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5月,女兒出生已快兩歲。衛生院收到一個文件,針對衛生係統的現狀,沒有文憑的在職職工和鄉村醫生均可報名參加定向招生考試,成績合格者可以被省內一些衛生學校錄取,並且和在校學生錄取的待遇相同,比如可以由農業戶口轉為城鎮戶口,隻是畢業後隻能分配在本縣範圍工作。


    夏薇得知這個消息,非常開心,終於等來考試的一天。她把剛一歲多的女兒勤勤送到媽媽家,讓外婆給帶著,自己就一門心事地複習參加招生考試。


    夏薇雖然是高考製度恢複後的高中畢業生,也是高考落榜者,丟下課本已經好幾年,複習起來還是感覺有困難,她就來到湫湖中學,讓老師們給輔導,並跟老師們要了些以往的考卷,也好看看自己的能力。她邊複習邊做考卷,讓老師們給改卷,每次考完都能得90分以上,老師們閱卷後對夏薇說:“你底子還不錯,再加把勁一定能考取。”這讓夏薇更增添了信心。


    六月就要考試,時間緊迫,夏薇把複習的時間安排得滿滿,早晨起床就開始背政治,上午複習語文和數學,下午複習物理和化學,晚上鞏固複習各科留下的難題,每到晚上,夏薇就感覺眼睛因看書疲勞而生疼,這時她才想起該出去走走,休息一會了。她就這麽堅持著,遇到難題就去中學請教,這樣堅持了一個月。


    考試的那天,夏薇信心十足,媽媽還特地請假去看望她,見媽媽也來考場看望自己,夏薇心裏感覺甜甜的,考試發揮也特好。


    不出所料,夏薇被南陽衛校錄取了。在無數的考生中,全市錄取了十個人,這是多麽幸運而又高興的事啊,夏薇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努力了,必然會有回報。


    1986年9月1日,夏薇和全國無數考生一樣懷著無比興奮的心情,來到了南陽衛生學校助產專業學習。


    初秋的傍晚,天卻還是那麽熱,南陽市衛校的校園裏三三兩兩有些男女學生們在閑逛著,操場上一些男同學在打著籃球。


    “陳雪等等我。”


    “夏薇快點,我還要去教室寫封信呢。”


    “好啦。”夏薇一路小跑追上了陳雪,兩人說話間來到了一排教室的樓梯口,爬上了三樓,來到八六二班的教室,二人來到同一課桌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教室裏已經有好多同學在裏麵,有同學在閑聊著,有的在看書,也有的在寫著家信。夏薇在抽屜裏拿出一本書剛放到桌上,就聽見窗外有人喊:“八六二班的夏薇,校傳達室裏有人找你。”


    “哦,來了。”夏薇顧不了收拾書,她拍了下陳雪的肩膀說:“幫我跟班長請個假。”邊說邊急匆匆地往校傳達室趕,心裏在想:是誰這個時候來找我呢?她大步流星地來到傳達室的門口,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穿著一身白色衣褲,身材健壯而優美,有種超凡脫俗的韻味,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衝著夏薇來的方向在笑:“夏薇,你好!”


    “啊喲,是你呀,王濤,好久不見,太開心了!”夏薇說著話伸出雙手握住了王濤早已伸出的手,盯著他的眼睛深情地看著對方……


    看著昔日的戀情人,感慨萬千。在爸媽的幹涉下,夏薇和王濤未能走到一起,各自都組建了家庭。王濤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取了招聘老師,在當地中學教書。夏薇來南陽衛校入學不久,就收到中學同學的來信,告訴她王濤被學校開除,並且還被老婆起訴離婚了。收到這樣的來信,把夏薇給驚呆了。她想,這會兒,王濤一定非常非常難過,顧不了多想,立即給王濤寫了信,表示安慰。如果不是這種情形,夏薇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還要和王濤有聯係。雖然自己的婚姻很不幸福,老公也曾向自己提出過離婚,但傳統的從一而終的理念都已經在心底紮了根。


    王濤收到夏薇的來信,心中非常興奮,他沒想到夏薇還是那麽關心自己。看完信,失業和離婚的痛苦已經減半,立即收拾行裝,沒來得及寫信就直接來到南陽衛校和夏薇見麵。


    二人見麵興奮不已,夏薇鬆開雙手,盯著王濤的眼睛關切地說:“你吃飯了嗎?”


