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擠上去往裏一看,原來是個算命的。


    那個算命的年約六旬左右,一目已砂,滿臉蠟黃。


    算命的坐在一張破木桌之後,桌前掛了一塊白布,上寫著:


    慧眼獨具


    獨眼山人,無驗不收費。


    山人獨眼,隻相有緣人。


    玄龍看了,心下暗笑道:“名實相符,雅而且謔,這個相士倒也風趣。”


    玄龍因距離相士頗遠,乃偏臉向一個麵目頗為和善的中年人悄聲笑問道:“老伯,這個相命的靈不靈?”


    那人朝玄龍望了一眼,也輕聲笑道:“誰知道?”


    玄龍聽出了那人語氣中並無惡意,不禁訝然道:“難道沒人給他相過?”


    那人搖搖頭道:“難,難,太難說了。”


    玄龍後退一步,拉開那人道:“在下年輕好奇,老伯可否為在下說個詳細?”


    那人朝玄龍又打量了幾眼,點點頭,低聲道:“此人來到此地,據說已經好幾天了,到底靈不靈,誰也不知道。這怎麽說呢?嘿,這位相士的規矩多極了。你沒見他那塊木牌上寫著麽?第一,不相無緣之人。他有一盒子紙卷,要看相得先摸一個紙卷兒,紙卷上有字的才相,我從清早站到現在,所見到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摸的白紙一張。第二,投緣之後,相金隨他討,還一文價,他也不相。嘻嘻,相公也想碰碰運氣麽?”


    玄龍本無意於此,但經此人說出這個相士的種種怪癖之後,好奇心大起,一心想知道這個相士到底弄的什麽玄虛,便在謝過那人之後,從人叢中擠上前去。


    因為離一元經會期已近,寧遠城中住滿了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一個不小心,便會泄露身份。所以,他在排眾上前之際,並未使出一點真力,他一麵拍著前人肩頭,一麵喊著借光。好事者見到又有人問津,莫不紛紛讓路。


    玄龍走近相士桌前,躬身笑道:“山人請了,在下有事待決,敢煩鐵口論斷。”


    那個相士本是垂簾正襟危坐,聽到玄龍問話,抬起那張其黃如蠟的麵孔,睜開一隻極其清澈的左眼,望玄龍上下打量了一眼,獨眼中似乎掠過一陣驚訝神色,隨即點點頭道:“有緣無緣,盡在盒中。”


    說著,打開抽屜,捧出一隻裝滿小紙卷的盒子,放在桌上道:“相公揀吧。”


    玄龍隨手取出一個展開一看,字卷內赫然寫著:“有緣人!”


    玄龍大喜,忙將紙卷遞到相士麵前,笑道:“山人過目。”


    圍觀的閑人群中起了一陣歡呼。


    玄龍看到白男不知在什麽時候也已擠到自己身邊。


    相士朝展開的紙包兒瞥了一眼,冷冷地道:“相金紋銀五十兩。”


    圍觀的人齊聲驚呼起來,呼聲中充滿了怨尤。眾人似乎因相士的漫天討價要將一場將成之好事弄吹而感到忿怒和不快。不是嗎?五十兩紋銀不是一個小數字,縱是富家公子,也不會在這種尋常隻費三文五文的玩意兒上使闊,何況玄龍此刻的衣著根本就不像一個能拿得出整塊銀子的人。


    玄龍聽了相士討價五十兩,心下也是一驚。銀子,他還有一點,但那也不足五十兩之數,何況還留在落腳的關帝廟內?他聽剛才那人說過,這位相士很特別,還價一文也不成……玄龍正在為難之際,突然聽得極其沉重的一聲問響,舉目一看,相士桌上已經端端正正地放著兩隻銀錁子,回目瞻顧,白男正朝他微微而笑。


    圍看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竟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相士以獨眼朝白男瞟了一下,伸手抓過銀裸子,點點頭道:“別人代付也是一樣。”


    說罷,取過紙筆,遞給玄龍道:“請相公寫個字。”


    玄龍提筆寫了一個“白”字。


    相士放正紙筆,輕咳一聲,又朝玄龍白男分別打量了一眼,然後板著那張黃滲滲的臉孔開始說道:


    “本山人以相命為主,如果相金是由他人代付,隻能測個字。”


    白男不禁怒道:“你這相士好生無禮,難道銀子是假的麽?”


