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分身乏術,隻好向爐邊那幾名武士揮手吩咐道:“本座要接老主公,你們先去後麵看看!”


    那幾名來自天王總府的武士,一聲響應,立向後院奔去;符老皺皺眉頭,轉身朝廳外走來。


    狂雪回舞中,公孫老魔自前院大踏步走入!


    老魔身披一襲黑色風衣,頭頸之間,熱氣直冒,身後未帶任何隨從,見麵之下,煞眉一挑,迫不及待的高聲問道:“進展如何?”


    符老緩緩點頭道:“有點頭緒了。”


    老魔大喜過望道:“好極了!問出另外那小子的下落沒有?”


    符老點頭側身道:“外邊風雪太大,老主公請先進去裏麵再說吧!”


    主仆兩人,一個身軀高大魁偉,一個身材枯瘦矮小,這時並肩走在一起,看來極不稱目。


    公孫老魔一腳跨進大廳,眼光四下一掃,不禁咦了一聲道:“這兒隻剩下你一個?”


    符老慢吞吞的道:“不,剛被老奴,通通派到後麵去了。”


    老魔惑然返身道:“去幹什麽?”


    符老皺皺眉頭道:“後麵院中,好像出了一點點小問題。”


    老魔雙目微直道:“不會是人犯跑了吧?”


    符老搖搖頭,平靜地道:“當然不是。適才,在老主公抵步之同時,據後院兩名衛士走過來報告,說是發現地牢通風窗口有煙冒出,可能是誰不小心,將牢中那盞油燈打翻,待黃師父他們等下回頭就知道了。”


    老魔安心落座,接著道:“那小子下落如何?”


    符老輕輕咳了一聲道:“小子下落,已有眉目,不過並非由姓趙的所招供。”


    老魔一哦,頗感意外道:“然則線索何來?”


    符老不疾不徐的接下去說道:“但從姓趙的口中,另外帶出兩件事,卻非老奴始料所及;至於那小子之行蹤,已在掌握之中,可以稍緩再提;另外這兩件事,則不能不提前向老主公報告一下。”


    老魔愕然張目道:“兩件什麽事?”


    於是,符老乃將昨晚通風口竊聽所得,有關掃花叟嚴柏郊為這次盜經事件之主謀,以及王屋紫陽庵,那位第十夫人紫玉華,如何與掃花弟子戀奸情熱,以致泄出藏經秘密之經過,一字不遺地說了出來。


    老魔咬牙切齒的聆聽著,胸口起伏不已,臉色時青時白,聽完猛然一拍桌子,氣咻咻的吼叫道:“蕭公權這廝,簡直是愈來愈糊塗,回頭準得重重的嚴辦不可!”


    符老不禁微微一呆。


    他顯然想不出答案,上述這兩件事,究與洞仙分府那位忠心耿耿,處事亦稱精明的總管有何牽涉?


    老鬼喘了一陣,恨聲接著道:“先後兩名副總管,均為他一人所舉薦,這種情形,雖然不至於有意蒙混,但是,他身為一府之總管,如連這份知人之明也沒有,尚有何資格去處理分府其他事務?”


    原來如此,符老心想:這種論調,還是不對啊!


    蕭公權用人不當,其過輕微,如將第十夫人之不守婦道略過不提,而斤斤計較於一名分府總管的無心之失,寧非本末倒置?


    符老正思忖間,隻見公孫老魔目閃凶光,鐵拳緊握,咬牙切齒地接下去道:“至於紫玉華那殘人,不必再提了。趙犯所言,分毫不假。該麵首曾為老夫所親睹,那賤人也已為老夫親手所扼殺。現在,老符,麻煩你,馬上去後麵,將嚴柏郊那老賊替老夫帶上來!”


    符老躬身敬答道:“是!”


    就在符老正待轉身離去之際,一名年約四旬上下,滿臉均為煙灰所塗,身上也帶著好幾處焦痕的中年武士,突然自廳後飛步奔了進來道:“報告……符……老……啊,小的該死,叩……叩見老王爺!”


