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總管馮佳運轉過身去向尚、詹兩人傳音道:“你們看這小子,會不會就此一去不來?”


    黃衣總管尚元陽沉吟道:“這個……難說得很……這小子要真的就此一去不來,我們幾個,可就慘了!”


    青衣總管詹世光眼光四下一掃,忽然歡喜接著道:“不會,不會……啊,好……要得,哈哈哈哈!”


    尚、馮兩人愕然循聲望去,原來那邊人妖久候兩怪不至,心慌意亂之餘,突遭小妮子舒美鳳接連刺中兩劍!


    尚幸兩劍均未傷著要害,這時情急拚命,突將長劍脫手打出!


    小妮子舒美鳳一偏身,以毫厘之差,避過來劍;人妖獲得喘息機會,不敢再事停留,連忙轉身向洛陽方麵負傷落荒而逃!


    小妮子舒美鳳唯恐兩怪掩襲其後,當下長劍一收,亦未追趕。


    黃衣總管尚元陽頷首道:“是的,小子可能早已看出姓金的要吃敗仗,一定是想悄悄跟下去,趁機來個一勞永逸!”


    另一邊,饕怪南宮求見小妮子已將人妖打跑,跟著亦將招勢一收,向餮怪含笑抱拳道:


    “就是這幾招,沒有別的了。謝謝百裏兄指點,到了洛陽之後,小弟一定請客!”


    餮怪百裏光一聽有得吃喝,臉上的怒容,登時一掃而空。


    接著,被阻官道兩端的車馬行人,陸續恢複通行。


    尚、馮、詹三人放眼四顧,但於熙攘喧嘈的人群中,業已失去令狐平之蹤影。


    小妮子舒美鳳顯然沒有留意到這邊令狐平已經離開馬車,隻朝這邊飛來一道眼色,便即返身躍馬背,循來時原路,催動那匹銀駒,向靈寶方麵領先揮鞭疾馳而去!


    這邊,尚、馮、詹三人跟著起程。


    三人於當夜初夏時分,進入靈寶縣城,他們遵照吩咐,在城中的吉祥客棧,要了幾個房間歇下來。


    三人經過秘密計議,認為令狐平不會這麽快便回頭,由此前去潼關,不過一日行程,於是決定先派楊福乘快馬,趕去府中報個訊息,以便有所準備。


    楊福受命,當夜上路。尚、馮、詹三人則留在棧中,繼續守候。


    第二天晌午時分,楊福飛騎返轉。


    馮、尚、詹三人將這位名義上是襄陽楊宅家人,實際上卻是潼關舒府心腹之一的健仆喊進裏院,迫不及待地搶著問道:“有沒有見到老主人?”


    楊福喘息著點頭道:“見到了。老爺子說,他那邊已經得著消息,請三位總管小心些,小子這次來潼關,可能不懷好意!”


    三位大總管聽了,不禁微微一呆。


    尚元陽道:“那麽,你有沒有追問他老人家,所謂小子不懷好意,是指哪一方麵而言?”


    楊福答道:“我們姑娘馬快,小的回去時,她已經到家。據我們姑娘說,她過去根本就不認識這小子,小子以前說的那些,全是一片胡言亂語!”


    三位大總管聞言又是一呆。黃衣總管尚元陽心裏,尤其不是滋味!


    因為藍衣總管馮佳運和青衣總管詹世光兩人對這件事,始終表示懷疑,隻有他這位黃衣總管一個人,相信其事不假,並且繪聲繪形,指稱兩小之間,可能已進一步到達某種不可告人之親密程度。


    現在,經小妮子一口全盤否定,證實他前此之推斷,純屬子虛烏有,自然要使他這位大總管,感到相當難堪!


    馮佳運接著道:“那麽,他老人家這意思是不是說:小子業已洞悉我們三人身份,知道我們並非楊府之總管?”


