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誰都知道,林遠靖的女兒,那個年僅十六歲便已是正五品上騎都尉的林菁,喜歡上了康國那位以美貌名動長安城的王子。


    這還了得?


    第二天,林菁一大早就起來,心裏猜著第一個來拜訪的人會是誰——崔緹頂著黑眼圈堵在林菁門口。


    他看上去頗有壓力,不知是受命而來,還是本心所向。


    崔緹道:“林菁,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麽喜歡一個胡人?”


    “嚴格說來,庫勒迦王子其實是混血,他的身份正好代表了康國和我朝的友誼啊。”


    “這叫友誼嗎?不是冤家就不錯了!但凡長眼睛的,誰不知道庫勒迦並不受隆達爾寵愛,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傳聞他的生母其實是沙洲霍家的女郎,曾經行刺過隆達爾,所以父子倆相處如同仇人。”


    “那又如何?”林菁眯著眼睛看著崔緹,露出玩味的笑容,“我喜歡他,有什麽不對嗎?”


    崔緹一向寡淡的臉露出崩潰的神情,低吼道:“你為什麽會喜歡上他?一個自閉的胡人王子?”


    “哦,可能因為他最好看?”


    崔緹一噎,不敢置信地道:“你看男人難道隻看臉嗎?”


    “我現在不缺錢,也有勳位傍身,家裏還有良田和房產,而且我功夫還不錯,不僅不怕被人欺負,甚至我不去欺負別人已經很不錯了,你看,我不需要男人保護,不需要男人有錢,也不需要他有功名,那麽……我挑男人不看臉,還能看什麽?”


    崔緹反駁道:“因色而愛人,豈能長久?”


    “那你們男人愛美女的時候,也肯定沒有想過長久了?”林菁看崔緹氣得可愛,倒給他一杯茶遞過去,“崔郎君,你對我很嚴格啊?”


    崔緹一口茶噴出去:“我不是,我沒有!”


    “回長安這麽久,你都沒邀請過我,反而是這件事把你激出來了,所以說,你為什麽覺得我不該喜歡庫勒迦王子?”


    崔緹擦了擦嘴,難以言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前腳在宮裏救了琢安郡主,後腳就跑去薩寶府搶人,這不是明著打皇家的臉嗎?我為什麽來這裏,你可知太後姓什麽?”


    林菁:“……崔?”


    “怎麽可能,李氏根基太淺,如何能娶我家的女郎?太後姓邱,是崔家旁係裏發展比較好的家臣一脈,當初李僢起事的時候,為了拉攏我家才娶了邱氏,她身邊幾 乎都是崔家人,所以我才這麽快得到宮裏的消息,太後對你很不滿,認為是你搶了琢安的親事,八公主和六公主恐怕也正想辦法給你使絆子,你最近進皇宮可要小心 了。”


    崔緹倒確實是好心,這人雖然迂腐聒噪,卻從未害過她。


    他繼續道:“而且你這件事做得不太厚道,大家都認為你是從琢安郡主和八公主口中聽說了庫勒迦王子的美貌,所以才先發製人地去薩寶府見他,而且還大肆宣揚你和他的關係,說好聽了是敢愛敢恨,若是不好聽……難免有一些不好的言論,對你的聲望有很大影響。”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不覺得我喜歡庫勒迦跟琢安郡主有什麽關係,若說我用心機,我承認,但是,當我在戰場上以心機嬴得勝利的時候,眾人便讚美我,當我 用心機——前提是我沒有插足任何人的感情,去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卻要受到其他人的詆毀和不滿?我為國拚殺便是勇士,為自己拚殺便是心機女,嘖嘖,大家對 我也很嚴格啊……”林菁笑了笑,她若是在乎這些聲音,當初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孤身去從軍了,“莫說琢安郡主不喜歡庫勒迦王子,就算她喜歡,就算有無數 女人喜歡,隻要庫勒迦拒絕其他人的感情,我就可以喜歡他,這有問題嗎?這違背道義和道德嗎?”


