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平正忖度間,隻聽那男人又道:“要收拾這幾名奇士堡的奇士,隻是早晚之間的事,倒不必忙在一時。我現在想知道的,卻是另一件事!”


    令狐平暗罵道:“奶奶的,好大的口氣,真不怕問了舌頭!”


    花大娘道:“哦?另外一件什麽事?”


    那男人道:“就是這廝為什麽會在太原突然出現?”


    花大娘道:“你昨天不是說,他忽然出現太原,很可能跟這兒的龍虎分艙中人集體中毒有關嗎?”


    那男人道:“是的,我現在要知道的,就是這廝使用此一手段的目的何在!”


    花大娘道:“你想他的目的何在?”


    那男人道:“我剛才在路上已經想了很久,龍虎分舵中的這批角色,應該不會使這廝發生興趣,即使這廝看不順眼,也不會這樣客氣。所以,我推敲再三,結果猜想這廝很可能是為了想借此引誘某一個人出麵!”


    花大娘道:“誰?”


    那男人道:“談笑書生龍勝唐!”


    令狐平暗暗吃驚。他沒有想到這人不但一身武功不俗,心思竟亦如此細密。他怎會想到這一方麵去呢?


    令狐平也跟著退回原來的地方,以原先之姿勢躺好,靜候那兩個叫“小鈴”和“小芳”


    的少女前來為他“帶路”走出這片地腹。


    不一會,腳步聲去而複返。


    隻聽花大娘有氣無力地道:“好了!你們兩個丫頭,快去後麵收拾了那個老家夥,我們娘兒幾個也好回金陵去了。”


    原來這女人是從金陵來的?


    難道這女人竟是金陵八步追魂花公達的女兒?如果這女人真是花公達的女兒,那麽她一身武功,就不足為奇了。


    隻是,花公達的女兒又怎會……


    令狐平正思忖間,兩個丫頭已從甬道中走來,他隻好暫時去除雜念。以免露出破綻。


    兩個丫頭也懶得再為他解開穴道,將他抬起來便跑。


    走在前麵的小芳,口中不停嘀咕:“今年這個年,過得真沒意思,才來了沒有幾天,馬上又要走。”


    小鈴似乎老成些,始終沒有接口。


    小芳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又說道:“別的沒有落得著,死人卻埋了兩個,我將來長大了,就是做老姑奶奶,也絕不嫁這種人!”


    丫頭口中說著,雙手握力突然加緊,令狐平知道快要升出地麵,橫豎兩個丫頭心神不屬,便悄悄的睜開了眼皮。


    他猜得一點不錯。


    上麵已有陽光照射進來,走出洞口,正是古塔的背麵。


    令狐平不再客氣,腰身一挺,手足並用,一推一蹬之下,兩個丫頭同時滾翻出去,連驚叫也沒有來得及發一聲。


    他知道兩個丫頭中,小鈴比較潑辣,小芳膽小話多,要想加以盤問,自以後者為宜。


    於是,他先點上了小鈴的穴道,然後以足尖踩著小芳的一條手臂,低聲威嚇著道:“要命的就別嚷!”


    那丫頭嚇呆了,哪還嚷得出來?


    令狐平寒臉沉聲接著道:“你們兩個聽著,我隻問你們兩件事,你若是照實回答了,老夫便饒你丫頭一命,否則休怪老夫心狠手辣。現在,你快告訴老夫,剛才那男人是誰?你們這位娘娘又是誰?”


    那丫頭顫抖著回答道:“我們娘娘……是……是……是……金陵花府……花公達花老爺……的……的……第三千金。那……那……那男人……婢子……則……則……不知道……


    是……是哪裏來的。”


    令狐平佯喝道:“胡說!”


    那丫頭顫聲求合道:“老丈饒命,婢子說的……全是……實情。婢子進府……才……


    才……三年,隻去年……娘娘……來……來……來過一次太原。平時在府中,我們娘娘……


    從來……不……不……不許提這些,所以這男人是誰,婢子……共計隻……見過兩次,婢子……確……確……確實不知道他是誰。”


    令狐平又指著被點了穴道的小鈴道:“這丫頭她知道不知道?”