    楊福搖頭道:“關於這一點,他老人家說,小子尚可能無所知。不過,他老人家最後交代:這小子佯狂不羈;行事詭秘莫測。武功深厚驚人,總以防著一些為妙;如果發覺情形不對,不妨來個先下手為強!”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小藥瓶。


    黃衣總管尚元陽看到藥瓶的顏色,眉峰不禁微微一皺,似對主子這種預防措施,甚是不以為然。


    馮、詹兩人也似乎吃了一驚道:“化功散?”


    尚元陽皺著眉頭道:“我真不知道我們頭兒究竟在打什麽主意,這次將小子引來,主要的就是要小子說出該堡之秘密,這種化功散,藥性之烈,無與倫比,以小子之強頑執拗,他要知道一身武功已經喪失,還肯再吐實情才怪!”


    馮佳運道:“這或許是宰父老護法他們的意思也不一定。”


    詹世光道:“小弟以為,不管這是誰的主張,要假使真的這樣做了,將來一定追悔莫及。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除了在這小子身上下功夫,小弟實在想不出還能再找什麽人去解開該堡那套機關布置!”


    馮佳運點點頭道:“所以還請尚兄拿定主意,這種手段能不用,最好別用。”


    尚元陽苦笑道:“在你們二兄麵前,我尚某人有時還能說幾句話,但是二位該比別人清楚,上麵既是如此交代,你我又誰敢道個不字?”


    馮、詹兩人聽了,除了皺眉頭,亦是無話可說。


    這樣,一連三天過去,三人望眼欲穿,依然未見令狐平前來。


    三位大總管心裏,逐漸生出不妙之意。


    尚、詹兩人擔心這位浪蕩公子也許已經著了人妖的道兒,藍衣總管馮佳運的看法則不一樣。


    他認為小子顯已識穿他們三個的把戲,留下他們,掉頭徑去,嚴格說來,小子能夠這樣做,已經算是對他們三人客氣的了!


    所以,他覺得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不如先回潼關,據實報告,另謀對策。


    黃衣總管尚元陽雖然也覺得藍衣總管馮佳運這番推斷不無可能,但他認為即使再等幾天,也差不到哪裏去,以免功虧一簣,兩頭不討好。


    青衣總管詹世光也主張繼續等下去,藍衣總管馮佳運自然不便堅持。


    因為三人已在客棧裏呆了四五天,實在門得有點難受,青衣總管詹世光提議大夥兒出去,找個地方喝一杯,輕鬆輕鬆;黃衣總管尚元陽對這點倒是不反對,隻是他擔心令狐平來了,要是找不到人,可能又生波折,所以他決定讓他們兩個出去,他自己願意犧牲這頓口福,一個人留在棧中。


    馮、詹兩人不敢勉強,隻得帶了銀兩,相偕出棧而去。


    兩人走出客棧大門,順著長街,信步徜徉,不一會來到城中一家頗負盛名的山海樓前。


    兩人抬級登樓,選了一個憑窗臨街的座頭,喊來夥計,點了酒菜,接著雙雙遊目開始打量這座大廳的布置。


    當兩人目光掠過大廳裏角的一副座頭時,兩人的臉色,不期然同時一變!


    那是一個有短屏圍著的雅座,裏麵坐著的兩名食客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邯鄲三孽中的那兩個活寶貝:“饕怪”南宮求,“餮怪”百裏光!


    青衣總管詹世光低聲道:“老馮,你看咱們要不要另外換個地方?”


    藍衣總管馮佳運搖頭道:“光是這兩個老怪物,無甚要緊。咱們那一天之所以不無顧忌,不過是怕小子遇上人妖,可能會破壞了咱們的事情而已;如今小子跟人妖都不在,咱們又有什麽好在乎的?”


    詹世光皺了皺眉頭道:“兩怪忽於此地出現,也是怪事,他們不是跟人妖那廝去了洛陽嗎?”


