”


    賈天紳右肘一沉,讓過巨靈之掌,一抬手,酒杯仍是原式不變,緩緩朝前送過去,含笑道:“周二總管不用太謙,喝了吧!”


    巨靈神周衝右腕一頓、一沉、一翻,並指如戟,疾敲賈天紳右腕寸關尺,大喝道:“撒手!”


    這時候,賈天紳的酒杯已將近送到周衝的嘴唇邊,右肘以下全部暴露在對方攻擊的位置,無論是抬手,沉肘,或是縮臂,都無法避免為對方擊中,而隻要任何一個部位被擊中的話,酒杯就勢必非撒手不可。


    巨靈神周衝就這樣十拿九穩地張嘴大吼,誰知


    賈天紳既不抬手,也不沉肘,更不退縮,右手掌心一抖,酒杯“呼”地脫手飛起,微微一傾斜,一道酒泉,似箭一般射向巨靈神周衝那一張尚未合攏的巨口裏去!


    “噗”的一聲,巨靈神周衝兩根棒糙般的手指頭,同時敲中了賈天紳的腕脈!但卻似乎是敲在鐵板上麵,隻痛得他指頭發麻,痛徹心脾!


    另一方麵,他剛一發覺酒泉入口,忙不迭嘴皮一閉,可是,那一小杯酒也剛好點滴不剩,全部射入他的口中!


    賈天紳若無其事地收回右手,笑道:“謝謝周二總管賞臉!”


    巨靈神周衝“呸”的把口中酒噴吐在樓板上,哇哇大吼:“統統上!統統給我抓起來!”


    大漢們轟應一聲,“嗆啷啷”各將兵刃撤出……


    樓上的食客們眼見要動家夥,不由嚇得屁滾尿流,紛紛離座,搶著逃下樓去,頓時秩序大亂……


    同時,卻有一夥彪形大漢,相反地不理會紛紛逃下樓的食客,“通通通通”地急步走上樓來……


    領頭的人,身材修長,年約五旬,國字臉膛,穿一襲月白長袍,一表人材,相貌不俗。


    此人身後,跟隨著兩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人白臉微髭,身材適中,穿一件淡藍長衫,手裏搖著扇;另一人生得較為瘦削,黃臉膛,山羊胡,頭戴文士巾,身穿淺灰袍,手中卻拈著一根旱煙管。


    這兩名文士的後麵,高高矮矮足有八名大漢,俱是勁裝疾服,佩掛著各式兵刃,一望而知乃是為人保鏢的武師打手之流。


    這一夥人上得樓來,那身材修偉之人目光瞥處,不由“咦”了一聲!雙眉一皺,道:


    “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站在一旁招待客人的跑堂夥計,慌忙走過來,滿臉惶恐地垂手哈腰,口中訥訥說道:


    “胡老爺!這……這……小的……小的……”


    就在這夥人上樓之後,漠北“血魂堡”的一班人馬也因為來的不知是敵是友,那周二總管已打手勢止住了眾部下,暫時觀望風色……


    身材修偉之人“哼”了一聲,側顧那白臉文士,道:“許先生,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在本地亂來!”


    白臉文士躬身應了聲:“屬下遵命!”


    轉身緩步行到賈天紳這桌,拱手含笑道:“在下許智高,乃本集胡大爺胡策屬下,請問諸位何故爭執?敝上可否為諸位調停一下,大家免傷和氣,豈不甚好!”


    周二總管一雙環眼,將這名白臉文士上下一打量,“哼”了一聲,道:“漠北‘血魂堡’的事,你閣下最好勸勸貴主人少管,免傷和氣!”


    白臉文士許智高“哦”了一聲,轉對賈天紳道:“這位兄台尊意如何?”


    賈天紳抱拳還了一禮,笑道:“在下無所謂,人不惹我也就算了。”


    白臉文士許智高點了點頭,一仰臉,冷冷道:“你這位‘血魂堡’的英雄又有何打算?”


