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閔二人現在落腳的地方,是本城最大的一家客棧,他們為了這些銀箱,特地包下第三進全部廂房,在這兒,除非出聲向前麵耳房中招呼,連棧中夥計都經交代無事不許擅人後院一步。


    閔守義一走,借大一座後院便隻剩下蘇天民一個人,寂寞與無聊,使得蘇天民坐立不安,不勝煩躁之至。


    同一時候,在石埭城東北角落上,一座古老宅第的大廳中,這時也有一人與此刻的蘇天民有著同樣情形,坐立不安,不勝煩躁之至。此人便是在蘇天民心目中認為很“慷爽”,但在閔守義看來,卻認為充滿“神秘之感”的“羅大官人”!


    “羅大官人”衣履如舊,但因身上拿掉襯墊之物,體軀已不似前此之發福,同時,臉孔在除去麵具之後,也較先前年輕多多了。不過,這位大官人並未因年輕消瘦而稍損其尊嚴態度,相反的回複本來麵目的羅大官人,這時雙目異光閃閃,神情不怒自威,競非被目為鹽商和官員的羅大官人所能企及。


    這時的“羅大官人”,雙手背負,在大廳中踱過來又踱過去,似乎正在考慮一件什麽事,或是在等候一個什麽人一般,不時駐足四下傾聽,或者向廳外院中張望一下,然後,皺皺眉峰,重新繞廳而行。


    大廳內外靜悄異常,在廳外,偶爾也有一二名仆婦經過,但都引頸躡足,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忽然,一名勁裝漢子於二門口出現,這名風塵仆仆的勁裝漢子甫於二門口住足現身,大廳中立即傳出一低沉的問詢道:“是井師父麽?進來!”


    井姓漢子快步登階,於廳口一躬身道:“小的參見莊主。”


    廳內問道:“野豬林落腳的是何許人查明沒有?”


    井姓漢子低聲道:”小的於暗中觀察對方那種排場與氣氛,僅看出對方頗有可能是九帝中人,至於對方究竟是九帝中的哪一位……”


    廳中那位羅大官人似乎對九帝之名並不發生興趣,這時攔截著問道:“那麽你有沒有找上那名黑水屍狼,盤問他那天究竟在那名愣小子身上看到什麽東西才掉頭走開的?”


    井姓漢子囁嚅著道:“報告莊主……您……知道的!因為那是在九帝之一的心腹重地中,小的實在不敢過分放肆,所以,小的……”


    廳中喃喃罵道:“飯桶!”


    井姓漢子惶然垂首應道:“是的,小的太沒有用了!”


    廳中停了片刻,又道:“另外有沒有什麽發現?”


    井姓漢子低聲道:“沒有。”


    井姓漢子頓了頓接著低聲又道:“啟稟莊主,小的現在這就回去向二名小子逼回銀子,莊主以為怎麽樣?”廳中哼了一聲道:“銀子!銀子!你們這批飯桶一天到晚就隻會想到金子、銀子的,試問,一萬兩銀子就白白丟掉又算得什麽?難道你還愁那二個小子飛上天去不成?哼,想不到這次花費如此心機,結果竟然一無所獲!”


    井姓漢子赧然不語,隔了片刻,神色一動,忽然說道:“報告莊主,那名愣頭愣腦的白淨小子,莊主以為會不會就是那天在故宮出現的蘇姓少年?”


    廳中啊了一聲,停了停方才促聲道:“對,對,是的,這一點大有可能,趕快傳令下去,齊集這兒八神將,務須於今夜三更之前將那小子擒來交孤王親自盤究拷問。噢,不,還有,吩咐虞姬也隨他們去,這小子如屬九帝之嫡裔傳人或是後人,必然身懷玄功,八神將也許降伏不了,另外這兒是花帝禁畿,要他們檢點些,下手時要迅速、俐落、幹淨,不許拖泥帶水……”


    當夜二更左右,在迷蒙月色下,石埭城南,福壽老棧第三進後院中,有如靈狸般先後竄落十來條矯捷的身形。


    這與日前方氏夫婦所遭遇者完全一樣,對這批然星之降臨,蘇閔二人在事先可說毫無所知。雖然閔守義較蘇天民敏感,曾懷疑到羅大官人之身份,可能不是一名普通商人或官員,但是,說什麽也沒有想到,所謂“羅大官人”者也,竟然會是那位“洞仙莊主”的化身。


