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結全人類力量都無法動音叉一絲一毫,至此,人們陷入了絕望,一切都沒有了回轉的餘地。但是楊禁出現了,這個已經變成煙霧消散了的男人在一片風雨雷電中再次出現,沒有任何征兆,沒有預期,用毀天滅地的力量將音叉一分為二。


    幾十年前他帶著保護人類的任務來到這個世界,中間幾多曲折反轉。陰謀、欺騙、醜陋充滿著人世間,他徘徊過迷茫過,甚至想要放棄過,但是他回來了,仍舊選擇最初的信念。


    人們終於不再逃亡,他們看著那個音叉逐漸分裂,而空中的那個男人如同上天派來拯救世界的神明一般,他們頂禮膜拜,哪怕在此之前他們從不相信有神。


    當科學技術無法再次拯救人類的時候,剩下的,便隻有宗教。


    他們願意跪拜解救他們於末日中的神。


    “無濟於事。”音叉的主人說,“我隻是損毀了一艘飛船,而你們的坐標已經充斥在宇宙的任何一個角落中,很快,我相信你們將迎來更為龐大的艦隊。”


    分裂的音叉慢慢向大氣層外退去,他繼續說:“真遺憾,我的小水球。”


    他隻是一個漂浮在星際中的流浪漢,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捅螞蟻窩,但是不會招惹一個比自己更厲害的文明物種。他雖然喜歡水,但是實在沒必找麻煩,因為很快,他的同胞將抵達地球,將這個小水球據為己有。


    而那則是一隻非常正規的星際軍隊,他們會把一路上所遇到的其低等文明像是清理垃圾一樣清掃幹淨。


    音叉在空中消失了。


    楊禁緩緩落地,人們想要圍過來歡呼,卻被他輕輕掃開。他站在時一羲麵前,時一羲卻連眼都不敢眨一下,楊禁上前一步,時一羲便後退一步。


    “你……”時一羲說。


    “我不是應該死了麽?”楊禁抬起手,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那個手環,它發著淡色的光芒,楊禁笑道:“看來想死也真的沒有那麽容易。我不但沒有死,還拿回了之前屬於我的力量。”


    時一羲眼眶裏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他還是有點不太敢相信,但是口中卻說:“對不起。”


    “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楊禁說,“地球已經從原本安全的世界走到了文明的角鬥場裏。pong,在麽?”


    pong緩緩啟動,說:“在。”


    “最近的敵人在什麽地方?”


    pong說:“斯鳩文明已經快要接近奧爾特雲,艦隊行動相對穩定緩慢,大約24小時之後,他們就能抵達地球。”


    “比我想象的快太多了。”楊禁低聲說,他根本沒有戰鬥勝利之後的喜悅,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時一羲問:“還要打下去麽?”


    “不。”楊禁抬頭看了看現在寧靜下來的天空,說道,“來的是高級文明的艦隊,人類根本無法抵抗,連我也不行。宇宙文明就是這樣打來打去,弱小低級的文明暴露出來,等待它的隻有毀滅,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時一羲抓著楊禁說:“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楊禁說:“回來救你。”


    時一羲哽咽說:“我不要你救,這裏這麽危險,你快走吧。回家去,回到你的家人身邊去,你不應該為了一個根本無法逆轉的結局付出這麽多。”


    楊禁摸了摸時一羲的頭,他很想擁抱時一羲,在這個滿是瘡痍的世界之下,什麽都可以沒有,隻有他跟時一羲。他歎了口氣,說:“pong,把這個消息公布了吧。”


    pong問:“你確定?我想,讓人們懷有希望地活到最後一秒,也許才是最好的。”


    “聽上去確實是。”楊禁說,“但是人們也有權力知道真相。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坦然的麵對吧,時間隻剩下24個小時了,在世界毀滅的最後一天裏,讓人們去做自己還沒有做的事情吧,無論是邪惡的,還是善良的,這都是人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好吧。”pong連接到目前為止還能夠使用的電子終端,遠在奧爾特雲外的信息被傳送了回來。距離他們最近的是斯鳩文明的艦隊,也許在更遠的星辰深處,還有更多的文明虎視眈眈。


    一切不可逆轉,自詡強大的人類文明在真正的高級文明麵前什麽都不是。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去做想做的事情吧。


    此時還留在地球上的人們已經沒有了逃出生天的能力,然後,異景出現在了人類世界裏,很多人在狂歡,人類本能全部都被釋放了出來,此時已經沒有了善惡之分,所有人似乎都能跟那些過去所唾棄的行為妥協,並且樂此不疲。


    還能做什麽呢?極致的狂歡也不能彌補一生的缺憾,隻不過是來麻痹自己罷了。


    達莉婭的目光從電子屏上移到封盲臉上,問:“我們怎麽辦?”