    周二總管洪聲道:“很簡單,本總管要請他們到‘血魂堡’去!”


    白臉文士許智高冷笑道:“假若這幾位不願意呢?”


    周二總管“嘿嘿”笑道:“不去也得去,可由不得他們咧!”


    白臉文士許智高臉色一沉,道:“如此說來,你閣下是一定要在本集鬧事的了?”


    周二總管也把臉一板,道:“是又怎樣,難道本總管還怕你們這班地頭蛇不成?”


    這時候,那跑堂的夥計們已將當中一副席桌收拾幹淨,招呼胡老爺和一班手下落座,送上茶水。


    雙方的對話,胡老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隻見他雙眉一皺一揚,沉聲吩咐道:“許先生,把這廝廢了!”


    白臉文士許智高躬身應了聲:“是!”


    刷地折扇一張,凝視周二總管,冷冷說道:“在下奉命廢了你閣下,請準備了!”


    周二總管仰麵一陣狂笑,怪叫道:“本總管縱橫江湖數十年,還未聽見這種笑話,呸!


    憑你這酸丁也敢口吹大氣,老子先斃了你!”


    叫聲一落,巨靈之手猛伸,一掌拍出!


    他人高、臂粗、手長、掌大,這一掌之勢,當真是風雷俱動,勁道如山,其威足以裂石碎碑!


    白臉文士許智高起碼比對方矮了一個頭,是以這一掌拍來的部位,正好對準他的腦袋!


    腦袋當然是不能夠跟這樣強大的掌勁對碰的,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覷準來勢,腦袋一縮,身形一矮!


    “呼”的一聲氣流銳嘯,從他頭上掃過,他更不怠慢,右手一伸,折扇疾如閃電,照準那條剛好在頭上的巨靈之手敲去!


    “噗!”周二總管一掌拍空,正待撤招換式之際,突覺肘臂關節一陣劇痛,頓時力道盡失,一條右臂軟軟地垂了下來。


    他這條右臂算是報廢了!


    堂堂漠北“血魂堡”的二總管,一招之下,被人廢了一條右臂,的確是令人難以相信。


    周二總管也是不肯相信,可是,那條右臂硬是抬不起來,陣陣疼痛直鑽心脾,又不由他不信,隻好漲紅著臉,咬緊牙關,厲聲道:“好!周某人今日認栽,你閣下等著瞧!”


    白臉文士許智高抱拳笑道:“承讓承讓,好說好說,在下隨時恭候!現在你閣下請吧!”


    周二總管“哼”一聲!環眼一掃,喝道:“咱們走!”


    賈天紳慌忙伸手虛攔,笑道:“慢走,在下還要向周二總管請教!”


    周二總管轉臉怒喝道:“你賈大俠放心,這筆賬你賴不掉的!”


    賈天紳笑道:“這筆賬你周二總管要怎樣算,那是你的事,目前在下想請問的是關於上官小姐在貴堡鬧事的經過……”


    周二總管“哼”了一聲,怒道:“才隔半個多月,她就忘了不成?你閣下不會去問她,哼!老子懶得和你廢話!”


    頭一揚,喝道:“走!”


    眾弟兄夥轟應一聲,簇擁著周二總管,一陣風般卷下樓去了。


    賈天紳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轉對白臉文上許智高,抱拳一拱笑道:“多謝許兄解圍之德,容圖後報!”


    白臉文士許智高還禮道:“哪裏哪裏!敢問兄台名號?這位小姐上姓芳名?”


    賈天紳道:“在下賈天紳,這位乃是江南勝家堡老堡主的千金。”


    白臉文士許智高“啊”了一聲,連連拱手道:“原來是賈大俠,久仰久仰,這位勝小姐最近更是俠名遠播,江湖上都想一瞻豐采,難得今日寵降敝集,真是闔境生輝!”


    勝夷光微微抬了一下嬌軀,含笑道:“奴家才踏入江湖不過幾天,哪來的俠名,許先生太誇獎了。奴家實在不敢當!”