    傍晚時分,閔守義興衝衝的回到客棧,說是已經找到一個可靠的委托對象,其人係本地之武林名宿,姓“古”,表字“中堅”,外號“黃山鐵膽客”,此人藝了嵩山少林,為少林第十八俗家弟子中成就最高一個。據說此人不但在武功方麵已盡得少林上代掌門人一方大師之真傳,由於一方大師之熏染,其品德之高超,也素為各方所景羨。二十多年來,每逢年節,少林寺均由達魔院派出專使,一方麵表示在問之意,一方麵就少林各項絕藝有所請益,在少林而言,這是相當罕見的,由此亦可想見此人在武林中享譽之隆。


    這次魯西之賑災工作,蘇皖方麵的負責人便是這位黃山鐵膽客!


    蘇天民聽說找到這麽一位人選,自是喜歡不盡。二人為了早卸肩,決於第二天一早便將銀箱全部運去古府。這一晚,蘇閔二人因為問題能順利解決,二人都喝了一點酒,在飯後還下了二盤棋,方才盡興各自回房。


    由於蘇閔二人未料及變化會發生在一夜之間,再加上一路旅途勞頓,二人上床不久,便都呼呼大睡。因此,當那名“虞姬”領著“神將”等人到達時,兩小房中既無燈火,亦無任何聲息,見到這等情景,反使那名虞姬感到狐疑起來。


    臨行之際,莊主曾一再慎重交代,說千萬不可對這兩名小子疏神大意,因為他相信二人之中,必有一人為九帝之後人或傳人。


    九帝的後人或傳人會像現在這般毫無防範?虞姬不能無疑。


    這時,在這名人美、心毒、武功奇高的魔姬猜想中,她以為兩名小子可能早有警覺,眼前這種反常的平靜,也許正是兩個小子布下的陷阱!所以,一行來勢雖疾,但在跳落院心之後,走在最前麵的虞姬反而王臂一揚,一下約住身後八神將以及那名井姓總管的前撲之勢。


    就在這時候,遠處大街上忽然遙遙傳來一陣不明腔調的醉歌:


    四海誰知我


    一到橫空


    時馭流星渡銀河……


    值此夜深人靜之際,這陣歌聲聽起來特別粗糙刺耳,不過,以目下這批魔徒耳目之靈,一時之間竟然誰也分不清這陣歌聲究竟來自前後左右的哪一方,初聽在東方,細聽卻又似乎來自西方,繼續再聽下去,最後竟好像每唱出一二個字就換去另外一個方向一般,八神將相承愕然,那名虞姬的臉色則一下蒼白起來。


    隻見她囈語般喃喃道:“‘一劍橫空’?是了,在莊主口中時常提到,那位外號叫什麽‘銀河流星客’的‘劍帝’高飛虹,大概便是此人了。”


    虞姬身後的井姓總管這時神色略定,走上一步,悄聲道:“請姑娘別忘了主上的嚴諭,來人縱為劍帝,我等亦須逮人複命,何況來人還不一定就是劍帝,也不一定就與這二個小子有關呢!現在二更已過,三更轉瞬即至,尚請娘娘從速把握時機。”


    虞姬悚然一凜,忙答道:“是的,若非井師父提醒,奴家可差點誤卻大事。”


    可是,這位虞姬警覺得太遲了!這陣不成腔調的歌聲在震驚了眾魔徒之餘,可同時也將蘇閔二人自熟睡中驚醒過來。蘇閔二人對這種歌聲印象都很深刻,以至二人一為歌聲驚醒,立自床上霍然挺身坐起。


    二人揉目側耳,凝神之下,睡意全消,不過,等二人完全清醒之後,那陣歌聲業已遠處,反是院中那名井姓總管與虞姬的一陣低語卻於這時分別送入二小耳鼓中。


    蘇閔二人不約而同地一躍下床,撥開門閂,同時自兩邊廂房中一躍而出。


    由於二人不謀而合,於同一時候采取著同一動作,致使院中眾魔均為之大吃一驚,以為兩個小子早有準備,八神將在受驚之餘,本能地發出自然反應,立即大喝一聲,人分兩支,分別撲向蘇閔二人。


    虞姬朝那名井姓總管一使眼色,後者奔去閔守義那一組,前者則朝蘇天民這一組縱身撲來!


    因為洞仙山莊的命令是三更之前必須繳交人犯,故魔徒們人人不遺餘力,一照麵便施殺手,想將蘇閔二人一舉擒服。


    蘇閔二人在開門之後方才看到來敵竟有如此之眾,二人雖屬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因眾寡過於懸殊,也不禁微感心慌。


    閔守義一邊揮拳奮戰,一邊大嚷道:“喂,朋友們此行究是為銀子,還是別有所圖,請朋友們先露出點口風好不好?”