    相士聞言,從懷中重新摸出那對銀錁子,輕輕放回桌上,仰臉做出一個極其醜怪的笑容,朝白男道:“事貴兩廂情願,相公既然舍不得銀子,銀子還在這裏。”


    白男才待發話時,玄龍搶著勸道:“無論相命測字,貴在一個靈字,我要問的也隻有一件事,測個字也好。”


    相士拍手笑道:“你求簡單,我圖便利,一舉兩得,妙哉。”


    一麵笑著,一麵又將銀子揣起,自語道:“財運不錯,銀子又是山人的了。”


    說罷抬臉向玄龍道:“相公問什麽?”


    玄龍沉重地道:“找一個人!”


    相士獨眼一閉,道:“男的?女的?”


    白男從旁笑道:“女的,十六七歲。”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相士獨眼遽睜,瞪著玄龍道:“是嗎?”


    玄龍連忙分辯道:“休聽這位兄弟取笑,在下要找的是個男的。”


    相士獨眼又合,點點頭道:“好,說吧,多大年紀?”


    玄龍又問道:“這有必要麽?你隻告訴我能否找到,什麽時候找到不就行了麽?”


    相士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說著,重新睜開那隻左眼,朝玄龍所寫的那個“白”字上端詳了一陣,慢慢地說道:


    “相公寫的白字,找的男人,白,男,白男,音近不難,相公找人有希望了。何況白字加堅心為怕,所謂之,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是也。”


    玄龍聞言大喜,回頭朝白男微微一笑,又向相士問道:“何日可以找著?”


    相士仍然閉上那隻獨眼,道:“白如一橫為百,減一撇似日,百日乃不日之諧音,相公要找之人,不日或可相見也。”


    玄龍心情激蕩,還要再問時,相士突然搖頭道:“我拿了你白花花的銀子,已經為你說得明明白白,權利義務兩清,我再說是白說,你再問也是白費心機!”


    玄龍見相士已下逐客之命,隻好一躬而退。


    四小隨意溜了一轉,回到關帝廟。


    玄龍將相士測字之事喜滋滋地向侯四說了,侯四也很高興地道:“命卜之學,玄機莫測,然微言中的實例,在所不鮮,照那相士所說,頗近情理。小兄弟,侯叔叔恭喜你了。”


    大頭這時從旁插嘴道:“侯叔叔,你不覺得那個相士有甚多可疑之處麽?”


    侯四聞言一怔,道:“何處可疑?”


    大頭道:“第一,他的那盒紙卷可疑,第二,他的身份可疑。”


    侯四道:“你先說第一點。”


    大頭道:“他那盒紙卷兒是從抽屜中取出來的,與普通測字算命先生什麽道具都放在桌麵上不同,大頭頗懷疑那個相士的紙卷兒有兩盒,一盒全是空白,一盒全是寫著有緣人,有緣無緣全憑他一人決定,也就是說,他願相的就有緣,不願相的就無緣。”


    侯四點點頭道:“這一點很有可能,你還能說明他選擇主顧的原因嗎?”


    “還不是相金問題?”


    玄龍不服道:“當時我身上隻有幾錢碎銀子,同時,憑我這身裝束,他能說我是個有錢的人嗎?”


    大頭搖搖頭道:“白少俠和你站得太近了,憑你們兩個人的氣度,除非是個真瞎子,誰也會看出你們兩個不是落魄者,何況一個閱人無數的江湖術士?”


    玄龍又道:“第二點呢?”


    大頭道:“那人臉色雖然難看,眼神卻極充足,這是邪道武林人物練陰毒功夫常有的現象。”


    侯四訝道:“你懷疑那相士是個武林中人?”


    玄龍這時也自語道:“那人那隻獨有的左眼確是與常人不同。”


    大頭繼續說道:“最為可疑者,他因白少俠和他計較過之後,故意在解釋字義時說出了白少俠的名諱。”


    白男皺眉道:“當時我也有點起疑,不過,我現在尚是第一次在江湖上走動,除了我爺的友好,以及你們幾個人外,一般武林人物,無論是正邪各派,黑白兩道,根本沒人認識我,逞論我的姓名?”