    “哦——還沒有。”王濤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


    “走,帶你去餐廳吃飯。”夏薇拉起王濤的手就往餐廳的方向走去。王濤隨夏薇來到學校餐廳,隻見偌大的餐廳裏隻有十多人在吃飯,打飯菜的窗口大多已關閉,隻剩下一個打飯菜的窗口還開著,夏薇在窗口打了些飯菜,找了張桌子和王濤麵對麵坐了下來:“快吃吧。”


    王濤也餓了,狼吞虎咽地把飯菜吃了個精光,夏薇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昔日的戀人那麽專注地吃著飯,想必他一定餓壞了,便問道:“還要再添點嗎?”


    “夠了,吃飽了。”王濤拿出手帕擦拭著嘴角的油漬。


    “好,你等會,我洗下飯盆就來。”夏薇洗好飯盆放回原處,二人一同走出校園。


    這時,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他們漫步在寬闊馬路的人行道上,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隨風搖曳著,偶爾身旁有幾輛車子通過,穿過幾個路口,不一會就來到了體育場。他們來到體育場的右側,在臨河的花壇邊找了個長椅坐下,看著河水在路燈和霓虹燈的照射下碧光閃閃,五彩繽紛,甚是好看。一陣微風拂過,花壇裏的月季花飄來淡淡的清香。


    “這地方好美。”王濤看著夏薇笑著說。


    王濤久久地盯著夏薇的眼睛,深情而含蓄,此刻竟說不出一句話,心中的喜悅之情無以言表,雙目似火般熾熱。夏薇害羞地低垂下頭,王濤雙手握住夏薇的手,夏薇的頭垂的更低了,任由他擺弄自己的手,已經是麵頰緋紅。王濤抽出一隻手樓著她的肩膀,夏薇小鳥依人般地依靠在他的懷裏,就這麽靜靜地依偎著,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王濤先打破沉寂:“謝謝你的關心!收到你的信好感動,真的很開心。”


    夏薇淡淡地說:“能告訴我緣由嗎?”


    “可以。”於是,王濤回憶起那段痛苦的往事。


    那是王濤擔任班主任的時候,班上的一名女生找到他說:“老師……”


    王濤見女生欲言又止的樣子,連忙問道:“你有什麽事情嗎?”


    女生低頭掐著手指頭慢吞吞地說:“我媽生病了,家裏沒有錢給我媽看病,我不想上學了,想出去找點事做做,掙點錢好給媽媽看病,再說,家裏也沒有錢給我上學了。”


    王濤聽完女孩的話,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痛,他立刻告訴女生說:“不可以輟學,你這麽小小年紀能去哪裏掙錢?沒錢上學,我可以幫你,你以後的學費和生活費由我來承擔好了。”


    女生立刻抬頭看著眼前這位老師,頓時,感覺此刻的老師是那麽高大,那麽偉岸,啊!他真帥,怎麽自己從前就沒有發現他的帥氣呢?女生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近十歲的老師,心中不覺一陣慌亂,忽然又想起老師要幫助自己,女生心中感覺甜甜的,嘴裏卻說:“不用麻煩你的,你家日子也不好過,你們孩子還小要花錢,也不容易。”


    “不用客氣,就這麽說定了,你一定要完成學業,考個學校,這才是對你父母最好的報答。”


    女生在王濤的幫助下完成了初中學業,考取了一所中專學校。女孩對老師的幫助既感激又愛慕,考取學校後不久,她就給王濤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信中對老師的幫助表示感謝,並且也表達了自己對老師的愛慕之情。


    她也許隻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用書信的形式告訴她的恩人,誰知這封信竟被王濤在同一所學校上班的妻子收到並私自拆開了。看完信,他妻子妒火中燒,把學校鬧得天翻地覆。校長怕此事對學生和學校的影響不好,也沒去調查事情的原委,就把王濤給開除了。不久,王濤也收到了妻子的離婚訴求,最終法院判決離婚,留下不滿周歲的兒子與王濤一起生活。


    聽完王濤的故事,夏薇雙眼泛紅,噙著淚花說道:“你受委屈了,也受苦了,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我不那麽軟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哪裏的話,我也有責任。”說完這話,王濤梗咽了,多日來,內心集聚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全部噴發出來,淚如泉湧……夏薇用手帕給他擦拭著淚水,王濤一把將她攬入懷裏,雙手捧起她的臉,用那渾厚而漂亮的嘴唇印在夏薇的唇上……不知過了多久,王濤貼著夏薇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好想你。”夏薇在王濤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回應道:“嗯,我也是。”王濤不語,用手輕輕地去解開夏薇的衣扣,夏薇立刻推開王濤的手說:“王濤,別這樣。”