    那丫頭微喘著搖頭道:“一樣……不……不……不知道。”


    令狐平看出這丫頭說的不像是假話,知道再逼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又出手點了丫頭的穴道,轉身回到城內。


    令狐平去到丐幫分舵時,葫蘆叟樂九公和丙寅奇士正在走廊上下棋。


    兩人不知道因何事起了爭執,隻見葫蘆叟高高舉起一條手臂,紅著麵孔,大聲嚷道:


    “不行,不行,這一子怎能讓你吃?”


    丙寅奇士抬頭道:“說過不許悔棋,怎麽又悔棋,怎麽又悔了?”


    葫蘆叟瞪眼道:“笑話!誰侮棋了?”


    丙寅奇士道:“放下去又拿起來,不叫悔棋叫什麽?”


    葫蘆叟道:“你下了沒有?”


    丙寅奇士道:“我下子不下子,那是我的事,下棋是一人走一手,你走過了,就輪到我,我考慮考慮怎麽個吃法不行嗎?”


    葫蘆叟道:“你考慮我也要考慮!”


    丙寅奇士道:“這就叫悔棋!”


    葫蘆叟忽然將盤麵一攬,沉臉道:“你這樣賴皮,不跟你下了!”


    丙寅奇士一咦道:“我賴皮?”


    葫蘆叟道:“當然是你賴皮了,從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格,別的不說,就論年齡,老夫也比你大得多……”


    丙寅奇士道:“這跟年齡又有什麽關係?”


    葫蘆叟道:“算了,橫豎說了你也不懂。”


    丙寅奇士道:“的確難懂,不隻是我不懂,恐怕這世上誰也懂不了你這番小道理。怎麽樣,要不要重來一盤?”


    葫蘆叟大喜道:“來未來,當然來,誰還怕了你不成?這一次話說在前頭,咱們可誰也不準悔棋!”


    令狐平笑著走過去道:“兩位換個地方,到裏麵去下如何?”


    葫蘆叟聞聲回頭,高興地道:“好好,你小子來得正好,正好做個見證,看老夫殺臭棋!”


    丙寅奇士則已聽出令狐平話中之意,當下立刻站起身來,示意令狐平走進廂房。


    入房坐定之後,令狐平長話短說,簡單扼要的將古塔中之見聞複述了一遍。


    葫蘆叟的一雙水泡眼,不住眨動,聽完問道:“那廝現在是不是來了這裏?”


    令狐平道:“這很難說,晚輩如今趕來,便是想使兩位知道這件事。同時好有一個準備,如果這廝不離開太原,一定還有花樣在後麵。”


    丙寅奇士偏臉沉吟,一直沒有開口。


    這時忽然抬頭問道:“你想這人是誰?”


    令狐平怔了任道:“誰?”


    丙寅奇士點點頭,自語似的說道:“如果上官某人猜想的不錯,這廝很可能就是我們大家都想知道,而又不容易見得著的一個人……”


    令狐平脫口失聲道:“龍虎幫主!”


    葫蘆叟差點跳了起來道:“誰?龍虎幫主?”


    丙寅奇士緩緩接著道:“阿平說對了,這廝十之八九可能就是那位龍虎幫主!”


    葫蘆叟想了想,忽然搖頭道:“不對,不對!”


    丙寅奇士注目道:“哪一點不對?”


    葫蘆叟連連搖頭道:“不對的理由太多太多了!”


    丙寅奇士道:“試舉例如何?”


    葫蘆叟屈著指頭道:“第一,這廝如果是龍虎幫主,他到太原來,首先就該先到分舵,以便分舵派出人手,保衛他的安全。”


    丙寅奇士道:“還有呢?”


    葫蘆叟又屈了一個指頭道:“其次,這廝如果是龍虎幫主,那姓花的女人不會不知道,而那女人卻將該幫一名藍衣護法也給殺了。”


    丙寅奇士道:“還有沒有?”


    葫蘆叟又屈了一個指頭道:“再其次,那姓花的女人明知道毒太歲遊誌弘是談笑追魂龍勝後的徒弟,同時也知道談笑追魂尤勝後是龍虎幫的全才堂主,卻吝於區區幾十兩銀子,一定要有抵押品,才肯貸與賭本,且嚴限三天取贖,這豈不是笑話嗎?”


    丙寅奇士道:“還有沒有?”


    葫蘆叟翻著眼皮道:“有這三點還不夠?你又有什麽理由認定這廝是龍虎幫主?”


    丙寅奇士道:“你老兒這三點理由,嚴格說來,全部不能成立。


    葫蘆叟冒火道:“你……”


    丙寅奇士道:“你且聽我把話說完,再辯駁不遲。”


    葫蘆叟道:“你說!”