    八神將聽如不聞,無一置理,手底下卻反而愈攻愈緊。


    蘇天民冷眼旁觀,業已瞧料幾分於胸,對方人人蒙有麵罩,他雖明白這批人係那位羅大官人所遣使,卻依然不悉所謂羅大官人即為洞仙莊主。


    他現在的這一身武功,自非閔守義所能望其項背,是以二人迎戰之敵人在人數上雖然相等,但勞逸之勢卻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話雖如此,在此刻的蘇天民來說事實上他也有他的煩惱,如憑他現有之身手,他實在不難一人獨退全敵,可是,他爺爺有嚴訓,非至生死關頭,不許輕易使用家傳秘學!


    這正是他那天在開封平安客棧,寧可聽令那名洞山莊三公偽飾的金剛孫三從容逸去,也不肯逞氣使出天雷八式的原因。


    現在,蘇天民自己這邊雖能從容應付,但是,閔守義那邊可就危急了,所以,蘇天民為難之至,他該不該以家傳絕學,來解決這批魔徒呢?爺爺的吩咐,是連他自己不到生死關頭都不許使用天雷八式,如以天雷八式去為他人解困,自然更非爺爺所許可了,可是,話說回來,他不使用天雷八式又怎辦?他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閔守義斃在敵人亂掌之下不成?


    這原是蘇天民起初之煩惱,而現在,他自己這邊也跟著緊張起來。他以華山和昆侖二派揉合的輕身術,周旋在敵陣之中,先還綽有餘裕,沒有多大工夫,他忽然發覺五名敵人中那名黑衣蒙麵女子先前之所以未竟全力,純係在查察他的武功路數;現在,她見他始終一味遊走閃避,似乎漸感不耐,隻見那女子一聲輕嘿,身法突變,不但出招遽轉辛辣淩厲,身形了隨之靈活起來,蘇天民為其所迫,漸漸陷入窘境,而那邊的閔守義,此刻處境之危,自然更是不消說得的了!


    蘇天民這時業已顧不得許多,牙關暗咬,便待以天雷第一式“雷動九霄”,先將對麵這外黑衣蒙麵女子加以解決,就在這時候,閔守義那邊五名勁裝蒙麵之一,突然慘哼一聲,猝然向後栽翻!


    蘇天民訝異間,第二名勁裝蒙麵人跟著又是撲通一聲翻倒在地!


    蘇天民更感驚奇了,心想:“這小子難道還另外藏有絕活兒不成?尚好我能沉得住氣,沒有驀然以天雷招式出手,看樣子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諜知蘇天民一念來已,那邊閔守義已然歡聲大叫道:“蘇兄,要得,再來啊,蘇兄,身上帶有多少暗青子,全賞了這批兔崽子吧,小弟我,快,快撐不住啦!”


    蘇天民不禁一呆,訝忖道:“什麽?小子以為是我下的手?那麽剛才這二名魔徒不是他小子給放倒的了?”


    蘇天民正在詫異間時,忽聽西邊院牆上有人嘻嘻一笑道:“學會了沒有,妮子?就是這種打法。瞄準後腦,出手時稍稍偏低,因為對方在聽得腦後生風響時,往往會本能地聳肩龜縮,這樣一來,便可以恰到好處,來,接住,我殘廢另外還有約會,現在你娘子獨個兒練著玩吧!”


    那人說完,又是嘻嘻一笑,接著一道友身形衝天而起,去勢如矢,眨眼消失不見,細辨此人口音,正是先前那名發出歌聲的神秘怪人。


    怪人去後,立即有個少女的口音自言自語道:“我古玉蓓就不信隻你爛腿一人會打這種……”


    一聲輕嘿過去,第三名魔徒應聲倒地,緊接著,呼嘯掠空,魔徒們驚叫之聲此起彼落,轉眼之間,又有三名魔徒倒地不起。


    至此,八神將業已八去其六,剩下的隻有二神將、井姓總管,和虞姬等四個人了。


    虞姬因部眾喪亡過半,不由得既駭且怒,這時她顧不得再拿蘇閔二人,她知道,先行收拾暗中那施放暗器的少女,才是當務之急。


    於是,她急急縱身脫離戰圈,麵向院牆上戟指喝罵道:“哪裏來的瘋丫頭,你給我滾下來!”


