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男深深一歎道:“說起來丟人的很,‘文’‘居’他們兩位,一再自告奮勇,說要在夜間出去走走,詎知他們去的地方,卻是城中的妓院,起先兩天,太平無事,一到第三天,便出了毛病。”


    辛維正道:“那麽凶將舊創複發,又是怎麽回事?”


    智男抬頭道:“凶將那個寶貝兒子,你聽過設有?”


    辛維正道:“聽人提過,不過沒有見過麵。”


    智男輕喟道:“郭長空的脾氣,跟你師伯差不多,麵子第一,生命第二。他那個寶貝兒子,偏偏不爭氣,天生的風流哥兒,到處拈花惹草。這一次,他跟他老子來比,一直住在外麵,不知怎麽搭上的,小子最後竟偷偷摸摸的,成了文、居他們兩位之向導。事發之後,郭老頭聽到消息,當場便噴出一大口鮮血!”


    辛維正道:“原來是這麽回事,我還以為這位凶將也是傷在烏皮金剛手上哩!”


    智男輕歎道:“老兒前次原就傷得不輕,事後又未曾好好調養,這一次舊疾發作,大概是報廢定了。”


    辛維正道:“他那寶貝兒子如今在哪裏?”


    智男答道:“溜了。”


    辛維正又問道:“那麽另外一位棍尉又是怎麽遇上烏皮金剛的呢?”


    智男答道:“棍尉之死,發生在大前天。大前天黃昏時分,蔡大娘說花粉用完了,纏著要他出去買,結果一出去就沒有再回來,第二天在城中發現屍體,攔腰分成兩段,死狀好不淒慘……”


    辛維正恨恨說道:“這位蔡大娘簡直是個妖精!”


    智男搖頭道:“不盡然。”


    辛維正一怔道:“為什麽?”


    智男道:“她為什麽不去纏別人?自作孽,不可救,這位棍尉,也自有他的致死之道!”


    辛維正忽然問道:“‘小’‘閑’兩位前輩聯手之下,竟然仍非那位烏皮金剛之敵?”


    智男點頭道:“可怕就在這種地方,依實力估計,這位烏皮金剛,目前至少可抵得上一伯之修為!”


    辛維正這才接著說出準備以美媚來辨認那位什麽王爺的構想,智男搶了點點頭道:“很好,明天我在堡中找個外形合適的堡丁,要他在這兒呆上一天,然後著她冒替入堡,隻要她少開口,處處謹慎一點,相信不會被人認出來的,事情一完,不再耽擱,你馬上再將她護送出來就是了。”


    辛維正道:“那麽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第二天,由公侯出麵作東,邀諸人前往嶽陽樓暢飲一頓,以酬庸諸人數十日來之辛勞。


    午初時分,公侯、四伯、霹靂子、男,相、卿、尉,浩浩蕩蕩,一行二十六人,依次步出金湯堡,向嶽陽樓方麵迤邐行去。


    同一時候,堡樓上麵,一名堡丁正在注目而視這名堡丁,便是今晨智男安排入堡的美媚。


    辛維正於一旁輕輕指點著:“走在最前麵的,是四伯,再過來,才是一公一侯,四伯依次為:‘好大伯’言天平、‘河東伯’奚之為、‘墨平伯’孔中宇、‘糊塗伯’藍成思。公侯後麵,是我師伯霹靂子。


    “現在過去的是十三男,其中‘小’‘閑’兩男因臂傷未愈,不在行列中。剩下的順序為:‘仁男’裘達人、‘義男’徐勉之、‘勇男’張一德、‘鄧男’戴千萬、‘奸男’楊若善、‘絕男’祁母厚、‘哄男’司惟樂、‘潘男’倪子都、‘驢男’獨孤陽、‘智男’孫棄武……噢,對了……如今的十三男,隻剩十人,另外有位‘殘男’宰父檜,已死於黃山掌門人,奇算子刀下。


    “現在走過去的,是‘五步奪魂’‘凶將’雷定遠。凶將後麵,是三卿,第一個是‘無情卿’蕭一士,第二個是‘妙手卿’高樂仁,最後麵這個女的,便是三卿中的‘雨露卿’‘迷魂娘子’冉金蓮。


    “後麵這四男一女,是七尉中的五尉,其中‘屠’‘棍’二尉,業已喪生,這五人除中,那妖饒婦人,惡尉蔡大娘不算,依先後序為:‘刀尉’佟宗義、‘劍尉’謝奕方、‘筆尉’朱家椽、‘掌尉’邱蓬飛,最後那個青衣漢子,是本堡堡丁,不必去留意……”


    行列過完了,辛維正轉過臉來,緊張地道:“怎麽樣?”


