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平道:“辦法當然多的是。”


    天殺翁道:“有什麽方法?”


    令狐平道:“如果不惜兩敗俱傷,咱們可以馬上攻殺過去。不過,這可說是下策中的下策;非到萬不得已不試為妙。以咱們今天在本幫中的身份,以及目前在各方麵所占之優勢,當然還不至於非走這條路子不可。”


    天殺前點點頭道:“是的,這隻能作為一種最後的手段,否則我們一來到這裏就可以動手,又何必等到現在?”


    令狐平心底下想:“我如果真希望你們這樣做,我就不會是這種說法了!最後的手段?


    嘿嘿!要不是本公子三番兩次的設法攔阻,你們這些魔王不走這條血腥路子才怪。”


    獸心翁一旁插口道:“除此而外呢?”


    令狐平向大廳門口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第二個方法就是咱們不防利用這兒分舵中的一些弟兄,趁夜掩襲過去,造成一場混戰,咱們幾個,則四下分散開來,於暗中袖手觀望,天時製宜,伺機而動,四奇士不露麵,咱們就不露麵……”


    獸心翁立即表示同意道:“這倒不失為兩全之策。”


    令狐平暗暗好笑,他如今說的這第二個方法,其實就是第一個方法的化身,隻不過換了一種說法,居然被這老魔許之為兩全之策。


    他當然不希望這一建議為三魔所采用。


    所以,他不慌不忙的又接下去說道:“不過,這樣一來,將仍無法避免兩敗俱傷之局麵,所以本座幾經思考,覺得這還不是最好的辦法……”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最好的辦法,還是本座先前的那個老主意,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


    天殺翁眨了眨眼皮道:“就坐在這裏等?”


    令狐平頭一點道:“可以這樣說,但不如您老想象中的那樣消極!”


    天殺翁有點茫然道:“此話怎講?”


    令狐平指著白骨又方雲飛、追命鏢錢大來、惹不得支三解等三人道:“由他們三人分成三班,各帶分舵中一名弟兄,輪流監視著那座祠堂,一有動靜,立即回報……”


    獸心翁連連點頭道:“這也是個辦法。”


    令狐平接下去說道:“這樣。那邊的一舉一動,均難逃出我們的耳目,我們卻可以借此養精蓄銳,坐候變化,以追待勞!”


    他說完又轉向絕情翁,賠著笑臉問道:“辛老以為這個主意怎麽樣?”


    絕情老很冷淡地點了一下頭。


    不過,這樣就已經夠了!


    因為三魔之中,絕情老魔雖占排行之末,但在進行一項重大決定時,卻數這老魔最具影響力。


    隻要老魔肯點頭,這件事情,便算敲定了!


    接著,令狐平顯出十分熱心的樣子,與追命鏢錢大來、研究祠堂四周的地形,並以紙筆繪出一幅草圖,以決定設伏窺視之位置。


    他同時還解釋要三人各帶一名分舵中弟兄的原因,說是這名弟兄主要的是用來通風報信,每班兩人,可分兩處藏身,雙方不妨約定幾個暗號或手勢,這樣遇有情況變化時,一人抽身返報,另一人仍可藏於原處。


    即使出了意外,亦可避免兩人同遭對方截獲。


    三魔見他設想得如此周到,全顯得又高興又欽佩!


    三名藍衣護法領命之後,立刻分頭去挑助手,這一邊四位錦衣大護法,則排開盛筵,繼續大吃大喝。


    令狐平表麵上談笑風生,心底下則始終存在著一團疑雲。


    他暗忖:到目前為止,你丙寅奇士交給我辦的事,我可說全做到了底下倒要看你這位大奇士能變出一些什麽戲法來!


