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梓本想好好問候一聲,可一開口,聲音就在喉嚨哽了哽:“您最近好些了嗎?”


    鄭如之見到她,亦是苦澀得什麽都說不出。


    她眼眶泛紅,深吸一口氣,看莊梓半刻後,才說:“身體是好多了,可這心裏......小梓啊,你說阿姨的兒子為什麽就這麽多災多難?”


    莊梓心髒一緊。


    鄭如之濕著眼睛,輕聲歎氣:“他這個工作本來就是高危行業,我一直就勸他回來公司上班,可他偏偏不聽話。現在.......我真的不能想,想了心裏就疼。”


    莊梓聽著她的苦訴,忍不住低頭皺了下眉,臉色發白。


    “我們一家人從來沒做過什麽壞事,司航更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有時候加班幾天幾夜不休息,總說任務沒完成,心裏不踏實。他這工作是為了正義,照理說,我們應該支持他才對,所以他一直堅持在那個崗位上,我跟他爸就沒一直反對。”鄭如之忍不住流淚,拿紙巾摁了摁眼角:“現在我都後悔死了啊,小梓。如果當初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哪怕是以死威脅,我也是要阻止他的。”


    莊梓輕輕握了握鄭如之的手,自己的一顆心,也仿佛泡在冰水裏,痛得有些麻木了。


    她覺得自己這趟的確不該來,不僅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還給彼此加深了痛苦。


    回公寓的路上,她坐在的士車裏,望著這綠意盎然的城市,眼裏卻依然不起一絲漣漪。


    如此布滿生機的初夏,她內心卻一片荒蕪。


    ......


    第二天,莊梓剛到公司以後,接到上頭領導的通知。


    公司聯合其它幾家翻譯工作室,下個月月頭組織了一場公益活動,給某所貧困中學做教育讚助,安排她跟其它兩位同事一塊兒過去。


    那是宜城附近某山區的一所貧困中學,教育物資缺乏,莊梓以前的公司也會偶爾做這種公益活動。


    她看了合作的其它工作室,才發現,裴征的工作室也在一起。不過這次去學校的人員名單裏,沒有他。畢竟他現在是老板,這些活動自然是交給員工去辦。


    裴征去年年底也從原來的公司辭了職,今年年頭自己開了家工作室。說起來,當初他還找過她一起入股。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次大概也隻是個巧合,她沒放到心上。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她跟公司另外兩名同事約在指定的地方坐大巴前往學校,剛上車,就瞧見坐在第一排的裴征。


    裴征見到她,溫和一笑,語氣裏有幾分驚喜:“好久不見啊。”


    自司航出事以來,他給她打過好幾通電話。


    不過,他從來不直接提及司航,而是找其它理由,間接關心她的狀況。


    但那段時間她狀態不好,大多都沒有接,隻是偶爾在微信上回複兩句感謝之詞。


    半年沒見了,他一直都沒有合適的借口約她見麵。


    昨天在看到活動人員名單之後,當即更改了工作計劃,替換了另一名員工親自參與這次活動。


    莊梓調整了半秒,才露出了禮貌的笑容:“好久不見。”


    同行的兩名同事見他們認識,直接在第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莊梓掃視一圈,隻好坐在與裴征隔著一條過道的空位上。


    “最近在減肥還是工作壓力太大?”


    她茫然了半瞬:“嗯?”


    他收起開玩笑的語氣,微微蹙眉:“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莊梓又淺淡地彎了下唇角,全當是回應他的話,沒吭聲。


    “昨天在活動人員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真的挺意外。”裴征問她:“你去這家公司多久了?”


    莊梓說:“三個月。”


    “新公司工作還順利嗎?”


    莊梓:“還行。”


    能靠自己的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


    而且因為之前有非常豐富的工作經驗,所以一進公司經理就對她特別青睞,安排了部門組長的職務。


    裴征笑了笑,沒再多問。


    莊梓靜默了片刻,出於禮貌,反問他:“你公司開展的還順利?”


    “嗯。”裴征笑著點頭,看她兩秒:“當初我跟你說的現在依然算數。”


    莊梓心裏了然他的意思。


    裴征淡笑,誠懇道:“如果你什麽時候有想法了,過來我這邊,我不會讓你吃虧。”


    莊梓看他一眼。


    她知道他這話是認真的,至於什麽原因,彼此心裏都清楚,隻是從來沒有拆穿。


    正因如此,所以她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我的精力,隻能夠承擔現在的工作力度。我不想太累,更不能給你拖後腿。”


    “沒說非得要你現在過來。”裴征極淡地笑了下,他很懂得進退的尺度,態度也很平靜,看著她,緩緩道:“我的意思是,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


    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


    話中有話,別有深意。


    莊梓默然,不再多言了。


    ......


