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在這春意盎然的季節去掃墓,也正是踏青的好時機。


    在以往,夏薇外公外婆的墳地是祖先在解放前買下的一塊墓地,那裏安葬著老太爺和太奶以及外公的弟兄們。在這之前,先祖們都安葬於河南老家,老太爺是解放前鬧饑荒時從河南一路打工來到這裏,而後就有了這些兒女們。


    這塊買下的墳地,在一條鄉間小路的路旁,原來這裏是一片荒山野嶺,經過幾代人的開發與耕種,這裏已經是一片肥沃的農田和水塘,在農田和水塘的埂上,到處都是蒿子草,這是河南人所鍾愛的野草。據說這是河南人從老家帶過來的種子種下的,它是根生作物,不開花也不結果實,沒有河南人居住的地方是不會有這種草的。清明掃墓結束,都會去田埂或塘埂上采擇一些蒿子草回家用糯米麵做成粑粑吃,也叫蒿子粑粑,吃起來非常糯香而爽口,也是夏薇小時候最愛吃的食品之一。


    由於當地生態農業的開發,墓地旁將設立生態農業科技園,村委會的領導們就來到夏薇家商量遷墳地的事,家人爽快地答應了遷墳的事,由原來的自家墳地遷往到了村裏集中管裏的公墓。


    公墓設在一座大山腳下的一片山坡上,它背靠大山,左麵是一年四季長青的鬆樹,右麵是清風亮節的翠竹,還有那漫山遍野的白色野薔薇花和一些不知名的粉紅色小花。一陣風兒吹過,那竹葉的沙沙響聲,以及鬆濤的呼呼聲,還有那山裏小鳥清脆的鳴叫聲,奏響了一支春天的協奏曲。那散發著花香的空氣裏夾雜著淡淡的青草和竹葉的香味,真的令人神往。


    在公墓的左側腳下,是一片清澈明亮的河水,這個河是解放後人工挖出的一個大型水庫,水庫裏的水都是下雨時從山上淌下的雨水,沒有任何汙染,所以,水庫裏的水清澈而透明,水庫埂也是通往公墓的道路之一。


    當夏薇他們決定要相約去掃墓時,勤勤就第一個報名要一同前往,她是特地去給夏薇的外公外婆掃墓,也就是勤勤的老太爺和太奶奶。這兩位老人對於夏薇和女兒都是至關重要的。夏薇和女兒都是外公外婆帶大,特別是夏薇生女兒的時候,外婆就一直陪伴著夏薇和女兒,直到女兒去到外地上學。勤勤去外地上學後不久,外婆就離世了,她老人家離開人間的時候,夏薇和女兒都在外地,沒有趕上送她最後一程,至今回想起來都是痛……


    夏薇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她和幾個五六歲大的小夥伴在屋旁的棗樹下玩耍,突然看見爺爺用手搭在媽媽的肩上從田間小道上走來,夏薇感覺很奇怪,忙上前問道:“媽,外公這是怎麽了?”媽媽告訴她說:“這是帶外公去醫院看眼睛的,醫生說外公的眼睛再也看不見東西了。”從那時起,外公就成了個盲人。夏薇和弟妹們就成了外公的眼睛,用竹棍牽著外公挑水,在外公編織草鞋、繩索、草席時幫他遞草。外公是個勤勞的人,在他雙目失明後為家裏和生產隊都做了很大的貢獻。在家裏,外公幫忙做些家務,如燒鍋、挑擔、剝毛豆、帶孩子等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在生產隊做一些手工活,如織草繩、采擇花生等農活。夏薇曾為自己的外公而驕傲,他編織的草鞋、繩索、草席是全村最好的,所以,其他生產隊也請外公去幫忙做這些手工活。在幹農活的時候,外公一邊做著手工活一邊給社員們講故事,外公的記憶力特別好,他把解放前做生意時在茶館裏聽到的故事一一說給大家聽,從“三國演義”說到“水滸傳”,非常受人們的歡迎。在家裏也經常是滿屋子的人圍坐在一起,聽外公講故事。在村裏夏薇家是最熱鬧的地方,人們沒事時都去她家聽外公講故事。