    天色完全黑下來了。


    經過分舵主瞎眼判官蘇光祖之推薦,白骨叉方雲飛,追命鏢錢大來,和惹不得支三解等三人,已將各人之副手分別選定。


    第一批出發的,是惹不得支三解和一個名叫趙金鏢的幫徒。


    約定二更敲過後,再由追命鏢錢大來和一個名叫蔡長福的幫徒前去接替。


    最後一班四更至五更一一則由白骨叉方雲飛和一個名叫張中榜的幫徒擔任。


    第一批出發後,負責第二和第三兩班的追命鏢和白骨叉,立即帶著蔡、張兩名幫徒去後麵休息養神,以備輪替。


    這一邊,三魔傳令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蘇光祖,叫人搬來四副臥具和兩大捆薪材,準備喝足了老酒,就在大廳中安歇。


    幾名幫徒將大廳收抬好了,剛剛退去不久,那位瞎眼判官蘇光祖,突然去而複返,又從大廳外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他一徑走去絕情翁身邊,附著後者的耳朵,不知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麽話,絕情老辛占相聽了,臉色微微一變,旋即長身而起,招呼也沒打一個,便跟在瞎眼判官身後出了大廳。


    瞎服判官這種鬼鬼祟祟的行動,不但使令狐平為之大惑不解,就是冷魔和哈魔,也都瞧呆了!


    因為刻下大廳中,四人身份一樣,都是錦衣護法!


    那是一件什麽事情,隻能讓絕情老魔這位錦衣護法知道,而不能讓其他的三名錦衣護法知道呢?


    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如果隻是這位分舵主個人所作之選擇,那麽,這位瞎眼判官,他大概不是嫌活得不耐煩,便是不想再幹這個分舵主了!


    天殺翁哈冥年嘿了一聲道:“這個姓蘇的,老夫早就看不順眼,太原這座分舵,會由他來主持……嘿嘿……老夫回到總舵,倒要詳細查一查,當初保舉這廝的,都是誰和誰……嘿嘿……嘿嘿……我不信這裏麵沒有情弊!”


    獸心翁冷北鬥皺了皺眉頭道:“姓蘇的這廝且不去說他,就是我們老三也不像話,無論姓蘇的向他報告的什麽消息,他也不該這樣問聲不響,一個人站起來就走,對一名小小的分舵舵主,都這樣任性縱容,以後還有什麽規矩?”


    令狐平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關在後麵柴房中的那位夜走千戶高中漢。


    會不會是夜走千戶高中漢跑了呢?


    他接著一想,又覺得不對。


    就是夜走千戶高中漢跑了,也算不得一件什麽大事。瞎眼判官進來報告,那是他的責任,但絕情老魔卻顯然沒有理由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操心!


    由此可知,瞎眼判官蘇光祖所報告的,必然是件相當重大的機密。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那究竟是件什麽重大的機密,它竟然隻能讓絕情老魔這位錦衣護法一人知道,而不讓同時在座的其他三名錦衣護法知道呢?


    就在整座大廳為一片不愉快的氣氛所籠罩,兩老一少三位錦衣大護法,各以不同之心情,默默喝著問酒之際,懸掛在大廳門口的那兩盞油燈頭一閃,一條灰色大影,突如穿射紫燕般,挾著一股冷風,翩然投射入廳!


    人落大廳中,仿佛柳絮飄降,不聞一絲聲音。


    影定人現,正是絕情老魔辛占相!


    這老魔的一張麵孔,本來就不怎麽中看,這時從外麵轉了趟,那張青中泛綠的麵孔上,更是嚴霜密布,殺機隱蘊,陰森伯人。


    同樣的,除了令狐平之外,冷魔和哈魔的兩張麵孔,這時當然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冷魔和哈魔,緊繃著臉,一聲不響,雙雙注視著絕情老魔,顯然在等絕情老魔先開口。


    絕情老站定之後,一字字地冷冷說道:“幫主來過了!”


    令狐平心頭不期然為之一緊。


    他沒有料錯,那位神秘的龍虎幫主,果然仍在太原,始終未曾離去。


    相反的,冷魔和哈魔聽得這樣一說,臉色卻頓時緩和下來。


    獸心翁冷北鬥頭一點,自語似的道:“怪不得,原來……”


    天殺翁哈冥年緊接著道:“他既然到了這裏,怎麽不進來?”


    絕情翁辛占相冷冷說道:“他說有人正在和他捉迷藏,他不希望讓那個和他捉迷藏的人知道他來過這裏!”


