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追魂怒道:“恐怕什麽?怕他死掉是不?加!加!再加!一直加下去,再用勁,對了,他不開口,你們就不許歇手。”


    最後,兩名藍衣護法終於自動歇下了手。


    因為,再繼續加勁績下去,也是同樣的一回事,刑架上的青衣漢子早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痛苦了!


    這間石室,當然不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刑架上,所以,花臉閻羅一見青衣漢子已經絕氣,隻轉過頭來說一句:“咱們走吧!”


    站起身來,便擬離去。


    令狐平也跟著站起來。


    他本來想說一句什麽話,但最後又忍住了。


    兩人走到門口,忽聽身後有人輕輕咦了一聲,花臉閻羅忍不住停下腳步,轉回身去問道:“什麽事?”


    一名藍衣護法指著死去的青衣法子,囁嚅說道:“真……真怪……這個家夥,已經斷了氣……不知道……怎麽……臉色……卻一點也沒有變……”


    花臉閻羅一呆道:“怎麽說?”


    那名藍衣護法道:“兩位請過來看看就知道了,卑座一生也不知道見過多少死人麵孔,這尚是第一次見到死人的麵孔會有這樣好看,就像睡著了一般。”


    青衣漢子的一張麵孔,的確不難看。


    至少要比談笑追魂尤勝唐這時候的一張麵孔好看得多了。


    談笑追魂這時候的一張麵孔,完全變成一張道道地地的死人麵孔,白中透黃,黃中泛青的麵孔,幾乎比死人還要來得難看!


    不過,這位全才堂主這時候的一張麵孔盡管難看,但他到底還是一個活人,他顯然還沒有忘記他是一堂之主。


    所以,兩位錦衣護法尚未走近刑架,他已以靈巧快速身法,從青衣法子臉上撕下一張細薄精致的人皮麵具。


    那名藍衣護法驚呼道:“是……金護法!”


    誰說不是金護法,人皮麵具後麵藏著的,正是人妖金靈官那張姣好如處子的俊俏麵孔!


    花臉閻羅和談笑追魂望了一眼,但也隻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說什麽。


    因為人妖金靈官枉送一命,嚴格說出來,此刻室中諸人,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份責任。


    談笑追魂喃喃道:“真沒想到……”


    令狐平仍然一聲不響。


    他當然不能表示他早已知道這名奸細臉上戴有人皮麵具,剛準備離去時,他有心拿話點破,但想想不太妥當,隻好忍住想弄清這名青衣漢子真麵目的好奇心,話到口邊又咽回去了。


    結果,事有湊巧,他的好奇心還是獲得了滿足。


    石室中突然沉寂下來。


    人死不能複生,死了隻好算了,但是,很明顯的,人妖金靈官這一死,一切隻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來的,還有更嚴重的問題。


    因為這位人妖似男亦女,精於媚術,不但為龍虎幫主所寵愛,同時亦受那位大娘娘垂青。


    那位正宮大娘娘不是別人,正是花臉閻羅之胞妹。


    所以,人妖與幫主及娘娘之間的微妙關係,花臉閻羅可說比什麽人都要來得清楚。


    這位人妖一死,他將怎樣向幫主和娘娘交代。


    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是,人妖是怎樣落到敵人手中的?


    是不是敵人已經來過穀中?


    還是穀中已有了敵方之人?


    不過,這一點令狐平是清白,因為令狐平自從太原回來,從未有過單獨的行動,而且人妖剛才眼中也始終未對令狐平有過敵意。


    令狐平雖然還不知道人妖與男女兩魔首之間的曖昧關係,但這時他已看出花臉閻羅為難的神色,於是輕輕咳了一聲,打破沉寂地道:“今天這件事,雖然是我們幾人一時之疏忽,但如果張揚出去,終究不怎麽好聽,依本座之意,我看尤堂主最好還是將這張人皮麵具,再替我們這位金護法戴回去,我想在座的幾位,誰也不會為自己找麻煩,至於龍虎堂的那位郝護法,他顯然並不知道抓的是什麽人,為了穩妥起見,尤堂主等會兒過去招呼一下,要他少開口,當然更好了。”


    花臉閻羅第一個點頭道:“這主意不錯,尤堂主快過去招呼一下,叫那駝子別提抓到人的事,隻說在鷹岩附近發現敵蹤就可以了。”


    令狐平道:“順便傳令第三堂集合人手,加強戒備!”