    馮佳運又搖了一下頭道:“這一點小弟倒不感覺意外,因為人妖那廝當時是慌不擇路,他向洛陽方麵跑,純係出於迫不得已,並不表示他本來就是想去洛陽,他跑了一段,又轉回頭,也有可能。”


    詹世光道:“三孽一向形影不離,如今那邊桌子,隻有兩副杯筷,人妖不知去了那裏?”


    馮佳運道:“尚在養傷,亦未可知。”


    詹世光點點道:“小妮子那兩劍,雖未傷及要害,不過也就夠這廝生受的了!”


    馮佳運沉吟道:“小弟還有一個想法,那天饕怪出手攔阻,用心至為明顯,姓金的不會看不出來,事後饕任如何解釋,雖不得而知,但依小弟看來,縱然找到藉口,必也勉強非常,不知道人妖與兩怪是否已因此而告決裂?”


    詹世光道:“這就要看人妖是否離得開這兩個老怪物了。”


    馮佳運道:“還有一件事,小弟至今仍不明白。”


    詹世光道:“什麽事?”


    馮佳運道:“就是小子那天不知道用的什麽方法,居然能使饕怪臨陣反戈。”


    詹世光道:“受人錢財,與人消災,順理成章,何奇之有?”


    馮佳運搖頭道:“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詹世光惑然道:“怎麽呢?”


    馮佳運道:“這個饕怪雖然貪得無厭,但如果要他為此而與人妖作對,顯然不是一筆小數目所能成事,而你我都知道小子當時身上並沒有什麽值錢的珠寶。”


    詹世光道:“這一點說起來倒是頗費推敲。”


    馮佳運忽然輕輕一拍桌子道:“是了!”


    詹世光忙問道:“馮隻是不是已經想出其中關鍵所在?”


    馮佳運低聲肯定地道:“是的,小子向老怪奉獻的,準是那口降龍劍!”


    詹世光聽得一呆道:“降龍劍?”


    馮佳運微微一笑道:“不可以嗎?”


    詹世光張日期期道:“要如你馮兄所說,小子豈非發了瘋?像這等稀世之珍,他也會拿來送人?而他小子又不是除向老怪求援,就拿姓金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小子又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


    馮佳運笑道:“足見你詹兄對我們這位浪蕩公子,認識還不夠!”


    詹世光眨著眼皮道:“此話怎講?”


    馮佳運笑道:“這還不簡單嗎?事過境遷,物歸故主,像這等武林異寶,如果再從饕怪手中失去,又在小子身上出現,誰會感到意外?”


    詹世光先是微微一怔,接著好像突然想通了似的,啊了一聲,點頭說道:“是的,我們這位令狐大公子,興之所至,百無禁忌;他那天避不出手,寧願獻出降龍劍,很可能使的就是一石兩鳥之計;既可以為小妞兒解圍,又可以叫三孽為此失和!”


    馮佳運低聲接著道:“所以,依小弟猜想,我們那位令狐大公子,刻下縱然不在這座樓上,也不會離開附近太遠,咱們在這兒,邊喝邊等,說不定還有一場好戲可瞧。”


    兩人交頭接耳,隻顧了說話,卻不妨身後已經悄悄走來一名不速之客。


    這時,青衣總管詹世光頭一點,正待要說什麽時,身後忽然有人冷冷接口道:“幸會之至,數日不見,又在這裏遇上了;你們那位吹得一手好笛的弟台,怎麽沒有來?”


    兩位大總管,全給嚇了一跳。


    回頭一瞧,發話者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人妖!


    人妖今天的裝束,仍與日前一樣,隻是多了一件披風,大概是想借此遮住左肩之劍傷。


    馮、詹兩人,經驗老到,這對彼此一遞眼色,藍衣總管馮佳運立即發出一聲輕咳,移開視線,望去窗外。


    青衣總管詹世光緩緩轉過身軀,從容抬頭道:“朋友貴姓?”


    人妖嘿了一聲道:“我不相信兩位會不知道我金某人是誰!”