    獸心翁接著問道:“他還說了什麽沒有?”


    絕情老陰沉地道:“他說我們都上了當!”


    天殺翁悚然一怔道:“上當?我們上了誰的當?”


    這時的令狐平,如果換了別人,一定會因沉不住氣而露出張惶失措的舉動來!


    不是嗎?


    今天這座分舵中,有資格參與大計的人物,寥寥無幾,屈指可數,他不會是眼前的這三個老魔頭,更不會是那三名藍衣護法,那麽,除了他這位浪蕩公子,還會有誰呢?


    但是,令狐平的想法卻不一樣。


    他所想到的,隻有一件事。


    就是那位絕情老魔走進來,應該不會對他如此客氣!


    所以,心念急轉之下,立即斷定絕情老魔言外之意必然另有所指!


    既然他不在受嫌之列,他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果然被他猜對了!天殺翁問出這一聲之後,隻見絕情翁輕輕一哼,自嘲似的,冷笑著道:“上誰的當?上了我們自己的當!”


    獸心翁瞪大眼睛,茫然重複著道:“上了我們自己的當?”


    絕情翁冷笑著接下去道:“因為我們獲得的消息完全正確,那座祠堂中,住的全是丐幫那批化子,裏麵隻有一個葫蘆叟,丙寅奇士並不在內……”


    他又哼了一聲道:“而我們卻疑神疑鬼,始終猶豫著不能下定決心!”


    天殺翁脫口道:“那是”


    言下之意,本來想說:那是你的主意呀!大概想到這樣說出來,未免會使對方臉上掛不住,是以話到口邊,又給咽了回去。


    當下頓了一下,改口說道:“現在馬上趕去,也不為遲啊!”


    絕情翁頭一搖道:“幫主說,既然錯過了第一次機會,就不防索性再等一段時間。”


    獸心翁插口道:“等到什麽時候?”


    絕情翁道:“幫主最後交代說,等到明天黎明時分,如果情況沒有變化,我們可以分為四路,以一明三暗之方式,去到那座祠堂,依老二原先之主意,將那些化子的腦袋,割它十顆八顆下來……”


    天殺翁道:“幫主有沒有指示人手方麵如何分配?”


    絕情翁道:“幫主的指示是,正麵由令狐老弟率領蘇分舵主及分舵中之得力弟子進攻,方護法、錢護法、支護法三人協助我們三個,分成三路,暗中包抄,以備上官亮那廝出頭時,加以遏阻。”


    令狐平的一顆心全涼了!


    他不曉得丙寅奇士在籌謀之初假定這位大奇士真有什麽計劃的話究竟有沒有將那位龍虎幫主也算進去?


    他要這邊三魔舉棋不定,隻派人去探聽,而不真的付諸行動,在開始的時候,算是勉強如願做到了。


    現在,又怎麽呢?


    明天黎明時分的一場血戰,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掉的了。這是幫主的命令,身為幫中護法之一,當然誰也不敢違拂!


    丙寅奇士有沒有將這一仗納入估計呢?


    如已納入估計,又以什麽應付?


    令狐平憂心如焚,真恨不得不顧一切後果,馬上趕去那座薛家祠堂,向丙寅奇士問個清楚!


    這時忽聽天殺翁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向絕情翁問道:“這次四奇士到底有幾人來了太原,幫主有沒有查出來?”


    絕情翁道:“查清楚了。”


    天殺翁道:“來了幾人?”


    絕情翁道:“一個!”


    天殺翁又驚又喜道:“哦?就隻來了一個丙寅奇士?其他的那三個家夥都沒有來!”


    絕情翁道:“不然他怎會說我們都上了當?”


    令狐平心中又是一驚!


    這位龍虎幫主對薛家祠堂那邊的情況,通盤清楚,了如指掌,這一點丙寅奇士又知不知道呢?


    令狐平愈想愈是寒心,最後終於想起了後麵柴房中的那位夜走千戶。


    如今隻有這麽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了:設法放掉這位夜走千戶,讓這位夜走千戶將警訊帶回薛家祠堂!


