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弟倆,一個凝視著地麵,一個仰瞪著天花板,看來好像在各想各的心事,實則,此刻盤旋在兩人腦海中的,無疑屬於同一問題:這位金煞神,究竟是何來路?


    他們原以為這廝窮極生瘋,是來亡命耍無賴的,結果,事實證明,此人竟然真有一套,而並不是單有一副惡嘴臉!


    表兄弟倆口雖不言,然而私底下,表兄弟倆之估計,可說是相同的:這位金煞神之一身成就,將絕不在三卿之下!


    三卿之上,是將相,將相隻有兩人,這就是說,由卿尉開始,愈往上數,其身份愈不易假冒,進而言之,凡屬列名兩榜者,無論正邪,均有其一定之地位,非遇必要,誰也不願改易他們本來的麵目,今天,他們兄弟倆,在兩榜人物中,隻是最低層之尉字級,在一般武林人物而言,固屬高不可攀,若在將相級的人物心目中,則根本算不了什麽,別說將相級的人物決不會為了區區五十兩黃金而出此,就是真個有所需索,方式多的是,路子也多的是,又何必如此做法呢?


    這也許正是表兄弟倆此刻全都不肯先行開口的原因。


    因為,兩人此刻心中所存在的隻是一連串的疑問,而且每一個疑問都透著既不合情,又不合理,如果付諸言詞,除了徒增困擾,可謂絲毫無濟於事。


    房門上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剝啄聲,表兄弟倆一下直身坐起,不約而同的轉頭喝問:


    “誰?”


    快手鄭全福於門外低聲回答道:“是小的。”


    掌尉邱蓬飛神色一緩,接著道:“什麽事?”


    快手鄭全福低聲說道:“衡山了塵和尚差人送來一封信。”


    筆尉朱家椽微微一怔,道:“了塵和尚……”


    掌尉邱蓬飛已臉色一沉,冷冷吩咐道:“一邊擱著好了!”


    快手鄭全福訥訥道:“這封信……”


    掌尉邱蓬飛慍聲道:“全福,我說什麽,你聽到沒有?”


    快手鄭全福惶然應了一聲是,悄悄退去。


    筆尉朱家椽抬頭迷惑地道:“你跟了塵和尚有來往?”


    掌尉邱蓬飛打鼻管中哼了一聲道:“什麽來往?全是這禿驢皮厚而已!”


    筆尉朱家橡甚為不解道:“你已猜悉來函內容?”


    掌尉邱蓬飛冷笑著說道:“有什麽難猜的?這已經是第三封了。前此兩函,一次說要擴建大雄寶殿,一次則說要修什麽舍利塔,兩次我都沒有理他,想不到這賊禿一而再,再而三,仍然有臉差人來?”


    筆尉朱家椽一嗅道:“原來是募化。”


    接著,歎了口氣,點頭道:“是的,這個了塵和尚,我也聽人說,實在是佛門中一大敗類。想他們衡山一派,當年也曾列名於八大門派之中,但自通緣和尚起,一代不如一代,終為長白一派所取代。據稱目前這位了塵和尚,非但胸無大誌,而且俗不可耐,自接長白掌門一職後,不事他圖隻知斂聚.既失僧人之清高,複無武人之氣節,甚至另外還有一些風風雨雨,不堪入耳的汙穢傳聞,事非親目所睹,固難盡盲,不過,由此看來,這和尚之不足掛齒,也就可見一斑!”


    掌尉邱蓬飛接口道:“怎麽樣?愚兄不理這種人沒有錯吧?”


    筆尉朱家橡點頭道:“當然……”


    神色一動,忽然注目問道:“了塵和尚前此兩函之內容,快手老鄭知道不知道?”


    掌尉邱蓬飛道:“當然知道。”


    筆尉朱家椽忙道:“那就不對了!”


    掌尉邱蓬飛微愕道:“怎麽呢?”


    筆尉朱家橡道:“快手老鄭,一向心細如發,假如這次來函的情形與前此兩函無異,老鄭剛才應不致特別再說:這封信’這句話,是你沒有讓他把話說完,家椽以為,這裏麵必然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掌尉邱蓬飛曬然道:“我還道什麽事,唉!這種全身骨頭不到四兩重的酒肉和尚,還愁他作怪?嘿嘿,算了吧!”