    詹世光冷漠地道:“原來是金朋友,失敬!”


    人妖見他傲不為禮,眉宇間登時浮現出一片隱隱殺氣!


    詹世光視如不見,淡淡接著道:“金朋友有何見教?”


    人妖沉聲道:“金某人說得夠清楚了,想會一會兩位那會吹笛子的朋友!”


    他隻知道兩人那天曾與吹笛子的令狐平站在同一輛馬車上,對兩人之身份,並不清楚;加之他見兩人均已五十出頭,自己的那一套用在兩人身上,可能收效不大,所以這時並不想馬上發作。


    馮、詹兩人,心意相同,都知道跟三孽無交道可打;馮佳運掉開臉去,便是防及兩人萬一有一個不慎中邪,另一個尚可隨時出手。兩個雖然並不願意跟這位人妖作對,但礙於令狐平可能就在附近,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他們相信,一旦兩怪加入戰圈,令狐平一定不會袖手,所以犯不著給這廝看好臉色,徒然示弱於人!


    詹世光從人妖語氣中,聽出這位人妖念念不忘的,隻是令狐平一個人,這時心頭微微一動,暗忖道:“這廝顯然還不知道他找的乃是當今武林中天字第一號煞星,才顯得如此般不知死活,我何不亮出小子的名頭,也好叫這廝知難而退,就此省去一場口舌是非?


    想及此處,不禁於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金朋友想不想知道我們那位弟台,他是何許人?”


    人妖冷冷接著道:“正想請教!”


    詹世光含笑說道:“月前在襄陽,曾經有過一座擂台,金朋友大概已經聽人提過了吧?”


    人妖不期一怔道:“你是說……”


    詹世光輕輕咳了一聲,一字字地接下去道:“我是說,在下二人,一姓馮,一姓詹,乃各是當日該一擂台的三總管之一;而閣下所查問的那位老弟,他便是當日一戰過關的令狐公子。金朋友如果有話需要轉達,在下二人,樂意效勞,金朋友有何吩咐?”


    人妖聞言,臉色大變!


    詹世光暗暗歎了一口氣,心想:人的名字,樹的影子;盡管小子玩世不恭,他能在短短兩年中,就在江湖上創下這份名聲,說來也是夠難得的了!


    人妖臉色一變再變,終於抱起雙拳,沉著麵孔掙出一句場麵話,道:“那敢情好,嘿嘿……”


    身子一轉,大步向兩怪坐席走去。


    藍衣總管馮佳運傳音道:“這廝上樓之後,兩怪談笑自若,始終置之不理,可見三孽之間,前此的確產生了芥蒂,你詹兄使出這一招,倒是將他們三個,又給重新拉攏了!”


    詹世光傳音笑答道:“為濟眼前之急,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不一會,酒菜送上,兩人開懷暢飲,果然未再受到幹擾。


    那邊,人妖和兩怪,你一杯來,我一杯去,熱鬧異常,顯又已和好如初。


    馮、詹兩人酒醉飯館,結賬下樓;兩人沿著大街,邊走邊談,都在奇怪著為何未見令狐平現身。


    這樣走了一段,馮佳運偶爾回頭返顧,遊目所及,不禁發出一聲輕咦。


    詹世光低聲問道:“是不是有人跟在後麵?”


    馮佳運道:“是的,是山海樓的一個小夥計,我們繼續向前走,不要回過頭去看,小子還沒有發覺我們已看到他。”


    詹世光道:“你說是山海樓的小夥計?”


    馮佳運道:“就是在樓上專門抹桌子收碗筷的那個小癩痢頭。”


    詹世光道:“咱們且繞去無人處,給這小子一點教訓。”


    馮佳運道:“這又何必?他不過是受了三孽一點好處罷了,要是易地以處,咱們還不是照樣可以使喚他?”


    詹世光道:“讓三孽知道咱們落腳之處,總不妥當吧?”