    公孫老魔喝道:“說下去!”


    那武士匆匆打了個扡子,站起身來,垂手惶然接著道:“回老王爺,後麵牢中這把火,起得很快,煙帶鬆香味,很像是為奸人所投縱,尚乞王爺和符老,明示定奪!”


    老魔雙睛暴突,沉聲問道:“火滅了沒有?”


    那武士不安地道:“煙濃火烈,無法近前。”


    符老怒聲喝道:“混蛋!堵死兩邊通風口,多大的火滅不了?”


    那武士失聲一啊,連喊該死,急急身奔去。


    公孫老魔站起身來,頭一甩道:“我們也去看看!”


    符老點點頭,心情沉重異常。這老兒心計過人,凡事均能觸類旁通;他這時雖然還不清楚,毛病究竟出在哪裏,然於心底,則已暗感事情可能不妙。


    主仆兩名老魔去至後院時,牢火已經悶熄,先前那兩名中年武士,正自地道中,涕淚交流地嗆咬著走出來。


    公孫老魔上前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那名武士抹了一把麵孔,咳著道:“小的也弄不清楚,下麵牢籠已毀,隻剩下兩堆骨灰,也分不出誰是誰,不過,火為人放,則屬毫無疑問。”


    公孫老魔帶著滿臉懷疑之色,轉向符老望去。


    後者在魔府中,由昔日之“三鐵衛”之一,進而成為今天的“兩鐵衛”之一,身份之高,堪稱無出其右;尤其在經過了另一鐵衛白老一怒離府的那一段之後,如今,為了這些許疏忽,當然不會受到多大責怪。


    不過,老魔見怪與否,‘是另外一回事;站在他今天一名鐵衛的立場上,即使老魔什麽也不說,也一樣夠他這位鐵衛老爺難堪的了!


    老家夥掙了掙,這才勉強咳了一聲道:“不論怎麽說……總之……事到如今……這兩個該死的東西,已無一定再留活口之必要……咳……所以,老奴認為,讓他們給這把火燒了倒也幹淨,至於這把怪火之由來,咳咳,自然仍須追查明白。”


    公孫老魔為了保留這位老部屬的顏麵,顯亦無意深究,當下掉轉話鋒道:“是的,既然另外那小子已有著落,這兩個老東西,死也好,活也活,自然無關痛癢。”


    老魔頓了一下,接著道:“關於那小子姓甚名誰?刻下何在?線索何來?符老你好像還沒有提到吧?”


    符老對老主人肯子大度寬容,心中自是感激,聞言連忙接口道:“線索係由丐幫一名四結弟子所提供,交換條件,是要求事成之後,準該幫於關洛一帶創設鏢局一座,老奴鬥膽,已允所請……”


    老魔首插口道:“這是小事……”


    符老接下去說道:“那小子姓甚名誰,來人亦不清楚,隻知那小子刻下落腳東城某小棧中,依據來人之描述,足堪采信無訛,老奴為慎重計,已著俞振平俞師父隨來人前去,不管是與不是,先押來盤問一番,總是不會錯的。”


    老魔連連點頭,眼皮一霎,忽然問道:“丐幫中一名四結弟子,身份已然不低,可知來人叫什麽名字?”


    符老不假思索地應聲回答道:“是個吵卻一目的中年漢子,姓‘歐’,名‘良相’,混號‘獨目金剛’,是該幫這兒洛陽分舵”


    老魔臉色一變,頓足道:“果為老夫不幸料中!”


    符老身心俱震,駭然張目道:“老……老主公……意思……難道是說,丐幫中根……根本……就……就沒有這樣一號人物不成?”