    美媚而現思索之色,微皺著眉頭:“小妹甚感困惑……”


    辛維正一哦,正待追問下去時,下麵堡前廣場上,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向上高喊道:


    “辛少俠在上麵麽?”


    辛維正伸頭一瞧,原來是金紫風,連忙賠笑道:“是的,我在這裏,姑娘找我什麽事?”


    金紫風一點道:“你下來!”


    辛維正答道:“好,在下馬上來!”


    他退後一步,向美媚匆匆交代道:“你先走,在棧裏等我,一到無人處,立即易裝,行動務必小心!”


    美媚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辛維正下樓走出堡門,抱拳含笑道:“久違了,姑娘好!”


    金紫風聽如不聞,注目接道:“本姑娘近日聽人言及,少俠閣下日前於嶽陽樓前用以對付了塵和尚者,乃本門失傳絕學,‘六甲靈飛掌’中的一招‘神龍出海’有沒有這回事?”


    辛維正大吃一驚,故作從容道:“姑娘這是聽誰說的?”


    金紫鳳目不轉瞬地道:“是誰說的都一樣,姑娘隻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辛維正心下尋思,當日他出手迅速,能看得清的人,隻有站在最前麵的一公一侯,而公侯兩位,早已悉知他的身世師承,且答應暫不泄露,以公侯之身份,自然不會輕易背諾


    妮子是由那兒聽來的?


    智男?不可能,郭老頭?更不可能!辛維正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又不便絕口否認,當下隻好摸棱兩可地笑笑道:“是便怎樣,不是又怎樣?”


    金紫風注目如故道:“假如傳言不虛,金紫鳳便準備改稱呼辛少俠願不願金紫鳳喊你一聲‘辛師兄’?”


    辛維正知道妮子仍然意在試探,當下亦以老辦法對付,笑打著了一躬道:“不敢當!”


    金紫鳳忽然麵色一沉道:“長兄如父,現在就請辛師兄指點幾手本門絕學!”


    話發聲中,不留辛維正思考餘地,玉掌一擺,突然欺身向辛維正麵門拍去。


    辛維正本能地一閃身,斜斜掠開丈許。


    金紫鳳大聲讚道:“很好!”


    纖腰一擰,旋風般追將過去,皓腕雙翻,穿花蝴蝶似的,一連拍出七八掌之多!


    小妮子現在的這套“天女散花掌”雖然不同凡俗,但以辛維正今天一身成就來說,尚不啻小巫見大巫,問題端在:這兒是金湯堡門前,動手的是堡主千金;他們過去,曾有過很好的感情,即使現在,那也隻是肇因於一點小小的誤會,同時,事實上,不可否認的,他們的關係,的的確確屬於一對同門師兄妹!試問在這種情形之下,叫他怎生區處?


    辛維正身形蓬轉,一連躲開十多招,覺得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辦法,隻好大聲告道:


    “鳳妹,有話好說……”


    金紫鳳緊攻如故,一麵答道:“請辛師兄留意,小妹底下即將攻出家父秘授的‘霹靂大七式’,辛師兄如果一味退讓,萬一傷了經脈,可別錯怪小妹!”


    辛維正著急道:“風妹若是誌在切磋武學,盡可另擇時地,在這大門口,讓別人見了,該多不雅……”


    金紫鳳高聲答道:“沒有關係,貴賓都去了嶽陽樓,剩下來的,全是本府中人,讓他們見識見識,也是好事。”


    說著,嬌軀一弓,突然脆喝道:“小心了!”


    隨著一聲脆喝,身形陡地彈射而出,掌影幢幢,呼呼風生,果然隱具雷霆萬鈞之勢。


    辛維正這時已被逼到門牆下,前臨勁敵,後退無路,正如妹子所言,他如果再不還手,就真的非受傷不可了!