    馮佳運道:“有什麽關係?他們要找的是那小子,又不是咱們幾個;那小子不在,是他們的福氣,否則沒有他們好看的才怪!”


    兩人回到客棧,後院上房中,也有兩人正在喝酒。


    馮、詹兩人起初尚以為坐在尚元陽對麵的是楊福,近前看清,才意外發覺竟是他們久候不至的令狐平!


    令狐平轉身看到兩人入房,舉杯笑道:“再湊合幾杯怎麽樣?”


    馮、詹兩人抱著拳稱謝,尚元陽接道:“兩位在山海樓上,有沒有飽受一場虛驚?”


    馮、詹兩人聽了,全為之目瞪口呆!


    尚元陽哈哈大笑道:“如何?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兩位老弟這下該服了我尚某人吧?哈哈哈!”


    馮、詹兩人眼珠轉了轉,心中馬上明白過來。


    馮佳運朝院中望了一眼,低聲說道:“今夜尚請公子留心……”


    尚元陽又打了個哈哈,然後笑聲一收,含笑傳音問道:“跟過來的,是不是該樓的一個小夥計?”


    這一下,可將馮、詹兩人,真正的給弄糊塗了!


    兩人察看桌上酒菜,從杯盤之狼藉程度,不難知道這一頓酒已喝了好一會兒,而他們兩個從山海樓走出來,還隻是一眨眼的事;不錯,令狐平可能是看到人妖上樓才來到這裏的,所以尚元陽知道他們在樓上可能受到虛驚,事實上並不稀奇;但是,現在他不但知道兩個被人跟蹤,且能一口指出跟蹤者是山海樓的一個小夥計,就不能不使人駭異了!


    就在馮、詹兩人錯愕莫名之際,令狐平忽然大聲向隔壁喊道:“楊福,你在幹什麽?”


    楊福在隔壁高聲回答道:“公子有吩咐嗎?小的這就來了!”


    令狐平大聲說道:“你不必過來了,等下有空,你管我去楊樹巷金花院交代一聲,就說本公子今晚要在那兒請客!”


    楊福高聲答道:“是的,公子,小的馬上就去!”


    馮佳運傳音問道:“不會是故意說給外麵那個小夥計聽的吧?”


    尚元陽傳音笑答道:“差不多!”


    馮佳運又問道:“那麽晚上是不是真的要去?”


    尚元陽笑道:“當然!”


    馮佳運道:“就在這裏守株待兔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選去那種地方動手?”


    尚元陽道:“這是令狐老弟的決定,你問他吧!”


    馮佳運道:“尚兄剛才怎知道跟來的是個小夥計?”


    尚元陽道:“說出來就一文不值了!”


    馮佳運道:“小弟卻始終參不透個中玄虛,請尚兄別賣關子好不好?”


    尚元陽笑了笑道:“這也是令狐老弟所作之預言。他說:你們兩個被人妖看到後,人妖一定會向你們兩個逼問他的行蹤,你們兩個被迫無奈,準會亮出他的名頭,以濟燃眉之急。


    姓金的一旦知道了他要找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浪蕩公子,勢必隻有兩種選擇:一是放棄報複的念頭,一是化明為暗,徐留下手之策。要想姓金的放棄報複,顯然無此可能;所以,他斷定,在你們結賬下樓離開時,姓金的十之八九會就地取材,買通該樓一個小夥計,一路跟在你們身後,先看你們歇在什麽地方!”


    馮、詹兩人聽了,無不大為歎服。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令狐平吩咐楊福掛燈套車,四位大總管,分別換了衣服,取道前往金花院。


    上車之前,黃衣總管尚元陽建議每人帶支鐵尺,作為防身之用,令狐平含笑搖手,連稱不必。


    青衣總管詹世光問道:“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說三孽不一定會去?”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他們要是不去,咱們這樣勞師動眾,又是為何來?”


