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當然不會把攻打突厥的事放在明麵上,但誰都知道,這支軍隊練出來是要做什麽,東突厥也不傻,可惜現在朔方城破了,恒安鎮也堅持不了多久,拔延訶勒死了,他們內部一團糟,也顧不得大昭這邊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昭武衛的組建幾乎是匯聚了目前大昭軍方的全部資源,一切都以昭武衛為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就是這樣的條件,依然沒有人願意接手。


    因為這是一支雜牌軍啊!


    跟大昭目前作為軍方主力,且世代相傳的高素質府兵不同,這一堆從豪族手裏挖出來的民兵健兒……得多難訓?恐怕舉個盾都得練上幾天,更別提排兵布陣了。


    而且皇帝還想征兵,三萬的缺口,有幾個能堵得上的?


    這個時候跳出來接這攤子,不僅要耗舉族之力,還得去打仗。


    “征兵”這兩個字說得好聽,翻譯過來,還不就是去打仗,用俘虜來當炮灰麽……除了江南那五萬人,遠征過朔方城的那兩萬人,恐怕有九成都是當初朔方城的俘虜。


    接手了昭武衛,不僅要練兵,還得打仗,打完仗還得訓練俘虜,最後帶著這東拚西湊的十萬人去打東突厥。


    這事兒……一般人絕對幹不了,真正能做到的,也就裴元帥了。


    可惜皇帝是不會讓裴帥離開長安的。


    原因都不用問,看看這十多年裴元德出手了幾次?要不是那一次東突厥攻勢太猛,皇帝怎麽可能讓他去幽州守國門,眼下征討東突厥非十萬火急,這位大元帥還是高高供起來得好。


    其實許多人心裏都有數了。


    皇帝已經有了人選。


    兵部尚書盧鬆出列,舉著笏板道:“臣啟奏陛下,上騎都尉林菁,家學深厚,練兵得法,屢立奇功,且一心報國,不惜以女子之身從軍,實乃不可多得之將才,臣願保舉林菁,率領昭武衛,為陛下再立一功。”


    好麽,一開始林菁還想著要精心算計,才能掌管這支軍隊。


    可那時候,誰都沒想到太子隻籌集到五萬人,按照她十五萬人的預計,這缺口可不止三萬,而是八萬!


    八萬什麽概念?那不是簡簡單單能影響戰局的人數,而是能直接決定戰局。


    十五萬士兵進草原,隻要指揮得當沒人拖後腿,基本是穩贏。


    十萬雜牌軍進草原,還得立軍令狀,那不是建功立業,而是套著絞刑架去送死。


    一下子,人人躍躍欲試的好差事,從香餑餑變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破爛爆竹——誰拿誰炸。


    此刻,盧鬆當仁不讓地將林菁推了出來,皇帝還露出了讚許的微笑。


    “卿所言甚是,退朝後,宣林菁進宮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第128章 粉墨


    紫宸殿。


    禁軍層層環繞, 數十名甲胄俱全的千牛備身站在大殿兩側, 戒備森嚴。


    這裏就是當年林遠靖出事的地方。


    林菁被人帶進來的時候, 紫宸殿裏除了侍衛之外,便隻有李茂在。


    他穿著便服, 坐在棋盤邊上,手裏拿著一盞茶,喝得津津有味。內侍稟報之後,他招招手道:“此時沒有外人, 林將軍,過來坐。”


    林菁走過去, 行禮道:“微臣不敢。”


    李茂笑了,他此時看上去很放鬆, 但眼裏的透出精光, 顯示出這個人從未鬆懈過一時一刻。


    “此地非朝堂之上,你我且不論君臣,隻論長輩與晚輩,難道不該飲一杯茶, 推心置腹地好好聊幾句嗎?”