    外公是個非常有原則、講道理的人,村裏隻要有人吵架就必須把外公請去評理,外公做事很公正,也很會勸解人,隻要他到場調解的糾紛都能夠得到圓滿化解。


    外公還是村裏唱龍船歌的師傅,在春節的時候,他領著大家玩龍船、唱船歌,那些歌曲都是外公即興發揮編唱的,他唱歌是最好聽也是最有趣的,大家都非常敬重他。


    記得夏薇的命還是外公給撿回來的。


    那年,夏薇在初中的一個暑假裏,牽著外公去村旁的水庫淺灘摸河蚌喂鴨子,突然,她的腳下一滑,掉進了深溝裏,她在清澈的水裏看見魚兒在遊,也聽見小夥伴們在喊:爺爺、爺爺不好了,姐姐掉水裏了。夏薇不會遊泳隻能等著救助,外公就一個猛子竄到水下摸索著,夏薇在水下看見了外公伸出的手,就把手遞了過去,外公抓住她的手一拉,就這樣夏薇獲救了。


    夏薇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在水下也能看見外公在水裏的手?也許是河水太清澈幹淨了吧。


    外公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雖然不識字,但他的口算速度很快。記得有一年快過春節了,家裏養的豬請人殺了在村裏賣,外公就坐在那裏給殺豬的算價錢,幾斤幾輛一報出,外公就很快一口報出多少錢,而媽媽在一旁用算盤計算,有時還比不上外公口算的速度。


    夏薇的外婆更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夏薇和弟妹們都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外婆經常帶領著夏薇姐弟們打豬草、上山砍柴、去自留地種菜,教他們做各種農活和家務。


    外婆待人非常友善,她對村裏的老人和孩子都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誰家有困難就幫誰照看孩子和老人,村裏的人都親切地稱呼她為“親媽”。


    外公外婆是非常善良的人,記得生產隊裏有個五保老人,外公外婆管他叫叔叔,這個老人很可憐,是外來的,沒有一個親人,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隻知道他是個非常善良的老人。他沒有自己的房子,隻能住在生產隊倉庫旁的一個小屋子裏,老人經常來夏薇家聽外公講故事,有時也和外公外婆幫忙照看孩子們,外公外婆把他當親人一樣對待,也經常留他在家裏吃飯。當老人身體欠佳不能起床的時候,都是外婆做好了飯菜要夏薇和弟妹們送去給老人吃,還囑咐要幫助老人做些家務。就這樣,夏薇的家人一直這樣照顧著老人,直到他去世。


    有這樣的外公外婆嗬護長大,夏薇的童年幸福而快樂。所以,她和弟弟們每年清明都會去外公外婆的墳前祭奠,她說:那是我們的根啊!四月四日,夏薇他們全家人一早就踏上了去老家的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大家都期待已久,一是想早日來到墓地和思念已久的故人們說上一些心裏話,以表達對他們的哀思,更想在掃墓的時候和從四麵八方趕到墓地來祭掃的同學、鄰居和好友們相見。


    女兒已經很久沒去過老家,女婿更是一次也沒去過。在去的路上,他們都隔著車窗欣賞著大自然的美,女兒興奮地讚美說:“好美啊!變化太大了。”


    隨著女兒的讚美聲,夏薇看向窗外,隻見路旁的花壇內綠樹成蔭,兩旁的農田鬱鬱蔥蔥,大片黃燦燦的油菜花隨風搖曳。


    當車子駛向通往公墓的那條綠樹成蔭的鄉間水泥路上時,映入眼簾的是路旁的農業科技園,這個農業科技園,就是省農業科技研究院的所在地。內有各種蔬菜和水果,也有鬱鬱蔥蔥的小麥,還有黃燦燦的油菜園。用塑料袋套上的各種種子樣品,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繁花盛開的莊園,很是美麗壯觀。