    丙寅奇士道:“一句話便可以說完,那是因為這廝根本不願別人知道他來了太原,以及他就是龍虎幫主!”


    他頓了一下,又道:“在這廝心目中,區區一名藍衣護法又算得什麽?你不是聽阿平說,幾個老魔頭為了觀察他的身手,連一名黃衣護法,都拿來當了祭品?”


    葫蘆叟道:“就算老夫的理由不能成立,那麽,你再說說你的理由看,你又憑什麽認為這廝是龍虎幫主呢?”


    丙寅奇士道:“也隻要一句話,便可以說完!”


    葫蘆叟道:“一句什麽話?”


    丙寅奇士道:“就是這廝說過的一句話:‘要收拾這幾名奇士堡的奇士,隻是早晚之間的事!’”葫蘆叟沒有再開口。


    雖然他並沒有完全服氣,但他一時之間卻想不出,除了一個龍虎幫主,尚有何人敢有這等大口氣?


    令狐平點頭道:“是的,上官叔叔這番推斷,阿平完全相信。當時,阿平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實在就該想到這廝是誰才對。”


    葫蘆叟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眨著水泡眼道:“依你們說,這廝既然就是龍虎幫主,他連奇士堡都不放在眼裏,難道他還會是一個怕老婆的人物?”


    丙寅奇士道:“這不能一概而論。”


    葫蘆叟道:“這種含含糊糊模棱兩可的話,老夫聽不懂。”


    丙寅奇士道:“上官某人意思是說,這廝顧忌他那個大老婆,其中顯然另有原因,而不像一般人之懼內……”


    葫蘆叟道:“老夫還是聽不懂!”


    丙寅奇士道:“就得明白一點,他並不是真正的怕了他那個大老婆,而是那個大老婆目前尚有利用之價值!”


    葫蘆叟似乎還沒有聽懂。


    丙寅奇士忽向令狐平道:“龍虎幫中,目前誰最得勢?”


    令狐平道:“花臉閻羅宰父檜,一名錦衣護法。”


    丙寅奇士點頭道:“那麽,上官某人敢進一步猜想,這廝的那位押寨夫人,很可能也姓宰父!”


    令狐平“啊”了一聲道:“不錯,這廝當時確曾提到這一點,他說令他頭痛的,除了那個惡婆娘,還有她的哥哥……”


    葫蘆叟又問道:“那麽,這廝要那姓花的女人,再等到今年秋天,又是什麽意思?”


    丙寅奇士笑道:“等到今年秋天,將那女人由小星扶為正室啊!”


    葫蘆叟道:“這個老夫當然知道。老夫意思是說,這廝既然需要他那個大老婆,以及他那個被封為錦衣護法的大舅子,作為他稱霸武林的輔佐,就算是等到了今年的秋天,他又怎能擺得脫這對兄妹?”


    丙寅奇士道:“關於這一點,在阿平提及時,上官某人已經想過了。”


    葫蘆叟道:“你認為隻是這廝應付那女人的一種借口?”


    丙寅奇士道:“不是借口。”


    葫蘆叟道:“何以見得?”


    丙寅奇士道:“因為話是由這廝自動說出來的,那女人顯然未有催逼他的意思。”


    葫蘆叟道:“那麽,到了秋天之後,這廝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


    丙寅奇士道:“隻要這廝下定決心,這並不是一個難解決的問題。”


    葫蘆叟道:“將這對兄妹狠心除去?”


    丙寅奇士道:“這是誰一的方法,也是最簡明的方法。”


    葫蘆叟眨著眼皮道:“到了秋天,這廝難道就不需要這對兄妹作為他的臂助了嗎?”


    丙寅奇士點頭道:“是的,這無疑是這廝的如意算盤,他大概認為到了那時候,奇士堡一定會被他消滅,霸業一旦如願完成,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葫蘆叟輕哼道:“做夢!”


    令狐平望了望天色,說道:“阿平得回去了,兩位這幾天請多多小心,這廝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奇士堡的四奇士,如今他知道上官叔叔已經來了太原,說什麽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下棋最易誤事,最好少下幾盤。”


    葫蘆叟瞪眼道:“胡說……”


    令狐平笑道:“晚輩隻說少下幾盤而已,其實比下棋更能誤事的事,晚輩還沒有說出來呢!”