    雙方正在客套,另一位身材瘦削,手拈旱煙管的文士已笑容滿麵行了過來,拱手笑道:


    “難得二位快駕寵降敝集,敝上久仰俠名,著在下恭請移駕敝席,奉敬兩杯水酒,略表地方之誼,請!”


    賈天紳還禮道:“貴上解圍之德在下尚未申謝,怎好叨擾,貴上盛情,在下心領就是!”


    那文士手中的旱煙管微微朝身後一指,笑道:“敝上正在恭候二位俠駕,賈大俠怎好意思見卻?”


    賈天紳抬目望去,果見那位身材修偉的胡老爺,一臉孔誠意地肅立席前,拱手恭候,不由得十分為難……


    勝夷光個性比較爽朗,當下嬌笑道:“紳哥哥,人家既然誠意邀請,我們就叨擾他一杯便了,同時也好當麵謝謝人家哩。”


    二名文士同聲笑讚道:“還是勝女俠爽快,請!請!”


    在這種情況下,賈天紳不去也不行,於是吩咐四名侍婢在席桌守著些零碎的東西,自與勝夷光隨著兩名文士,來到當中席桌。


    依著賈天紳的本意,像這種地方的土霸,能少打交道,少得罪,那是最好,尤其是眼見對方一名屬下,就能一招廢了名震漠北的“血魂堡”二總管,則主人本身的武功就可想而知,既然雙方井河不犯,又何必去喝他這一杯?


    更何況他惦念著適才那周二堡主說過,在半個月前,上官瓊曾到“血魂堡”鬧事的那一番話語,亟待追下去詰問個究竟,又怎可以在此地多事耽擱?


    可是,心中的不情願是一回事,眼前的情勢又是一回事,他隻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情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抱拳行禮,道:“在下賈天紳,敬謝胡大爺貴屬解圍之德。”


    胡大爺連連拱手,又連連搖手,滿臉堆歡地說:“什麽話,什麽話!賈大俠怎麽對在下這樣稱呼?豈不折殺在下了,這怎麽成,二位快請坐!”


    說時,那兩名文士已排好席次,請賈天紳、勝夷光在客位落座,胡大爺坐了主位,兩名文士在下首相陪。


    那八名大漢另外排開一席,也邀了春蘭等四侍婢,重整杯盤,相陪進食。


    眾人坐定,跑堂夥計陸續送上美酒佳肴。


    賈天紳端起麵前酒杯,站起來,笑道:“在下借花獻佛,敬胡大爺一杯!”


    胡大爺慌忙也站起身來,道:“不敢當不敢當,方才在下已經說過,請賈大俠千萬不要這樣稱呼,否則就見外了!”


    賈天紳莊容道:“不然,胡老乃一方之雄,德高望重,在下理應尊稱……”


    胡大爺含笑搖手截口道:“兄弟單名一個策字,不過在本鄉本上有些許祖產,集子上經營了幾家店鋪,因此鄉中父老兄弟頗為看得起,怎敢當賈大使這‘一方之雄’四字,更談不上‘德高望重’……”


    話聲微頓,不待賈天紳開口,又道:“這樣好了,兄弟癡長幾歲,就鬥膽叫賈大俠一聲老弟,如你看得起我,就叫一聲大哥好不好?”


    賈天紳訥訥道:“這……這……怎麽……”


    勝夷光蓮足在桌子底下踢了賈天紳一下,笑道:“男人家哪有這樣婆婆媽媽,胡大哥看得起你,你就承認做一次老弟又有什麽不好!”


    胡策朗聲笑道:“還是勝姑娘痛快,來!敬二位一杯!”


    賈天紳這情形下,就算不答應也不行的了,隻好端起酒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弟敬大哥一杯!”