    辛維正對大師伯之霹靂七式,素所深知,知道絕非一般掌招所能化解,這時無可選擇,真氣一提,雙掌齊出,左掌如屏,右掌似刀,一招之中,攻守兼備,是“六甲靈飛掌法”中的另一招“龜蛇呈樣”,金紫風若是繼續進逼,他隻須將左掌一送,右掌穿劈而出,小妮子即難全身而退。


    故所以辛維正在出手之際,一麵高呼道:“愚兄這一招易發難收,請風妹速退!”


    金紫鳳咯咯一笑道:“我正想試一試!”


    辛維正格於情勢,無法兩全,心中雖然喊著要槽,一隻右掌,依舊不期而然劈了出去。


    掌緣所及,隻見金紫風嬌軀一震,連退五六步,方始勉強穩住身形。


    辛維正一個箭步竄上,伸手一把扶住,惶恐萬分地道:“鳳妹傷得不重吧?”


    金紫鳳緊抱著一條左臂,雖然疼得勝色泛白,仍然笑吟吟的答道:“不礙,我知道你是手下留情,若換了別人,這條手臂早不知斷成幾截了,本門風雲武學重現武林,小妹喜歡還來不及呢!”


    辛維正一怔道:“你……真的……隻是……想證實一下……別……別無他意?”


    金紫鳳掙脫把持,回眸嫣然一笑道:“我去敷藥,再見!”


    說著,一溜煙入堡而去。


    在堡門口,一名堡丁錯肩走出,腳步匆促,神色倉皇,辛維正見了,不禁微微一愣,因為這名堡丁,正是美媚之化身。他不明白美媚何事驚慌,本想上前傳聲問故,但為美媚以一道眼色止住。


    辛維正雖然納悶,惟仍以為是他下樓之後,又有別的堡丁走上去,才使她嚇成這個樣子,當下亦未十分在意。


    辛維正於城中各處兜了一圈,直到確定無人跟蹤,方始閃身去到無人處,匆匆易容改裝,繞道奔來城外。


    在城外那家小客棧中,美媚將辛維正迎人房內,反手閂上房門,然後注目道:“你可知道,你那位師妹,剛才逼你動手的真正用意?”


    辛維正眨眨眼皮道:“你不是都聽到了麽,她聽別人說,我會六甲掌法,因而想考究我一下,看傳言是否屬實,難道”


    美媚注目接著說道:“知道她口中的別人是誰嗎?”


    辛維正怔怔地道:“誰?”


    美媚一字字說道:“就是她生身之母,那位黃氏夫人!”


    辛維正大吃一驚道:“你聽誰說的。”


    美媚冷笑道:“沒聽誰說,我是親眼看到的!”


    辛維正失聲一啊道:“你是說”


    美媚接下去道:“你下樓之後我正擬跟著離去,那位黃氏夫人,突然悄悄降臨,那時,我有著說不出的驚惶,幾乎就想奪窗跳出,因為我尚誤以為她是衝著我而來,就在我僵在那裏,不知所措之際,她已毫不為意地走去窗前,至此,我才弄清,她登樓的目的,原來是你,而不是我!”


    “以後呢?”


    “以後,她一直站在窗口,出神地望著下麵,直到你們交完手,方始點一點頭,帶著一抹冷笑下樓而去。”


    辛維正點點頭,沉吟不語。


    美媚顯得甚為焦急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處境,已經相當危險?”


    辛維正點點頭道:“我知道。”


    美媚著急道:“那就快想方法對付呀!”


    辛維正抬頭微微一笑道:“奸夫淫婦在獲知降魔子尚在人世,且已教出我這樣一個徒弟之後,其心情並不比我們好受,我自來到金湯堡,始終就在危險之中,現在不過又增幾分而已,這一方麵,暫且不去理它,還是談談你吧在剛才的二十五人之中,經賢妹觀察,有沒有那位什麽王爺在內?”


    美媚定了定神,方始皺眉說道:“小妹甚感……”


    辛維正攔著點頭道:“這一點你剛才已經表示過了,不要緊,不論你看到什麽,想到什麽,或是對某件事有所懷疑,這裏隻有我們兩個,實說無妨!”


    美媚遲疑道:“從身材與步伐上看來,僅有二人比較可疑。”


    辛維正忙問道:“哪兩個?”


