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蘭伊心髒仿佛被撕開了口子,喘氣都在疼。


    她冷笑地看著顧南萱:“你又算什麽?顧老夫人向來不喜歡心思深沉的後輩,你算計我,你把我攆出顧家,你不比我的下場多好。”


    顧南萱莫名其妙看她:“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薛蘭伊惡毒地瞪著她跟阿姨:“你不就是顧家保姆的女兒嗎?”


    顧南萱:“………”


    阿姨:“………”


    露露抱著畫,眼神奇怪地看著薛蘭伊,姐姐明明是她的姐姐,怎麽成了阿姨的女兒了?蘭伊姐姐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


    顧南萱氣樂了,手支撐輪椅走下來,對薛蘭伊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難道我沒有說過,顧美玲女士是我的親姑姑,顧老夫人是我的親奶奶,顧老爺子是我的親爺爺?”


    薛蘭伊眼瞳微縮,瑟縮地蜷起脖子。


    顧南萱的手搭在薛蘭伊肩膀上,拍了拍,聲音溫柔:“顧老太太確實討厭心思深沉的後輩,可這裏麵,不包括我……但包括你。”


    “方舟別墅也是我的家,她怎麽會把我攆走?”


    顧老夫人在顧南萱麵前和藹可親,有時候像小孩子一樣,要哄著來。


    但在外人前麵她就是一位姿態高傲的小老太太,坐姿優雅,下巴高高揚起,目光望向手裏的茶杯,或手腕的佛珠,總之沒有看向對麵的人。


    口齒清晰,音色明亮地說:“你們作為長輩,也應該以身作則,不要以為你做可以,孩子做不行,跟你們說,家長的行為作風什麽樣,都看在孩子們的眼裏,上行下效!你們要是做不好,他們也學不好!”


    老太太後麵聲音稍微拔高,坐在她對麵的一對中年夫婦諂笑地點頭,像是兩隻拚命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我也不方便多說什麽,蘭伊這姑娘你們帶回去多管教,她年紀不小了,但不是不能教,就看你們父母選擇怎麽做了。”


    老太太揮手攆人。


    中年夫妻隻好站起向老太太告別,離開客廳內院,倆人滿臉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對望了一眼,看到對方鐵青的臉。


    中年女人先開口:“我讓你把女兒送到顧家來,是讓她討好顧老爺子和顧老夫人的,不是讓她搞小動作!”


    中年男人臉上沒了笑意,鷹鼻鷂眼的麵容就顯得戾氣十足:“什麽小動作?有顧美玲的女兒在顧老夫婦麵前晃悠,我們女兒哪有機會表現自己!那兩個老家夥,眼睛就知道盯著自己的外孫女,偏心偏到家了!”


    中年女人嘲諷一句:“不偏心外孫女,難道偏心你女兒嗎?”


    “那是她薛家的種,顧美玲的女兒也不姓顧!”中年男人揮手道:“這事的出發點蘭伊沒有錯,錯也是她手段不夠油滑,也看錯信了人。”


    中年女人想了想:“你家保姆的兒子真是白眼狼一個,虧你們家對他媽那麽照顧。”


    “嗬嗬,既然他向顧家投誠,那就別怪我家對他媽繼續照顧了。”


    說話的時候,中年男人的五官倏然猙獰,不過很快恢複如常,連中年女人都沒有發現。


    在他們走路往車庫方向時,保鏢拿著錄音帶進入客廳,來到顧老夫人麵前,將錄音帶放給她聽。


    錄音帶裏的內容正是中年夫妻走出內院後的對話,顧老夫人聽完就擺手道:“刪了吧,這種東西留著也沒有什麽價值。”


    保鏢點頭:“是。”


    “袁傑那孩子的母親是不是在薛家做阿姨?”顧老夫人忽然露出笑意:“她年紀越來越大,恐怕不能照顧不到薛家那麽一大口人,不如請她來顧家,反正顧家不缺一個人筷子。”


    阿姨從她背後走出來問道:“要我去跟薛老爺子說嗎?”


    “不好不好。”顧老夫人:“這不是讓我跟哥哥搶人嗎?阿亮,你去找薛家那對夫妻,讓他們想想辦法,薛蘭伊這事我還瞞著哥哥呢,問他們想不想讓我這老太太開這個口。”


    保鏢用力點頭:“好,我這就去。”


    車庫裏,薛蘭伊哭得渾身顫抖,抓著薛父的衣服道:“爸,我們就這麽走啊?”