    花臉閻羅接著道:“是的,吩咐第三堂的值日護法,後山各處莊卡一律改變雙班,一有動靜,立即傳報……”


    遮馬穀中,登時呈現出一片緊張氣氛。


    令狐平大為興奮。


    他所等待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能從穀中誘出人妖金靈官,並借以引起魔幫整個為之動搖,這顯然是四奇士之一的手筆。


    來的會是四奇士中的哪一位呢?


    丙寅奇士上官亮應該撇開,其餘的甲子、乙醜、丁卯等三位奇士,每一位都有可能。


    他覺得為了歡迎這位奇士,似乎應該表現表現才對。


    所以,在走出全才堂後,他向花臉閻羅建議道:“第三堂那位蔡堂主如今不在舵中,若以值日護法代行指揮之權,恐怕難收令出必行之效,不如由小弟暫駐該堂坐鎮,比較容易統馭。”


    花臉閻羅道:“這樣豈不太委屈,也辛苦了你了?”


    令狐平慨然道:“話不是這樣說,小弟自從投入本幫,坐享高位厚祿,迄未有寸勞報效,也該出點力氣了!”


    花臉閻羅考慮了片刻,點頭道:“好,那我們就一起到第三堂去一下吧!”


    兩位錦衣大護法到達第三堂時,談笑追魂尤勝店剛才離去。


    第三堂本月份的值日護法共有兩名,一個姓魯,一個姓奚,兩人都是藍衣護法。


    這時兩人正在堂中忙著發號施令,準備集合全堂各級護法,依談笑追魂適才傳來之指示,一方麵加強警戒,一方麵進行搜山。


    雖然集合的號令尚未傳達下去,堂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花臉閻羅走進去當眾宣布號令三堂暫交令狐平執掌之後,兩名值日護法立刻停止活動,以待令狐平接事後重新安排。


    令狐平送走花臉閻羅後,馬上著手進行布置。


    除召集命令照常下達外,他的第一道人事命令,是起用追命鏢錢大來為他代掌第三堂期間之第一號副手。


    然後,他調出全堂的花名冊,將各級分編為兩大隊,以魯姓藍衣護法和奚姓藍衣護法為兩隊之領隊。


    兩隊以“龍”、“虎”為代號。


    龍隊擔任人夜以後之警戒任務,虎隊則於白天進行搜山工作。


    虎隊由追命鏢錢大來指揮。龍隊負擔之責任較大,由他自己率領。


    令狐平自告奮勇的第一個目的,實際上便是想藉此看看這座龍虎堂中的那本花名冊。


    刻下留在總舵中的各級護法,約為五百人左右。


    外出的三百多人中,除了極少數奉命派去各地分舵之外,其餘的兩百多人,均未注明外出原因。


    這兩百人去了哪裏呢?


    在令狐平來說,這兩百多人之行蹤,如今已不算是什麽秘密了。


    這兩百多人當然是隨龍虎幫主去了中條山丐幫總舵!


    令狐平編隊之方式,是將三級護法現有之人數二一添作五,一隊一半。


    遇有零數,則歸他這一隊。


    他這一隊的護法人數是:藍衣護法三十一名,青衣護法六十八名,黑衣護法一百四十二名!


    換句話說,追命鏢帶領之虎隊,隻比他這一隊少一名藍衣護法。


    大隊之下,當然還得另編小隊。


    追命鏢的那一隊,由追命鏢自己作主,龍隊則由他分成七小隊,其中五隊負責五更巡防,兩隊留作預備隊,以備隨時支援緊急事故,如無事故發生,則留在堂中休息養神。


    編隊完畢,令狐平開始進行他這次自告奮勇的第二個目的。熟悉這座遮馬穀的四周地形!


    這是他早就想完成的一項願望,隻苦於一直沒有機會,現在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帶人到各處去查看了!