    老魔重重哼了一聲道:“丐幫武學,雖不足一道,然該幫之論輩分等,卻素稱嚴謹;該幫一名四結弟子,在總舵為‘司事’,在分舵為‘分舵主’,在長安、洛陽、金陵等三大‘京舵’則為‘副分舵主’,職份之分,一定無改。所以,當你提及該幫一名四結弟子時,老夫心中便有不妙之感,現在問明了,你所說的,果然就是這兒的那位洛陽‘副分舵主’,‘獨目金剛’歐良相!”


    符老雖然驚駭莫名,但顯然仍未弄清老魔話中之意,期期接著道:“老主公,能否再說明白些?”


    老魔盡量忍耐著心頭的一股火氣道:“現在老夫用最淺顯的比喻告訴你:‘獨目金剛’歐良相,有這個人,但是隻有一個!”


    符老默然,老家夥大致上已經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老魔帶著幾分惱意接下去說道:“這個姓歐的,係牧童出身,雇主為一張姓員外,與老夫祖居地僅一村之隔,故老夫對此人印象特別深刻。他今天也許不識老夫為何許人,但由於他那一隻左眼是生來少盲,若幹年來,老夫對他,則隨時均能辨認,目前,老夫由太原南下,親見他由太嶽北上,這裏麵隻有一個可能,除非老夫看花了眼!”


    符老忽然躬下身去道:“老主公請息雷霆,老奴這就出去,一定在一月之內,為老主公將這位冒牌金剛抓回來就是了!”


    老魔問道:“你有否考慮到那位跟去的俞武士,如今怎樣了?”


    符老答道:“如老奴料想無差,我們那位俞師父,必已成為刻下牢中的兩堆骨灰之中,隻是還不知道被來人換走的是嚴、趙兩人之中哪一個而已!”


    老魔又問道:“你猜呢?”


    符老躬身道:“雖未必正確,惟老奴仍願猜是嚴柏郊。”


    老魔冷冷道:“如要老夫猜,則與你老符猜的剛好相反!”


    符老一怔,茫然不知所對。


    老魔冷冷接著道:“由於此一意外之變,可知嚴老兒是被冤枉了。理由之一:嚴老兒身材瘦小,俞武士則通常人,改得了容貌,改不了體形,相信你符老的一雙眼睛,就在黑夜裏,也不致這樣不管事!”


    符老自然不敢說出,在臨去之前,他根本沒有見到人;隻好含含糊糊的點頭隨意應了一聲是。


    老魔接下去說道:“理由之二,這是最重要一點:花帝座下的人,根本就沒有為他人收賣使役之可能。如嚴老兒確為案中主謀,真經係何等重要之寶物,他嚴老兒又怎會假手於第二者?趙中峰一口咬定這老兒,無非是為蘇家鄧小子代報一箭之仇而已!所以,你老符現在出去,老夫不妨指你一條明路,你這次出去什麽人都別找,就隻找蘇家那小子一個,包你老符可在老夫麵前立下奇功一件!”


    符老不期而然拜了下去道:“老奴五體投地矣……”


    老魔連忙雙手挽起,溫言相慰道:“放眼今天武林中,無論順數、倒數,你老符都可以說一句:沒有一條走不通的路;沒有一件辦不了的事!起來,起來,你我主仆為名,兄弟是實,這部真經的重要性,你老符應較他人更為清楚,現在就全交給你老兄弟了!”


    午後,天色晦暗一如黃昏之將至,又是古宅前麵每天例行換哨的時候了!


    一名精神抖擻的武士,於風雪中,走向另一名七級武士,以愉悅的語氣低聲說道:“巴師父,您可以去歇息了。”


    巴全貴疲乏地苦笑了一下,說道:“老王爺和符老,都已先後離開,這下咱們總可以輕鬆輕鬆了,唉,說來還是你何兄的命好!”


    何姓武士搖頭笑道:“不見得。”


    巴金貴輕一哦道:“怎麽呢?”


    何姓武士側目一笑道:“巴兄大概還不知道,剛才裏麵發生的那一段吧?”


    巴全貴連忙點頭道:“是的,什麽事?”