    可是,出人意外的是,他這廂剛剛升起這個念頭,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又從大廳外麵走了進來。


    夜走千戶高中漢業已不辭而別!


    瞎眼判官說出這個消息時惶恐萬分,滿以為一定會受到一頓申斥,沒想到三魔不當一回事。


    獸心魔揮揮手道:“好,知道了。再去燙點酒,弄幾樣菜送來!”


    天殺翁和絕情翁則好像沒有聽到一樣,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


    令狐平暗暗歎了一口氣,心想:罷了!所有路子,均告斷絕,現在隻有坐候夜盡,到時候返身揮戈,舍命一拚了。


    酒喝夠了,三魔開始調息養神。


    令狐平也暫時摒絕雜念,盤膝靜坐,默運玄功,培煉真元。


    為了不使黎明大舉進攻的這一消息泄露出去,二更敲過後,三魔仍然聽由追命鏢錢大來,帶人前去薛家祠堂,接替惹不得支三解。


    不一會,惹不得支三解回來了。


    這位藍衣護法帶回來的報告是:祠堂那邊,一切如常。


    三魔聽了,自是大感寬慰。


    三更將盡,白骨叉方雲飛也照樣帶人出發,再去換下追命鏢錢大來。


    除了大廳中的四位錦衣護法,幾乎誰也不知道一場大廝殺即將來臨。


    直到五更左右,分舵中才突然忙碌起來。


    獸心翁冷北鬥第一個首先單獨出發。


    因為這老魔分配的副手是白骨叉方雲飛,後者尚在祠堂那邊,必須先行趕去會合。


    老魔會合白骨叉方雲飛,將埋伏在祠堂後麵的土丘下,以截斷一幹丐幫弟子後退之路。


    然後,天殺翁老魔帶追命鏢錢大來,絕情翁老魔帶著惹不得支三解,接著出發。


    這兩個老魔頭預定埋伏的位置,是祠堂兩邊的柏樹林。


    這樣,正好留下前麵由令狐平率眾作正麵進攻。


    三魔離去後,輪到令狐平派兵點將了。


    瞎眼判官蘇光祖已將分舵中三十多名幫徒,全部召集在大廳中。隻候令狐平一聲令下。


    令狐平見眾幫徒一個個勁裝佩刀,殺氣滿麵,不由得暗暗皺眉。


    他知道眼前這些家夥的武功並不見得如何高明,但憑以對付丐幫三級以下弟子,卻足夠而有餘。


    丐幫弟子所練之武功,多以拳腳為主,縱然使用兵刃,亦不過是竹杖木棍之屬。


    竹杖木棍,如何能應付這種鋒利大砍刀呢?


    黎明前的一刹那,天色最黑,若是引起混戰,他的一口寶劍,又怎能照顧得了那許多?


    所以他決定能少帶一個便少帶一個,橫豎他將在這一戰中恢複本來麵目,也用不著再顧忌什麽了。


    主意打定之後,他立即指著其中那兩個,一個名叫趙金鏢,一個名叫蔡長福,曾分別跟追命鏢和惹不得去過薛家祠堂的幫徒道:“他們兩個路熟,有他們兩個帶路也就夠了!”


    瞎眼判官蘇光祖大感意外道:“護座隻帶兩個人?”


    令狐平道:“還有你呀!”


    瞎眼判官忙說道:“這個小的知道。”


    令狐平道:“那麽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瞎眼判官道:“那邊化子的人數,並不比我們這邊少,如果不多帶一些人去……”


    令狐平道:“那會怎麽樣?”


    瞎眼判官不敢再開口了。


    令狐平哼了一聲又道:“你這位大分舵主,是不是以為我這個錦衣護法隻是虛有其表?


    沒有你們就辦不了事?”


    瞎眼判官低頭惶恐地道:“小的該死。”


    令狐平頭一擺,冷冷說道:“走!”