    院牆上那名少女冷冷一哼道:“下來就下來,什麽了不起?你家姑奶奶難道還會怕了你這個潑婆娘不成?”


    答話聲中,一條青色身形從牆頭暗處湧身縱落,來的這名青衣少女看上去最多不過十五六歲光景,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櫻唇緊抿,秀鼻挺直,兩條烏光發亮的小辮子分技兩肩,益發襯托出一副純真可人的嬌戇神態。


    虞姬於看清連喪己方六人之眾的敵人,原來竟隻是這麽一點年紀的一少女後,不禁大感意外,她緊逼著過去嗔目喝道:“你這野丫頭何故任意傷人?”


    青衣少女毫無懼意,聞言皺皺鼻尖嗤然道:“你這婆娘領著九個大男人來找二個少年人的麻煩又是憑仗些什麽,你婆娘能說得出理由來嗎?”


    虞姬勃然大怒,玉手一揮道:“井師父,將這小賤人拿下來再說!”


    井姓總管應聲騰步而上,口中喝道:“你丫頭乖乖束手就擒吧!”


    青衣少女不屑地斜了他一眼道:“你啊!哼哼,還差得遠呢!”


    青衣少女口中說著,人立原地,紋風不動,容許井姓總管右手五指點麵抓落,方才展袖一拂,同時沉聲低叱道:“滾開!”


    虞姬秋波眨動,驀地神色一變,脫口驚呼道:“不好,井師父快退,這丫頭使的流雲袖!”


    可是,已經慢了!等到虞姬呼喊出口,井姓總管已然如挨快鞭般,一聲哎喲,縮手不迭,退後低頭一看,右手五指已然折其三!


    井姓總管在一陣劇痛攻心之下,頓時引發一股潛在之狂性,這時瘋虎般一聲大吼,便待向青衣少女舍身撲去。


    虞姬大喝一聲:“井師父且慢!”嬌軀一閃,旋風似地攔在井姓總管身前。


    虞姬攔下井姓總管後。抬頭向青衣少女注目問道:“流雲袖為少林絕藝之一,你丫頭適才又自稱姓古,難道你丫頭與這兒的黃山鐵膽客古老兒……”


    青衣少女冷冷截口道:“既知我爺爺之名,就不該在黃山地麵惹是生非!”


    虞姬愣得一愣,忽然轉身向井姓總管沉聲道:“帶人走!”


    井姓總管不敢有違,隻好忍著氣,指揮另外二神將地下六具死屍扛起,又回頭朝青衣少女狠狠瞪了幾眼,方才悻悻然越牆而去。


    青衣少女待魔徒去遠,轉身朝蘇閔二人打量了一陣,然後望著蘇天民問道:“你們跟剛才這批人為了什麽事過不去?”


    蘇天民欠身答道:“感謝古姑娘出手相助。在下蘇天民,與這位閔兄弟係隨開封振漢鏢局來此,路過野豬林,略建微功,致蒙貨主賞銀二萬四千五百兩。在下二人本擬將這筆銀子移賑魯西災民,不意竟引來這一批男女強人,若非姑娘適時趕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青衣少女烏眸一轉道:“借大一批銀兩你們準備如何運去魯西?”


    蘇天民道:“準備委由今祖代勞。”


    青衣少女點點頭道:“你們算是找對人了,家祖在三兩天內將有魯西之行,你們來的可說恰是時候。”


    閔守義插口道:“現在天也快亮了,既然古姑娘在此,我們何不請古姑娘這就差人前來點收,也好趁此了卻一樁心事?”


    蘇天民望向青衣少女道:“姑娘以為如何?”


    青衣少女沉吟著道:“也好,我馬上去前麵叫人送信,請兩位在這裏稍等一等。”


    不一會,青衣少女去而複返,向蘇閔二人道:“人派去了,最多再過半個時辰,家祖便會帶人過來的,難得兩位如此慷慨,我古玉蓓代表家祖,先為魯西災民向兩位敬致謝意。”


