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眨眼之間,毒蜂鉤連攻出十餘招之多,令狐平一退再退,始終沒有還手接拆。


    手中之寶劍,也仍然保持著原先之姿勢。


    無量三魔個個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獸心翁向風雲劍低聲問道:“嘯翁,劍術方麵,您是大行家,您看小子這樣一再規避退讓,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


    風雲劍目視場中,皺了皺眉頭答道:“這小子在應敵之際,花樣百出,極難捉摸。不過,老夫敢斷定的是,小子采取守勢,決不是因為破不了宗護法的金鉤招數!”


    天殺翁哈冥年插口道:“何以見得?”


    風雲劍下巴一抬道:“你看他手中寶劍,招式始終未變,身形與步法,亦從容如常,迄未露出慌亂跡象,哪一點像是出於迫不得已?”


    絕情翁辛占相忽然接口說道:“是了!小子準是在揣摩宗護法的七星步法。這種七星步法,如今武林中,已難得一見,小子八成是對這種步法發生了莫大興趣,想借此機會,偷學過去,嘯翁可以為然?”


    風雲劍搖頭道:“看來不像。”


    絕情翁道:“否則”


    風雲劍道:“相老應該可以看出,小子一雙眼光,隻在注意宗護法的紫金雙鉤,並未留意宗護法腳下如何移動。”


    花臉閻羅後退一步,一麵望著場中,一麵低聲說道:“各位最好暫時停止研討,小子的心思,老夫已經看出來了,小子既不是無還手之力,也不是在揣摩宗護法的步法,而是在思索如何戰勝這一場,同時不讓別人看清他的出手。幾位如果稍不留意,可能就要錯過機會。


    人人都說老夫是成了精的狐狸,不料這小子看來竟比老夫還要狡猾。啊啊!不好……快……


    快……唉唉,完了……可憐的宗護法!”


    宗護法的確是夠可憐的。


    他攻出十多招,均未能傷及令狐平一根毛發。最後,別人家輕輕遞出一劍,便在他咽喉上開了一個血窟窿!


    原來令狐平節節後退,一連十多招不還手,並不如花臉閻羅所猜測的那樣,是因為既取勝這一場,又怕別人看清他的出手;這隻是他最初的顧慮,其實他後來早就改變了主意。


    當他第一次飄身引退之際,他便已看出,這位毒蜂鈞雙鉤招術嚴密,再加上靈巧的七星步法,顯已不像先前的攝魂手那般容易打發,要想置這廝於死地,無疑隻有一個辦法,那便是:出其不意,雙管齊下以九宮移形步法欺近身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使出七星劍法中的一招絕招“醉紅撩亂”!


    他一退再退,便是為了一方麵養成對方的驕氣,一方麵等待適當之時機。


    終於,時機來了!


    毒蜂鉤見他隻換不還,以為是自己攻勢淩厲,對方找不到出手的機會;他為了把握此一優勢,一對紫金鉤更是出盡奇招,如影隨形,緊迫不舍!


    令狐平見離場心漸遠,毒蜂鉤這時之身形,卻正好擋住無量三魔之視線,於是不再客氣,由於他一直處於被趕的地位,當下隻交後退之勢微微一頓,毒蜂鉤連人和鉤,立即如旋風似的,送來跟前。


    令狐平降龍劍一抖一送,劍尖遞出,五指立鬆,腳踩九宮步,身形一閃,便如遊魚般,遊離原處!


    毒蜂鉤怎麽也沒有想到劍法中竟有這種違背常情的招術,隻起手一個照麵,使任兵刃脫手,待雙鉤剪空,發覺情況不妙,已經太遲了!


    全場歡呼四起!


    刻下這批魔幫護法,全是黑道上的一些亡命之陡;在他們來說,兩人交手,必有一求,乃屬一定不移之理,能看到一著精絕招術,才是令人興奮的事;至於死傷的是哪一方,在他們並無任何分別。


    無量三魔,大失所望!