    大頭道:“這倒不盡然,白少快自出巴嶺先後也已有數月之久,假如是有心人,打聽這一點倒並不怎樣難。”


    白男潔道:“大頭,你不覺得你所說的第一點和第二點之間有著矛盾麽?你先說那個相士是個詐財的江湖術士,隨後你又說他是個武林人物,假如你的第二點成立,那人要是個武林中人,不管他是正派的或是邪派的,他也決不會為了幾十兩銀子而拋頭露麵。今天寧遠城中住滿了天下武林人物,他就不怕有人會認識他?”


    大頭沉吟不語。


    玄龍也道:“那人生相雖惡,詞令卻極風雅,全不似一個邪魔歪道的口吻,大頭的第二點論斷似有問題。”


    侯四想了一下笑道:“業已事過境遷,你們還爭它作甚?就憑他這幾句近情合理的吉祥話,也就值回五十兩銀子了。就算他是個武林人物吧,於我們又有何損?幾天後的大會上,可怕的魔頭多著哩,少了一個不為少,多了一個也不算多,看樣子,他總強不過毒手尊者、三目狻猊、半純陽、龍虎頭陀等人去吧?”


    眾人說笑一陣,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距會期隻剩下兩天了。


    寧遠城愈顯熱鬧起來。


    那個為玄龍測字的相命先生兩天來就沒有再見到過。


    這兩天,玄龍等四小,整天以各種裝束在寧遠城裏到處亂轉,可是,他所希望碰到的清淨上人、關外神駝等人一個也沒碰到。他又注意著道裝人物,雖然他沒見過獨孤子之麵,假如他遇上了,他相信他可以認得出來,攝魂叟為他描述過,獨孤子的特征是長方臉,三柳須,身材瘦長,仙風道骨,飄飄然有出塵之貌,極易辨認。


    當年清淨上人的那封致獨孤子的密函,他仍貼肉密藏著,封口完好如故,但封皮上的字跡已經有點模糊了。這是一件相當有紀念價值的信物,有一天,隻要碰上獨孤子,他仍要將信交上,雖然獨孤子並未傳他一招半式,但當年假如沒有這點希望,他絕沒有勇氣隻身離開五台,走上千裏跋涉之途,同時,他也將沒有機會遇上攝魂師徒,沒有大頭乞兒,他更不會投入三白門中,沒有攝魂叟的輾轉相托,侯四不會有意撮攏,他也就不會得到三白老人的不世絕學……因此,飲水思源,他能有今日成就,懷中的密函為功居半。


    他不但要將該信交給獨孤子,他尚應該向他拜謝,假如武林中沒有他這位以“太極指”


    著稱於世的“獨孤子”,他今天是副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


    假如這封信沒有機會送達,他將永遠珍藏,永不拆封,讓一個值得懷念的回憶永遠封在封套裏,像封在他的心靈深處一樣。


    說也真怪,二天來,他看到了很多他不願看到的人,而他想見到的,一個也沒有。他問侯四道:“神駝、獨孤老前輩他們會不會來?”


    侯四笑道:“別操心啦,小老弟,這是武林中罕有的盛舉,隻要是得著訊息的,侯四敢說,決沒有人願意無故缺席。爭經是一些高手的事,平白地認清各門各派高人的真麵目,以及各門各派的不傳秘學,又是何樂而不為?”


    十月廿四日這一夜,眾人飽餐一頓,各自盤膝調息至三鼓,然後分別紮束,玄龍、白男二人都是一身緊靠,外套長衫,頭戴文士巾,儒儒雅雅,俊俊秀秀的兩個書生。


    金剛掌侯四一身藍布褂褲,既無兵刃,亦無暗器。


    攝魂雙小,大頭、長腿均以拳法輕功見長,除了各人一根丐門人物所不可少的木棍外,亦無其他裝備。


    各人收拾停當,白男突然向玄龍問道:“在巫山神女廟壁上,你說關外神駝送了你一把盤龍劍,之後就沒聽見你再提過。盤龍劍本是你趙家故物,這把劍很早我就聽到我爺提過,到底生做什麽樣子,你不能拿出來看看?”