    筆尉朱家椽搖頭道:’話不是這麽說的。”


    說著,不待掌尉同意,起身拉開房門,擺頭喊道:“老鄭,你過來一下!”


    快手鄭全福快步走了過來道:“表老爺有何吩咐!”


    筆尉朱家椽道:“了塵和尚那封信拿來我看看!”


    快手鄭全福雙手遞上一隻黃紙封套道:“就是這一封。”


    筆尉朱家椽伸手接過,匆匆掃了一眼,抬頭問道:“剛才你說‘這封信’這封信怎麽樣?”


    快手鄭全福不安地搓了搓手,說道:“這種信,過去也來過兩封,但都是衡山弟子親自送來,而這次,來的卻是城西街法華寺一名老火工,那老火工,小的認識,決不會看錯,表老爺聖明,不知這裏麵有沒有文章。”


    筆尉朱家椽撕開封口,將裏麵信箋抽出來看了一遍,向快手鄭全福點點頭道:“好的,老鄭,沒你的事了。”


    快手鄭全福躬身退去,筆尉朱家椽走回座中,。將信箋朝掌尉手上一送,冷冷道:“我說如何?你看吧!”


    掌尉邱蓬飛拿起信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書奉掌筆雙尉座下:貧僧荷蒙‘霹靂掌珠’、‘瀟湘玉女’金紫鳳金姑娘,暨‘煞相庭玉’、‘黃衣公子’雷光祖雷少俠之青睞,邀作見證人,敦約兩位於明日午正,駕:陸本城法華寺,切磋武技,俾留美談。衡山了塵僧敬白。”


    筆尉朱家椽冷冷說道:“你瞧這禿驢流露在宇裏行間那種受寵若驚的神氣!”


    掌尉邱蓬飛箋紙撕得粉碎,切齒罵道:“這就叫卑鄙、無恥,丟人現眼!”


    筆尉深深歎了口氣道:“我們也不必去深責這和尚了,時至今日,這種人多的是,平時像個龜孫子,逢人賠笑,走到哪裏都是矮子一個,一旦被有點地位的人差遣一下,甚至僅是點了點頭,打個招呼,便自以為身價高漲,忘形不可一世起來,唉,算了,這個且不去談它,還是商量一下我們明天這場約會吧!”


    掌尉邱蓬飛怒聲道:“去就是了!”


    筆尉朱家椽皺眉道:“去當然要去”


    掌尉邱蓬飛忿然道:“那還有什麽需要商量的?撇開煞相姓雷的不說,霹靂子金老兒,向為邱某人所敬重,想不到卻有著這麽一個女兒!”


    口口口


    次日,巳牌時分,一桌酒席在“邱記老棧”的後院一號上房中排開。金煞神蘇仁惟似甚詫異地道:“貴棧午膳一向這樣早?”


    筆尉朱家椽舉起酒杯,爽朗地笑了笑,說道:“不,今天的情形稍為有點特別,因為我們兄弟馬上就要出門辦點事,再遲恐怕無法相陪。”


    金煞神嗅了聲道:“原來是這樣的。”


    筆尉朱家椽接著又說道:“我們兄弟也許不能馬上趕回來,不過,家椽業已交代下去,所囑金圓一鑄好,當由管師爺點交蘇大俠,事非得已,尚祈蘇大俠勿怪。”


    金煞神忙道:“沒有關係,這些日子,趕路太累,正好借此養息養息,兩位隻管請便,蘇某人在這裏慢慢等著就是了。”


    這一頓酒,吃了約莫半個時辰。


    散席後,杯盤撒去,金煞神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將筆掌雙尉送到房門口,順手將房門掩上。


    朱、邱兩人來至前廳,立即吩咐快手鄭全福和鐵膽祁連升兩人備馬,打算於稍事憩歇後,趕往西城法華寺赴會。


    口口口


    “煞相之子”“黃衣公子”雷光祖、“霹靂掌珠”“瀟湘五女”金紫鳳,這對武林中知名的表兄妹,如今聯袂光臨湘南,指名邀鬥“筆”“掌”雙尉,在整個武林而言,也許不算一件大事,然在湘南地麵來說,則無疑是一場空前盛會。