    因為毒蜂鉤背向這一邊,他們隻看到毒蜂鈞中劍倒地,根本未能看清令狐平這一劍出手前後之姿勢和動作!


    花臉閻羅向三魔低聲安慰道:“三位不必灰心,宰父某人錦囊中,有的是妙計。這小子不管他有多刁,也難逃出老夫掌心,三位等著就是了!”


    花臉閻羅向三魔提過保證後,又堆起一臉奸笑,快步朝場中走去。


    令狐平從毒蜂鉤喉管上拔出那口降龍劍,就在後者那件黃袍上,將寶劍抹拭幹淨,於腰際從容盤好,方始緩緩轉過身來。


    花臉閻羅上前拱手道:“恭喜,恭喜……”


    令狐平苦笑著歎了口氣道:“這位宗護法,人看上去倒是挺和氣的,想不到手中一對金鉤,竟是如此潑辣淩厲,根本叫人無法選擇……”


    花臉閻羅想不出適當的話來接下去,隻好打著幹哈哈道:“他這種打法,等於自己找死,怎能怪別人?要得,要得,黃袍變錦袍,一劍定江山!”


    跟著,又故意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轉過身去,向排尾,那幾名黑衣護法高聲吩咐道:


    “孩子們,龍虎大廳擺酒,不分等階,人人有份,為令狐護法榮登錦座,大家好好喝一杯!”


    那些護法聽得有酒可喝,再度轟然歡呼,然後急先恐後地向穀地一角簇擁而去。


    這座龍虎大廳,顯係由一座天然石洞,加工擴鑿而成。


    洞中占地極廣,四壁光滑整潔,桌均屬石製,一眼望去,星羅棋布,有如一座八卦陣圖。


    五級護法,總數不下千人,坐定之後,居然仍有餘裕。


    在酒菜未上之前,花臉閻羅先為令狐平引見那四名黃衣護法。


    令狐平這才知道:那個在黃衣護法中坐第一把交椅的美貌婦人,原來就是黃山本代掌門,“百手蜈蚣”蕭揚偉的原配,“多刺峨眉”井小小!


    那個白發蒼蒼的駝背婆子,便是繼先夫之後執掌北郊的“火雷婆婆”!


    那個蟹臉老者和那個雙眉如帚的壯漢,前者是“天台蟹叟”古永年,後者是“青城刀客”柳奕吾。


    這兩人均為該派掌門人之師弟,在“天台”和“青城”兩派中,全是名噪一時之高手。


    令狐平一一道了久仰。


    四人對令狐平也表現得十分友善和客氣,似乎並未因毒蜂鉤宗一鳴之死而生出若何芥蒂。


    令狐平從這四名黃衣護法的態度上,意外地發現一項可喜的事實。


    就是除了錦衣護法中的幾個老魔頭,其餘的各級護法,包括黃衣護法在內,顯然並不怎麽明了今天他在龍虎幫中的微妙處境。


    換句話說,在刻下這些黃衣以下各級護法之心目中,他浪蕩公子並不是一個傀儡,而是一位真正的錦衣護法!


    此一發現,實在太重要了!


    同時也因此改變了他原先的主意,他原先計劃,隻要一身功力恢複,立即設法挈同如意,冒險脫離魔窟!


    現在,他覺得他大可以繼續留下來!


    隻要幾個老魔頭還想在他身上轉念頭,便不能不假戲真做,賦予他一名錦衣護法所應享有之各種權利。


    那時,他以一名錦衣護法之地位,要救出幫中一名使女,試問還有什麽困難?