    封盲說:“我想找一家還沒被炸毀的咖啡館,先喝杯咖啡吧,你呢?”


    達莉婭說:“我陪你找。”


    封盲說:“不找爸爸媽媽麽?”


    “他們其實很早之前就死了。”達莉婭笑道,“我騙你們的。”


    封盲莞爾,現在聽起來這就像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問文頌:“你呢?”


    文頌說:“就在這裏吧,也許還能看到日出。”


    “好。”封盲點點頭,拉著達莉婭去尋找咖啡館了。


    鷹司原地坐下,他的右手變成了工具,然後開始修理自己身體上破損的地方。白允慈站在他身邊,說道:“你還想修成什麽樣?”


    “要不然也沒有別的事情做。”鷹司把大部分破損都修得差不多了之後,站起來說,“我要去找一羲了,你去麽?”


    白允慈說:“走吧。”


    他們走了幾個街區才找到了時一羲和楊禁,鷹司停下來看了看,然後快步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時一羲。


    “蠢貨。”鷹司說。


    “對不起。”時一羲摸著鷹司金屬的表層,心中愧疚萬分,重複說道,“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啦。”鷹司拍著時一羲的後背說,“說起來,你在天上打來打去的樣子真是太帥了,像是電影裏的超級英雄,不過你比他們都厲害。不過下次如果有耍帥的機會,一定要留給我哦,我也會飛的。”


    “好。”時一羲說,“都給你。”


    楊禁看向一旁的白允慈,白允慈找他點頭致意,楊禁說:“我不怪你。”


    白允慈說:“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可被責怪什麽。”


    楊禁笑道:“你呀。”


    第81章


    在知道生命還剩下最後一天之後,時間過得好想沒有預期的那麽快,每一分每一秒都變成了定格畫麵,被無限地拉長。


    封盲果然找到了一家還能夠運轉的咖啡廳,隻是咖啡廳裏都沒人了,他需要自己做咖啡。咖啡豆是達莉婭幫他磨好的,但是磨的不細,封盲也不計較,衝了咖啡之後用杯子裝好拎了出去。


    他跟楊禁他們會合,幾個人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兒,便回到了封盲的那棟大樓——樓已經坍塌了,可是因為之前的樓體足夠高,坍塌之後也是城市中最高的廢墟。他們爬上了廢墟,仍舊能夠俯瞰整個城市。


    曾經象征著人類文明巔峰的城市,如今也不過變成了這副滿目瘡痍的樣子。


    “天都快亮了。”封盲把咖啡杯遞給其他人,“喝杯咖啡看日出麽?”


    鷹司打了個哈欠,說:“誰要看日出,困了。”


    “那就睡覺吧。”封盲笑道,“一覺睡到世界末日,我覺得也挺好的。”


    他們嘻嘻哈哈聊了一會兒天,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每個人都十分困倦,竟然真的在這破曉之時靠著石頭睡著了。


    這個喧鬧的城市從未有一刻這麽安靜過。


    時一羲坐在高處的邊緣,他的雙腿垂了下來,眼睛看著遠方那渾濁的天空,後麵有一點亮光,不出多時,太陽就要從地平線上升起了。


    “這可是我見過的,最難看的日出。”


    時一羲回頭,發現楊禁站在他的身邊。楊禁並排跟時一羲坐下,眯起眼睛,笑道:“不是麽?”


    “沒有印象了。”時一羲說,“我好像沒有專門看過日出。”


    “是嘛?”楊禁說,“那你人生中第一次和最後一次看日出,竟然都是跟我在一起。”


    時一羲看了一眼楊禁,不過很快就收起了目光,他低著頭,垂著眼睛,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好在他灰頭土臉的,什麽都看不出來。他說:“你不回家麽?”


    “我怎麽回去?”楊禁說,“一個人在宇宙空間裏飛行?你把我也想的太厲害了吧?”


    時一羲說:“那你也沒有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那你呢?”楊禁說,“不考慮換一個地方?”