    青衣總管詹世光道:“那麽……”


    令狐平擺手笑道:“現在不必多問,到時候保你們自然明白。”


    上車之後,藍衣總管馮佳運又問道:“公子那天從官道上追下去,是在什麽地方,被這廝溜脫的?”


    令狐平似乎沒有留意到馮佳運在問他的話,他朝三人掃了一眼,忽然輕輕咳了一聲,向三人正容說道:“有一件事,小弟很早就想說出來……”


    尚、馮、詹三人聽了,心頭全是一緊。三人之中,以青衣總管詹世光比較機警,這時搶著賠笑道:“這裏沒有外人,什麽事公子但言無妨。”


    令狐平微帶歉意地笑了一下道:“說了三位也許不相信,這次前來潼關,求親雖屬實情,但該府那位舒姑娘,小弟實際並不認識……”


    尚、馮、詹三人聞言大感意外。


    令狐平輕輕歎了口氣,接著道:“小弟雖是出了名的任性,但是,這件事嚴格說起來,卻也怪不得小弟。三位大概還不知道太原關家三兄弟當日並非死於我令狐某人之手吧?”


    尚、馮、詹三人果然又是一怔。


    令狐平又歎了口氣,苦笑著道:“可是,包括三位在內,相信沒有一個人以為,這三弟兄不是小弟所殺!小妞兒也許並非有意嫁禍於人。然而,在小弟而言,這個大黑鍋,卻背得太冤枉。所以,當日上台之後,小弟見那妮子也在台下人群之中,一時氣無可出,就信口編了那麽一段,事後想想又覺不該,因而這才想到以求親之舉,來彌補此一憾事。而最最不應該的,便是小弟將這件事,瞞住三位如此之久!”


    尚、馮、詹三人,全都深深鬆出一口氣。


    他們知道這小子這番話,並非虛假,從而可見,他們老主人之顧慮,純屬多餘,小子根本就沒有發覺他們三人是在將他小子引向樊籠!


    藍衣總管馮佳運暗中以肘彎輕輕碰了黃衣總管尚元陽一下,意思似說:那瓶化功散,現在該扔掉了吧?


    馬車緩緩停下,楊樹巷到了。


    楊福挑起車簾,探頭進來道:“金花院到了。”


    青衣總管詹世光道:“這一家公子以前有沒有來過?”


    令狐平點點頭道:“來過一次。”


    藍衣總管馮佳運打趣道:“有沒有老相好?”


    令狐平哈哈一笑道:“隻要有銀子,個個都是老相好。你來過一次,她們要能記得你姓什麽,就算是好的了!”


    一行下車入巷,來到金花院前。


    早有兩名麵黃肌瘦的長衫撈毛等在大門口,一個迎客哈腰,一個向裏吆喝,整座金花院登時熱鬧起來。


    進門穿過天井,迎麵是座花廳。


    廳中草聲燕語,間雜著一片絲竹之音,不待走近,便有陣陣香氣,隨風飄送過來。


    令狐平走在前頭,經過大廳時,看也不看一眼,徑向後院走去。後院有兩排廂房,廂房中燈火隱約,不斷有笑語自每間廂房中傳出。


    迎麵坐北朝南的堂屋中,暖簾低垂,紅燭高燒,一桌酒席已經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裏。


    四人入屋坐定,一名娘姨過來陪笑道:“公子上次來,叫的哪位姑娘?”


    令狐平道:“賽西施!”


    那娘姨一怔道:“賽……賽西施?我們這裏的姑娘,沒有一個叫這名字呀。公子貴人健忘,別是記錯了吧?”


    令狐平道:“大概是本公子記錯了,那就叫昭君也一樣。”


    那娘姨油油道:“這個……”


    令狐平道:“‘玉環’和‘飛燕’呢?什麽?也沒有這兩個名字?啊!對了,我忘了這兒是金花院。吱吱,那麽,有沒有一個叫金寶的姑娘?”