    薛家祠堂前麵,有一個小小的魚池塘,大概是薛家後代,每年祭祖放生用的。


    池塘兩邊,均有路可通祠堂。


    離這兩條路不遠,各有柏樹林一座,這兩座柏樹林,正是哈魔和辛魔預定中的設伏處。


    令狐平的主意已經想好了。


    他決定在衝進祠堂之後,先以轟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返身將瞎眼判官和兩名幫徒解決。


    然後,傳音告知葫蘆叟,三魔全來了,並與這老酒鬼假意殺成一團。


    這樣,埋伏在柏樹林內的哈魔和辛魔,聞聲必然會趕來支援。兩魔不一定能夠同時趕至,那麽,這兩個魔頭誰先到誰先倒黴。


    他和老酒鬼,合兩人之力,於出其不意之間,痛創其中一魔,自然不是難事。


    三魔三去其一,底下隻有兩個老魔頭,和三名藍衣護法,對付起來就不至於有輸無贏了。


    現在,他隻擔心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丙寅奇士能不能及時出麵加入戰圈?


    第二件事,刻下兩邊林中的哈魔和辛魔,見他隻帶來了三個人,會不會因而生出疑心?


    關於後者,他並不十分擔心,因為他有一個樂觀的想法。


    他這位浪蕩公子,好勝是出了名的,兩魔見他帶的人少,或許會以為他是有意逞強表功也不一定。


    至於前者,關係就大了。


    就算一切如他所料,能先順利除去一個老魔頭,但假如丙寅奇士不能及時出麵,他和樂老酒鬼,以及丐幫弟子,最後無疑仍然難逃死亡之厄運。


    不過,事已至此,擔心這些已是多餘的了。


    因為這一場血戰下來,不論雙方誰負誰勝,他的一身功力,均要因之喪失。


    失去了一身武功,縱然能保住性命,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在失去武功之後,他還會活下去嗎?


    所以,他一想到這裏,心頭反而平靜下來。


    他從腰間撤出那口降龍寶劍,回頭朝瞎眼判官等三人一比手勢,然後沿著池塘左邊那條路,一步步向祠堂逼近過去。


    他裝得這樣小心,一方麵是為了給柏林中兩魔看個清楚,一方麵則為了不叫身後三名魔徒落後太遠。


    解決這三個魔徒,他隻準備揮出一劍。


    祠堂大門虛掩著,裏麵隱隱有燈光透出,但寂然不聞一絲聲息。


    令狐平暗暗詫異。


    裏麵化子,難道一個個都睡死了不成?


    他無暇多想,回頭又一招手,示意瞎眼判官等三人緊隨自己身後,接著,真氣一提,躍登台階。


    瞎眼判官蘇光祖和那兩名幫徒,也跟著持刀縱身而上。


    令狐平以劍尖點開大門,弓身向內竄去,目掃身前,耳聽身後,隻待身後那三名魔徒跟入門內,即要返身揮劍,一劍將三人結束。


    三名魔徒隨後跟入,但令狐平的寶劍卻未揮出。


    大門打開,一陣風吹進來,壁上的那兩盞油燈,燈頭一閃一縮,幾乎熄滅。


    就在這一瞬間,令狐平突然發覺祠堂中的氣氛似乎有點不x寸。


    這一念之轉,使身後的三名魔徒,等於分別的揀回了一顆腦袋。


    第二個進入祠堂的,是瞎眼判官蘇光祖。


    這位龍虎幫分舵主,你別看他一雙眼珠子比綠豆大不了多少,但一雙眼光卻比誰都來得銳利。


    他進得門來,一眼瞥及兩名丐幫弟子正倚在牆根下打盹,不由分說,一個箭步躍上前去,對準其中一人,當頭便是一刀!


    出手之快,無與倫比!