    那位衡山了塵和尚,顯然沒有辜負這一次抬高自己身份的千載良機。


    這和尚究竟是用的什麽手法,無人清楚。隻知這一天辰時甫過,那些在南湘一帶,稍為有點頭臉的人物,便即先後陸續趕到。這批在湘南卅六府,全有著響亮字號的兩道人物,總數約在五十名上下,到達之後,分別由那位紅光滿麵,喜上眉梢的了塵和尚,以主事人姿態安置在前殿兩廊落座。


    另外,由八名衡山弟子,暫充門禁,凡桂陽本城的好事閑人,則悉被擋駕於法華寺外。


    日正中天,午時正,應邀赴約之筆掌兩尉,於一陣的得得蹄聲中,雙雙到來。雙尉身後,另外跟著兩匹坐騎,馬上兩人,一個是快手鄭全福,一個是鐵膽祁連升!


    主仆四騎這一出現,寺前廣場上,立即轟然響起一陣歡呼。


    因為,在此刻廣場上那些本城無知閑人的心目中,隻知道現在來的是他們桂陽府的兩個大英雄,“掌尉”邱老爺,“筆尉”朱老爺i他們要是能夠知道,兩榜人物,序等至嚴,今天,他們的“邱老爺”和“朱老爺”,在遇上寺內那對表兄妹,將會產生何等;結局的話,此刻這陣歡呼,也許就要變成一陣唏噓歎息了!‘閑人紛紛讓道,四騎來至寺前同時飄身下馬,馬韁扔,大步人寺。


    分坐於前殿兩廊的那批道中人物,與朱鄧兩人,本鄉本土,自然都是熟麵孔。這班人雖然全都抱著幸災樂禍心理,知道今日之局,朱邱兩人勢將有敗無勝。但是,以他們每個人本身之聲光,卻尚還得罪這對老表兄弟不起,所以,這時問好請安之聲,此落彼起,雖然全是客套文章,場麵倒是熱鬧非凡。


    朱、邱兩人,充耳不聞,並肩下階,徑向正殿方麵走去。這邊的浮泛應酬,則由“快手”和“鐵膽”兩人分頭處理。


    迎麵正殿上,一名兩腮垂肉的灰衣和尚搶步迎出,雙掌一合,朗聲含笑道:“兩位端的守時……”


    掌尉邱蓬飛環眼一瞪,精光進射,大有發作之勢,筆尉朱家椽忙以肘彎一碰,同時攔著發問道:“那兩位來了沒有?”


    了塵和尚連忙堆笑道:“來了,來了,正在後殿用茶,馬上就出來。”


    掌尉邱蓬飛沉聲冷冷道:“勞神催駕,我們兄弟,就在這裏等著了!”


    了塵和尚應得一聲遵命,方自轉過身子,卻見那對表兄妹已自殿後,談笑風生地走了出來。


    雙方顯然都還是第一次見麵,四人八道眼光,在相互打量過一陣之後,首先金紫鳳轉向她那位黃衣表哥道:“這兩人看上去,果然都滿正派的,還好隻須點到為止,要是非分死活不可,我就真狠不起心腸來了……”


    雷光祖哈哈大笑道:“全是傻話,古語說得好,一將功成萬骨枯。沒有‘枯骨’,何來‘名將’?遠的不談,隻舉一個近例:試問前此之‘鞭’‘銅’二尉,要不是一個斷臂,一個殘足,‘佟宗義’與:謝奕方’兩個,又從何得來‘刀尉’和‘劍尉’美銜?”


    金紫鳳遲疑地道:“佟謝二人跟我們今天的情形,恐怕有點不同吧?”


    雷光祖大笑道:“所不同的,不過是際遇和手段罷了!安知當年鞭鐧雙尉之怒火非由佟謝二人所撩撥而發?”


    金紫鳳沉吟道:“我想……”


    雷光祖側顧道:“表妹想什麽?”


    金紫鳳抬頭道:“我想還是先照來路上,小妹所提議的那個辦法試一試。”


    雷光祖連連搖頭道:“愚兄不以為然。”


    金紫鳳不悅道:“為什麽?”