    玄龍一拍腦袋,笑道:“該打,該打。”


    說著,揪起衫角,探手腰間,格答一聲,抽出一柄長有三尺,寬約三指,劍身略呈澄黃的寶劍,其薄如紙,亮如燦銀,微一抖動,鋒顫如波。


    白男接過,右手兩指捏住劍尖,一彎一放,劍鋒如銀魚戲水,白光連閃,振風有聲。疊指輕彈,聲嘯如吟。


    白男大聲讚道:“果然好劍。”


    玄龍笑道:“但願永遠不沾血腥。”


    白男瞪了他一眼道:“這個由得你?”


    玄龍笑道:“但願而已。”


    玄龍仍將寶劍盤回腰間。


    白男道:“劍鞘呢?”


    玄龍道:“在行李裏。”


    說著,一行由丐門寧遠分舵舵主錢開領路,魚貫走出關帝廟,出得城來,一徑撲奔九疑山。


    這時尚不過是四鼓左右,天色昏黯,眾人仗著目明身輕,雖然走的是崎嶇山路,但與普通人白天走康莊大道並無異樣。


    一路上,人影幢幢,盡是赴會之人。


    走了約有一個更次,天亮了,蕭韶峰也已在望。


    抬頭遠遠望去,峰挺如立蕭。峰腰間,人影縱登如飛蝗起落,又似亂鳥日暮投林,蔚為奇觀。


    玄龍見此情景,登峰之心愈切。當下突發一聲清嘯,雙臂一抖一分,領先以柳絮輕身法越眾而前,飄飄忽忽地,向峰麓猛竄而去。


    白男不甘示弱,跟著也以同形同式的身法緊隨於後。


    侯四雖不長於輕功,但因火候老到,跟了三白老人好多年,三白老人雖沒有明著傳授,間接指點總是在所難免,又因臨離巴嶺時服了那顆九轉流青丹的關係,所以他走在玄龍白男二小身後,相形並不見細。


    大頭、長腿小乞兒可不同了,丐門雖說以輕功誇為一絕,但大頭、長腿的天賦終遜玄龍、白男一籌,兩乞習藝時間團較玄龍為長,玄龍之資質且不去說,單就那顆九轉流青丹所增進的功力,也就不是兩乞望塵可及的了。


    走至腰峰,玄龍突聞坡側有人發聲喊道:“少俠請暫留步!”


    玄龍聞聲止步回頭一看,不禁愕然怔住了。


    朋友,您猜猜看,此人是誰?


    嘿!一點不錯,黃滲滲的一張臉皮,一目已破……正是三四天前為玄龍測字的那位“獨眼山人一!


    玄龍見了,眉頭不由往上一皺。


    他實在不願在這個時候和人打岔,誤了先登為快的興頭。雖然他覺得此人頗有可疑之處,但他此刻對此人的好奇心還不及找尋神駝、清淨上人、攝魂叟等人打聽他爹下落的心情來得熱切。


    不過,玄龍自幼知禮,內心雖有一萬個不願,但覺人家既然開口招呼,說什麽也得應付兩句才好另做打算。


    他先回頭朝同時止步的白男和侯四分別望了一眼。


    侯四沒有表示什麽。


    白男卻笑道:“時間還早著呢,過去看他有些什麽話要說。”


    玄龍點點頭,率先向那相士走去,白男、侯四走在兩側。


    那位相士空著一雙手,抱膝坐在一株老樹下,黃臉上泛著一種奇特的表情,但沒人能斷定它究竟代表的是喜?怒?哀?樂?他坐的那塊地方異常掩蔽,這時,玄龍等人才看到他的半個身軀,剛才看到的隻是一張臉,假如不是他先出聲招呼,走過他身邊的人,除非特別留意,誰也不會先發覺到他的存在。


    玄龍走上前去,抱拳揖道:“原來山人竟是武林健者,在下日前算是冒昧了。”


    那位相士招呼玄龍時的聲調倒是相當親切,此刻玄龍拱拳致意,他卻反而變得漠然起來,他既未起身迎敘,甚至連頭都沒有點上一下。


    玄龍見了他那半死不活的神情,甚為不樂。他見相士在他說完話後毫無表示,便即沉下臉來又道:“敢問閣下見召,有何吩咐?”