    另外的那兩名幫徒,一見他們分舵主已出了手,自然不肯錯過表功的機會。


    這時雙刀並舉,緊跟著也向另一名丐幫弟子雙雙撲過去。


    令狐平微微一笑,竟然未加攔阻。


    瞎眼判官一刀砍落,隻見那名丐幫弟子身軀一歪,一顆腦袋也跟著分為兩半。


    可是,怪事發生了。


    那顆被劈成兩半的腦袋,不但未見冒出紅白交雜的腦漿,甚至連鮮血也沒有流出一滴。


    瞎眼判官臉色一變,整個人都瞧呆了。


    另一邊那兩名幫徒的情形也沒有分別。


    兩人的兩把刀,一個砍在敵人肩胛上,一個砍在敵人胸膛上,但發出來的聲音,卻和骨骸斷折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兩人的兩把刀,全卷了口。


    被砍中的那名丐幫弟子,隻是衣服裂了縫,屍體仍均完整如故,身底的青石板,倒是現出了兩道刀痕。


    瞎眼判官呆了一陣,就像剛才的那一刀,砍自己的腳背上似的,突然跳了起來,失聲駭呼道:“是……是……假人!”


    那兩名幫徒回過神來,接口叫道:“這個也是……是草紮的……腦袋隻是一個舊葫蘆!”


    令狐平心中冷笑道:“如果不是兩具草人,你們三位仁兄的腦袋,早就離開你們的脖子了!”


    瞎眼判官轉過身來,結結巴巴地道:“請示護座,這,這……”


    令狐平故意沉下麵孔,冷冷說道:“打信號,通知哈老和辛老。”


    瞎眼判官忙就燈上點著一個招子,奔出祠堂,高高舉起,在半空中不住劃著圈子。


    不一會,四條人影,相繼奔至。


    來的正是天殺老魔哈冥年和追命鏢錢大來,以及絕情翁辛占相和惹不得支三解。


    天殺翁哈冥年問道:“出了什麽事?”


    令狐平佯作恨恨不已之狀道:“我怎知道出了什麽事?這可就要請教我們的這幾位藍衣護法了!”


    惹不得支三解忙說道:“卑座值班期間,那些化子的確都在這裏,護座如果不信,盡可以問這位趙兄弟。”


    趙金鏢點頭道:“是的,這一點小人可以證明,小人絕不敢在四位護座麵前講一句謊話。”


    天殺翁又轉向追命鏢錢大來道:“你交班時,祠堂裏還有沒有人?”


    追命鏢錢大來道:“有。護座可向方護法查問。”


    天殺翁皺了皺眉頭道:“看樣子隻有將方雲飛叫來問一問了。蘇分舵主,你去後麵喊一下方護法,順便也清冷老護法過來。這裏的一些化子已經跑得精光,也用不著再守在後麵了。”


    瞎眼判官應了一聲是,立即向祠堂後麵奔去。


    沒隔多久,隻見瞎眼判官一個人空手跑了回來,帶著滿臉驚疑神情,喘著氣報告道:


    “後麵沒有人……”


    哈魔和辛魔,聞言均是一怔。


    令狐平道:“來,點兩支火把,我們一起去後麵看看。依本座看來,他們兩位,八成大概是追蹤那些化子去了。”


    趙、蔡兩名幫徒就用兩具草人,以布條纏緊了,做成兩支火把,然後大夥兒向祠堂後麵走來。


    祠堂後麵,是一片半畝大小的空地。空地上錯亂的長著一些青竹,再過去則是一條起伏的帶狀土丘。


    獸心老魔和白骨叉方雲飛預定的埋伏之處,便是在土丘的背麵。


    令狐平的判斷沒有錯,獸心翁帶著白骨叉方雲飛,可能是看到丐幫弟子撤走,一路循蹤迫下去了。


    因為這一帶積雪甚厚,雪層上顯出許多足跡,證明丐幫弟子確係由祠堂後麵離去的。


    不過,這也隻能說是有此可能而已。雪層上的足跡,看來都差不多,誰又敢保證這裏麵一定有著老魔等兩人足跡在內呢?


    哈魔和辛魔的心情都顯得很是沉重。


    令狐平當然知道兩魔心情沉重的原因,因為找遍附近一帶,迄未發現任何人為之標記!


    老魔追蹤敵人去了,會不留下一點暗號嗎?


    令狐平內心有著說不出的高興。丙寅奇士的初步願望終於達到了,無量三魔最後還是有一個落了單!