    四奇士和丐幫方麵,派人前來掃蕩這座魔窟,隻是早晚間的事,他將如意那丫頭送出去,便再沒有任何牽掛,屆時留下來做個內應,豈非更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不一會,酒菜上桌。


    令狐平發覺四周圍的這些大小魔頭盡管討厭,端上桌子的酒菜,卻硬是一點不含糊。


    敬酒的人,此來彼往,他亦來者不拒,終於喝得酩酊大醉。


    等他清醒過來,已是身在另一石室中。


    這些深處山腹中的石室,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一燈如豆,死氣森森,永遠弄不清外麵是什麽時候。


    令狐平睜開眼皮,第一件事便是默運真氣,檢查一身功力有否於酒醉之際,被幾個老魔頭暗中做下手腳?


    還好,真氣暢行無阻,穴脈並無受製現象。


    然後,他方才四下打量這座石室中的布置。


    誰料他不看猶可,看清之下,不由得大感意外。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壁上的那兩件大紅肚;再過來便是石桌上那一排胭脂花粉,以及幾雙繡花鞋,和一些金銀頭錦。


    令狐平輕輕一咦,慌忙跳身下床。


    他正待走向那道門時,偶爾掉頭回顧,遊目所及,不由得又是一怔!


    另一張石桌上,整整齊齊的放著一堆衣物:鞋、襪、頭巾。腰帶、荷包,一應俱全。


    最顯目的,則是一襲全新的五色錦袍!


    錦袍上麵,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塊金牌。


    他拿起一看,金牌正麵是“龍虎令”三個篆體字,反麵是一幅“龍”“虎”交搏的圖案,下端有一個“六”字,鉤劃猶新,顯然是剛剛鐫上未久。


    令狐平看了,眉頭不禁皺起。


    照這樣看起來,這座石室無疑已屬他所有,那麽室中又怎會到處放滿了女人的用物呢?


    就在這時候,那道石門,忽然緩緩打開。


    一名紫衣少女,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蓮子粥,含笑走了進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如意!


    令狐平呆了一下,眨眼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如意放下粥碗笑道:“誰的房間?當然是你這位新任錦衣大護法的房間?否則你怎會睡到這裏麵來?”


    令狐平道:“不,我是問它以前是誰的房間?”


    如意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猜得出來,想不到你酒意尚未全醒。除了那位毒蜂鉤大護法,還會有誰?”


    令狐平道:“該死!”


    跟著,手一揮道:“四壁這些爛東西,快替我拿出去扔掉它!”


    如意笑道:“你慌什麽?慢慢清理也來得及呀!坐下來,先喝口熱粥,解解酒要緊。”


    令狐平星目微轉,又問道:“誰叫你到這裏來的?”


    如意斜睨了他一眼道:“討厭是不是?如果討厭,我走就是了!”


    令狐平忙說道:“我怎會有這個意思?我不過是想問問清楚而已。是那花臉老鬼的主意?”


    如意又瞅了他一眼道:“虧你還有意思問!”


    令狐平惑然張目,期期道:“這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我指定要你來……”


    如意兩頰一紅道:“那麽?你當著那樣多人的麵前,左一聲‘如意’,右一聲‘如意’,喊的是誰?”


    令狐平有點不信道:“真有這樣的事?”


    如意掉過臉去,沒有理他,開始動手清除那些女人的用品衣物。


    令狐平想了想,又忙問道:“那麽,你來的時候,花臉老鬼有沒有私下交代你什麽?”


    如意背著身子答道:“你想有沒有呢?他要我將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部記下來,每三天向他報告一次。”


    令狐平點點頭,隔了片刻道:“外麵什麽時候了?”


    如意答道:“天色剛黑。”


    令狐平輕輕歎了一口氣,一麵坐下來,喝那碗蓮子粥。


    如意轉過身子問道:“你歎什麽氣?”


    令狐平笑了笑道:“歎氣就是歎氣,正像一個人睡足了覺,還會打嗬欠一樣,根本沒有理由可言。我問你,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如意反問道:“你呢?”