    李茂當然知道自己與林菁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但在利益麵前, 什麽都可以放在到一邊, 可真應了林妙真說過的,這些當官的, 品級越高臉皮越厚,到了皇帝這個層次, 已是城牆都比不過的了。


    林菁坐了下來,道:“謝過陛下。”


    李茂拿起一顆棋子道:“不若先手談一局?”


    “微臣慚愧,不曾學過棋。”


    “哦?聽說對兵法有研究的人,都喜歡手談,當年你父親……便是個中高手。”


    林菁也拿起一顆棋子,摩挲了兩下放了回去,笑道:“微臣幼時家中潦倒,吃飽穿暖都成問題,買不起棋子又如何學起?後來事多繁忙,也沒時間學,讓陛下見笑了。”


    “的確可惜,若是你父親還在,定然不會讓你經曆那些苦日子,可這人生啊,容不得半點失誤,隻要行差半步,便是鬥轉星移,天地變換,再也回不去了。”


    “陛下的意思是,我父親做錯了什麽事?”


    李茂放下茶盞,用白巾擦了擦嘴,抖動著花白的胡須道:“你與裴卿見過麵,想必他已經告訴了你當年之事,就在這紫宸殿上,林遠靖凶性大發,犯下謀刺先皇的 罪行,本當誅九族,但念在他為大昭立下汗馬功勞,改為族人貶庶及流放,徹查謀逆罪證,隻是沒想到林府失火,隻剩兩個幼兒,便不再追究林府。十五年後,我借 東突厥南下的時機,為你謀求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讓林家人能重新再站在朝堂上。隻是這一次,我希望看到一個心懷天下的林家人,希望你以蒼生為先,繼續你林 家先輩未盡的事業,守護這片大好山河。”李茂說到後麵越發激動,那一雙渾濁的眼珠緊緊盯著林菁,看她是否動容。


    林菁心底冷笑。


    這些話除了煽動她的情緒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皇帝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原來是在這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不知道朝暉是怎麽匯報的,李茂還真把她當成容易熱血上頭的傻白甜了?以為給予榮耀,給予重用,給予財富,給予兵權……就能讓她感激涕零嗎?


    說實在的,目前她所擁有的——


    榮譽,是百姓給的。


    重用,是她憑本事換來的。


    財富,是她用命掙的。


    兵權,是以她現在的能力,該得的。


    李茂當然可以把這些都收回,因為他是皇帝,有著無上的皇權,可他現在還不能這麽做,甚至還得在這裏不惜拉下臉皮,來對她這樣一個小輩示好。


    隻不過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有那麽一瞬間,林菁想把一盞殘茶潑到他的臉上,看能不能洗去這些令人作嘔的粉墨。


    她打從骨子裏不願向這樣的帝王效忠,卻仍然克製著,不想最後走上造反這條路。


    每一代的權利更迭都意味著戰亂,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連年的戰爭讓無數人顛沛流離,每一場戰事都意味著流血和犧牲。不提外戰,大昭與隋朝的 內戰也才結束三十年,在大肆征兵下,荒田遍野,失去了大量勞力的民間有一半時間都在摳樹皮,根本再禁不住一場內亂。更別說朝堂之上,若是換了天地,不知有 多少硬骨頭的良臣要去撞柱子,她自身又要遭受多少口誅筆伐……


    她目前尚未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也還背負不起這些戰爭外的累累人命。


    不過,總有辦法繼續走下去的。


    林菁抬眼看他。


    李茂帶著粉墨登場,她又何嚐不是?


    林菁略微紅了紅眼眶,垂下了頭,低聲道:“微臣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費心。”


    李茂歎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無論是幽州、甘州,還是朔方城,你都做得很好,回長安之後,你鎮住了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也很好。不死板,懂得與人結交,鞏固自己的位置,也很不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李茂,“我做的……陛下都知道?”