    葫蘆叟瞪眼一哦道:“什麽事?”


    令狐平笑道:“貪杯。”


    葫蘆叟大吼一聲道:“你小子骨頭大概是作癢了!”


    跳起身來,伸手便向令狐平當胸一把抓去!


    令狐平當然早就有準備,他不待老酒鬼五爪抓至,朗聲一笑,身形一起,人已箭一般掠出房門。


    丙寅奇士笑道:“你老兒還是省點氣力吧?阿平一身輕功,係屬上官某所親傳,連上官某都奈何他不得,你想抓他,豈非徒勞?”


    令狐平回到龍虎分舵,看到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蘇光祖正在後院中督促一幹分舵弟子練把式,不由得大感驚奇。他離開分舵。才不過半日光景,這些幫徒所中之毒,難道已經好了不成?


    他停下腳步,又瞧了一會兒,方發覺原來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那些幫徒,仍然一個個臉色青白如故,有幾個齜牙咧嘴,汗流如豆,甚至連百把斤的石鎖,都舉不起來。


    令狐平看了,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憐。


    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蘇光祖,亦不例外。令狐平已經走到他身後不足五步之處,他居然都沒有覺察。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他才像嚇了一跳似的,倉皇地轉過頭來。


    令狐平手一指道:“這是怎麽回事?大夥兒病體尚未康複,你幹嘛忽然想到要他們練起這些來?”


    瞎服判官蘇光祖四下望一眼,低聲道:“這不是卑屬的意思。”


    令狐平微微一愕道:“那麽是誰的意思?”


    瞎眼判官悄悄說道:“總舵剛才來了一位密使,卑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隻看出他在總舵中,身份一定很高……”


    令狐平道:“從哪一點看出來的?”


    瞎眼判官道:“因為回春郎中錢護法對他非常尊敬,幾乎比對護座您還要尊敬。”


    令狐平當然知道來的這位所謂“密使”就是“龍虎幫主”。


    當下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位密使怎麽說?”


    瞎眼判官道:“他說太原分舵,是所有分艙中,最糟的一個分舵,閑散鬆弛,暮氣沉沉,實在太不像話……”


    令狐平插口道:“錢護法難道沒有告訴他,兄弟們都中了毒,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瞎眼判官道:“錢護法當然提到了這一點。可是,這位密使卻說:‘中的什麽毒?既然一個個都中了毒,為什麽還能活得好好的?哼哼!我看不是吃喝得太舒服,給懶出來的才怪!’”


    令狐平道:“後來呢?”


    瞎眼判官道:“後來,沒有多久,這位密使就走了,錢護法也跟著走了。”


    令狐平道:“兩人有沒有為本座留下什麽話?”


    瞎眼判官道:“錢護法說:‘他有事須立即口總舵一趟,三五日內,當可再來,關於密使來舵之事,除了護座之外,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令狐平又朝那些幫徒望了一眼道:“所以你就想到要這些兄弟練練身體?”


    瞎眼判官道:“是的。”


    令狐平手一擺道:“叫他們停下來,去後麵歇著,那位密使再來,自有本座代為解釋,看了他們這種架式,實在叫人惡心。”


    瞎眼判官道:“是!”


    隨即傳下命令,吩咐那些幫徒歇手解散。


    令狐平回到自己的房間,命侍候他的那名幫徒,升起火盆,泡來香茗,然後關上房門,躺到炕上,一邊瞑目養神,一邊靜靜思索。


    對於即將來臨的一場血戰,他該怎樣應付?


    這位神秘的龍虎幫主忽然出現太原,本來隻是男女間的私事,但如今多了一個丙寅奇士,情形就不同了。


    回春郎中錢山濤受命返回遮馬穀龍虎總舵,無疑是為了調兵遣將。


    哪幾個魔頭會應召而來呢?


    依他之猜想,十之八九,準是無量三翁!


    四奇士的性格,他知道得最清楚;不論遇上什麽危難,從不回避或退縮。


    如今他既然知道龍虎幫主來了太原,並且知道對方正在打他的主意,他當然會留在太原等待。


    假如來的真是無量三翁,雙方實力比較起來,又如何呢?