    令狐平道:“我現在找個借口,先送你走,大概不成問題,因為幾個老魔頭,一時還不敢開罪於我。至於我自己暫時還不打算離開!”


    如意道:“為什麽?”


    令狐平道:“你走了之後,我要走方便得很;我暫時不想離開,這是因為還得留下來辦點事。”


    如意道:“那麽我也不走!”


    令狐平詫異道:“你幹嘛還要留下來?”


    如意道:“我現在被派來你這裏,已沒有什麽值得擔憂的,早走與遲走,有什麽關係?”


    令狐平道:“話不是這樣說,你早點離開了,也好去掉我一樁心事;有你在這裏,我若有所行動,多少總覺得不便。”


    如意道:“幾個老魔頭,全知道你是一位風流公子,我走了之後,一定會派別人來,我若是不走,你當然不方便了。哼!”


    令狐平瞪大眼睛道:“你!你這是什麽話?”


    如意道:“這是什麽話?你自己心裏應該清楚!日間散席時,那位多刺蛾眉井大護法的眼光誰都不難看得出來,要是能夠多一口水,她不把你活活吞了去才怪!”


    令狐平好氣又好笑,耐住性子道:“那時候我已喝醉了,有沒有這回事,我也不跟你爭。就算有這回事吧,你想我令狐平,又會不會理她那樣的女人?”


    如意道:“你不‘理’她,她‘理’你還不是一樣?到這裏來了這些年,我如意瞧的多了,男的找女的,不一定成功,女的找男的,我還沒有看到……”


    令狐平搖搖手道:“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別再說下去了。橫豎三兩天內,也辦不了事,過幾天再研究吧!”


    三天,太太平平地過去了!


    令狐平依然未能見到那位神秘的龍虎幫主,以及那兩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幫長老,“莊老”和“艾老”。


    這三天中,他每天見到的,仍是無量三翁、花臉閻羅,和風雲劍舒嘯天等幾個錦衣老魔。


    因為錦衣護法乃魔幫中實際問事和定策之階層,根據幫規規定,必須按日舉行會議,聽取舵裏舵外各項重大事件之報告,調度裁處,籌謀應付之道!


    三天的錦衣護法會議舉行下來,令狐平一方麵為這個邪惡組織所遍布之龐大勢力感到駭異,一方麵更覺得此一邪惡組織之不容存在,遠出他先前之想象。


    他原先隻知道風雲劍舒嘯天是魔幫關洛道上的負責人,以及魔幫正準備在洛陽成立一座分舵,總以為魔幫一切尚在草創之中,隻有混進它的內部,相機除去其首腦人物,便可一勞永逸,根絕後患。


    現在才曉得事實上大謬不然!


    從這三天的錦衣護法會議中,他發現魔幫在擴展勢力方麵所采之策略,一直是由遠而近。


    盡管關洛一帶尚無分舵之設立,然而,遠如應天、順天兩府,卻早已在控製之內。


    餘如川、湘、贛、皖、閩、粵、魯、冀諸省,無不早有分舵之設立。


    每月搜刮所得,已不下十萬兩之巨!


    隻有一件事,他不明白。


    那便是幾個老魔頭何以會讓他知悉這些重大秘密?


    是因為他今天的名分迫不得已呢?


    還是因為他們已相信這位浪蕩公子是真心歸順呢?


    很顯然的,兩者均無可能!


    那麽,原因何在?


    不料,他這一疑團尚未獲得解答,竟又接連發生一件更令他迷惑不已的事!


    第四天,正當會議進行之際,一名值日護法忽然進來報告,說是太原分舵又生變故,分舵來人就在外麵,等候傳訊。


    花臉閻羅下令叫來人進來。


    不一會,一名黑衣壯漢走了進來,花臉閻羅連座位也不給一個,抬頭向來人注目,冷冷問道:“這一次是什麽事?”