    在這以前,令狐平所知道遮馬穀,在形狀上很像是一支帶有長柄的熨鬥。


    那條羊腸小道是鬥柄,內穀空地是鬥碗。


    所有的石洞,便是鑿在那一片圓形的圓壁上。他曾經暗中留意觀察,發現所有幫徒,平日出入總舵時,差不多都和他一樣是經由那條熨鬥柄般的羊腸穀道。而穀內像鬥碗似的那一片岩壁,光滑如鏡,高逾百丈,除了排列整齊的石洞洞門,幾乎連裂縫也找不出一條來。


    可是,這座神秘的魔穀,對外之通路不止一條,又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那些通路都開在哪裏呢?


    他想來想去,最後認為隻有開在那條穀道內比較合理。


    他猜想那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各道內,必定藏有無數秘密岔路,可以通向穀外任何一處。


    現在,他才知道,他完全猜錯了!


    原來其中的一條秘道就在這座龍虎堂內。


    這不由得使他登時想起了太原那座古塔!如果兩者之間的原理相通,那麽,極有可能每一座香堂,甚至幾個重要魔頭的居處,都有這樣一條通往穀外的秘道。


    這使令狐平大感泄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來日要想對這座魔穀加以圍剿,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因為一旦感覺情勢不妙,每個魔頭都可以從自己住處,經由秘道向外逃跑,那時誰遏止得住?


    這座龍門山,方圓不下百裏,縱然有著百萬大軍,也不能擋住所有的出山孔道!


    在前麵帶路的是追命鏢錢大來。


    出口就設在值日護法的值宿房內,在出口處,掛著一塊粉牌,粉牌上寫著兩個大字:


    “不懂!”


    令狐平初見這兩個字,的確有點看不懂。


    不過,他接著又看到粉牌兩邊釘了兩行釘子,釘子上吊著很多號牌,他明白了!


    這是今天各卡上的切口。


    大概是每個值班的護法,從這裏出去時,記下切口之後,就得將本身的號牌拿出來掛在這些釘子上,這樣,值日護法任何人正在外邊當值,便不難一目了然,這倒是一個簡單而周到的辦法。


    令狐平以錦衣護法兼代堂主的身份,當然用不著這樣做。


    走出秘門,是一段尚算寬敞的隧道。


    這條隧道相當長,因此一點也不感覺到微微向上升起的坡度。


    令狐平走在隧道中,心頭不禁又生出另一個疑問。


    在這樣嚴密的防範之下,外人要想入穀,顯然絕無可能,人妖金靈官是怎樣被誘出穀外的呢?


    他有點想不透。


    隧道已經走盡。


    追命鏢錢大來接下一支鐵把手,一道石屏,緩緩向一邊移去。


    石屏移開之後,仍然未見有陽光照射進來。


    原來外麵尚有一層障礙物。


    那是一片濃密的千年古藤。


    撥開這片像帷簾似的古藤,才獲見天日。


    除了追命鏢錢大來,令狐平隻帶出三個人,兩名藍衣領隊,以及那個發現人妖的青衣護法郝壽彭。


    被稱為後山的這一帶地方,岩壁陡峻,天險自成,站在高處往下探望,深不見底,令人膽寒。


    令狐平自忖就沒有這種本領能從底下攀登上來。


    就連四奇士是否真能做到這一點,他都深表懷疑,也就基於這層原因,更激發出他的好奇心。


    他向追命鏢問道:“鷹岩在哪裏?”


    追命鏢手一指道:“從這裏過去,大約要走三裏才能看到。”


    令狐平點頭道:“好,你在前麵領路,我們過去看看!”


    於是,一行沿著一條高低不平的山路,向東北方繼續走過去。


    令狐平縱目四眺,將附近之地形,暗記於心。


    不消片刻,鷹岩到達。


    令狐平轉身回頭問道:“郝護法是在什麽地方發現那名奸細的?”


    郝壽彭指著三丈開外的一排石筍道:“就在那排石筍的後麵。”


    令狐平示意眾人站在原處,真氣微運,足尖一點,騰身向那排石筍飛掠過去。


    他停落在其中最高的一根石筍上,仔細打量著附近的形勢。


    他再次發現這種地方會有敵蹤出現,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真懷疑姓郝的這家夥說的是否是實話。


    因為這排石筍的下麵,也是一片懸崖,一個輕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任意上下。但是,人妖就是從這裏被捉回去,又是鐵一般的事實,他踟躕了片刻,一點頭緒也沒有,隻好又退了回來。


    追命鏢錢大來道:“護座可有什麽發現?”