    薛父歎氣,拍了拍薛蘭伊的肩膀道:“閨女,顧老太太開口了,我們必須回家。”


    薛蘭伊抽泣道:“我們,我們找爺爺說說?顧老夫人能鬆口吧?”


    薛父眉毛一夾:“找你爺爺?你要是不想讓你爺爺失望,就別找他!最好是瞞他一輩子都別發現你幹的事!”


    “爺爺……平常挺疼我的。”


    “嗬嗬,那是你在他麵前表現的乖順聽話才疼你,他要是知道你故意毀了露露的畫,又勾結保安刪掉監控視頻,以後薛家的門,你也別想再進!”


    薛蘭伊臉色一白,這件事的嚴重性超出她的預計!


    她麵色陰鬱,牙齒磨動,臉頰的肌肉隨之抽動,眼睛裏忽然爆出一絲刻骨的恨意——如果不是顧南萱,她何必落到這樣的地步,原本她討好顧老爺子和顧老夫人,說不定能沾點顧家的好處,可是現在全都沒有了!


    保鏢阿亮這時趕過來,仿佛沒有看到車庫裏氣氛的凝固,語氣平淡敘述了一遍顧老夫人的話。


    薛父臉色非常難看:“袁傑的母親是我們家的保姆!”


    保鏢阿亮道:“我隻是傳話的,薛先生如果有什麽意見,可以去找顧老夫人提,我先離開了。”


    薛父:“……”


    找顧老夫人討價還價?他臉上有寫“勇氣”這兩個字嗎?


    第8章 魔尊


    油畫社團的男生都已經離開,顧家花園,粉黛林裏隻有顧南萱和露露在。


    顧南萱正教露露畫畫——花鳥畫。


    顧南萱七歲時學習國畫,但真正畫風成型,領悟畫意,是在修真界的第二年。


    之前說過魔尊是個附庸風雅的俗人,但僅僅是收藏的癖好,不會讓顧南萱給他貼上如此明確固實的標簽。在她飽受琴棋書畫這君子四藝的磋磨後,才把標簽死死地釘在魔尊的頭上。


    當年魔尊挑選十名修行不久的少女,這些少女相貌倒是其次,氣質皆是絕佳,仙姿佚貌,明眸皓齒。


    他讓這些少女每日學習形態談吐和琴棋書畫。每月小考一次,考試內容就是給魔尊表演歌舞,或跟魔尊對弈,或畫一幅魔尊的畫像。


    處罰格外變態——如果沒有在考核中沒有達到他的要求,就把她們拖出去喂那頭饑餓三十年苦苦掙紮沒有死掉的蟒獸。


    顧南萱剛穿越就被選中,那時候幾乎每晚都在做噩夢,就夢見她掉進蟒獸洞窟,被那蟒獸滑膩膩的身體纏住,一個血盆大口向她張開。


    那時候她對魔尊又恨又怕。


    直到她們這裏真有人在月考裏表現的極其糟糕,糟糕到她們以為這個女修者肯定會被魔尊丟進洞窟喂蟒獸,沒想到魔尊勾起桃花眼,笑容晏晏地道:“前幾日蟒獸餓得差點沒咽氣,我就喂了點食物給它,想來它現在是不餓的,你運氣可真好。”


    魔尊把這位表現不好的女修真跟蟒獸關在一起,蟒獸果然已經吃飽,對她毫無興趣,女修者隻是擔驚受怕地待了一夜,便平安無事的出來了。


    顧南萱她們都明白,這是魔尊有意放過這位女修者,不然哪會這麽巧合,餓了三年都沒死,現在就快死了?


    她們剛以為魔尊也許沒有像外界說的那麽殘酷無情,結果次月的時候她們就被打臉了——小考前魔尊特意對她們說:“上次給蟒獸投的食物它差不多都消化了,今天你們要是出什麽差錯,怕會淪為蟒獸腹中之物了。”


    顧南萱記得很清楚,當時魔尊那抹笑容笑得多麽惡劣。


    在前麵的女修真逐一的考核通過,輪到顧南萱的時候,魔尊忽然挑起眉道:“希望你的畫能有些新意,不然很有可能會成為今天蟒獸的午餐,那出聲應當對你這個‘色美雙全’的午餐會很滿意。”


    周圍女修者們同情的目光快化為實質,顧南萱當時也是年少氣盛,頂著畏懼昂首挺胸道:“那魔尊就試試看吧。”


    魔尊一愣,遂揚眉扺掌:“我很期待。”


    結果顧南萱沒畫魔尊,而畫了幅花鳥畫。


    梨花淡白墨色枝頭,鳥雀灰褐三兩隻,逸趣橫生。


    魔尊看到,神色意外:“你沒有畫我?”


