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爺子用他的前程來威脅陳婉妹,仿佛她這一輩子就隻能和孩子們捆綁在一起似的,俞承國頓時有些不悅,“爺爺,我的前途是我自己的事。且不說單位會不會管這麽多的閑事,就算他們真的非要管我的家事,難道我還真讓他們插手了?我就從來沒有聽過哪個單位的領導要管下屬的父母是不是離異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工作,不要也罷!”


    俞承國看起來很憤慨,這是平日裏總是平靜冷漠的他大有不同,受他的鼓舞,俞承光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也不愁結婚,我可是大老板,還怕找不到一個不嫌棄我的漂亮姑娘嗎?”


    這兄弟倆一開口,一個堅決篤定,一個則是大大咧咧的,俞錦繡看著他們倆,突然有些感慨。上一世和他們的交集在婚後變得少之又少,現在一琢磨,真不知道當時在想些什麽。他們都是她的家人,他們是彼此的後盾,手足之情是永遠沒有辦法唄抹去的,當時她怎麽就犯了糊塗呢?


    兄弟倆把話說完,拍了拍陳婉妹的肩膀,此時她已經低著頭,紅起眼圈。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轉圜的餘地?俞老爺子心裏頭再不痛快,也沒話可說,隻能拿著拐杖指著他們幾個,大罵他們愚蠢至極。


    俞承國最了解這爺爺的脾氣,就這樣站在原地任他罵,一句都不回嘴。最後是俞振發聽不下去了,“爸,你別說了,說來說去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婉妹要離婚,那就離吧,這套房子讓你們住,我去城西道的老房子住。”


    俞老爺子一皺眉,拿著拐杖用力地在地上敲了敲,“那地方都這麽長時間沒住人了,一進去都是灰,怎麽住?”


    他銳利的眸光一掃,落在陳婉妹的臉上,又下意識別開。饒是俞老爺子再倚老賣老,這會兒也沒好意思再把話繼續說下去了。城西道的房子是舊了,這麽多年沒住人,一打開門肯定會撲一鼻子的灰,可是,難道他有臉讓陳婉妹跑去給俞振發把房子打掃幹淨嗎?


    既然真走到了離婚這一步,往後兩個人就沒有牽扯了,拖拖拉拉的,沒勁。


    俞老爺子來了這麽一趟,最後卻是無功而返,回去的時候三個孩子送他出門,他繃著臉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句話都沒說,歎著氣離開了。


    望著老爺子離開的背影,俞錦繡無奈地搖搖頭。無論是這一刻,或是三年後,五年後俞老爺子始終都不會了解他們的真實想法,他們的做法對他而言是最愚蠢的,沒有任何的意義。人這一輩子總是在吃苦,過去他連飯都吃不起,現在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怎麽到了年輕人這兒,還得操心起情緒的高低或者是心理狀態來了?


    對此,老爺子是理解不了的,可時代的變遷總是這樣緩慢而又持續進行,一些思想終究會生根,到了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之後,陳婉妹的選擇,就並不是特例了。


    如今陳婉妹踏出了這一步,三個孩子們都為她感到開心,實際上她自己也感到如釋重負。俞振發一直都沒有吭聲,本來他就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眼下老爺子回去了,他就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三個孩子。


    他一個人拿著一個尼龍包,一件一件往裏頭裝衣服。可是冬天快到了,衣服這麽厚,他就是費盡了力氣,也沒能把衣服都往包裏塞。


    過去陳婉妹是怎麽幹的?每次去出差,陳婉妹總是能幫他把行李整理得一絲不苟,每一件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能分門別類,她是怎麽收拾的?


    俞振發長出一口氣,把衣服一股腦地塞進包裏。真不夠的話,到時候在去買吧,反正現在到處都是雜貨鋪,想買什麽都能買得著。


    俞振發木然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忽然發覺身邊的錢不夠花了。


    自從他們仨搗鼓出來的餐飲店開始盈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給家裏掏過錢,他的工資都去哪兒了?對,今天早晨他才給了陳秀蓉八十塊錢的買菜錢。


    現在回過神來,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這麽多年了,陳婉妹何曾讓他承受過任何的經濟壓力?即便家裏不缺錢,可她還是習慣把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他倒好,直接拿著自己的薪水跑到陳秀蓉麵前擺闊去了。


