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一世的陸子胥,還尚未作出任何傷害她的事。


    她又恨什麽呢。


    良久,她終於開口:


    “陸氏一族辜負君恩,以下犯上。


    你們犯下的滔天罪行,又消耗了多少國力才得以鎮壓?


    而這天下,又有多少人為你陸家而死?


    這些,你的族人還了一部分。


    而你,要用一輩子來繼續償還。”


    陸子胥揚起頭來,他的喉頭艱難地吞咽了片刻,隨即堅決地開口:


    “不,殿下。


    我……罪臣是說,臣何時做過虧欠公主的事。


    公主為何發如此大的怒氣?


    殿下與臣……自幼便相識……”


    “住口!本宮是大孟的公主。


    你何時虧欠過大孟,就等同於虧欠了本宮。”


    見他還想再問,楊蓁卻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


    “世子該上路了。”


    陸子胥哽住,行長禮道:


    “臣,接旨。


    願陛下福澤萬年,江山永駐。


    願公主……從此不問烏啼,勿曉人世滄桑。


    此間深情,永不辜負。”


    說罷,他長久叩首,將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楊蓁合上玄墨一般的詔書,伸手將它放在那人雙手之中,然後毅然決然地離開了監牢。


    背過身去的她,臉上早已經布滿了淚水。


    她又一次穿越那暗無天日的監牢,終於可以跟過去的自己作別,終於可以對當年那個深情又脆弱的七公主作別。


    那過去的十年,算是對他當年相伴之恩的些許回報。


    李由站在門口看見她獨自走出來,不由地迎了過去。


    待他看見公主臉上的淚花,竟霎時慌了神。


    “殿...殿下。”


    見他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楊蓁撇過臉去拭淨淚水,轉而平靜道:


    “大統領,可否茶室一敘?”


    李由連忙道:


    “使得。殿下這邊請。”


    剛一落座,楊蓁便直言道:


    “自上一次之後,可曾有人再來探訪陸子胥?”


    李由搖了搖頭:


    “從前借著八皇子的腰牌來的,後來沒再出現過。


    可上次殿下讓屬下盯著的人,倒是找著了。


    是我大獄裏一個送飯的老頭,姓何,是個啞巴。


    屬下怕斷了這條線,一直沒動他。


    此番,正巧殿下來了,準備如何處置?”


    楊蓁點頭:


    “我記下了。


    還請大統領繼續看著他,切莫露出馬腳。


    明日陸子胥就該啟程了,我估摸著今夜就會有動作。


    如今我暫住潼關行宮,請大統領今晚拿了人立刻來報我。”


    “是。”


    楊蓁囑咐完這些,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誰知李由卻將她攔了下來,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大統領還有別的事?”


    “沒……沒。


    就老傅……不,上將軍那回事。


    殿下寬宏,切莫與他計較。


    這個人直性子,難免有時候有些強……”


    楊蓁輕笑:


    “你不是說他聾了麽?”


    隨即便翩然走出了門。


    從靖南關出來,她一時間便有些失神。


    傅虔走了,她也不知去找誰,於是隻能慢悠悠地往回走。


    剛一進宮,便看見她五哥擺了好大的陣仗。


    從擺宴的大殿中央開始,一應的桌椅擺件全被扔在院中仔細清理。


    而他五哥卻坐在一旁,輪軸木椅上擺了一方小茶幾,零零碎碎地擺滿了茶點。


    見楊蓁回來,楊景趕忙招呼著:


    “嘿,小七快過來看看你五哥挑的地毯。


    嘖,南方最時新的樣式,瞧這花紋壓得多紮實!”


    木星在他旁邊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


    “自己覺得這大紅大紫的好看就罷了,還扯著七殿下圍觀。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老鐵樹終於開花了,要擺大婚宴呢!”


    楊景紅著脖頸爭辯:


    “哎,臭丫頭怎麽說話呢?


    本王是風華正茂!老鐵樹是什麽?


    粗鄙之語!”


    楊蓁不禁失笑:


    “得了,你把庫房裏的東西都搬出來,我完了還得著人再把剩下的清點清點。


    不然大哥來了定要教訓你。”


    楊景顯然哆嗦了一下,四下張望著,方才得意洋洋的火焰一下子被壓了下去:


    “大...大哥來了?”


    “約莫著也就這兩天吧。


    想來處理完華素夫人的事,父皇母後也該來了。”


    “華素?那個女人?”


    還不等楊蓁回應,楊景看上去又要發火了。


    “父皇與母後琴瑟齊鳴,這風風雨雨三十年都走過去了,誰知竟在這年歲折在一個江南的殘花敗柳身上?!”


    楊蓁搖了搖頭,小聲道:


    “五哥慎言。”


    楊景氣不打一處來:


    “都是你們這麽些年縱著她,如今都敢淩駕中宮之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身份。


    這種女人,就是禍水!”


    他蒼白的脖頸上隱約有青筋暴突。


    一想起母親和自己的幼妹在宮裏被人算計,他就無法控製自己暴怒的情緒,幾近口無遮攔。


    這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們背後響起:


    “阿景,她畢竟是庶夫人。


    縱然罪大於天,也不該由我們橫加指責。”


    楊蓁回頭一看,見一皎如玉樹臨風的少年走過來。


    原來是她二哥楊曦來了。


    楊景不怕楊曦,隻恨恨地說:


    “二哥,你怎麽也寬縱她。


    這一次母後中毒,所有人都知道是華素夫人在背後……”


    楊曦還沒聽完,便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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