    美媚思索著道:“第一個是無情卿蕭一士。”


    “還有一個呢?”


    “智男孫棄武!”


    辛維正猛然一呆道:“你沒有看錯?”


    美媚十分不安地道:“依小妹之表麵觀察所得……確是如此……不過,並不一定可靠……


    因為,小妹要能明白指認,就不會一下提出兩個人來了。”


    辛維正想了一下,點頭道:“是的,這等重大事件,結論不能下得太早,現在,賢妹不妨再說明白些,這兩個人與那位王爺類似的是哪幾處特征?”


    美媚追憶著說道:“無情卿相近的身材,智男則是那種很從容的步伐;就小妹記憶所及,那位王爺不高不矮,中等微胖,走起路來,一步一步的,就……好像……智男孫俠……今天的那種步伐一樣。”


    說著,抬起頭來,惶恐地道:“維哥以為……會不會是……小妹看錯了?”


    辛維正沉默了片刻,臉色突然豁然開朗,抬臉微微一笑道:“是的,你看錯人了!”


    美媚又驚又喜,忙說道:“維哥怎麽知道?”


    辛維正含笑從容說道:“讓愚兄先來為智男孫俠澄清嫌疑。今天,你將在堡樓上辨認那位王爺,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便隻有他孫某人一個知道。假如他孫某人就是那位王爺,試問,以他智男之聰明,又怎會留下此一破綻?”


    美媚不禁點頭道:“我真糊塗……”


    辛維正接著說道:“愚兄次一看法是,那位什麽王爺,也不可能會是無情卿蕭一士。依愚兄之推斷,那位王爺,應比無情卿稍為高一點,也稍為瘦一些。”


    美媚迷惑地張大眼睛道:“這個小妹就不憧了,維哥這樣推斷,根據的是什麽?”


    辛維正又笑了一下道:“說到根據,簡單之至。愚兄的主要根據,仍然是根據你的指陳。


    賢妹還記得在那石窟中經常冷得發抖的人麽?”


    美媚啊了一聲道:“我知道了,那人看上去好像胖一點,是因為穿多了衣服的關係,對不對?”


    辛維正點頭一笑道:“對!一個人穿多了衣服,不但看上去顯得臃腫,而且會顯得比原來矮些,所以愚兄斷定,那位真正的王爺,一定要比無情卿瘦一點也高一點!”


    稍頓,又道:“至於那人的走路姿態,愚兄也有一個更合情理的解釋。那座石窟,深處山腹,不但溫度低,光線也極暗攢,一個人從亮處走進黑暗中,任他對該處地形如何熟悉,也不得不放穩腳步,試探著一步一步向前走。賢妹覺得智男孫俠步伐從容,很像那人的走路姿態,其實,若叫智男真的進入那座石窟,行走起來,一定更慢!”


    美媚忽然興奮地道:“如依維哥之演繹,已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那人大致說來,身材與無情卿相近,但比無情卿稍高稍瘦,走起路來,則較智男更快,循此追索下去,範圍不大大地縮小了?”


    辛維正點頭道:“是的,再除去一公一侯、四伯,霹靂子,雨露卿,蔡大娘,智男和無情卿,以及身材奇高的勇男張一德,的確剩不了幾個人了。”


    語音一頓,他抬頭苦笑道:“說不多也還有一十三人。如無其他線索,要想從十三人之中,找出一嫌名疑犯來,也不太容易呢!”


    正在說著,房門上忽然響起一陣有規律的剝啄聲。


    辛維正輕輕“嚷”了一聲道:“孫俠來了!”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正是智男孫棄武。他走進房中,順手閂上房門,迫不及待地問道:


    “收獲如何?”


    辛維正苦笑著將美媚的觀察所得,一一和盤托出。


    智男咋舌道:“好險,好險,要不是兩位設想過人一等,我孫某人被誤認作那位王爺,豈不冤哉枉也?”


    美媚低下了頭,感到不好意思。


    智男接著兩手一攤道:“這樣說來又完啦!”


    辛維正想了想,忽然說道:“在羅家渡,那位鬼兵頭目小諸葛說,拿我的人頭,去北門光大鹽莊,可以換取黃金三十兩這條路子可不可以試一試?”


    智男搖頭道:“太遲了!”