    雷光祖道:“那樣做,縱然達到目的,也不光彩。”


    金紫鳳輕咦道:“不光彩?”


    雷光祖點頭道:“是的。因為外人也許會誤會,我們之能取得尉號,全是倚仗你我父親之赫赫威名!”


    表兄妹倆一問一答,渾似不覺尚有他人之存在。尤其後麵這段話,更令人如墮五裏霧中。照兩人語氣聽來,就好像他們今天,尚有一個溫和的方法,可以輕而易舉的便將筆掌雙尉之封號取得似的。


    筆掌雙尉,究竟是有了幾歲年紀的人,大世麵,大風浪,在兩人這一生中,也不知經曆了多少,故爾這時均能保持長者風範,靜立殿下院中,始終不發一言。


    接著隻見大殿上金紫鳳在猶豫了片刻之後,仿佛忽又找到一個新的理由,頭一抬,說道:“那還不是一樣麽?”


    雷光祖顯然一下沒有聽懂,眨眨眼道:“什麽一樣兩樣。”


    金紫鳳振振有詞地道:“等會兒我們分別勝了他們兩個,縱使憑的是真功夫,但遇上那好生是非的人,仍然會說他們是畏於我們金雷兩家之威勢,而故意放了一手,那時有口難辯,還不是照樣‘不光彩’?”


    院心中朱、邱兩人互望一眼,搖頭苦笑不已。


    殿上雷光祖再度發出一陣大笑道:“這就不同啦!”


    金紫鳳道:“哪裏不同?”


    雷光祖化大笑為冷笑道:“如果依了你那慈悲心腸,隻求‘點到為止,,那自然難免他人閑言。反之,深如在:到’字旁邊加上兩筆,改變為‘點倒為止,,請問誰還有話說?”


    這位煞相之子,心性好不毒辣,前殿兩廊諸人聽了,全都為之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當初竟以為這對表兄妹年紀輕,玩心重,隻是要筆掌雙尉難看難看,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原來這位煞相之子,為了要向天下人證明,他們取得尉號憑的是真才實學,竟不惜筆掌雙尉重傷致殘,甚而至於命喪當場!


    掌尉邱蓬飛雙目噴火,直氣得全身索索發抖。


    筆尉朱家椽傳音相勸道:“蓬飛,反正都是一回事,氣它作甚?這姓雷的小子,煞透華蓋,如果不走正途,早晚必為武林中一大禍害。等會兒這小子選上的,尚不知是你還是我,我們兄弟的一套玩藝兒,固然無法與金雷兩家之武學抗衡,但也不至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所以,我說,我們哥兒倆,最好都能沉住一點氣,等會兒撈到一把算一把,咱們兩個毀了不足惜,萬一能叫這小於留點破相,對今後整個武林而言,總是一樁功德!”


    掌尉經此一勸,果然平靜不少。同一時候,大殿上那對表兄妹之間,爭執又起變化!


    金紫鳳堅持道:“不,還是要試一試。小妹認為,如能那樣奪得封號,事實上也已經夠光彩的了!”


    雷光祖對他這位刁蠻的表妹,似乎不敢過分違拂,當下隻好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


    “好,就由你作主便是!”


    金紫鳳於是轉向了塵和尚,手一招道:“你過來!”


    小妮子之神氣,幾與召喚一名小廝無異,但那位了塵和尚卻如同接獲綸音一般,弓著身子快步走過去,滿臉賠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金紫鳳根本不管男女僧俗之嫌,一手拈著和尚歪送過去的耳把子,一麵嘰嘰咕咕的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話。


    隻見了塵和尚連連答應著道:“好,好,是的,貧僧省得,是,是,姑娘放心!”


    旋即僧衣大袖一摔,曲起小臂,又抖了抖,以雙手食指以下四指兜住袖口,滿麵春風地走下院心來。


    他朝朱邱兩人深打一躬,笑容可掬的大聲說道:“報告兩位一個好消息……”


    說著輕輕一咳,略作停頓,俾便朱邱兩人表示興奮和感激之意,詎知,朱邱兩人神色不動,並無若何反應!