    說話間她坐直了身體,繼續道:“再次遇到你,我感覺自己又複活了,在這之前,你知道嗎,我的生活一片灰暗,沒有激情,沒有**,生活失去了意義,就像生活在牢籠裏,他也向我提出過離婚。考取學校後,我正冷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我愛的人是你,我一直都愛著你,請給我時間,我們會走到一起的。”說完,夏薇想抽出身子,王濤摟得更緊了。就這樣,兩人依偎在小河旁,靜靜地享受著這麽多年來離別後重逢的喜悅,感受著對方的心跳……


    在王濤的懷裏,夏薇眼前浮現出初中時和王濤同桌的情景。每次老師叫起王濤回答問題時,夏薇都要側過臉來盯著他看,看他嘴說話的樣子,好可愛。王濤還經常帶些小說書去班上看,每次看完後都要偷偷塞給夏薇看,就怕被其他同學看見會起哄。王濤寫的作文是班裏最好的,老師總是把他的作文讀給同學們聽,夏薇近水樓台先得月,順理成章地就成了他的第一讀者。每每想起這些,夏薇心裏總是甜甜的。


    夏薇興奮得滿臉通紅,突然想起了什麽,慢慢推開王濤:“不早了,我們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陪你玩。”


    “我不想睡。”王濤慢悠悠地說:“明天是星期天,你們不上課,我們今晚就乘火車去蘇州玩,你看好嗎?”


    “嗯,這主意不錯,聽你的。”二人起身往公交站台走去,坐上公交車不一會,就來到了火車站,買了兩張夜裏的火車票,到達蘇州已經是夜裏兩點多了。倆人決定在火車站候車室的長椅子裏休息一會兒,待到天亮就去公園遊玩。


    於是兩人就背靠著背坐在候車室的椅子裏睡著了。醒來時天色已微亮,他們到車站的衛生間裏草草洗漱了一番,找了家小吃部,吃了早點,在路旁買了一張地圖,就開始遊玩蘇州的各個景點。


    第一站是拙政園,這裏有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美不勝收。接下來是留園、虎丘塔,最後一站是寒山寺,隻見寒山寺的牆壁上有一首詩,夏薇便大聲讀了起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夏薇讀完唐代詩人張繼的詩,對著寺廟喊道:“現代詩人王濤來此一遊。”“哈哈!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王濤笑著說。


    二人說笑著來到了大殿,殿堂裏坐著一個大佛,據說在此佛前許下願望,都能夠實現。於是,他們雙雙跪在佛前,許下了自己的心願,離開時,他們大聲說:“我們會來拜謝您的!”


    夏薇以為,既然小陸已經提出過離婚,現在自己再次提出離婚,應該是一件很圓滿的事情。然而,小陸及其家人都堅決反對。就在離婚提出不久,公公就查出得了肝癌,這時,夏薇就再也不敢提離婚的事,她怕刺激到公公。


    又是一個夏天的傍晚,夏薇和王濤靜靜地走在縣城郊外的田間小道上,月光灑在一望無際的稻田裏,綠油油的秧苗在月色的照耀下宛如綠寶石鑲嵌在大地上,微風吹過一片綠色的波濤沙沙響起,夾雜著青蛙的“咕咕呱呱”聲,悅耳動聽。秧田的田埂很窄,路的兩邊長滿了青草,露出中間人們走過的灰白色的小道,穿過秧田,他們來到了經常約會的河畔小樹林,選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坐下,夏薇心思重重地拔了一根小草在手裏擺弄著,用極低的聲音說:“濤,我暫時還不能離婚,公公得了癌症,在這個時候提離婚會讓他受不了的,也會加速他的死亡,我不能這樣做,不然,我的良心會不安的。”


    “什麽?……你這是什麽理由啊。”頓了頓,王濤跪在夏薇的麵前,繼續喃喃地說:“求你了,不要放棄,好嗎?”


    “不,我不能這樣做,至少目前不能。”


    王濤想著第一次兩人戀愛時夏薇說什麽父母反對,母親以死相逼等等借口,今天又是什麽公公生病,這都是借口。想到這裏,王濤便氣衝衝地離開了。


    夏薇一個人坐在原地,就這麽靜靜地坐著,任由眼淚往臉上流淌。她知道,自己的幸福遠遠不如生命重要,她更不敢奢望王濤的諒解,隻能一個人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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