    李茂笑道:“是,我一直都在關注著你,也暗中派人保護你。”


    林菁迅速地用手擦過眼角,她語氣裏帶著一絲哽咽,低聲道:“陛下這樣做,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但——陛下,我不相信我阿耶會做那樣的事,姑姑和兄長都說我們是清白的,有人陷害我們……那日紫宸殿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她這麽一問,李茂卻沉默地轉過頭看向窗外,眼裏仿佛透過時空,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但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走神,撚了撚胡須:“尉遲讀武不曾告訴你嗎?”


    “尉遲將軍對微臣的態度……他說絕對不會告訴微臣。”


    李茂無奈道:“讀武這孩子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不過,往事已矣,無論是我還是林將軍,都應該向前看,否則的話,林將軍來不了紫宸宮,我也不會將此重任交給你了。”


    林菁點點頭道:“微臣願為陛下分憂。”


    李茂站了起來,很顯然,現在進入公事階段了。


    “……成為昭武衛首領後,需以戰養戰,待軍隊規模擴大,足可以遠征東突厥時,昭武衛的首領便改為行軍大總管,功成之後,授柱國勳位,封賞大將軍,可繼續統領昭武衛為大昭效力,成為朕的親衛軍。林愛卿,你少年英才,戰無不勝。朕現在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林菁躬身道:“陛下厚愛,微臣萬死不辭。”


    李茂笑了笑,對身邊的內侍總管寧玨道:“宣太子。”


    不到片刻功夫,李恒進了紫宸殿,行禮後,李茂道:“那五萬民兵健兒已經集結,但其間各有派係,這裏麵的門門道道,讓太子跟你講明,等人到營,便開始練兵,最遲明年冬末,朕要見到一支雄師,林愛卿,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


    林菁沒想到會這麽快再次見到李恒,她跟在他身後,向東宮方向走去。


    走過一片空曠的地帶,她聽到李恒問道:“你恨李家人嗎?”


    這問題太直白,她沉默。


    又聽見李恒道:“別怕,我也恨。”


    林菁停下腳步。東宮的侍從們跟在他們五步開外,她停住了,那些侍從也停了下來。


    她不清楚這位口碑極佳的儲君究竟在想什麽,她見過他殺人滅口也就罷了,在權貴眼裏也不是什麽大事,但他現在這麽撩撥她的情緒,又是為什麽?


    她垂眸道:“太子殿下,臣是個俗人,隻想建功立業,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別的,不敢想。”


    李恒道:“跟我來。”


    東宮離紫宸殿有段距離,出了太極門便有車輦,她直接跟太子坐在一輛車上。


    太子的車輦,由四匹馬拉動,其實比尋常馬車寬敞得多,但這會兒在車廂裏的,不是親朋,也非同性,而是兩個連話都沒說上幾句的陌生男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狹窄。


    林菁知道太子已婚了。


    她之前聽左平提起他的家人,姑姑是宮裏的左貴妃,長姐嫁給了尉遲讀武,二姐便是李恒的太子妃。


    為了避險,她快縮到馬車角落裏去了。


    李恒卻很淡定地坐下來,他在案幾下方拿出一壺酒來,問她:“新釀的三勒漿,要不要來一些?”


    林菁第一次碰酒鬧過笑話後,便滴酒不沾,當然敬謝不敏。


    李恒便自斟自飲,他喝酒的樣子也很優雅,喉結輕微滾動,能想象到美酒入喉的暢美。


    他沒有浪費時間,很快便拋下一個重磅消息:“這一次征兵的人數,是我有意控製的。”


    林菁一聽差點跳起來,她質問:“你的意思是,你故意湊不齊人數?”


    十五萬人遠征東突厥,兵卒的犧牲她可以控製在三成內。


    十萬人遠征東突厥,便是她殫精竭慮,還得是拚運氣的情況下,能回來兩萬人就不錯了。


    四萬和八萬——這差的是多少條人命!


    李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將酒杯放下道:“如果我真的征集到十五萬人,你以為昭武衛將軍、遠征東突厥的行軍大總管,還能輪得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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