    辛維正問道:“什麽地方嫌遲?”


    智男苦笑道:“要是在你們剛剛來到時,先來這一步,那還差不多。現在,那位王爺已經看到你,還有什麽用?”


    辛維正道:“可惜晚輩一心以為我這位義妹到時候能將那位王爺認出來,竟將這一著給忽略過去。”


    智男搖搖頭道:“懊惱也犯不著,這種事可說有利有弊。啊……對了!”


    辛維正忙問道:“孫俠是不是忽然想到什麽好主意?”


    智男頭一點道:“是的,這是我話到口邊才想起來的。就因為我們未對那爿光大鹽莊采取行動,對方一定誤以為那位小諸葛在追蹤時脫了節,而不是奸謀已敗,這樣一來,那爿鹽莊將仍有利用價值。這就是我有利有弊四個字上,臨時生出的感觸,我們要是走了你所說的那一步,底下一著就行不通了!”


    辛維正道:“孫俠想對那爿鹽莊采取監視?”


    智男點頭道:“是的。”


    辛維正道:“這項任務交給誰來執行?”


    智男笑笑道:“在目前,可用之兵,寥若晨星,除了你老弟,還會有誰?”


    辛維正皺皺眉頭道:“這樣會不會”


    智男一笑接口道:“你假使忽然失去蹤影,那位王爺當然要起疑,關於這一點,孫某人已經想到一項安排,老弟隻管放心就是了!”


    美媚抬起頭,臉孔微微一紅,欲言又止,正在說話的智男和辛維正,全都沒有留意。


    第二天,辛維正“病倒”百珍園。


    消息由郭老頭傳去金湯堡,智男代表公侯等人前來探望,回去時聲稱飲食不調,隻須休養十天八天,即可無事。


    當天下午,金紫鳳也來了。


    辛維正表示感激道:“一點小毛病也要驚動大家,實令愚兄慚愧得很。”


    金紫鳳臉孔微微一紅道:“老實告訴你,這次來看你,全是我娘的意思,我本要跟錢總管去鄉下一趟,明天才打算來的辛維正連忙接著道:“那就更令人不安了,請鳳妹回去時,務必替我向伯母轉致謝意。”


    金紫風搖搖頭說道:“不行,她叫我別讓你知道這是她的意思。”


    金紫鳳離去後,辛維正不禁望著室頂,呆呆出起神來,一切果如所料,他已在奸夫淫婦眼中,成了重要人物,一言一行均在奸夫淫婦密切注視之中。


    當天夜裏,智男找來一名富國侯門下的年輕弟子,那名弟子生得跟辛維正果然極為相像,再經過一番刻意修飾,隻要躺著少說話,還真難辨真偽。


    辛維正穿上預先備好的一套衣物,柑成一名龍鍾老者,悄然走出百珍園。


    所謂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亡羊補牢的一著,居然收到意想不到之效果!


    這時已近殘冬歲尾,地凍天寒,大雪紛飛,街上行人極為稀少。辛維正守候到次日午後時分,因嚴寒難耐,正擬蹩去附近酒肆來上一碗暖酒之際,忽然瞥見一名藍衣村姑,提著一隻蒲袋,左右張望著向鹽莊中走了進去。


    辛維正原先並未在意,其後見那村姑進去沒多久,最後竟然空著雙手走了出來,這才感覺有點蹊蹺。


    他轉出街角,弓著腰背,顫巍巍地,一路嗆咳著緩緩迎過去。


    那村姑顯然沒將迎麵走來的一個糟老頭放在心上。就在兩肩相錯的刹那,辛維正看清了。


    原來小妞兒不是別人,正是三房中,黃氏夫人身邊那個叫可人的丫頭!


    辛維正精神一振,寒意頓消!


    他知道這丫頭假借買鹽之名,無疑在向莊中爪牙下達命令或是傳遞某項消息。這種情形之下,跟蹤丫頭本人,將毫無意義可言。於是,他繼續沿街走過去,腳步放得更慢,頭也垂得更低,眼光穿過膈肢窩,密切監視著身後之動靜。


    不一會,一名鹽莊夥計,匆匆自店中走出。


    辛維正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他暗忖:“這一下子你仁兄總跑不掉了吧?”