    回到客廳的時候,他鼓足了勇氣,讓陳婉妹借他兩百塊錢。


    兩百塊錢,這在這個年代是個大數目,即便俞振發已經是個老幹部,擁有幹部級別的高級待遇,可這兩百塊錢也已經是他大半年的工資了。


    俞振發硬著頭皮,陳婉妹卻沒有給他臉色看,從屋裏拿了五百元出來,“你放身邊花著吧。那邊太久沒住人,都是灰塵,你去買個掃帚簸箕,還有拖把,這些錢省不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死結


    第一百九十二章死結


    俞振發猶豫了許久,他轉過身,看著這個家。


    這個家曾經是屬於他的,他也不是沒有為這個家而奮鬥過,當初他敢闖敢拚,為的也不過是讓自己的家人得到更好的生活而已。


    隻是,時過境遷,現在的他再回頭,竟然覺得家裏的每個人都好陌生。


    俞承國是他的大兒子,這孩子很長進,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不誇他教子有方的。當時他最是以這孩子為傲,現在也是如此。


    俞承光是他的小兒子,機靈活潑,幾年前為了趕時髦,在自己的兩鬢留了鬢角,俞振發看著就不順眼,趁著他睡覺,拿了把剪刀,把他的鬢角給剪了。第二天,這小子醒了,也不惱,隻是笑眯眯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壓根不怪他。


    俞錦繡是他的女兒,這丫頭小時候很任性,可他就這麽一個女兒,自然什麽事都由著她的性子來。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終於如他所願成熟懂事起來,可是,他卻突然犯渾了。


    還有陳婉妹。


    陳婉妹不善言辭,做出離婚的決定大概是在深思熟慮之後的,可是,此時卻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眼下的殘局。她是個閑不住的人,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的時候,還是拿了個雞毛撣子滿屋子掃著,家具和家電上早就已經一塵不染,過去他怎麽就從來沒有珍惜過?


    看著看著,俞振發的眼圈突然紅了,孩子們落淚還算是惹人憐愛,像他這樣的大老爺們落淚,就隻叫老淚縱橫,臊得慌。


    俞振發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轉身提起了尼龍包。


    直到俞振發轉身離開,幾個孩子才將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到底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雖說他做了對不起這個家的事情,他們也讓他付出了代價,可是,解氣歸解氣,要說心裏頭沒有一絲波瀾,肯定是騙人的。


    可都到了這個地步,多說也是無益,最重要的就是將傷害降到最低。俞承國輕輕搭著陳婉妹的肩膀,“媽,你們在家要是不好過,就來我這兒。我會和薇薇說一聲,她不介意的。”


    陳婉妹笑了起來,“你這傻小子,就算薇薇不介意,我也不能在這把年紀犯糊塗啊。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媽還年輕,能照顧好自己。我沒什麽期盼了,不過是希望你們幾個孩子能過得好而已,不會給你們的小日子添堵的。”


    俞承光斜俞承國一眼,說笑道,“哥,你開玩笑呢?我和姐這兩個大活人,還怕照顧不了媽了?”說著,他又衝著陳婉妹一笑,“媽,我和姐都長大了,以後帶著你過好日子。將來你要是無聊了,就來店裏轉悠轉悠,要是不無聊,那就躺家裏好好休養休養。等到了過年,我們帶著你旅遊去,再也不過折騰人的苦日子了。”


    陳婉妹當初過的日子算苦嗎?誰都說不清楚。在經濟上,她雖然沒享過福,可也沒有束手束腳過,但是,難道光有錢就算過上好日子了嗎?也不見得。至少在幾個孩子們看來,陳婉妹似乎從來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她的笑多半是苦澀的,帶著幾分欣慰,令人心疼。


    現在,陳婉妹倒是笑了,他們知道或許她還沒有習慣新生活,可如果早知道什麽對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那麽,長痛不如短痛也是好的。


    許是想明白了什麽,陳婉妹的笑容深了起來,眼角的紋路也看著深了起來。俞錦繡把俞承光叫到了屋外,“你去店裏找個阿姨幫忙,把城西路的屋裏打掃一下吧。”


    俞承光沉默了片刻,點點頭,“姐,爺爺那樣怪你,其實你挺冤的。但凡有一點辦法,你都是最不希望這個家變成這樣的那個人。”