    黑衣漢子囁嚅地道:“五天之前,全舵三十多名弟兄,忽然一齊得了一種怪病,渾身軟弱無力,昏昏欲睡,武功盡失……”


    幾個老魔頭,聞言全是一呆。


    令狐平輕咳了一聲道:“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黑衣漢子恭答道:“小人曾大牛。”


    令狐平接口又問道:“你說全舵弟兄都得了怪病,為什麽你曾兄弟獨能例外?”


    幾個老魔頭不由得同時喊出一聲:“是啊”


    臉上全露出疑惑之色四對眼光,集中瞪在那名黑衣護法臉上,仿佛將後者生吞下去似的。


    那壯漢一慌,趕緊說道:“小……小人……當天奉命去城外辦事,傍晚回到舵中,便發現這情形,然後蘇分舵主就叫小人……”


    花臉閻羅攔住道:“有沒有找大夫看看?”


    那漢子道:“沒有。蘇分舵主說,如果找大夫,就難免要張揚出去,萬一泄漏了幫中秘密,沒有人擔當得起。”


    花臉閻羅點頭道:“這一點倒顧慮的是。”


    跟著手一揮又道:“去外邊等。”


    那漢子打了一躬,依言退了出去。


    花臉閻羅道:“這種氣候,不可能有時疫流行,要有便可能是被人混進幫中,在食物或飲水內,下了什麽藥物。”


    獸心翁冷北鬥道:“老夫也是這樣想。”


    花臉閻羅沉吟了片刻,忽然轉向令狐平道:“辛苦老弟一趟,帶幾個人前去看看怎樣?”


    令狐平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怕是老賊故意以言相試,當下連忙婉辭道:“小弟對藥性所知甚少,恐怕無法勝任,老護法要是改派別人去,比較妥當;幾十條兄弟的性命,非同兒戲。”


    花臉閻羅道:“關於藥物方麵,自會另外派人;這次事件如果出於人為,就少不得要有一場殺戮。老弟趁此機會露一手給弟兄們瞧瞧,何樂不為?”


    令狐平道:“既是老護法有心成全,小弟自然不便推卸。”


    花臉閻羅又向廳外喊道:“鬱護法可在外麵?你去請‘全才堂’的錢護法和’刑堂’的閔護法,馬上過來一下!”


    片刻之後,錢護法和閔護法先後應召來到。


    兩人均是藍衣護法,前者高高瘦瘦,手提藥箱,一看便知是個對醫藥深有研究的行家;後者雙目有神,一臉剽悍之色,背後斜佩著一口單刀,大概派給他在采取行動時的幫手。


    花臉閻羅向兩人約略說明了任務,然後便朝令狐平道:“人交給你了,祝老弟一路順風!”


    令狐平雖然明知道世上絕沒有這等好事,但一時也不願想得太多,聞言起身離座,點點頭道:“老護法放心,本座盡力而為就是了。”


    接著又朝錢、閔兩個說道:“你們等在這裏,本座去收拾一下就來。”


    令狐平回到住處,向如意吩咐道:“快扮成一名書僮模樣。”


    如意怔了怔,問道:“幹什麽?”


    令狐平沉下麵孔道:“如果你真想離開此地,就別多問。我吩咐怎麽做,你就怎麽做!”


    如意道:“你呢?”


    令狐平道:“這不是廢話麽?我若不走,單你一人,你能通得過外麵關口嗎?”


    如意道:“幾個老賊見了,會不會起疑?”


    令狐平道:“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


    如意道:“你的缺點,便是有時膽子太大,大得叫誰看了都害怕,你須知道這幾個錦衣老魔……”


    令狐平瞪眼道:“你到底打不打算走?”


    如意道:“幹嘛要這樣凶?”


    說罷,用眼瞪了他一眼,走去自己房中,再從房中走出來,已變成一名模樣俊秀的書僮。


    令狐平帶著如意來到議事廳,指著如意向花臉閻羅道:“帶著她不礙事吧?”