    農科院的北麵是高高在上的水庫,車子在水庫的埂上行駛,眼前呈現出清澈明亮的大片水域,在水庫的中央,有幾個小小的島嶼,島嶼上綠樹成蔭,倒影在水中,就如鑲嵌在水裏的綠色翡翠……


    忽然夏薇的視線落在埂上的亭子上,便浮想聯翩。


    那是一九八零年的春末,夏薇在鎮上的衛生院實習,在無數個落霞的黃昏,她和王濤步行在這條路上,追逐著,嬉鬧著……留下無數美好的回憶。


    記得埂上的小亭子,是他們歇腳的好地方,走累了,就在亭子裏坐一坐,歇一歇,說些肉麻的悄悄話……


    也是那個亭子,讓她柔腸寸斷,思念無邊。


    在他們相愛後的第三個年頭,爸媽拆散了他們。當時的夏薇那麽懦弱,不敢與父母抗爭,隻能整天以淚洗麵。在分手後的不知是第幾個年頭,當她經過那個曾經的小亭子,她留念地環顧著亭子。突然,被亭子裏的一行小字所吸引。


    啊,那不是王濤的筆跡嗎!那是他給夏薇的留言。她驚呆了,字是用粉筆寫的,難道是當年他留給我的?也不像,這麽多年了,粉筆寫的字哪有不被人擦了的?是他每隔一些日子就去祭奠我們的愛情?還是他想讓我能夠看見他的留言,讓我了解他此刻的心意?自從分手,就斷了聯係,他一定是想讓我看見他的字,挽回我們的愛情,可是,可是……


    當夏薇看見時,他們都已經是為人妻,為人夫了。他們彼此過得都不幸福,因為他們的心中都藏著彼此……


    經曆了各自不幸的婚姻,如今,他們依然愛著,見證他們相愛的小亭子卻不見了蹤影。哦,是這個大的亭子取代了它。看著漂亮的亭子和一望無際的河水,夏薇心潮澎拜,思緒萬千……


    她忽然為他寫首詩:


    那年,你把思念與不舍寫在我的枕芯裏


    當我不經意打開它的時候


    你已經成了別人的新郎


    我任由淚水順著麵頰流淌


    讀著你留下的詩句


    開啟我記憶的畫廊


    那天,我不知道你的用意


    你問我:愛情是什麽?


    我說:愛情就是希望愛人過得好


    你沉默不語


    就是因為這句話麽?


    你放棄了我


    也許,你是不想看我為難的樣子


    本以為你走的瀟灑,了無牽掛


    可是,當我打開床頭的筆記本


    那裏有你哭泣的聲音


    你並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灑脫


    其實,我也沒你想象的那樣堅強


    沒有父母祝福的愛情是不會幸福的


    也是這句至理名言摧毀了我愛你的勇氣


    從此,我們都生活得一塌糊塗


    年輕的我們不懂得珍惜


    所以,愛情的花兒萎謝了,凋零了


    如今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又相遇在網絡裏


    我們把愛的種子再次播撒


    讓愛重新開始發芽、生根、開花


    夕陽下,長椅裏


    相依相偎,不離不棄


    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將你我分離


    珍惜彼此,愛惜所得


    他們一路欣賞著美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村裏的公墓。


    在墓地,他們遇見了多年不曾相見的村裏人,和鄰村的朋友們,還有守護著這個公墓的同族爺爺。大家互相招呼著,彼此為遇見而興奮不已。大家都來到媽媽的麵前,喊她一聲“老師好”,讓媽媽的心靈得到了安慰,她看著自己的學生從四麵八方趕回老家的墓地,此刻的媽媽開心得像個孩子,她和那些曾經的學生拉著家常,問候著彼此……


    掃墓結束後,夏薇他們在媽媽的倡議下都分散了在田邊路旁尋找野菜。在路旁,在田邊,有野生的小蔥,有野生的豌豆頭,還有蒿子草……


    他們采擇了好多的野菜,一路歡笑地回到家裏。


    爸爸主動報名留下做飯,回到家裏,爸爸已經做好了飯菜,就等著他們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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