    不過,他有一點不明白的是:


    這次獸心老魔落單,可說全由龍虎幫主一手促成,丙寅奇士又怎麽知道三魔奉了命令,要在今夜天亮之前進攻這座祠堂的呢?


    如果龍虎幫主沒有這道命令又怎麽辦?


    如果三魔接到命令,提前於三更左右動手,或是不作分兵打算,又怎麽辦?


    當然,他所不明白的,還不止這些。


    譬如說:前此丙寅奇士想盡方法,要分舵那邊派人來這邊探聽虛實,而且希望次數越多越好,又是什麽作用?


    他真想能早點再跟這位大奇士碰碰頭,弄清這些謎團。


    兩魔四下查看了一陣,結果毫無收獲,因為天快亮了,隻好帶人匆匆返回城中。


    第二天,獸心老魔的消息沒有得到,城中卻另外傳出一件奇事。


    南門城外一家小得可憐的客棧,昨夜初更時分,忽然遭人縱火,燒得一幹二淨,事後有人在焦牆上發現這樣幾個字:“算你大幫主命不該絕!”


    消息傳來,令狐平幾乎不敢置信。


    留言中之“大幫主”如是指的是“龍虎幫主”,這把火無疑是丙寅奇士放的一一奇士堡的奇士會下作到以這種手段對付敵人?


    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因為這種手段不但下作,而且也很幼稚。一名武林高手,即令在熟睡之中,又豈是一把火所能燒得死的?


    他決定去火場看看。他認為這裏麵一定另有蹊蹺!


    他告訴哈魔和辛魔,他要去南門城外,看這場火有無其他隱情,兩魔當然不會反對,並且還拜托他在外麵順便打聽打聽冷魔的下落。令狐平滿口應承,然後出了分舵,向南城走來。


    火早熄了,火場四周,仍然圍著不少閑人。


    令狐平第一個想看的,便是焦牆上的那一行字,結果他看到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那一行字,寫得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筆力萬鈞竟然不折不扣,真是丙寅奇士之手跡!


    令狐平雙眉緊皺,發了一陣呆,然後向一閑人問道:“這家客棧的主人叫什麽名字?”


    那人道:“唉,不用提了,真是好人沒有好報,這家客棧棧號‘迎賓老店’,店主名叫‘陳二老實’,他這個店已開了五代,就因為利錢看得薄,招待得又周到,身上有錢可以進來住,沒錢也可以進來住,才沒有能像別人那樣,生意越做越大,想不到竟有人喪心病狂,連這種好人也不放過……”


    令狐平心中一陣難過,當下又問道:“這位陳老板,此刻哪裏去了?”


    那人搖搖頭道:“不知道,大概下鄉投靠親戚去了吧!”


    令狐平輕輕歎了口氣,黯然轉身離開火場。


    他本想找著苦主,贈送對方一筆銀兩,以彌補內心之歉疚,既然一時找不到人,那就隻好留待將來再說了。


    他信步走了一段,看看天色尚早,便折身向城門口的一座菜棚踱了過去。


    菜棚中一片嘈雜,生意好得不得了,大家口中談論的,差不多都與迎賓老店昨夜的一場怪火有關。


    令狐平滿棚掃了一眼,正想就在進門處隨便找個空位坐下來時,無意之中,他忽然發現眾菜客之中有一張麵孔,看起來似乎相當熟悉,他仔細地又看了一下,終於被他認出來了。


    令狐平認出了這張麵孔,心中相當不高興。


    原來這張麵孔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由他資助了三百多兩銀子,希望對方脫離賭場中的幫閑生活,改行做點正經生意的湯宏吉!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對方有了這筆銀子,居然當大爺泡起茶館來了。


    令狐平愈想愈不是滋味,他並不在乎白丟了幾百兩銀子,而是未能使一個人奮發向上,使他感到有點灰心。


    這是他行走江湖以來,第一次看錯了人!