    和尚自覺沒趣,隻好勉強又笑了一下,幹咳著接下去道:“這個,咳,全是我們玉女金姑娘的意思,金姑娘說:她認為兩位素負俠譽,盛名無人不知,即使中途引退,似亦無礙於兩位之犖犖聲光。所以,咳咳……金姑娘說……隻要兩位能效陶唐的推讓之舉,公開向天下武林聲明一下,今天,這場約會,盡可化幹戈為玉帛。”


    士可殺,不可辱。這算什麽話?


    兩榜封號,非強求而來,何為推讓?


    “卿尉”如此,“將相”亦如此,公、侯、伯、子、男,莫不如此!


    如他們今天“筆”“掌”雙尉之“尉號”可讓,“煞相”之“相號”,“霹靂子”之“子號”又如何?


    不過,筆尉朱家椽深深了解一點:就是姓金的妮子提此建議,顯然出於一番好意。因為這妮子天真任性,根本不懂世事也!


    同時,筆尉看出,那位煞相之於雖然驕狂狠毒,卻作不了十分主張,換句話說,隻要設法使得姓金的妮子悔悟而退,今天這場無妄之災,便有消弭於無形之希望!


    所以,筆尉朱家椽這時在思考著,如何運用不卑不亢,意賅言簡的說詞,來使這姓金的妮子明是知非?


    沒有想到,筆尉朱家椽他這廂念轉未已,身邊那位性情躁烈的掌尉邱蓬飛已然搶先冷冷接上了腔。


    後者這時向了塵和尚沉聲說道:“鑒於你和尚隻是一名傳話人,而且也算不了一個角色,所以邱某人願意平心靜氣的告訴你和尚一聲,你和尚剛才那番話,趁早包包紮紮,掃數收回,由什麽地方搬過來,仍舊送回什麽地方去!”


    了塵和尚一呆,張目期期道:“邱老檀越……”


    掌尉邱蓬飛厲聲道:“再多說一句,姓邱的就不惜血汙雙手!”


    筆尉朱家橡暗暗一歎,已知無法,非人力所能挽回,隻得打消原意,靜候事態發展。


    了塵和尚似乎深知這位掌尉說得到,做得到,當下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轉身向大殿原句加以複述。雷光祖臉一偏,睨視而笑道:“鳳妹這下死心了吧?”


    金紫鳳粉頰通紅,恨恨說道:“兩個不識抬舉的老家夥,敬酒不吃,硬要吃罰酒,現在聽你的,我金紫鳳再也不管啦!”


    雷光祖微微一笑,接著道:“愚兄對戳一下跳老高的人,一向最感興趣,姓朱的斯文一點,不妨留給你。怎麽樣,是鳳妹先下場,還是先由愚兄示範一下?”


    金紫鳳道:“我等一下好了!”


    雷光祖點頭一笑,大步下殿。


    掌尉邱蓬飛轉身擺頭道:“家橡,你且退去一邊!”


    筆尉無話可說,默默退到西配殿前一排古柏之下。整座法華寺中,刹那靜寂無聲,氣氛顯得十分緊張!


    雷光祖從容走下台階,就地一站朝須眉怒張的掌尉淡淡笑了笑道:“分場之意無它,好叫今天到會的朋友看得清楚一點而已。


    邱大俠有沒有什麽話要向跟來的貴屬交代一下?”


    掌尉為人,脾氣雖剛,卻不慣口出粗言,此刻給激得氣翻血湧,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磨著牙齒,掙了又掙,好不容易,方始進出一串斷句來:“你……你……你跟你老子,完全一樣……”


    雷光祖仰天大笑道:“這不是廢話嗎?”


    掌尉底下一句話卻突然流利起來,他接著吼道:“天下姓雷的都為你父子蒙羞!”


    前殿走廊上,有人喝彩道:“一句抵百句,這一句罵得好!”


    眾人無不驚愕。但是,廊下人數不下半百之眾,大家由於神專意注,一時之間,竟無法找出那名發話者是誰!


    雷光祖扭頭向殿上了塵和尚吩咐道:“請通知貴派弟子,不經本少俠允許,誰也不準輕出寺門一步!”