    俞錦繡笑了笑。


    在外人看來,俞振發隻不過是一時行差踏錯而已,可是,對於她,對於這整個家來說,這一切的改變並不是必然的,也不是在一瞬間發生的。這段時間,所有的無奈與心寒累積在一起,到了最後,俞錦繡也很無力。


    如果是過去的她,恐怕隻會拍拍屁股把家裏的爛攤子留給母親,留給哥哥,自個兒跑到外邊吃吃喝喝,逃避這一切。可是現在的她已經不一樣了,她要保護陳婉妹,保護這個家。


    保護這個家,並不是要保護這個家的完整性,她隻是希望家裏的每一個人都能發自內心地開心起來而已。


    俞振發從家裏出來,提著尼龍包,奢侈了一把,打車去了城西路的屋裏。


    這房子不大,一個人堪堪夠住而已,即便俞承光找了人過來給他打掃房子,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總不方便請人代勞。俞振發自己去買了日常的生活用品,買了被子褥子,鋪床的時候他犯了難,明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總是不得其法,最後,他煩躁地躺倒硬板床上,隻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後來是怎麽把被子鋪好的,他也忘了,隻知道當時想著,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不成?末了又覺得自己怎麽愈發粗俗,與過去的模樣截然不同。


    俞振發實在沒心情去上班,去雜貨鋪的時候順便給單位打了個電話,隻說家裏出了些事,先請幾天假。


    陳秀蓉剛被開除,俞振發就立馬請假了,就是傻子都知道其中的前因後果是什麽。於是一些流言開始發酵,說的無非是陳秀蓉徐娘不老,居然能把俞書記迷得一愣一愣,或是俞書記近水樓台先得月,平日裏看起來一本正經,像個堂堂君子,沒想到背地裏做的是這樣的齷齪事情。


    沸沸揚揚的議論本來是與程廷無關的,但因為這個人是俞錦繡的父親,於是也和他扯上了聯係。


    程廷擔心俞錦繡,可她看起來似乎過得很好。


    有關於俞振發和陳秀蓉之間的事情就像是一個結,俞錦繡用過很多辦法,她想要把這個結解開,可到了最後,這個結成了個死結,於是她沒有猶豫,拿了一把剪刀,把繩索剪斷了。


    從此之後,陳秀蓉和俞振發之間失去聯係。


    第一百九十三章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百九十三章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當然,也不是完全失去聯係。


    陳秀蓉在俞振發身上耗費了這麽多的時間,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棄?雖說她早就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了,但是想到自己對俞振發的付出成了白費,她始終不甘心。


    陳秀蓉這人沒什麽好的,就是特別有韌勁,她試過在俞振發家門口等著,等了好幾天,院子裏的鄰居好心拉住了她,“你是婉妹的親戚吧?上次說家裏女兒住院了來找俞家人幫忙的就是你!看我,記性就是好!”


    鄰居大媽的眼睛都亮了,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女同誌不一般,說不定揪著這個女同誌能問出一些有關於俞家近日來變故的隱情來,於是,她顯得格外熱情,“要不要去我屋裏喝口水?”


    陳秀蓉愣了愣,立馬搖搖頭,“茶就不喝了,我這會兒趕時間呢。等了好幾天也沒看見我堂姐和堂姐夫,您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倆去哪裏了?”


    “哦,原來婉妹是你的堂姐,之前都沒聽她說起父輩那兒還有親戚!不過,你們倆肯定走得不近,否則怎麽不知道他們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呢?”


    ……


    聽著這好事的鄰居大媽說了不少有關於俞家的事情,陳秀蓉吃驚之餘又欣喜,眼下她終於可以確定,俞振發是真的搬出去了。


    她花了不少工夫,打聽到俞振發現在住在城西路的房子裏,具體的位置不清楚,隻知道那邊離菜場很近,住著方便。


    自從被單位開除之後,陳秀蓉成日裏沒什麽事要幹,一打聽到俞振發的住處,她立馬跑到城西路去。城西路的範圍很廣,陳秀蓉在菜場邊上轉著,好巧不巧,還真的碰上了俞振發。


    見到俞振發的那一刻,陳秀蓉心潮澎湃。事情敗露的那一刻,看著俞振發震怒的樣子,她是害怕的,她以為俞振發再也不會搭理自己了,於是這幾天她一想到俞振發,心裏頭就憋屈。可是,今天,俞家院子的鄰居告訴她,俞振發搬出去住了!