    崔緹:“……他竟無法反駁,“如果太後和其他人也這麽想就好了。”


    崔緹走後,第二個來的便是左平。


    他一反往日的灑脫,輕聲道:“你該知道的,你身負大昭的兵權,陛下是不會同意你嫁給一個胡人的。”


    “誰說我要嫁人了?”


    左平一愣:“你說……你喜歡他,難道不嫁給他嗎?”


    林菁慢條斯理地道:“不嫁人,也可以在一起啊。”


    左平沉默片刻,說道:“我曾經說過,陛下有意讓我娶你,當時你說有辦法解決,難道就是這個方法?用胡人王子來當擋箭牌?”


    林菁看著左平,驕傲的郎君垂著頭,像一頭無措的野獸,倉皇在懸崖邊,看著遙不可及的月亮,整個人散發著濃鬱的傷感。


    她第一次心有猶豫,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次他為她敷藥時,兩人之間便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情愫,最後那一下不輕不重的親昵,幾乎已經是直接表明了他的心意。


    可林菁現在不能接受他了。


    她現在有霍九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有些事情,知道得太仔細,反而沒有好處。”她殘忍地說道。


    左平突然笑了,他用手捂住眼睛,又立刻放下來。


    “如果你不想嫁人的話,我也可以的。”他垂著頭,慢慢地,每一個字都用足了力氣地道,“如果你想要自由,不願有家室的束縛,我也能做到隻有你一人,你不用擔心任何事,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隻要你……”


    更卑微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便緊緊閉著嘴,本能地阻止了自己更落入更可憐的境地。


    麵對一個已經心有所屬的女人,他幾乎是在祈求她的垂青,同時心中也有一股委屈在裏麵。


    明明我都可以做到,為什麽不選我?


    你不選我的話,我該怎麽辦?


    如果說之前還隻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慕,那麽在黑圍穀之後,我連生死都可以相托給你……


    左平第一次產生了“不可得”的感覺,刺得他心髒發緊。


    久久沒有得到林菁的回應,他猛地抬頭,看到她憂慮的雙眸裏,倒映著他軟弱而不堪的身影。


    這一瞬間,從小到大浸透在骨子裏的驕傲和強勢又回歸到身體,讓他重新有了力氣。


    左平輕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抱歉,是我孟浪了,可我不後悔表白心意,至少,”他站起身,“你會多給我一些信任了,對嗎?”


    “對,但是……”


    “不要急著拒絕我。”左平走到了門口,停下來背對著她,“連兵書都說做留一線,不要趕盡殺絕,你連單相思都不讓麽?”


    林菁:“……我這是不想耽誤你。”


    “耽誤不耽誤,是我說算了。”他側過臉,驀地一笑,“傻丫頭,多一個人喜歡你有什麽不好?”


    左平離開了。


    林菁緩了口氣。


    這時,綠杳細聲細氣地在門外道:“餘家郎君求見。”


    她起身用涼水抹了把臉,有些認命地坐在榻上。


    “請。”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我用這麽時髦的標題。


    男配們心態都崩了。


    消息不靈通的小裴和賀伊幸免於難。


    第119章 野心


    餘迢知道除了他以外, 也有優秀的郎君被林菁吸引。


    這幾乎是沒懸念的。


    她有著不輸於人的美貌, 卻有其他女子所沒有的強大, 她與男子並肩而立,那樣耀眼奪目, 注定被人追逐。


    他看到左平從裏麵走出來,兩人擦肩而過。


    餘迢輕笑一聲。


    左平在長安城,那是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力壓在同齡一輩, 令諸人不得翻身的存在,幾乎是傳說裏的人。