    了塵和尚應得一聲是,遂命身邊一名弟子,如言傳示下去。雷光祖吩咐完畢,接著又轉向掌尉陰陰一笑道:“恭喜您,邱大俠,有人來幫您的場子了。嘿嘿,隻可惜你邱大俠本身隻是一名尉級人物,交遊範圍,不難想象,不似我們金雷兩家,隨便挑個家丁出來,都可以跟時下高手一爭短長。嘿嘿嘿!”


    語音略頓,陰陰又接道:“誠如邱大俠所言,我們雷家父子,言行舉止,處處一樣。你邱大俠既然明白這一點,就該知道,家父對於一個竟敢當麵詆辱他老人家的人,絕無寬貸之理。邱大俠,禍從口出,您害了您自己了!”


    前殿廊,突然又有人大叫道:“且慢!”


    接著,一名粗衣漢子越眾而出,那漢子一邊向院中走來,一邊叫道:“不錯,姓雷的,‘禍從口出’你也在言詞之間,傷害了本爺了!”


    來的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謎一樣的人物,金煞神蘇仁惟!


    掌尉邱蓬飛目光一直,脫口道:“蘇朋友你……”


    金煞神雙手腰間一拍,發出一陣花花聲響,顯見那些金圓已經到手,緊跟著咳了一聲道:“第一段已經了結,這是第二段,咱們誰也別管誰!”


    他趁掌尉發愣之際,迅速轉向那位煞相之子道:“閣下道歉不道歉?”


    雷光祖冷冷而陰沉地道:“別裝瘋賣傻子,朋友,知道你是管事來的!”


    金煞神接著道:“話是人說的,既然你老弟抬舉我姓蘇的,我姓蘇的就算上一份亦無不可。請問在咱們理清曲直之前,可否先請這位邱朋友退後一步?”


    雷光祖哼了一聲,道:“進了網的魚,一個滑不掉。誰先誰後,小爺無所謂,你們自己去搶赴死號牌就是了!”


    金煞神轉向掌尉一托手道:“借光!”


    掌尉邱蓬飛自是不讓,但為筆尉走過來把他拉開。後者傳音道:“蓬飛,這位蘇老弟有點道理,至少要比咱們兄弟強出多多,他既好意出頭,咱們不可掃他興子,待實在不行時,咱們再拚著以死相報也不為遲!”


    掌尉被拖開後,雷光祖悠悠側目道:“好啦,朋友,現在說吧,我雷光祖剛才哪一句話傷害了你閣下?”


    金煞神以評理姿態,侃侃說道:“剛才,你說,姓邱的本身隻是一名尉級人物,交遊範圍,不難相象請問這算不算門縫裏瞧人?”


    雷光祖頭一點道:“好極了,剛才那一聲,原來就是你閣下喊的。”


    金煞神哼道:“答我的話!”


    雷光祖冷冷道:“憑閣下這副嘴臉,能被人誤為尉級人物的朋友,已夠你閣下光輝一輩子的了!”


    金煞神道:“假如我蘇某人會罵人,一定會把剛才那句:門縫裏瞧人’改為‘狗眼看人低’!”


    冒光祖冷冷道:“就憑這句話,姓雷的敢保證你閣下會死得很慢,而且會被分成很多塊,拆下來的骨頭將足夠排成你閣下這個筆畫繁多的姓氏!”


    金煞神道:“是的,排個雷字就比較簡單多了?”


    雷光祖好像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眨了眨眼皮,問道:“喂,你閣下別是有著什麽毛病吧?”


    金煞神道:“本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代一些有名人物管教他們的紈絝弟子,好叫那班沒出息的東西知道,憑他們老子的金字招牌,並非天下無阻!”


    雷光祖搖頭自語道:“愈看愈不對勁,我堂堂黃衣公子,宰掉一二個尉級人物,尚屬無傷大雅,像這種癲瘋狂徒,殺了髒手不談,傳出去也招人笑話……”


    金煞神淡淡接著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隻要你們表兄妹能夠懸崖勒馬,蘇某願代邱、朱兩位原諒你們這一次!”