    那娘姨道:“有,有,我們這裏,叫金寶的,共有四個,不知公子中意的哪一位?”


    令狐平道:“報出名字來聽聽看!”


    那娘姨道:“一個叫‘大金寶’,一個叫‘小金寶’,一個叫‘新金寶’,一個叫‘活金寶’。”


    令狐平撫掌道:“妙極了!西施、昭君、玉環和飛燕,你們一個沒有,金寶卻有四個,我們正好來了四個人,一個客人一個金寶,大吉大利。好,好,就是她們四個,通通叫來!


    快,快!”


    、下一會,四個叫金寶的姑娘,在四名小婢攙扶之下,碎移著姍姍蓮步,相繼走進堂屋中。


    令狐平將四女仔細端詳了一番,隨即命大金寶坐在黃衣總管尚元陽身邊,小金寶坐在藍衣總管馮佳運身邊,新金寶坐在育衣總管詹世光身邊,他自己則留下那個風情撩人的活金寶。


    坐定後,他又向那名娘姨吩咐道:“去把我們那個趕車的夥計喊來!”


    不消片刻,楊福應召而至。


    令狐平一本正經地交代道:“楊福,你這尚是第一次跟隨本公子出來喝酒,本公子喝醉之後的老毛病,你可能還大太清楚。現在,你仔細聽著:第一,本公子喝酒時,任何人不許走近這座屋子。第二,屋子裏笑笑鬧鬧的,連你也不許偷看。第三,外麵風不小,你不妨坐在走廊上,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叫點酒菜,找個姑娘陪陪。聽清楚沒有?”


    楊福一邊點頭,一邊應著是,聽到最後一句,則忍笑應了一聲:“小的不敢放肆!”


    令狐平揮揮手道:“好了,你去吧!”


    楊福躬身退去後,屋中馬上熱鬧起來。


    尚、馮、詹三人各懷鬼胎,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著邯鄲三孽會突然現身,但是,令狐平的興致卻好得很,三杯熱酒下肚,談笑風生,放蕩形骸,幾乎完全忘卻今夜來此之真正目的。


    偏偏坐在他身邊的那個活金寶,又是一名天生的美人胚子,淺嗔輕笑,忸怩作態,一舉手一投足,無不惹人憐愛。


    尚、馮、詹三人起先尚是虛應故事,勉強湊合著這位浪蕩公子的興致,到後來,有了幾分酒意,經不起佳人殷勤婉勸,也跟著放鬆戒備,和各人身邊的姑娘,逗鬧調笑起來。


    令狐平不住強邀三人幹杯,同時一再捧著活金寶的俏臉蛋,端詳睇視,嘖嘖稱歎。


    這樣,足足鬧了將近一個時辰,尚、馮、詹三人臉孔通紅,雙目惺忪,似乎全都有些把持不住。


    令狐平朝三人偷偷掃了一眼,伸手抄起活金寶的玉婉,微笑著點點頭,自語似的說道: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活金寶朝他懷裏一偎,不依道:“公子要走了嗎?奴家可不答應!”


    令狐平睨目含笑道:“不答應又怎樣?”


    活金寶在懷中扭動了一下道:“奴家……要……你……”


    令狐平哈哈大笑!尚、馮、詹三人聽了這陣突如其來的笑聲,全是一驚;三人身邊的姑娘,也都一個個睜大眼睛,露出詫異之色。


    黃衣總管尚元陽怔了怔道:“老弟何事發笑?”


    令狐平大笑著道:“我笑三位平時道貌岸然,想不到竟然都是多情種子!”


    尚、馮、詹三人全給羞得無地自容,三張本來就紅得可以的臉孔,這時更是漲成一片豬肝紫色,看來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藍衣總管馮佳運掙紮著道:“時間不早了吧?我們也該走了!咳咳。”


    青衣總管詹世光接口說道:“是的,三個家夥至今也不現身,今夜大概不會來了,咱們回去客棧等,也是一樣。”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回去等誰?”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好了,好了,算賬吧,這兒不是開玩笑的地方,回去慢慢取鬧不遲。”


    令狐平悠然側目道:“誰開誰的玩笑?”