    可他現在跟他一樣可憐。


    他們互相知道彼此存在, 可對方身上竟沒有一點敵意,心裏竟有些好笑。


    餘迢不是為了表露心意而來, 他更多的是擔心林菁現在的選擇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我現在就在協助齊王殿下與昭武九姓之間的談判, 不妨給你透個底,陛下不會介意齊王為了更多的利益交換而把公主或郡主送出去和親這種事,他隻關心這一批糧草能否早日到位,據我所知, 他為齊王定下的期限已經很緊迫了,你現在橫插一手, 得罪的不僅僅是宮裏的人, 還有齊王殿下。”


    林菁回想了一下李禎那張臉,無奈地道:“我在宮裏的時候, 見過齊王一次,我的直覺告訴我, 我好像已經得罪他很久了。”


    餘迢:“……得罪他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此話怎講?”


    “太子沒有生母,他隻是寄名在上官皇後名下,才占了嫡子的身份,成了太子,陛下真正寵愛的人是齊王,就像這一次,南下征兵這樣得罪人,又千裏奔波的事,是太子去做,而在戶部與胡人談判,走的都是真金白銀,這樣的肥缺卻交給了齊王。”


    林菁有些驚訝:“陛下默許齊王發展自己的勢力?他就不怕齊王越養心越大,最後不可收拾?”


    “陛下會將齊王的勢力放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他不過是擔憂幼子以後被兄長欺負,給一些傍身的資源而已,但恐怕幼子並不這麽想,而且宮中雖然看上去一片祥 和,實際氣氛很緊張,左貴妃有孕在身,前些日子,禦醫已判定她腹中胎兒為男,很快就要臨盆,大昭又要多一位皇子了,而這個皇子,母族異常強大,並非好 事。”


    林菁笑道:“那擔心的也該是太子,我一個隻知道行軍打仗的,無論誰上位,隻要草原威脅還在,就一定有一口飯吃。”


    “……”餘迢看著她不言語。


    林菁一開始還笑著,然後有些不明所以,最後才——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如果我打下東突厥,老皇帝會怎麽安排我?”


    “左貴妃生下皇子後,他不會再安排左平給你,而李禎恰好還未娶親,陛下會直接讓你的軍權重新歸屬皇家,這是你最好的歸宿,而你現在得罪了李禎,相當於得罪了你未來的夫婿,這……還不夠糟糕嗎?”


    林菁簡直受夠了娶娶嫁嫁這一些幺蛾子,回長安後,似乎很多有心人都在盯著她的婚配大事,在那些人眼裏,她所得的一切都是一種資源,可以給夫家帶來利益的資源。


    反倒是裴家、左家、餘家這些本就與她有關的人家,是最用不到她身份的。


    “餘迢,你知道我不會嫁給李禎的。”


    “嗯。”我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我也不怕得罪他,謝謝你將此事告之,我會做好準備的。”


    “芳雪……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他又用閨名稱呼她,意味著這個問題的私密。


    林菁用眼神示意他。


    餘迢輕聲道:“你很討厭這些想從你身上吸血的蟲豸吧?那麽,為什麽不碾碎他們呢?不再受他們控製,也不受任何男人控製……你將不會被俗世左右,建立自己的權威,到那時,無論是為你父親翻案,還是報仇,都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我想,你是能做到的。”


    林菁隻覺得有一股氣血瞬間噴湧出來,直衝腦門。


    餘迢的聲音帶著蠱惑。


    能如此年輕便擔任戶部郎中,餘迢絕對不是能輕易放棄的人,他想留在林菁身邊,是可以迂回的,曲折的……比如做一個能隨時透露官場消息的“合作夥伴”,也可以用其他身份,在她身邊爭取存在感,跟上她的腳步,成為她離不開的人……


    怎樣都好。


    但他不希望再看到林菁受到傷害,在他眼裏,盡管林菁有身手有魄力也有後盾,可與真正的皇權相比,她還是太弱小了……如果她不能登上足夠的高位,依然會被皇權淩駕,成為皇權手中的戰爭工具。


    所以她還得再強大一些,在他的輔佐下。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不介意其他男人的存在,因為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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