    雷光祖眼珠一轉,似有所觸,忽然注目問道:“問你朋友之師承門派,可以想見的,你朋友必然不會見告。如今退而求其次,你朋友能不能說說你閣下跟朱邱二人之淵源?”


    金煞神又在腰間拍了一下道:“知道不?這兒是黃金五十兩!”


    雷光祖張大眼睛,甚為詫異道:“你是他們買出來的?”


    金煞神不疾不徐的說道:“恰恰相反!”


    雷光祖想了想,搖頭道:“聽不懂閣下這句話的意思。”


    金煞神緩緩說道:“意思很簡單,蘇某人久仰掌、筆雙尉之武學,特具厚禮,前來求教,兩三天來,蘇某人剛剛有點心得,不意卻被你們表兄妹幹白擾了興頭,所以心裏感到非常不愉快!”


    雷光祖微微一笑道:“那你閣下可該感謝我雷某人才對了。


    他們兩個,武學尚不足自保,習之何益?”


    金煞神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誰人之武學敢誇足以自保?”


    雷光祖傲然一笑道:“能有本少俠今天這一身成就,庶幾乎可以在外麵走走了!”


    金煞神道:“不來湘南,不遇上我蘇某人,許還微差不多。”


    金紫鳳在殿上叫道:“光祖,你怎麽啦?哪來的這麽多廢話?


    他一口-一聲‘你們表兄妹’,居然連我也給罵進去了,不要他的命,至少也該賞他兩個耳光才是啊!”


    雷光祖微微一笑道:“朋友聽到沒有?”


    金煞神點點頭道:“聽到了,也準備好了,你弟台隨時可以出手。”


    雷光祖微上半步,又笑道:“家父外號‘五步奪魂’,諒你朋友也該有個耳聞。所以你朋友最好再準備一下,本少俠一出手,想補救就來不及了!”


    金煞神後退半步,口中答道:“隻要能看清閣下出手路數,相信總有補救之道,掌尉的‘飛花掌’,筆尉的‘生花筆’,隨便揀一二招出來,大概也就盡夠應付你老弟而有餘的了!”


    雷光祖正待發招,聞盲不禁收住勢子,哈哈大笑道:“你們大家聽聽,這話多妙?這位朋友居然要以‘生花筆’和‘飛花掌’兩種不成氣候的武學來對抗雷家的‘五步奪魂手’!


    哈哈哈哈哈!”


    笑聲一收,側目問道:“閣下的筆呢?”


    金煞神大步走到筆尉麵前,抱拳道:“願借尊筆一用!”


    筆尉遞出那精鋼判官筆,低聲道:“蘇大俠不要勉強才好!”


    金煞神笑了笑,低答道:“不要緊,我是神農嚐百草……”


    金煞神接筆離去後,掌尉迷惑地道:“家橡,他這句‘神農嚐百草’,意何所指?”


    筆尉朱家橡蹙額道:“他底下沒有說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句:品味知性?”


    掌尉邱蓬飛道:“是便怎樣?”


    筆尉朱家椽道:“是便表示他所學甚博,僅欠條理,隻要辨清門路,弄明源流派別,便有對症下藥之策!”


    掌尉邱蓬飛惑然道:“你是說他懂得很多門派的武功,但在末見各該門派中人使出之前,卻不知道它們分屬於哪一門,哪一派?”


    筆尉朱家椽道:“可能如此。”


    掌尉邱蓬飛搖頭道:“無此可能!世上哪有師父教徒弟這種教法的?”


    筆尉朱家椽道:“如此傳授,可收兼容速成之效。傳授時就掌論掌,就劍論劍,不交代該項武學本身之曆史,以免受業者有所分心,有所拘泥。”


    掌尉邱蓬飛接著道:“就算有這種師父,但他難道不知遭這種徒弟教出來,一旦走到江湖上,要吃多少瞎眼虧麽?”


    筆尉朱家椽皺眉道:“可不是……”


    掌尉邱蓬飛道:“此說欠通,你再想想還有別的說法沒有?”


    筆尉朱家橡歎了口氣道:“除此還有什麽別的說法呢?那就隻有表示:管它‘有毒’‘無毒’,‘治病’還是‘送命’,且試上一試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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