    令狐平搖了搖頭道:“沒有,我想可能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追命鏢錢大來道:“如果是斷魂澗那邊繞過來的,斷魂澗那邊的樁卡,應有警訊發出才對,可是那邊的值勤護法,卻說一直未見任何異狀。”


    令狐平冷笑了一下道:“要給他們看到,人家也不會深入到這邊來了。”


    一名值班的青衣護法就站在不遠的一塊巨石上,追命鏢招手將那名護法喊過來問道:


    “張護法來了多久?”


    那名張姓青衣護法道:“卑座輪的未對班,已經來了大約半個多時辰。”


    追命鏢錢大來道:“這段期間,張護法有沒有發現什麽動靜?”


    張姓青衣護法搖頭道:“沒有。”


    追命鏢錢大來道:“好了,你去吧!”


    然後他轉過身來,望著令狐平道:“護座還要不要再到斷魂澗那邊去看看?”


    令狐平點頭道:“去看看也好。”


    從斷魂澗轉了一個圈,仍無任何發現,天色快黑下來了,一行隻得返回龍虎堂。


    天色一黑,便由龍隊護法負責,虎隊的護法則各回住處休息。


    這一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天亮之後,再由追命鏢錢大來帶領的虎隊接班。


    令狐平指派了一名護法去向花臉閻羅報告一切太平,然後就返回自己的住處,準備好好睡一覺,等天黑了,再接夜班。


    秋雲和憶娘已替他燒好熱水,備下酒食。


    令狐平吃過了飯,正想解衣就寢,忽然想起一事,於是又將秋雲叫了進來,問道:“秋雲,我們這座石洞,以前住的是什麽人,你可知道不知道?”


    秋雲想了想道:“我記得好像是一位青衣護法。”


    令狐平道:“就是那個死在本座劍下的毒馬蜂宗一鳴?”


    秋雲忙說道:“對,對,一點不錯,就是那個毒馬蜂。”


    令狐平道:“聽說黃衣護法們居住之石洞,均有密道直通穀外,以備發生緊急事故時,作為脫身達命之用,這座石洞有沒有這樣一條秘道?”


    秋雲詫異道:“有啊!你不知道?”


    令狐平大喜道:“在哪裏?快帶我去看看。”


    秋雲惑然道:“如今外麵這樣太平,看它何用?”


    令狐平道:“這個你且別管,你帶我去看看在什麽地方,以及告訴我它的開啟之法就是了。”


    秋雲皺眉道:“這種密道從來也沒有人使用過,裏麵又窄。又黑、又髒,說不定還會有蛇,我可不敢進去。”


    “誰說要你進去?”


    秋雲歎了口氣道:“那就來吧!”


    她領著令狐平走出臥室,走至甬道盡端,按下一道樞紐,石壁上即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她手一擺,哂然道:“請!”


    令狐平束緊衣帶,拔去降龍劍,凝一凝神,欣然弓腰向洞口跨了進去。


    洞中果然髒得很,黴腐之味,令人欲嘔,一個人若是為了逃命,也許不覺得怎樣,平常鑽進這種地方,實在不好受。


    令狐平以劍尖探路,向前摸索而行,腳底下濕漉漉的,額頂不時碰上向下凸出的石塊。


    好不容易,方才走到盡頭。


    盡頭的出口,像一個倒放著的茶壺嘴子,必須全身伏地,以手爬行,方能出去。


    令狐平終於來到洞外,身上已經找不出一處幹淨的地方。


    出口狹窄,也有狹窄的好處;人在外邊,如果不仔細察看,根本就不會發覺到這個出口。


    出口高下麵的穀地,隻兩三丈深,這當然難不倒一個會武功的人。


    在穀地上,是一片雜地,走出這片雜林,大概便是通往山下之路了。


    令狐平隻是想了解一下這種密道的底蘊,並非打算借此脫身,當然沒有出林查看之必要。


    於是,他又從密道中摸索著退了回來。


    秋雲看到他這種狼狽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是何苦?”