    兩個多小時後,大巴到達地處山區的那所中學。


    坐在車上,隔著老遠看著它,就感受到了那種濃烈的破敗氣息。就像很久沒人住過的老房子,灰蒙蒙的。


    學校的圍欄等同虛設,部分圍牆已經倒塌了半邊。


    操場周圍是一圈小石子鋪成的跑道,中間還長著雜草。


    沒有籃球場,也沒有完整的運動場所。


    就連樓牆上的塗料,也都掉了色,脫了皮。


    等車子停到校門口的時候,校長已經親自帶著幾名男老師已經等在了校門口迎接他們,順便幫忙搬隨車帶來的辦公用品和部分教材。


    莊梓跟同事們抱著幾台電腦顯示屏,跟隨老師們走向教務處。


    有女同事好奇問她:“你跟h工作室的裴總好像挺熟,他在追你啊?”


    莊梓本能反感談論這個問題,可同事之間,她也不想把脾氣表現的太過古怪,耐著性子解釋:“我們以前一個公司,就普通朋友。”


    “我看不像。”同事頗為有興致地告訴她:“你可能沒注意,他剛剛在車上就一直在看你,那種眼神,絕對有內容。”


    莊梓牽強地笑了下,直截了當:“他知道我有男朋友。”


    “啊?!”男同事吃了一驚:“你有男朋友了?”


    “嗯。”她剛到那家公司,平時幾乎不跟人聊自己的私事,既然今天無意間提到了這事上麵,她不想讓人誤會:“他出差了,等他回來我們就會結婚。”


    ......


    為了配合這場活動,也為了感謝社會人士對學校的支持,校長專門讓各年級的班主任挑選了一批有代表性的學生,譬如優等生,貧困生,特殊家庭的學生參與今天的感謝大會。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完午飯之後,校長就帶著各位工作室的代表去了教職工會議室。


    說是會議室,其實就是一間設施條件簡陋的空房子。學生們用舊了的桌椅拚成的長桌。屋子裏熱烘烘的,也沒有一把吊扇。


    女老師幫他們倒來了水,很快,班主任選定的幾十名學生代表們魚貫而入走進會議室,在後排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會議流程很簡單,校長先上台說了一番感謝的言辭,就開始讓那些孩子們分別上台演講。


    官方的感謝之詞,以及自我介紹,談他們的人生他們的夢想。目的是想讓今天到場的公益單位代表們看到,他們的所有捐贈絕對付出在了有價值的事情上。


    整個會議過程長達三個多小時,有人聽得十分認真,有人卻忍不住捂嘴打哈欠。


    裴征事兒回頭看一眼。


    莊梓坐在靠窗邊的位置,偶爾看一眼窗外灰塵彌漫的操場,偶爾收回目光玩弄一下手邊的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會議進行到後半階段,一個瘦高的男孩子走上講台。


    莊梓忽然抬起了眼。


    那是一個安靜冷肅,五官端正的少年。黑色的t恤和校服褲子,身材很高很瘦。


    他上台後的姿態不比前麵那些學生們的緊張,刻意。更不像一個年少的初中生,青澀。他語調很隨意,低沉。神色自然而然,格外輕鬆。


    所以當他一開口,頓時引起了教室裏所有人的注意。就連想打瞌睡的人,也都稍稍提起了一點精神,朝講台看了過去。


    而他目光淡淡地望著講台下的眾人,稀疏平常地介紹:“大家好,我是初三(2)班的......”


    .......


    會議的後半段時間,莊梓特意多留意了這個男孩子幾眼。


    裴征也發現了,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這個學生身上。


    大會接近了尾聲,校長讓學生們先回了教室。


    莊梓又看了眼那個男孩子,他個頭比一般的學生都要高,隨著人群往外走,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她盯著那個男生的側臉看了半會兒,突然間像見了鬼似得。


    那副清冷的側影,居然給了她一種錯覺,仿佛一瞬間看見了年少時候的司航。


    雖然她不曾見過他少年時候的樣子,但腦海中一直有個模糊的影子,感覺他在這個年紀時候的模樣,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今天一切都隻是個巧合。


    她知道。


    她一直目送他走出了教室,才慢慢收回視線。


    裴征隔著幾個人的距離,看著她,好半響,微微擰了一下眉。


    ......


    會議結束之後,校長留大家去他家吃了晚飯再回,眾人不想多加打擾,紛紛婉拒,準備去校門口坐車直接返回。


    到了教學樓樓下,莊梓終於下定決心,於是跟自己同行的同事打了聲招呼:“麻煩你跟司機說一聲,等我一會兒,我有件急事辦完馬上就來。”


    同事好奇:“你去做什麽急事?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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