    丙寅奇士對付三翁之一,自是綽綽有餘,但葫蘆叟則顯非任何一翁之敵;兩者之間,以長補短,大約可以敵住三翁中的兩翁。


    如果連他也算進去,雙方勉強可以扯平。


    那麽,那位龍虎幫主,又將交給誰人,何況要來的,也許還不止是無量三翁這三個老魔頭!


    令狐平想到這裏,不由有點焦急起來。


    武林中正邪之決鬥,情形往往如此。正派人士總是分散各處,遇事無法集中力量,邪派進行一項陰謀,則經常是傾巢而出!


    要如果四奇士今天都在太原,區區無量三翁,又何足懼?


    令狐平輕輕歎了一口氣,拋開念頭,沒有再想下去。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去的,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黎明時分。


    這差不多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不管白天多麽勞累,他都會在這個時刻醒來,正好趕在日出之前,溫習一遍內功心訣。


    可是,他今天醒來之後,卻突然感到有點異樣。


    這幾年來,他在外表上盡管佯狂不羈,但對於自己的健康,卻一直都很留意;他知道一個人不論有多大的抱負,如果沒有堅強的體魄,便有如鏡花水月,理想無異空想,一事難成!


    所以,這幾年來,不時為了愁懷難遣,雖然會多喝幾杯酒,但總盡量保持清醒,以不傷及身體為宜。


    然而,現在他竟然感到有些眩暈。


    這是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現象,尤其經過一夜熟睡之後,這種現象更顯得不比尋常。


    是不是體內的毒性已經開始發作了呢?


    他勉強定下心神,試著運行真氣,真氣雖然仍能通行無阻,惟已不及往日那般流暢。


    令狐平呆住了!


    他知道毒性早晚會發作,但沒料到會發作得這麽快;尤其目前正值緊要關頭,他若無法參與這一戰,將如何是好?


    他呆了一陣,最後知道隻有一個辦法可想,馬上找丙寅奇士去!


    正擬出房之際,侍候他的那名幫徒,忽然托進一大盤精美早點。


    那幫徒向他請過早安後,笑著說道:“護座昨晚連晚飯也沒有吃就睡了,小的過來看了三次,始終不敢出聲驚擾,所以今天早上,特別提前送來……”


    令狐平抬頭將那幫徒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注目問道:“總舵昨晚是不是又來了人?”


    那幫徒闖言一怔,期期地道:“總舵……來人……沒有啊!”


    令狐平注目接著道:“真的沒有?”


    那幫徒惶惑地道:“是……是……沒有啊!小的……膽有天大,也……也不敢瞞騙護座。護座不信,盡可去……去……問……部別人。”


    令狐平眼光一轉,又問道:“那麽就是曾大牛從總舵回來了,是嗎?”


    那幫徒噢了一聲,忙道:“是的,是的,大牛回來了,小的幾乎忘了報告護座,大牛帶回一包藥粉,大夥兒服用之後,精神均告恢複,那位全才堂主,真有他的一手,想不到幾十個人的毛病,他一包藥粉,就全治好了。”


    令狐平心底下一聲苦笑,另一希望,又告幻滅!


    他一直在擔心著這樣的結果:藥到人不到。如今果然被他料中,那位全才堂主,交出解藥,人卻未來。


    那幫徒道:“護座要不要叫大牛過來問問話?”


    令狐平道:“等下再說。”


    那幫徒離去後,令狐平匆匆用了早點,托詞而去城中繼續查訪,又從分舵中走了出來。


    他走出分舵,並沒有立即前往北城,也沒有立即易容改裝。


    因為如今城中多了一個龍虎幫主,他在行動方麵,不能不特另小心。


    他得假設這位龍虎幫主正在暗中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以觀察他是否業已真心歸順,如果此時此地露出破綻,他的一身功力,便算報廢定了。


    他寧可喪失生命,也不能喪失武功。


    職是之故,他一出門,悄悄考慮了一下,便仍向張四爛眼開設的那家賭場走去。


    因為賭場中人多聲雜,賭徒出入頻繁,要從賭場中脫身,比起其他處所,總要方便得多。


    一幹賭徒見他第三度光臨,自是大表歡迎,令狐平正考慮要不要應應景兒,過去推上一莊時,張四爛眼忽然走來拉了他一把道:“公子別忙上場,我們去後麵說句話。”


    令狐平跟到廳後一個小房間中,站下來問道:“張老板何事見教?”


    張四爛眼手一托道:“坐,坐!”