    白男已是一肚子的火氣,若不是玄龍反應得快,他可能會破口罵出來了。他知道玄龍的涵養奇佳,相處數年,從沒見他發過脾氣不說,平常接人待物,連重話兒也很少說上一句,他現以這種語氣說出這種的話來,已足證他此刻正感到如何般地不快了。


    玄龍既有了表示,白男自不便再予插口。


    那相士見玄龍抗聲責問,無動於衷地朝玄龍等三人分別瞥了一眼,淡然笑道:“我連一口氣爬上峰頂的氣力也不夠,少俠以為我是武林中人?”


    玄龍奇道:“那麽,您來此作甚?”


    相士又是淡然一笑道:“吃江湖飯的人講究的是個見多識廣,像這種罕見盛會,既然在無意中給我知道了,能親眼看上一次,將來作為天寶遺事說給兒孫聽聽也是值得的呀!”


    玄龍又道:“閣下呼喚在下又是何事?”


    相士忽然一斂笑容,歎了口氣道:“本人自以為相人之術天下無敵,適才見少快上坡身法快似飛鳥,輕若柳絮,不禁大起感慨!”


    玄龍越聽越奇,不禁失聲笑道:“我走我的路,怎會引起了你的感慨?”


    相士道:“我既存了觀摩盛況之心,深知腳力大不如人,昨晚剛剛起更我便從寧遠起了身,直到三更左右,我才來到此地。來了此地,雖然已離峰頂不遠,但我已精疲力竭,寸步難移。我怕別人疑心或者笑話,便選擇了這塊陰暗處歇下腳來。我從樹縫間注意著每一個上山的人……”


    玄龍見他愈說愈遠,天已逐漸大亮,身外坡道上人影起落,均是馬不停蹄地直撲峰頂,雖明知距大會開始尚有一個時辰,心中仍不免焦躁之至,於是催道:“請山人簡捷地賜告見招之意如何?”


    相士點點頭說下去道:“我注意著每一個上山的人,除了少數三二個人外,少俠你,還有你身邊這位這位,請恕本人冒昧,本人既然自詡相術高明,當然不便也稱這位女俠為少俠你們兩位,實在是比他們哪一個都跑得更快,更灑脫!”


    白男因為已無嚴守身分秘密之必要,且因對方是個無拳無勇專以相人為生的相士,說破了他的身分,倒並不怎樣作惱,她見相士說她和她的龍弟是上山數百人中除了少數二三人外,算是跑得最快最灑脫的兩個,雖然相士的形容詞句用得相當粗俗,但那份高興卻是難以形容。


    他,不,她,微笑了。


    玄龍向無自高自大之心,聽了並未十分在意。


    相士繼續說道:“幾天前,我為少俠測字時,雖然已經看出少俠為武林中人,但當時並未將少快的成就作過高之估計,隻見少俠雙目神采煥發,一如稗史上所稱的內家功夫可能已有根底,想不到剛才目睹之下,少俠的武功竟已高到罕有其匹的程度。一方麵,我為少俠感到高興;一方麵,我感到了難過了,我的相人不夠徹底,算來這還是第一次哩。”


    白男笑道:“希望它是最後一次。”


    相士朝白男很注意地望了一眼,點點頭道:


    “謝謝女俠好意,希望能夠如此。”


    玄龍仰頭望望天色,又望望峰頭,然後低下頭來朝相士道:“山人見招,究竟何事?”


    相士突然仰臉向玄龍迫切地懇商道:“本人精力已疲,上峰尚有半裏之遙,可否請少俠提攜一下?”


    玄龍不禁啞然失笑。


    他想,這個相士轉彎抹角地說了這許多廢話,原來都是為了這個要求的張本?


    於是,玄龍半帶抱怨口吻道:“你先生假如開門見山地提出這一點豈不兩便?”


    相士聞言,霍然自地下立起身來,高興地道:“少快答應了?”


    這時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語的金剛掌侯四,突然低喝一聲:“你好大膽!”


    喝聲中,右手並食中兩指,疾點相士乳下幽門重穴。


    玄龍、白男,均是大吃一驚。


    因為出手者是侯四,雖然來得及相救,卻不便相救。侯四一生做事謹慎,如非有甚發現,決不會猝然發難,攔阻反覺冒失。


    那位相士,因為事出意外,被喝猛然一愕,怔怔地立在當場,睜著一隻獨眼,茫然地瞪著侯四,不知所措。侯四雙指堪堪已至他的胸前,他似驚駭過度,木立著,並不知道側身趨避。


    就在這一刹那,侯四猛然收式。


    侯四收式後,立即拱拳向相士賠笑道:“侯四無意相戲,尚祈山人見諒。”


    相土喃喃地道:“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打我?”