    “我能去哪兒呢?”時一羲說,“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這裏,我對這個世界做了那麽多可怕的事情,如果到最後還拋棄了他,那我算什麽呢?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死,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想陪著他。”


    楊禁歎氣,拍了拍時一羲的肩膀,說:“你也不用太自責,有時候命運和個體,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推動誰。你看,我的文明早就預言了人類世界的毀滅,我就算再怎麽努力,做了一切我認為對的事情,可結果就是不可逆轉的。所以啊,反正已經是這麽個爛攤子了,不如輕鬆一點,趁著還有時間,想一想自己還有什麽再不做就會抱憾終生的事情。對了,你好像還沒有給我的槍起名字。”


    時一羲果然認真思考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一陣糾結,最終,他似乎鼓起了勇氣,挪動了身體靠近楊禁。楊禁對於這樣的接近一頭霧水,轉過頭來看時一羲。結果,時一羲親在了楊禁的嘴角上。


    本來,時一羲隻是想親一親楊禁的臉頰的。


    楊禁愣了一下,時一羲也嚇了一跳,他手足無措地背過身去,縮成一團抱住了頭,企圖通過逃避現實來消減自己心中的羞恥。


    “這就是你想做的麽?”楊禁問。


    時一羲保持姿勢,良久之後,身體才有輕微的浮動,他在點頭。


    楊禁有點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麽心情,遠勝於“複雜”二字。他與時一羲的關係說到底,始終帶著許多的“不得已而為之”。一種近乎荒謬的宿命推著他們往前走,一係列的事件爆發也根本沒有給他留下時間好好整理。


    他總以為,自己對於時一羲的情感更多的是一種出於關心的承諾。因為過自己做過他的老師,而這個學生始終是最笨的那個。老師對笨蛋學生,要麽格外關心,要麽幹脆放棄。顯然,楊禁嘴上說著懶得理時一羲,但行動上,他會給予他更多的關注。


    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的關係走了樣。


    直到現在,楊禁都能感覺到時一羲心中的那種起伏,他大約有了一些猜測。其實曾經就有,但沒時間細想,也有些回避細想。


    他的心中也是不安的,甚至恐慌。


    他覺得,是時一羲影響了自己。時一羲的特殊能力導致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入侵所有人的意識世界,他可以去影響改變一個人的意識。如果時一羲喜歡什麽人,他完全可以將這個意識作用到對方身上,從而讓對方也喜歡上自己。


    更何況,楊禁與時一羲的關係本身就錯綜複雜,楊禁很難說自己是否在這個過程中被時一羲所影響。那種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意識與想法的感覺,是楊禁最為反感的。


    就比如現在,他能感受到時一羲那種羞怯萬分的想法,他很想張開手臂抱一抱時一羲,或者親吻他,但是他沒有辦法確定這種感覺是出於自己,還是被對方所影響的。


    如果是他自己,他大約不會魯莽地去喜歡一個男孩兒,他對時一羲更多的是一種關愛,而不是時一羲所幻想的那種感情。


    時一羲年紀還小,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不完整,他會錯誤的把崇拜當成一種愛慕的感情,但是隻要他稍微再成長一些,就會發現人世間還有那麽多紅男綠女等他去愛。而這種年少時期的崇拜,其實無聊的不值一提。


    所以楊禁沒有動,坐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時一羲的後背,然後抬頭望天。


    時一羲感受到了楊禁的恐慌與掙紮,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更加羞恥,好像一廂情願的在強迫楊禁一樣。所以他背過身去,不想麵對楊禁。他很懷念那個尚未開化的自己,不懂情愛,不知羞恥,一切都很簡單,也沒有那麽多煩惱。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東方一片明亮。無論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遠在數光年之外的太陽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運轉著,不會因為任何悲觀離合而改變方向。人的一生對於它而言隻是眨眼的一瞬,它安然無恙地懸掛在東方,永遠不會改變。


    人總喜歡觸景生情,認為月亮的陰晴圓缺同自己的悲歡離合息息相關。但其實,月亮也好太陽也好,上億年的時光塑造了它們獨有浪漫,它們永遠不會改變,永遠忠貞。


    但人間的情情愛愛,浪漫之後難免終結於失望。


    就像這樣一場末日的日出,這是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刻,但日出下的兩個人,誰也不敢對對方多說一句話。


    廣播的聲音響起了,隻要是還有信號的地方,都能夠聽到它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斯鳩艦隊已經越過了木星軌道,他們提升了速度,不出幾個小時之後即將抵達地球。也許這是人類曆史上最為艱難的一刻,也許人類物種就此成為塵埃,但是人類曾在這個星球上鑄造了偉大的文明,文明永不毀滅。


    這個消息沒有署名,已經到這個時候了,沒有人有心情再去憧憬什麽人類的希望。


    “艦隊如果越過了木星,人類靠肉眼就都可以看到了。”楊禁沒話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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