    於是,兩人眼色一遞,退去牆角避風處,一個問,一個答,吱吱喳喳,親親切切地聊將起來。


    過去約莫盞茶光景,何姓武士要說的都說完了,適值一名衣不蔽體,冷得直打抖的叫化子,打宅前瑟縮著走過,巴全貴遊目所及,口罵一聲他媽的,突然對準那叫化子衝過去就是一腳!


    踢過一腳,揚掌又想再打;口中同時在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似乎恨透那叫化,恨不得要將對方揍個稀爛一般。


    何姓武士大吃一驚,連忙過去拉開道:“巴兄怎麽回事?”


    那叫化獲得騰身機會,轉眼溜得不知去向。


    巴全貴轉過身來,猶帶餘忿,悻悻說道:“自經何見剛才這一說,不知怎麽的,小弟一見這些爛叫化,便覺得一股火氣往上衝……”


    何姓武士皺眉道:“巴兄也真是,那位獨目金剛歐良相,已經證實為冒牌貨,此與真正的丐幫弟子何尤?”


    巴全貴嘿嘿獰笑道:“管它的!就算打錯了人,誰又能拿我們今天這批洞仙武士怎麽樣?”


    就在洞仙山莊“巴師父”揍人的同一天晚上,一道緊急密訊傳至九帝諸人隱居之處。


    “‘三鐵衛’之一的符老已親自出馬,蘇家老弟,務請注意。符魔身材瘦小出奇,其貌不揚,如一癆病鬼;惟此魔武功甚高,不可正麵與敵。同時風聞,另一鐵衛金老,近日亦有出世之可能,九帝諸公,亦以早籌良謀為佳。”


    丐幫將此一密訊送達時,九帝方麵,僅有“刀”、“劍”、“毒”、“花”、“樂”諸人在座。


    刀帝常冶沉吟道:“這怎麽辦?那位小老弟,一時也許不會跑來我們這裏,而我們又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劍帝高飛虹毅然起身道:“走,小閔,咱們出去找找看,風頭別讓那小子一人出盡!”


    說著,拉起那位金筆之徒,小風流閔守義,轉身便向屋外趕去。


    毒帝秦月娥理理鬢角,跟著起身道:“妾身也出去走動一下。”


    樂帝上官斌頗感意外道:“秦大姐怎麽……”


    毒帝秦月娥白了他一眼道:“怎麽也會有這等好興致是不是?我九尾姬手毒心不毒,至少對恩怨兩字,比你們這些大男人,看得要清楚和認真些!你們瞧吧!人家以不足弱冠之年,出生人死,縱橫捭闔,從未計及一己之利害;試問:我們這些帝字號的人物,直到目前為止,又做了些什麽?”


    花帝夏侯尚一聲不響,悄然出屋。


    “花”“毒”二帝之間,向有隔閡,如今雖為形勢所逼,不得不攜手同盟,但兩人見麵,始終不交一語。這時花帝雖為毒帝這番話所感動,他卻寧可立付力行,亦不願顯諸顏色。


    樂帝哈哈大笑道:“老大姐,不必激將了,我上官斌奉陪就是了!”


    語畢,身形一晃,亦繼花帝之後,於屋外夜空中消失。刀帝常冶抬起頭來,向毒帝詢問道:“常某人如何?”


    九尾姬淡淡一哼道:“什麽?將這座屋子看好,翻了老巢,惟你是問!”


    為了蘇天民一人之安,結果一下出動了“劍”“花”“樂”“毒”四武帝,還外帶一個小風流閔守義!


    其實,“刀劍花樂毒”諸帝,以及那個“無名劍客”高隱雷,這番顧慮可說都是多餘的了。


    以目前之處境而言,就是沒有任何警告,他蘇天民難道還會不曉得小心不成?


    對那位三鐵衛之-符老的相貌、武功、心計和手段,蘇天民比誰都知道得更清楚。


    那麽,如今的蘇天民,他帶著慧眼仙樵去了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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