    他等那夥計轉過街角,這才霍地回身,遙遙盯上去。


    在一間半掩著店門的鋪子前麵,那夥計停下腳步,辛維正看清那爿鋪子的店招,不禁暗暗納罕:這廝無緣無故走進這一爿藥鋪,難道奸夫淫婦之中,有誰生了病不成?


    不像!


    因為生病吃藥,並非不可告人之事,應用不著如此般鬼鬼祟祟。他想,最有可能的是,這爿生藥鋪也許亦為奸黨的窩藏處所之一!


    辛維正正尋思間,那名夥計已自藥鋪中走出。


    他於頃刻間作下決定:臨時放下這名賊徒的跟蹤,先闖進那爿藥鋪裏去瞧個究竟再說!


    辛維正走進去時,鋪內一個夥計正在火盆旁邊蓋一隻藥罐的蓋子,他明白了:這間藥鋪與奸黨無關,那廝真正是來買藥的!


    那罐子裏裝的是一種什麽藥呢?


    他所知道的,隻是這種藥的氣味相當難聞,那夥計見到又有主顧上門,連忙過來含笑道:


    “老先生要買點什麽?”


    辛維正歎一口氣,朝那藥罐指了指道:“就是買這個,咳咳……”


    夥計搬過一張椅子道:“來,老先生,坐坐,烤個火,外麵太冷了。”


    人向櫃台走去,口中間道:“老先生打算買多少?”


    辛維正含含混混地咳著道:“夠用就行了,咳咳……”


    夥計點點頭,跟著由抽屜中取出一隻小鐵盒,原來是一種黃色藥膏!


    這種藥膏做什麽用的呢9”


    他想,管它呢,不問作用何在,且買回去再說。智男見多識廣,或能加以辨別亦未可知!


    去到城外那間小客棧,智男早巳等在那裏,正在跟美媚在房中閑聊著。辛維正將小鐵盒遞出道:“三房裏一個叫可人的丫頭,到鹽莊裏轉了一轉,跟著走出一名夥計,去藥鋪裏買了這麽一盒東西走了,晚輩進去恰是時候,不過,雖然買來同樣的一盒,卻不辨其為何物,看孫俠識得否?”


    智男打開盒蓋,放在鼻端嗅了嗅,皺著眉頭道:“怎麽這樣難聞……”


    站在旁邊的美媚,這時神色一動,忽向辛維正紅臉道:“大哥過去那邊,小妹跟你說句話。”


    辛維正朝智男望了一眼,甚感尷尬道:“孫俠又不是外人,有話這裏說,還不一樣?媚妹在這些地方,怎還是如此不懂事?”


    美媚的一張麵孔更紅了,顯得又羞又急,卻又不知道如何分辯才好。


    智男抬頭坦然一笑道:“我看不懂事的恐拍還是你老弟。孫某人不是外人,我們這位姑娘,她難道就不知道麽?”


    辛維正想想,其中果然有道理,要能公開說出的話,美媚絕不會當著智男把他叫到一邊。


    於是,他點點頭,隨美媚走向室角,智男則繼續聚精會神地查察著手中那盒不明用途的藥膏。


    隔了片刻,辛維正一個人走過來,一張麵孔也是紅紅的。智男不禁歎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娃兒”


    辛維正俯下身子,在智男耳邊,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麽話,智男一哦,麵現喜色道:


    “真的?這樣就好辦了!”


    跟著又掃了一兩眼,笑笑道:“這種事又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呢?這位王爺的暗疾,她要前天就說出來,跟蹤之舉根本即可省略!”


    辛維正低音訥訥道:“現在要怎麽辦?”


    智男沉吟了一下,低音答道:“這種暗疾,一般人都叫‘繡球瘋”,每晚就寢之前,必須以滾水燙洗,才能入睡。隻是這種寒冷天氣,熱水乃人人需用之物,如僅根據這一點來調查,依然不太可靠。”


    辛維正遲疑了一下道:“這種藥的氣味……”


    智男搖搖頭,說道:“也靠不住,這種天氣,大家都穿得多人又不是……啊,有了……


    對,對,就這麽辦!”


    辛維正忙問道:“怎麽辦?”


    智男神秘地笑了一下道:“別慌,這事還得好好布置一番這一次如果再失敗,我孫某人自此改稱‘智男’為‘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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