    蘇閔二人連稱不敢當,接著,蘇閔二人將這位豪爽不讓須眉的古玉蓓姑娘請進中屋,三人年紀相去有限,經過一陣閑聊,立刻談得非常投機。


    店家早被驚動,他們都認得古玉蓓是這兒鐵膽客的孫女,所以也沒有引起多大騷擾。


    在閑談這中,蘇天民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向古玉蓓誠懇地說道:“在下有句話想說,尚望姑娘切勿見怪,令祖在武林中的名望,以及他老人家在武學方麵的成就,那是誰都知道的,不過,剛才那批匪徒,尤其是那個女的,身手實在不俗,今夜之戰,這女人始終未盡全力,她能一眼識出姑娘武功源流,便足以證明這女人之不可輕視,而這些,都還不是主要問題,最可慮者,則為那名幕後指使之人。姑娘今夜連損對方六名爪牙,最後又將那名什麽井師父加以重創,對方於此等情形之下竟肯忍辱收兵,顯屬另有圖謀。所以,姑娘等會兒見了令祖,最好將經過情形向他老人家詳細稟明。所謂害人之心不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古玉蓓點點頭,接著又笑了一道:“謝謝蘇大哥關切,不過,依小妹看來,這批匪徒如想報仇,機會似乎也不會太多,當今各大門派,向尊少林為首,而少林一派,在今天能與家祖平起平坐的,總共也不過三五人而已;撇開這幾大門派不談,再往上數,便是‘武林九帝’。‘九帝’之中,別的小妹不知道,花帝是大前年來黃山的。這位花帝自來黃山之後,差不多十天八天便要邀請家祖去他那兒奔上一局,另外,還有……”


    蘇天民哦了一下,忙問道:“花帝是怎樣一個人,姑娘見過沒有?”


    古玉蓓搖搖頭道:“沒有。”


    蘇天民一愣道:“姑娘不是說……”


    古玉蓓哼了哼,說道:“我呀,我討厭他們那副縣排場!平常難得出一次門,但是,一旦出得門來,便是前打傘,後撐蓋,既有什麽紅旗武士,又有什麽藍旗武士,就好像真是皇帝一般。哼,全是奧美!如果想上山謁見,還得先什麽後,什麽妃的領取什麽花符,然後才能憑符人宮,我爺幾次要帶我去,並說花帝已答應見麵時將以一套什麽絕藝活兒為見麵禮,我都回絕了,我古玉蓓才不稀罕跟這種妄自尊大的老怪物們打交道呢!”


    閔守義咳了咳插口道:“剛才姑娘‘還有’,‘還有’什麽?”


    古玉蓓噢一聲,芳容頓轉愉悅之色,點頭笑道:“我是指那個大爛腿也就是那個唱來唱會都是那麽幾句的怪物,你們剛才沒有聽到他的歌聲麽?”


    蘇天民也是精神一振,忙答道:“聽到了,此人究竟是誰?”


    古玉蓓笑道:“我爺爺說他是九帝中的‘劍帝’,呸!我才不相信呐,花帝那麽講究排場,他卻連一套幹淨的衣服都沒有,同為帝字號人物,哪會差得這麽遠?不過,此人武功還不錯,人也蠻風趣的,所以我倒寧願跟這種人來往,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劍帝。”


    蘇天民又問道:“姑娘認識此人多久了?”


    古玉蓓道:“很久,差不多是花帝住來黃山的同一時候。”


    蘇天民道:“那麽這位劍帝與令祖一樣,也是花帝座上的常客了?”


    古玉蓓大搖其頭道:“恰恰相反!”


    蘇天民又是一愣道:“怎麽呢?”


    古玉蓓道:“小妹不敢說二帝之間一定有什麽怨隙,不過,很顯然的,二人之間必然有著什麽忌諱卻無可置疑……”


    閔守義道:“姑娘能不能說得明白點?”


    古玉蓓道:“這位劍帝就算他是真的劍帝一一他與家祖似乎是老相識,不過在花帝未來黃山之前,小妹卻沒有見過他。之後,那就是說,花帝來了黃山之後,這位怪物突然出現了,有時十天八天來一次,有時三五個月來一次,來的時候或在清晨,或在傍晚,更有幾次在深夜,就像今夜這樣……”


    閔守義插口道:“今夜他是……”


    古玉蓓白了他一眼道:“你別打岔好不好?這個留到最後再說不行嗎?”


    蘇天民賠笑道:“別理他,姑娘說下去吧!”


    古玉蓓接著道:“他每次來幾乎沒有第二件事,拍拍那張大肚皮,既討酒,又索向,吃喝完畢,謝也不講一聲,就此揚長而去,我當時實在看不順眼,但因我爺對他始終禮敬有加,也就不好表示什麽。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便趁我爺不在時,上前向他責問道:


    ‘尊駕每次來,大刺刺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是不是以為我們姓古的一家惹你不起?’詎知他竟嘻皮賴臉的嘻嘻一笑道:‘豈敢!’我火了,板臉道:‘什麽叫豈敢?’他道:


    ‘求其公平而已!’我怒道:‘你在胡謅些什麽?’他笑道:‘你們對花帝不是很客氣麽?