    顧南萱答:“在我眼裏,魔尊與梨花別無二致。”


    魔尊看她笑起來,允她過關。直到過了十天半個月,見識到魔尊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顧南萱當時嚇了冷汗沾衣,感歎自己那時真是命大。


    好在魔尊不會來到這個世界,當然,他也無法來到這個世界……顧南萱一時間心情混亂複雜。


    顧美玲單位又要事,現在才得了空,來到顧家,直接在花園裏找到顧南萱和露露,看到顧南萱蒼白的臉色,走過去道:“萱萱,你休息一下吧,露露這小丫頭不用你陪著。”


    露露委屈地喊:“媽媽……”我想讓姐姐陪我玩嘛!


    “沒事的姑姑,”顧南萱看到露露哀求的眼神,不禁心軟,“我把這幅畫畫完就回房間休息。”


    顧美玲猶豫了一下,看到顧南萱畫的是花鳥畫,應該不會花費很多時間:“那好吧,你注意點自己身體狀態。”


    顧南萱畫得是當年給魔尊畫的那副梨花與鳥雀,跟當時的心境不同,她現在畫的這幅是哄妹妹的,梨花比當初少了幾分矜貴,多了些活潑。


    露露發出讚歎:“哇!”


    “露露,你能看懂嗎?”顧美玲在發改委單位工作,接觸各型各色的人,認識的那些老板們有偏好水粉畫油畫,也有偏好國畫的,這些東西,她都懂個皮毛,單看顧南萱的起筆落筆,兔起鶻落,一氣嗬成,就知道她侄女是有兩把刷子,倒是露露一副“我很懂”的樣子,叫她啼笑皆非。


    露露重重地點頭道:“姐姐畫的可好了!”


    顧南萱和顧美玲都不禁一笑。


    顧美玲揉了揉女兒的頭道:“人小鬼精。”


    油畫社的男生們回到學校社團場地,裴鈞對神情呆滯的沈英光說:“英光,薛蘭伊的名字就從社團裏刪掉吧,這件事你親自來做。”


    沈英光回了神:“我……好的,均哥。”


    裴鈞的桃花眼勾起來,看著沈英光道:“薛蘭伊不適合你。”


    沈英光聽話聽音,聽明白了裴鈞話裏的意思,吐了口氣:“誒,其實我就是有點自我懷疑,你說我老爸也是個部級實權領導,頭腦手腕樣樣不缺,怎麽遺傳到我這,就有點缺心眼呢?”


    裴鈞不作聲,不過臉上的表情就給出了答案,大寫著“你就是缺心眼”。


    沈英光嘔了一口血,緩了緩才道:“均哥,你是不是早就看出薛蘭伊沒表麵那麽單純啊?”


    “你還是缺心眼。”裴鈞嘲諷一笑:“不諳世事的幼童那是單純,你管一個十七歲能承擔法律責任的人形容單純?”


    沈英光心更痛了,抹了把臉道:“你說的沒錯,都他媽的十七歲了,怎麽可能真像孩子那樣天真無邪,不是裝的,就是傻的。”


    說傻的,倒是提醒了裴鈞,問沈英光:“那個顧南萱就是顧家五年前遭遇綁架案的女孩?”


    “是的。”沈英光回憶了一下,當時他父親公安係統工作,他知道一些內幕,“五年前這件影響頗大,綁架案發生時,顧弘毅給市局很大的壓力,顧南萱被找到後影響也沒有消除,還延續了當時正在進行的嚴打期。”


    裴鈞又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沈英光莫名奇怪地看他:“均哥,你怎麽會對這件事感興趣?”


    “噢……”裴鈞沒有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仰著頭,眯眼覷著沈英光,“你不覺著挺有意思嗎,顧南萱出事的時候是十二歲左右,可能更小,她還沒上初中,說她傻了五年——看她今天的表現,這像是傻了五年嗎?”


    沈英光摸著下巴:“確實有點奇怪。”


    裴鈞覺得眼前這孩子才稱得上是“單純”“天真”呢。


    這回沈英光不再有疑問,直接把當年的事情說了一遍。


    此時,顧南萱也聽著姑姑講她當初被綁上車後發生的事,見過不少世麵的顧美玲提起此事,都一臉後怕的表情。


    “要不是你主動問起我,我都不敢再回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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