    令狐平雖然知道這丫頭已傾向於他,不會再去幾個老魔麵前搬口舌,但覺得仍是將事情說明白的好。


    因此他便將今天龍虎堂抓到一名奸細的事,約略說了一遍。


    秋雲似乎有點不信,道:“什麽?連你這位鼎鼎大名的浪蕩公子,居然也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而生了畏懼之心?”


    令狐平笑笑道:“有道是:有備無患。謹慎並非表示膽小,一個人能謹慎一點,總不是什麽壞事。”


    轉眼又過了一天一夜。


    搜山結果,一無所獲。


    令狐平帶領龍隊護法擔任夜間守備,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但到了第三天,情形就不同了。


    這一天天亮後,令狐平交了班,回到住處,用過酒飯,剛剛朦朧入睡,便給秋雲輕輕推醒過來。


    令狐平一骨碌坐起,問道:“什麽事?”


    秋雲有點緊張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龍虎堂一位藍衣護法等在外麵,他說希望能夠立即跟你談一談,事態好像相當嚴重。”


    令狐平聽了,睡意全消,匆匆穿上衣服,便往外間走來。


    等在外間的藍衣護法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此刻照理說不該離開龍虎堂的追命鏢錢大來!


    追命鏢錢大來的臉色,看上去相當蒼白,就像昨夜輪值夜班的是他,不是令狐平。


    令狐平可說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位素以沉穩見稱的藍衣護法,臉色有這樣難看過。他馬上預感到,如果亂子出在龍虎堂,這個亂子一定出得不小。


    追命鏢錢大來看到他走出來,很勉強地笑了笑道:“打擾護法,實屬不該……”


    令狐平一邊緊著腰帶,一邊截口打斷他的話頭道:“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快說要緊事,是不是那邊堂中又出了什麽意外?”


    追命鏢錢大來道:“事出大了。”


    令狐平注目道:“出了什麽大事情?”


    追命鏢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害怕,連聲音也似乎有點顫抖,掙了一下,才又說道:“剛才第二班護法到後山接班時,竟發現巡值第一班的二十五名護法,已全部分別死在各道樁卡上,無一活口。”


    令狐平也不由得為之暗吃一驚,隔了好半晌,方接著問道:“你有沒有去向宰父老護法報告?”


    追命鏢呐呐不安地道:“還……還沒有,卑座不知道怎樣說,也實在沒有這份勇氣,這件事……還……還……望護座做主。”


    令狐平點頭道:“這種事誰也料想不到,當然不會將責任全部加在你的頭上。”


    追命鏢像是鬆了一口氣,忙說道:“那就全仗護座擔待了!”


    令狐平接著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善後的問題,你得著消息之後,有沒有馬上趕到現場查看?”


    追命鏢道:“去看過了。”


    令狐平道:“你看不看得出,他們都是死於那一類武功或兵刃?”


    追命鏢道:“這一點是卑座最迷惑的地方。”


    令狐平道:“為什麽?”


    追命鏢道:“因為二十多人的致命之傷,以及致命之部位,幾乎全不相同,從各人傷口上看起來,其中有一半顯係死於刀劍一類的利器,另一半則仿佛死於某種怪異的內家掌力……”


    令狐平道:“這有什麽值得迷惑的地方。”


    追命鏢道:“這無異表明了人侵的敵人不在少數,但經卑座指令眾人分頭搜索的結果,竟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未能找出來,來人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得手之後又從空中消失了一般……”


    令狐平思索了片刻,皺眉道:“這一點倒的確令人費解。”


    他跟著抬起頭來道:“沒有關係,你不妨去向宰父老護法據實報告,目前第三堂係由本座掌管,不論發生什麽事,自有本座負責,掩瞞下去,總不是辦法。我馬上就趕去第三堂處理這件事,你放心去吧!”


    第三堂那邊龍虎議事大廳中,幾乎變成了一所臨時殮屍場。


    二十五具死屍,一具不缺,分三排整整齊齊的擺列著;二十五張帶著不同死狀的麵孔,使大廳中的空氣,充滿了陰森鬼氣!