    俞振發居然搬出去住了,這表示他到底是為了她和家裏鬧掰了,得知這個消息,陳秀蓉熱淚盈眶,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她得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陳秀蓉一見到俞振發,就上前示好,卻沒想到,俞振發連眼尾都懶得掃她。陳秀蓉有些發愣,又想到他麵子上大概過不去,於是就老老實實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麵,直到俞振發提著菜進了家門。


    陳秀蓉死皮賴臉地跟進俞振發的屋裏去,“振發,我知道你和你家裏人鬧翻了。他們不理解你,我能理解你,以後我們倆之間沒有任何阻礙了,我們好好的,行嗎?”


    陳秀蓉這番話說得真情實感,俞振發把菜放到灶台邊,氣極反笑,“你以為我還會受你的騙?如果不是著了你這個惡毒女人的道,我不至於和家裏人鬧成現在這樣的境地!陳秀蓉,你要臉的話,就別在我麵前瞎轉悠,我怕我一個忍不住,狠狠地揍你一頓!”


    俞振發咬牙切齒的,陳秀蓉的心咯噔一聲,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看見他說這話時氣紅了眼,仿佛將她視為了仇人,這是她始料不及的。


    他們過去這麽要好!


    陳秀蓉當下就哭了起來,“振發,就算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計劃,可我對你是真心的。你和你家裏那口子早就已經沒有共同話題了,你看見她就頭疼,怎麽可能繼續和她在一起呢?我不一樣,你和我在一起,我們有很多的共同語言,我們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快樂,不是嗎?”


    陳秀蓉不是看不出俞振發眼底的厭惡,可此時此刻,除了苟延殘喘般掙紮,她沒有別的辦法。女兒退學了,她的工作也沒了,兒子是這個家裏腦袋瓜子最清楚的人,可他到底還小,難道她們母女倆要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林小輝身上嗎?她隻能硬著頭皮去哀求俞振發可憐可憐她。


    陳秀蓉清楚俞振發的性格,他這人自尊心極強,被家裏人折騰到這般境地,怎麽可能不怪他們?這個時候她給他提供一個溫軟的懷抱,他總會心軟的。


    陳秀蓉這樣想,俞振發卻冷笑,“我以前是瞎了眼,竟然以為你比婉妹適合我。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怎麽可能適合我?跑去告訴婉妹你已經懷孕,告訴我招待所空著也是空著,然後直接留下來,躺在我的床上,陳秀蓉,這一切都是你早就算計好的。”


    俞振發絲毫不念舊情,陳秀蓉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神逐漸變得陰冷。


    “你要是不願意,我能拿刀頂著你,逼著你摟著我,逼著你脫衣脫褲?俞振發,你也別立什麽牌坊了,就算我蛇蠍心腸,你也不比我好!”


    陳秀蓉終於與俞振發撕破臉皮,她氣憤地離開,重重地摔上了門。望著她的背影,俞振發隻是歎氣。


    是啊,就算陳秀蓉處心積慮,那也得他給她這麽一個機會。過去,他和她打得火熱,何曾考慮過家裏的妻子和孩子?


    望著冰冷的灶台,俞振發拿出了新買的食材,想了想,又把所有的食材收了起來,隻給自己煮了一碗清湯寡水的麵。


    俞振發心裏愧疚,陳秀蓉卻越想越憤怒。


    她想到俞振發對自己的甜言蜜語,想到兩個人在一起時的默契,雖說他根本就沒有死去的項建波那樣優秀,可她也這麽一大把年紀了,能找到這麽個半糟老頭,也不錯了。她想踏實和俞振發過日子的,可是,人家現在不樂意了!


    說到底,俞振發是怪她。


    俞振發是在怪她心思狠毒,是怪她不應該跑到陳婉妹麵前瞎說八道,是怪她不應該故意在招待所定了個房間來勾引他。可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是楚琴,如果不是楚琴給她出了這麽多餿主意,她隻需要心安理得等待著俞振發離開那個家,她隻需要按部就班得與他一步一步往下走,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處於如此艱難的處境之下,一無所有!


    這樣想著,陳秀蓉愈發壓抑不住自己心底的火氣,她直接跑去了楚琴的單位。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現在什麽都不怕了!


    而正在此時,稅務局教科文處的辦公室裏,楚琴打了個噴嚏,“阿嚏!”


    有人笑著湊過來,“楚琴,是不是有人在念你了?”


    楚琴紅著臉,“該是我的對象念叨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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