    令狐平隻好依言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坐下之後,才發現桌子上居然放了一壺酒,兩副杯筷,以及幾色小菜。


    令狐平暗暗驚奇,同時也有點感到迷惑。因為他已從一些賭徒的口氣中,聽出這位賭場老板,平日似乎並不是一個慷慨好客的人。


    因而他忍不住又問道:“張老板……”


    張四爛眼攔著道:“先喝一杯,暖和暖和,慢慢再說不遲。來來來,我敬公子,沒有什麽菜,酒還可以。”


    看了對方那隻爛桃子似的眼睛,實在令人倒盡胃口。不過,令狐平還是將對方遞出的一杯酒,接過來喝下了。


    因為他想早點知道對方究竟要跟他說什麽話。


    張四爛眼將空杯斟滿,又舉起筷子,謙讓了一陣,才眨著那雙黃水直淌的眼睛,抬頭問道:“公子府上哪裏?”


    令狐平道:“漢中。”


    張四爛眼道:“公子這次來太原,隻是遊曆性質?”


    令狐平道:“不錯。”


    張四爛眼道:“公子以後還要到別的地方去?”


    令狐平道:“是的。”


    張四爛眼道:“公子下一處準備去哪裏?”


    令狐平道:“不一定。”


    張四爛眼道:“公子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令狐平道:“很難說。”


    張四爛眼道:“因為公子在太原還沒有玩夠?”


    令狐平道:“是的。”


    張四爛眼道:“換句話說,隻要公子玩夠了,隨時都可以離去?”


    令狐平道:“不錯。”


    張四爛眼點點頭,忽然停止再問下去,一雙眼皮,不住眨動,像是在思索一件什麽事。


    令狐平咳了一聲道:“我可不可以倒過頭來請教張老板一聲?”


    張四爛眼一怔神,旋即搶著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令狐平注目緩緩接著道:“張老板為何要向在下問起這些?是不是張老板認為在下推莊時手腳不夠老實?”


    張四爛眼一呆道:“這是誰說的?”


    令狐平道:“否則張老板為什麽要向在下盤問得這樣仔細?”


    張四爛眼忽然露出一抹詭秘的笑容,低低說道:“公子猜猜看。”


    令狐平道:“猜什麽?”


    張四爛眼道:“猜我張四為什麽會向你問這些來。”


    令狐平想了想,抬頭道:“因為有人想讓我早日離開太原?”


    張四爛眼手一拍,笑道:“公子完全猜對了!”


    令狐平一哦道:“這人是誰?”


    張四爛眼笑著道:“公子再猜猜看。”


    令狐平頭一搖道:“猜不著!”


    張四爛眼道:“公子還沒有猜,怎知道一定猜不著?”


    令狐平道:“希望本公子早日離開太原的人,也許不止一個;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你張老板認識的。而你張老板所認識的人,卻差不多沒有一個不希望本公子,最好在太原住下來,永遠不要離去。所以我就想猜,也無從猜起!”


    張四爛眼又笑了一下道:“張四跟公子共同認識的人,在公子心目之中,真的一個也找不出來?”


    令狐平猛然一怔,訝然注目道:“花大娘?”


    張四爛眼哈哈大笑道:“我說如何?公子這不是一猜就猜著了嗎?”


    令狐平眨了一下眼皮道:“這位花大娘又來過這裏?”


    張四爛眼點頭道:“是的,來過了。”


    令狐平道:“什麽時候來的?”


    張四爛眼道:“昨天傍晚時分。”


    令狐平道:“她怎麽說?”


    張四爛眼道:“她說,如果公子再來這裏,要我代她向公子問幾句話。”


    令狐平道:“她要問的是幾句什麽話?”


    張四爛眼道:“就是剛才張四向公子問的這幾句話,小的沒有增減一個字,從頭到尾,每一句話,都是按照她吩咐問的。”


    令狐平道:“在剛才的這些問話之中,隻表示她想弄清本公子近日會不會離開太原,以及離開太原之後將要到什麽地方去,其中並無催促本公子早日離開之意,張老板又怎知道她問這些,是為了希望本公子早日離開太原呢?”


    張四爛眼道:“因為她還留下了一樣東西。”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由桌麵上推送過來。


    令狐平沒有馬上伸手去接,指著那布包,抬頭問道:“是要交給本公子的嗎?”


    張四爛眼道:“是的。她說隻要公子表示沒有永久居留太原之意,便將這包東西交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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