    聚集在廳中各處竊竊私議的一些護法們,人人臉上均籠罩著一層陰影。他們直到看見令狐平走進來,方才開始顯現出一絲絲生氣。


    死去的二十五名護法,計藍衣護法五名,青衣護法八名,黑衣護法十二名,正如追命鏢所說,各人身上的傷口,全然不盡相同。


    這是不是表明來的敵人不止一個兩個呢?


    令狐平當然不會說出心中的疑問。


    不一會,花臉閻羅和哈魔、辛魔都起來了,三魔見狀自是震怒異常,但是卻又無法將此事歸罪於某一個人。最後還是由令狐平建議,決定由花臉老魔、哈魔、辛魔、追命鏢,魯姓藍衣護法和奚姓藍衣護法,以及他本人,共計七人,組成一支搜索隊伍,立即前往後山仔細搜查敵蹤。


    結果,搜了整整一個下午,鬼影子也沒看到半個。


    可是,最奇怪的是,這一夜輪及令狐平值班時,卻又什麽事也沒發生。


    令狐平覺得這樣發展下去,似乎有些不妙。輪到別人就出毛病,輪到他則太平無事,這無異使他在無形中蒙上了一層嫌疑,幾個老魔頭再笨,也不會覺察不到這一點,他想想不如還是先由自己提出來的好。


    因此,他顧不得一連兩夜無眠的疲累,破例參加了第四天的護法會議。


    在會議上,他坦然說出他的想法。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花臉閻羅竟為他找出一條連他自己也未想到的解釋,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就代他洗脫了嫌疑。


    老魔冷笑著說道:“這一點本座認為絲毫不足為奇,對方這樣做的目的,正是為了想使你老弟蒙上不白之冤,好借此引起我輩之猜忌,為他們除去一大勁敵。如連點小小詭計也看不出來,我們這些老家夥,就不用再做人了。”


    哈魔也跟著點頭道:“我們當然不會上這種當,你老弟已兩夜未睡,快回去安歇吧!”


    令狐平這才放寬心,回到住處,洗個澡,上床篤篤定定的睡了一大覺。


    等他睡到午後醒來,龍虎堂那邊,又報銷了十八名護法,與昨天那二十五名護法的遭遇完全沒有兩樣,都是死在樁卡上,有的死於刀劍,有的死於某種奇異的內家掌力!


    短短兩天之中,送命者竟達四十三人之多,這實在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這樣一來,整座遮馬穀,登時變成了一座恐怖之穀!


    龍虎堂中的那些護法們,幾乎人人視後山為畏途,誰也不願意出去白白送死,但幫今卻又不得不遵。


    於是,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有人開始逃亡!


    等到兩名龍虎領隊發覺此一事實時,已逃去藍衣護法兩名,青衣護法三名!


    三名青衣護法的名字很陌生,但那兩名藍衣護法卻是令狐平的熟人,饕怪南宮求、餮怪百裏光是也!


    這件事幾乎比連死四十三名護法還要令人吃驚!


    如聽任發展下去,其後果勢將不堪設想,為謀求解決之道,乃又連夜召開錦衣護法會議。


    同時召來“多刺蛾眉”陰小小、“天台蟹叟”古永年、“太白八指叟”蕭人甲、第一堂堂主趙又同、第四堂堂主高仁智、第五堂堂主談笑追魂尤勝唐等人,以便征詢意見。


    令狐平眼見魔幫已臨土崩瓦解之兆,心中自然有著說不出的高興。


    但是,在另一方麵,他心中的疑團,卻並不少於幾個老魔頭。


    第一,龍虎幫主帶了那麽多的人,其中包括有兩名護幫長老,及一名錦衣護法,為何一去音訊杳然?


    第二,這兩天死去的四十三名護法,究竟是誰下的毒手?何以能做得如此幹淨利落?又是怎樣去的?


    而最令他不解的是,如果對方是四奇士中人,或是丐幫派出的高手,為何迄今未與他聯絡?


    第一夜尚可說是沒有機會。


    但是,第二夜仍無動靜,就使人不明白了。


    第二夜,他曾親自帶了一小隊護法,去到後山之後,他故意命大家散開,自己也遠離行列,借以使對方有機會接近,可是,他這種做法,一點效果也沒有,對方依然未見現身,甚至連話也沒有傳一句過來!