    咱家也有人喊為劍帝,同為帝字號人物,難道偶爾擾一頓也不行?’我道:‘俗雲:禮尚往來,花帝雖然吃過我們古家的,但也請我爺的次數遠較來我家的次數為多,你請我爺吃過一頓沒有?’他搖頭道:‘小氣呀!小氣!’我得理不饒人,追逼道:‘你別環顧左右而言他,還個名堂來呀!’唉!真是氣死人!”


    蘇天民吃了一驚道:“什麽事氣人?”


    古玉蓓道:“你道他底下怎麽說?他說:‘你這丫頭目光也太短淺了,知道嗎!咱家除了劍法天下無敵之外,尚精相人之術,令祖一生得意,但晚年必有一場殺身之禍,到時候,花帝幫忙也許有限,但是我這個劍帝’我當時強忍一肚怒火,反唇相譏道:‘因為你比花帝強?’他搖頭道:‘非也!’我冷笑道:‘不然怎麽說?’他道:‘分別就在花帝一向養尊處優,常年躲在深宮裏,遠不及我殘廢到處飄蕩來得消息靈通,外麵天掉下來,他花帝不一定知道,咱家就不同了!外麵隻要個風吹草動’我又諷刺他道:‘人家手下有著那麽多的武士,你呢?你啊,你這個劍帝劍都沒有一把!’他笑道:‘花帝頭上有沒有插花?


    令祖的膽是鐵做的麽?身上佩劍的人最多隻配當當別人的衛士而已!皇帝帶劍成何體統?’這位劍帝,就是這麽一個人!小妹起初是討厭他,後來見他瘋瘋癲癲,天真得像個大孩子,便對他印象漸漸好轉起來。”


    古玉蓓頓了頓,接著說下去道:“這樣,過了沒有多久,小妹忽然發現一件事,便是花帝每天有差人來,這位劍帝便設法避去一邊,就好像深怕被花帝知道他在這裏似的,我問他:‘你怕花帝麽?’他答道:‘廢話,當然是怕了,不怕做什麽耍這樣躲躲藏藏的?’‘劍帝’會怕‘花帝’?我當然不相信他這鬼話!暗地裏,我問爺爺,劍帝回避花帝的原因何在?爺爺總是含糊其辭的說:‘這跟你們娃兒家有什麽關係?’所以,我隻知道‘花’‘劍’二帝之間可能有著一些芥蒂,卻始終弄不清楚到底為了什麽才會這樣尹邢避麵!”


    古玉蓓說到這裏,轉臉過去朝閔守義望了一眼接著道:“今夜,小妹於後院中練了幾趟劍法,正擬入房就寢時,這位劍帝來了,他於院牆上招手道:‘你妮子不是想學一點上乘暗器手法麽?來,咱們打活靶去!’於是我便跟他來這裏。”


    古玉蓓說至此,忽然望向蘇天民問道:“這位劍帝似乎早知道你們兩位有今夜之厄,他之約來小妹,決非出自偶然,你們是不是過去認識他?”


    蘇天民道:“過去隻見過一次,那是開封,那一次也是蒙他指點迷津,此人對我們算來已有著不少恩惠呢!”


    古玉蓓正要說什麽,眼光偶溜院外,不禁咦了一聲道:“這麽久了,人怎麽還不來?”


    蘇天民道:“橫豎馬上天亮,再多等一會兒也沒有關係。”


    古玉蓓皺皺眉搖頭道:“小妹不是這個意思,家祖一生熱心公益,一聽有人樂捐,無不立刻親自造訪,更不用說像二位捐出這麽大的數字了,到現在還不見他老人家帶人前來,難道是被那位爛腿劍帝纏住了不成?”


    蘇天民道:“那麽姑娘要不要親自回去看一看?”


    古玉蓓點頭起身道:“很抱歉,小妹實在有些放心不下,二位請多坐一會兒,小妹回去看看,天亮之後立即過來奉陪。”


    古玉蓓走後不久,天色漸亮,店家端進早點,蘇閔二人用完早點之後,正想去外邊看看古玉蓓來了沒有時,一名店夥忽然匆匆走了進來道:“古府派來車子,請兩位馬上過去一趟!”


    蘇閔二人均為之不勝惑然,心想:“銀子在這裏,不派人來,卻接我們去,這是什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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