    花臉閻羅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酒後吐真言,硬是不假。好,好,好!”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道:“老護法如不讚成……”


    花臉閻羅雙手齊搖道:“老弟可不要誤會了老夫的意思,你能看中這丫頭,是這丫頭的福氣,一路帶著她,多個人伺候,隻有使老夫放心,老夫那有不讚成之理?再說你老弟身懷龍虎令,五堂各級護法,均可任意調度,帶個丫頭出門,又能算什麽?時間不早,牲口已經備妥,快些上路吧!”


    令狐平一顆心,這才放落下來。


    一行出穀,來到渡口,已是晚茶時分,他料得一點不錯,那三名護法,全將他這位錦衣護法奉若神明,與他們對待另外幾個錦衣魔頭的態度,全無分別!


    這時若是換了別人,準會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是嗎?一身武功,要帶的人也帶出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但是,令狐平的想法卻不一樣。


    此時即使處身於千軍萬馬之中,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而這種來得容易的際遇,他反要慎重考慮一番。


    這次太原之行,就算不是一種陷餅,也必有某種仗恃,使得幾個老魔完全放心他不敢輕動逃脫之念!


    盡管他一時還參不透個中玄機,但他堅信,隻有蠢人,才會想也不想,便以為這是一個脫身機會!


    渡河之後,天色漸黑,他向錢、閔兩人問道:“今夜就在河津歇下如何?”


    錢、閔兩人當然沒有話說。


    於是,一行當晚便在河津歇下來。


    飯後各自回房,令狐平剔亮油燈,從身邊取出一幅草圖,將如意叫來跟前,鋪開那幅草圖道:“你仔細看清楚,明天到了絳城,我會為你製造一個離開的機會。你從綠城順原路往回走,回到這兒,再按圖出發,大約五天之後,可以抵達中條山丐幫總舵,這便是前往該幫那座總舵的路線圖,看得懂嗎?”


    如意朝那幅草圖溜了一眼,抬頭道:“你為什麽不一起走?”


    令狐平緊緊皺起眉道:“男人們最大的苦惱,便是你們女人這張嘴巴。我真不知道要說多少遍,才能使你明白!”


    如意抿口一笑道:“再說一遍就夠了!”


    令狐平耐著性子道:“好!我現在隻問你一句,假如換了你是花臉老魔,你會不會像今天這樣,放心讓我帶人走出來?”


    如意頭一搖道:“不會!”


    令狐平道:“那不就得了?你難道以為這趟太原之行,是幾個老魔大發慈悲,故意賜給我這位浪蕩公子的一個脫身機會不成?”


    如意眨著眼皮道:“假使你現在一走了之,他們能將你怎樣?”


    令狐平道:“你說呢?”


    如意思索了片刻,喃喃地道:“是的,這一點果然耐人尋味,幾個老魔頭應該不會這樣好講話,隨隨便便就讓你帶著一批人……”


    令狐平接著道:“那麽你還要不要逼著我跟你一起離去?”


    如意輕輕歎了一口氣道:“總是你對……”


    第二天,傍晚時分,一行來到絳城。


    落棧之後,令狐平問道:“這裏誰最熟?”


    三才刀閔全壽答道:“卑座曾經路過幾次,護座有什麽吩咐?”


    令狐平道:“城裏有沒有像樣一點的酒樓?”


    三才刀道:“南大街有一家古風酒樓,聽說菜還燒得不錯。”


    令狐平道:“走!大家喝一杯去。”


    如意搖頭道:“我不去。”


    令狐平道:“為什麽?”


    如意皺眉道:“婢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風寒,有點不舒服。”


    令狐平道:“留下一個人看家也好,咱們走吧!”


    出了客棧,令狐平低聲道:“那丫頭不來,正是求之不得。除了這座古風酒樓,閔護法可知道這城中另外還有什麽好的去處?”