    玄龍、白男恍然大悟。


    薑是老的辣,侯四在這種地方,確實令人佩服。原來他怕相士是偽裝的,擔心玄龍上當,是以猝然出手相試。假如對方是個行家,因為事出突然,憑著武人的本能反應,絕不肯讓別人點上“幽門”重穴,而會自然而然地出手迎格。


    既然對方連幽門穴之重要也不知道,門外漢之身分業已表白無遺,隻有倒過來賠罪了。


    玄龍哈哈一笑,也不管相士的迷惑,一把將相士攔腰抄起,長嘯一聲,重向峰頂縱去。


    大頭長腿本來落後並沒幾步,早已在玄龍和相士問答之際趕及,經過這一陣子的調息,氣神均已複原,見玄龍起步,便也跟著清嘯一聲,跟蹤而上。


    天已大亮。


    眾人眨眼來至峰頂。


    峰頂,又是一番氣象。


    原來峰頂竟有四五畝大小的一塊平地,平地上雜草糾結如茵,除正南麵是一道斜坡外,空地三麵疏林,疏林外均是千丈深淵。


    這時,空地上鴉雀無聲,已經三五成簇地布滿了很多人。


    正北是一塊五尺高下、兩丈方圓的大青石。青石前端置有一張小型檀木供桌,供桌上,香煙繚繞,香爐兩旁放置了很多小件物事,因為南北相距頗遠,且場中人影往來,一時間也無法看得清楚。


    供桌後麵是一位老僧,老僧合掌垂眉盤膝而坐。


    老僧臉色紅潤,眉長覆目,法相樣藹端莊之極。


    東西兩側相距約二十丈遠近,背林各有百十石墩羅列,那些石墩雖然有大有小,卻是同一石質,顯是人以內家真力將大塊石頭震裂製成。


    這時因距辰牌尚有炊許光景,場中之人,有坐有立有走,有閉目養神者,有引頸低聲竊議者,形形式式,不一而足。


    玄龍在坡口將相士放下,向侯四低聲問道:“對麵青石上坐的可就是老衲禪師?”


    侯四略加注目,然後肅然地點點頭。


    白男道:“龍弟,你不是想找人嗎?趁大會尚未開始,先找一遍如何?”


    侯四搖搖頭道:“在這種地方到處亂攢,多少有些不便。我們且選個相宜地點坐下,等會兒眾人就位,大會開始,自不難一目了然,既已來了,急他作甚?”


    玄龍招呼兩乞,沿林還向東側繞去,走到東側一株古鬆下,玄龍偶然回頭,忽見那位黃臉獨眼的相士尚然跟在身後,不禁大詫道:“山人何仍緊緊相隨?”


    那個相士赧然一笑道:“受思不報非君子也。”


    玄龍訝道:“山人意何所指?”


    相士微笑道:“觀氣望色,相人吉凶,為山人看家本領,山人和少快坐在一起,少俠等會兒如欲對場中任何人之吉凶加以了解,山人願效微勞,以報適才提引之惠。”


    四小聽了,均感此人甚為風趣,三句不離本行。


    相士又道:“再說,這裏坐滿了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雖然他們是為爭經或觀摩而來,與我算命的無關,但是,跟少俠你坐在一起,多少總會安全些是不是?”


    長腿乞兒失笑道:“你先生真會說話,每次都是你有求於人,但令人聽起來,往往有適得其反之感,妙透了。”


    玄龍等一行在正北青石不遠的東側,找到一株如蓋大樹,在樹腳下合圍坐下。他們的身後,是一片密林,密林外就是懸崖。侯四為了安全起見,先親自往林中巡察了一番,然後吩咐大頭乞兒約略退後,升上一株高樹,以防不測。


    眾人剛剛就坐,場中突然肅靜。


    一個極其洪亮清越的聲音開始響起來了。


    “阿……彌……陀……佛……大會開始。”


    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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