    其中原因何在?


    眾人依次入席,坐定之後,會議開始,第一個起立發言的人,自然還是花臉閻羅。


    花臉閻羅說明會議召開之目的後,隨即遍詢與會者之意見,問大家對近日這一串非常事故,有無有效之對策?


    黃衣護法和各堂堂主,限於身份,當然不便先開口,而錦衣護法之中,除了一個花臉閻羅,隻有三個人,哈魔、辛魔、令狐平。


    絕情老魔生性不喜多言,要想他開口,比公雞生蛋還困難。


    天殺老魔呢?


    這老魔倒是喜歡說話,隻可惜從來沒有自己的主張。他多半都是等別人想出主意後,再跟著說上一大篇廢話,那些話其實說不說都一樣。有這樣的人坐在會議席,惟一的作用,就是能把會議時間拖得很長很長,而對會議內容,一點好處也沒有。


    而這一種人,身份往往又很高,他若是高興說話,就是一連說上三天三夜,你也非得耐心聽下去不可。


    所以,推來推去,推到最後還是輪上了令狐平。


    令狐平這一次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麽話說。


    過去,他每次差不多都能想出一二個好主意來,讓這些老魔上了他的當,還豎起拇指喊好。


    而這一次,他什麽好主意也想不出來,因為連他自己對事件之真相亦不明了,他當然不能真的站在這一邊,設法與暗中那位神密人物對抗。


    但是,處在這種局麵之下,他又不能不說幾句話。


    於是他隻好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依本座看來,敵人目前必然隱匿在後山某一不為人知之處,後山地勢遼闊,搜索顯非易事……”


    貪逸惡勞,乃人之常情,他這樣一說,三位堂主首先點頭表示也具同感。


    令狐平掃了眾人一眼,繼續說道:“所以,本座的意思,如今是敵暗我明,為避免再作無謂的犧牲,應以智取而不宜力敵。”


    這種冠冕堂皇的說法,當然更合眾人的胃口。


    花臉閻羅忍不住問道:“老弟有何製敵妙計?”


    令狐平本來隻是信口開河,這時靈機一動,忽然想出一個一舉兩得的辦法。


    於是他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慌不忙地說道:“對付目前這批神出鬼沒的敵人,本座已想到一條計策;這條計策聽起來也許不怎麽高明,但一旦實行起來,一定非常管用。”


    眾人都露出注意的神情。


    令狐平緩緩接下去說道:“實行的方法簡單得很,那就是從現在起,立即下令封閉所有通向穀外之秘道!”


    眾人麵麵相覷,花臉閻羅愕然道:“怎麽說?封閉所有通向穀外之秘道?”


    令狐平點頭道:“是的,這樣做有兩層好處。第一,可使敵人無法再施其暗下毒手之伎倆,並可借此先行安定一下軍心。第二,本座懷疑穀中已有內奸潛伏,這樣做將不難證實是否確有其事,如果所有密道封閉之後,穀中仍有敵蹤出現,即可證明本座所疑不假,那時便可以來個一勞永逸,一舉加以肅清!”


    眾魔聞言,無不鼓掌叫好。


    花臉閻羅連連點頭道:“果然是個好主意,本座也懷疑幫內有人通敵,不意你老弟亦有同感,既然這樣說,事不宜遲……”


    壁上的雲板,突然於這時發出信號。


    花臉閻羅怔了怔道:“是娘娘派來的人!諸位請等一下,待老夫出去看看是什麽事。”


    老魔出去了一會兒,又回到議事廳中,緊皺著雙眉道:“真是意想不到,咳咳……”


    天殺翁哈冥年問道:“什麽事?”


    花臉閻羅先朝令狐平和談笑追魂有意無意地飛一眼,方才慢吞吞地說道:“姓金的那小子,據報也失了蹤。”


    天殺霸道:“與饕怪南宮求和餮怪百裏光合稱邯鄲三孽的那個金姓小子?”


    花臉閻羅道:“是啊!南宮求和百裏光兩個家夥一走,就該提防這小子跟著開溜才對,可惜老夫一時沒有想到這一點。”


    令狐平暗暗好笑,這老鬼睜著眼睛說瞎話,居然臉皮紅也不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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