    三才刀先是一怔,旋即會過意來,低聲笑道:“護座跟著大夥跑就是了!”


    結果,四人去到一家妓院,直鬧到二更左右,方才盡興而近。


    如意當然早已不在了。


    令狐平自是“震怒非常”。但據店家說,他們前腳離棧,那書僮後腳跟著走了,有了這一陣子,又不知道去的方向,當然無法追趕。


    錢、閔二人一再勸慰,並說幫中有的是妞兒,令狐平才算稍稍平下氣來。


    這一夜,他睡得特別舒適因為他已經再沒有任何牽掛了。


    翌日,一行繼續上路。


    一路上令狐平顯得甚是悶悶不樂,其實他是在苦苦思索幾個老魔頭這次放他出來的真正原因。


    錢、閔二人見他心情不佳,誰也不敢多開口。


    這樣一來,走得反而快了。


    三天後太原在望。


    魔幫太原分舵,是設在一家棺材店的裏院。


    分舵主姓蘇,名光祖,外號“瞎眼判官”;是個肥胖如桶,腦袋卻小得像拘椽的家夥。


    曾大牛的報告一點不錯,分舵中的二三十名幫徒,一個個都像沒睡足覺似的,臉色蒼白,嗬欠連打,一點勁道沒有。


    令狐平以錦衣護法身份,當然少不了要盤問一番。


    可是,問來問去,一點點頭緒也沒有,那些家夥除了打嗬欠,隻會搖頭,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令狐平隻好吩咐那位同來的回春郎中錢山濤,先為各人診察苔色和脈息,看是得的什麽病症。


    回春郎中將眾幫徒輪番檢視了一遍,蹩額沉吟,半響不語。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道:“錢護法……”


    回春郎中抬起頭來,嘴角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三才刀闊全壽見了這情形,知道回春郎中當著這麽多人,有話不便直說;於是轉過身去,向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蘇光祖揮揮手,示意後者先將一幹幫徒帶離屋中,等召喚時再進來。


    回春郎中俟分舵中那批幫徒全部退去屋外,屋中隻剩下他們從總舵來的三巨頭,才向令狐平低聲說道:“報告護座,這件事恐怕有點棘手。”


    令狐平注目哦道:“什麽地方棘手?”


    回春郎中低聲接著道:“適才經卑座仔細診察之結果,正如宰父護法所預料,眾人之症狀,個個相同,的確是出在飲食方麵……”


    令狐平道:“是又怎樣?”


    回春郎中道:“不是卑座說句泄氣的話,對方這位下毒之人,他在藥物方麵的知識,顯然遠在阜座之上。”


    令狐平道:“所以你亦為之束手無策?”


    回春郎中道:“卑座目前隻能做到不使病情繼續惡化,要想根治,恐非卑座所能。”


    令狐平道:“那怎麽辦?”


    回春郎中道:“除非能設法找出對方所使用之藥物名稱,否則卑座實在無能為力。”


    令狐平道:“當今武林中,擅使毒物者,屈指可算,在你們這一行中,你以為何人較為可疑?”


    回春郎中沉吟道:“這個……”


    令狐平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人,於是接著道:“四川唐家,結怨太多,近年來已甚少涉足江湖;代之而起的,據說是一個名號‘談笑追魂’,自稱‘談笑書生’,名叫尤勝唐的家夥;錢護法以為會不會是這個姓尤的耍的花樣?”


    回春郎中確是吃了一驚,抬頭道:“什麽?護座還不知道,您提到的這位‘談笑追魂’尤勝唐,他就是我們那位‘全才堂’堂主?”


    令狐平聞言微一呆道:“原來……”


    回春郎中似有所悟,點頭又接道:“不錯,卑座想起來了,那天一定是護座多喝了幾杯酒。卑座記得,當時宰父護法曾為護座一一介紹東西兩席的黃衣護法和五堂堂主;護座可能因為人多聲雜,沒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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