    他茶也喝不下了,一名夥計過來招呼,他擺一擺手,聲稱隻是找一個人,轉身便向棚外走去。


    沒想到那個湯宏吉這時也已經看見了他,他才走出茶館門口,湯宏吉已從身後追了上來,口中高聲招呼道:“公子慢走……”


    令狐平停步回過身去,故意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才以非常意外的口氣,接口說道:“哦!原來是湯大爺。”


    湯宏吉似乎並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諷刺意味,手臂一托,向裏推讓著道:“來,來,那邊坐。小的猜想,由於這一場火的關係,公子一定會來,所以那邊已替公子占了座位。”


    令狐平聽得暗暗冒火,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油嘴滑去!


    假如對方這時知道難為情,他還可以加以原諒,想不到這廝竟說什麽知道他會來,並且替他準備了座位,這不是把他當成三歲小孩子一樣在哄著玩嗎?


    他決定要給這廝一頓教訓。


    去到裏麵的一副茶座上,說也奇怪,茶座上還真的放著兩副茶具。


    不過,令狐平清楚,這顯然隻是一時湊巧,這廝等的無疑是另外一個人,也許已經過了約會時間,這廝算定那人大概不會來了,才靈機一動,想出這花樣,來向他討好。


    令狐平暗哼道:“這一套用來對付普通的公子哥兒還差不多,跟我浪蕩公子也來這一套,你這廝算是倒黴到家了!”


    坐下之後,湯宏吉又吩咐夥計送點心來,並情意殷殷地問令狐平要不要來點酒。


    令狐平忍著一肚子火,點點頭道:“來點酒也好。”


    那夥計躬身請示道:“萊呢?要不要叫幾樣下酒的菜?”


    湯宏吉沉吟道:“有一樣萊隻怕你們做不出來。”


    那夥計忙問道:“一樣什麽菜?”


    湯宏吉朝令狐平瞟了一眼道:“我們這位令狐公子,對雞鴨魚肉都沒有什麽胃口,生平就喜歡吃一樣幹絲燙蒜……”


    令狐平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雖然在這廝家中吃過一頓飯,但當時他並未提到這一點,他對幹絲燙蒜之偏嗜,這廝怎會知道的呢?


    突然間,他明白過來了。


    現在坐在他對麵的,並不是什麽湯宏吉,而是他急著想見一麵的丙寅奇士上官亮!


    那夥計答應了一聲去試著做做看,掉頭走了。


    這邊,丙寅奇士看出令狐平已領會到他是誰,也就不再賣弄玄虛,低聲笑了笑說道:


    “我猜你會來,沒有豬錯吧?”


    令狐平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聲音中也沒有一絲絲熱情,他逼視著對方平平板板地說道:“上官叔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於火燒房子發生興趣的?”


    丙寅奇嘻嘻一笑道:“從你一把火燒光了北門城外的那座化子窩之後!”


    令狐平道:“那一把火該誰負責?”


    丙寅奇士笑道:“主意是我出的,當然由我這個做叔叔的負責。”


    令狐平道:“昨夜迎賓老店的這一把火呢?”


    丙寅奇士笑道:“那還用問?當然由我這個做叔叔的負責!”


    令狐平道:“上官叔叔居然將這兩把火的責任,一口承當下來,毫不渡過於人,實在使阿平萬分欽佩……”


    丙寅奇士笑接道:“這就叫做‘敢作敢當’!奇士堡的奇士如果連這點風度也沒有,還配稱作奇士嗎?”


    令狐平冷冷一笑道:“上官叔叔你說得太客氣了。如果換了司徒叔叔、孫叔叔和高叔叔他們三位,我想他們三位也許根本想不出你上官叔叔這種‘以火取勝’的‘絕招’!”


    丙寅奇士拍手高興地道:“這個馬尼算你小子拍對了。這兩把火,可說是我上官某人有生以來,少數傑作之一,總算心血沒有白耗,還有你小子這麽一個知音!”


    令狐平靜靜地道:“是的,這兩把火,的確夠得上稱為‘傑作’。一把火使一座古觀蕩然無存,一把火使一個老實的生意人,五代祖業,毀於一旦。”


    他抬頭望過去,注目問道:“上官叔叔下一步還有什麽傑作沒有?”


    丙寅奇士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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