    三杯落肚,又請教了那位吸旱煙管的文士,才知此人姓費名思良,乃胡大爺的財務總管,那許智高職司文讀,兼管外交,二人合起來成為胡大爺的左右胳膊。


    又互相敬了幾杯,胡策這才問起為何與“血魂堡”之人發生衝突的經過。


    賈天紳遂將那周二總管誤認勝夷光為上官瓊之事說了。


    胡策聽了,又瞧了勝夷光幾眼,笑道:“勝姑娘和那位上官姑娘在以前愚兄都未見過麵,敢情勝姑娘與那位上官姑娘長得真是相似得很?”


    賈天紳自然不便將勝夷光被小迷糊趙紅英易容之事說出,隻好含糊答道:“當然有些相像了,否則那周二總管又怎會誤認。”


    胡策笑道:“老弟和那位上官姑娘一定很熟而且很要好的了,難道也分不出來麽?”


    賈天紳紅著臉,勉強笑道:“哪裏哪裏,胡大哥休要見笑!”


    胡策神色一整,道:“愚兄怎敢取笑,老弟在洛陽和那位什麽‘金龍大俠’比劍決鬥,以獲取上官姑娘芳心誰屬的那次壯舉,轟動了整個江湖,愚兄隻恨無緣親眼目睹,敬佩還來不及,又怎會見笑?”


    賈天紳搖頭道:“胡大哥錯了,那次不是小弟……”


    胡策截口道:“愚兄知錯了,那次挑戰的不是老弟,乃是那位‘金龍大俠’尚文烈。”


    賈天紳本想說明那次和尚文烈鬥劍的乃是“無名堡主”公孫彥,但心念一動,另有主意,遂不加否認地順著對方口氣道:“胡大哥說得一點不錯,若不是尚文烈那廝揚言上官姑娘已被他軟禁起來,小弟還懶得理睬他哩。”


    話聲微頓,凝目問道:“小弟事後查知,上官姑娘並未軟禁在洛陽‘金龍分宮’,胡大哥在江湖上交遊一定廣泛,消息自比小弟靈通,關於上官姑娘的下落,不知是否有所耳聞?”


    胡策聞言,略一思忖,搖頭道:“慚愧得很,愚兄竟是毫無所知。”


    話聲微頓,轉對勝夷光笑道:“但勝姑娘的新聞,愚兄倒聽到一些。”


    勝夷光“哦”了一聲,嬌笑道:“奴家什麽新聞?”


    胡策笑道:“令尊為了姑娘突然失去了音訊,著急得不得了,最近幾乎傾盡堡中人馬,到處找尋姑娘的下落,弄得江湖上雞犬不寧,難道姑娘一點都不知道?”


    勝夷光不由怔了半晌,才“嗯”了一聲,強笑道:“家父是出了名的緊張大師,管他的!”


    胡策莊容道:“江湖兒女,四海遨遊,離家一年半載本來也算不得什麽要緊,但有機會時,總應捎個信回家,稟告平安才是。”


    勝夷光垂首道:“謝胡大哥的教訓。”


    胡策笑道:“自家人不用這般認真。”


    說著,轉對賈天紳道:“洛陽那次比劍,聽說老弟和那尚文烈都是使的‘金龍劍法’,是麽?”


    賈天紳點了點頭,道:“就是因為小弟也會‘金龍劍法’,才惹得那廝心中不服,引起爭端的。”


    胡策“哦”了一聲,注目道:“不知老弟的尊師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賈天紳莊容道:“小弟一身所學,乃自家傳!”


    半天沒有開口的許智高突然伸過頭來,關切地問道:“那次比劍壯舉,因道路傳聞不一,難得賈大俠寵臨,可否略述經過,讓在下一飽耳福!”


    賈天紳的臉紅了一紅,含糊道:“微末小技,又是意氣之爭,有什麽好說的,其實……


    其實那次比劍,並沒有什麽結果。”


    胡策接口道:“這個愚兄知道,那是因為尚文烈的‘洛陽分宮’被人襲擊放火,才弄得沒有分出勝負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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