    那個叫活金寶的姑娘忽然縮臂低呼道:“哎喲,痛死奴家了,公子……您……您……放開手好不好?”


    令狐平轉過臉去笑道:“我若是放開了手,你肯放手嗎?”


    尚、馮、詹三人聞言,全為之當場一呆。


    那個叫活金寶的姑娘花容失色道:“公子……這是……什麽話?”


    令狐平笑吟吟地道:“聽不懂,是嗎?那麽,讓本公子來告訴你。這就叫做邪不勝正,奇士堡的二少堡主,畢竟還有他的一套!我的好姑娘,現在懂了沒有?要不要本公子再說清楚一點?”


    那位“活金寶”,突然低下頭去,身軀同時索索抖個不住。


    尚、馮、詹三人全為之暗道慚愧不止,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活金寶竟是人妖所喬裝!


    青衣總管詹世光轉向身邊那個名叫新金寶的姑娘問道:“他可是今天剛來的?”


    那個名叫新金寶的姑娘嚇得麵無人色,隻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令狐平笑了笑,說道:“依本公子之猜想,這座金花院很可能早在幾年之前,便有了這位花名‘活金寶’的‘姑娘’;不過,她也許每隔一二個月,甚至半年才會出現一次,理由是她本屬良家婦女,因為有個體弱多病的丈夫,為了籌措良人的醫藥費用,才不惜出此下策,強顏歡笑。”


    他朝對麵那個名叫小金寶的姑娘望了一眼,笑道:“是這樣的嗎?”


    那個名叫小金寶的姑娘抖索著點點頭,也沒有能夠說得出話來。


    令狐平又轉過臉去笑道:“本公子實在佩服你金朋友在易容方麵的成就,隻可惜你金朋友見聞尚不夠廣博,要是換了本公子,一聽到那天的笛音,將絕不會再動這名吹笛的人任何歪念頭!”


    人妖自知詭謀敗露,一死難逃,多言無益,所以這時隻是低著頭,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令狐平微微一笑,騰出左手,出指如風,一口氣在人妖身上連點了五處穴道。


    點完穴道,鬆開手笑道:“要走你就走吧!這是奇士堡的獨門手法,普天之下,無人能解;縱有能解之人,你也不一定就能找得到。三天之內,你要能帶著那口降龍劍,再來求見本公子,本公子一時高興;你這條性命說不定尚有希望!”


    人妖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顫聲哀求道:“還望公子指點一條明路。”


    令狐平笑道:“你是指那日降龍劍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它是緬鐵合金所鑄成,持有之人,可以盛之以劍鞘,亦可盤圍於腰際,就看你朋友能不能使它從南宮老鬼身上轉到你金朋友手中了!”


    人妖聞言一呆道:“它……在……饕怪身上?”


    令狐平笑道:“這有什麽值得奇怪的?本公子從來不出難題,不然三天工夫,你能從哪裏去找得這口降龍劍?”


    人妖切齒道:“怪不得這老鬼那天要阻止百裏老兒出手,原來是他得了好處,好一個不講道義的老賊!”


    令狐平向尚、馮、詹三人笑道:“來,咱們繼續喝酒!”


    人妖突然站起身來道:“請公子稍待片刻,金某人這就去為公子將那口寶劍設法取下來!”


    令狐平點點頭道:“在你金朋友來說,就是冒點風險,也該這麽做。本公子這種點穴手法,要超過十二個時辰以上,所虧損之氣血,就是十斤長白老參,也恐怕難補得回來!”


    人妖一聽此言,心中更是慌張。蓋人之氣血,與容顏息息相關;他人妖的全部本錢,都在一張麵孔上,要氣血有所虧損,其與死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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