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許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國為,一腳踹在他的小腹,疼痛感頓時卷席陳國為的全身。


    “你想死嗎?”他的聲音裏壓著怒火,說完便和陳國為纏在一起。握得很緊的拳頭用力打在陳國為的身上,發出一聲聲悶響。


    俞秋不知道江淮許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往後的七年他也不曾從江淮許的嘴裏得知。直到江淮許去世後的第二年,俞秋遇見盛清佑。


    他和江淮許長得有三四分像,但就憑這三四分像,俞秋對他便能多點耐心。


    無意提到陳年往事,盛清佑笑了笑說:“要是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當年我不說的話結果可能還要好些。”


    俞秋問他當年說了什麽。


    盛清佑沉默了會兒,終於,在第九年,俞秋從盛清佑這裏知道了那年江淮許是為什麽會知道他在那兒,也終於知道當年在醫院時,齊醒問他的那句“你為什麽要給他打電話”是什麽意思了。


    那天盛清佑看見了他和陳國為,但因為隔得遠,盛清佑也不確定。


    雨下得很大,一起前行的同學催得緊,他隻好跟著一起往學校走。


    到高三教學樓的時候他遇見了江淮許和齊醒。


    隨意打了個招呼後上樓,一旁的同學問他剛才他們遇見的人是不是俞秋。


    盛清佑點頭:“應該是吧,畢竟他那種好學生還挺不按常理出牌的。”


    江淮許忽然叫住了他,“你在哪兒遇見的他?”


    盛清佑一愣,“廢工廠那邊,有個男的跟著他。我問,他說俞秋是他繼子我就沒管了。”


    齊醒疑惑道:“剛在電話裏俞秋不是說回家了嗎?”


    江淮許忽然有些心神不寧,“齊醒,你自行車還在嗎?”


    “在是在,不過我和學弟說好明天送他了。”齊醒搞不懂江淮許怎麽突然莫名其妙來那麽一句,但他還是很快從兜裏摸鑰匙,“鑰匙,開鎖的。”


    江淮許接過,“謝了。”


    他衝進了霧茫茫的雨裏,齊醒默了瞬,反應過來大喊,“傘!我靠!”


    盛清佑停止回憶,他把酒杯灌滿,沉默著喝了口下去。過了好久才說:“他是真的愛你,你也是真的心狠。”


    俞秋坐在星閣的高級餐廳裏,從他的視角往下看,能看見莞城最繁華的地段。天黑沉沉的,俞秋抿了口酒,“我知道。”


    再後來的事他其實記得不太清了,他覺得可能是他自己把這段記憶刻意遺忘,就像當初忘記汪今的那件事一樣。


    他隻記得很模糊,電閃雷鳴,白光從他眼前劃過,陳國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那把明晃晃的刀被拉出一道森然的影子,插進江淮許的胸口。


    身後很多警察握著槍進來,陳國為掙紮了沒多久,手腕上響起清脆的鎖銬聲。江淮許溫柔地笑著,微微彎身摸俞秋的頭,很輕很輕地說:“俞秋,不怕。”


    然後像是被放慢後拉長的電影片段,緩慢地倒在俞秋的懷裏。


    他渾渾噩噩地抱著江淮許,鮮紅的血在兩人的校服上暈染開。


    後來的很多次,他和江淮許一起坐在沙發上追晚上八點的無聊狗血劇時,江淮許總是會麵無表情地吐槽演得太假,比如車撞過來的時候為什麽要發呆,打倒壞人後為什麽不給壞人補刀。


    俞秋隻會和他說:“導演不讓。”


    但其實俞秋覺得沒有人比他更懂了,就像那天晚上,他看見那把刀朝江淮許來的時候,話在喉嚨,卻是說也說不出來,那一瞬間,他就像失了聲的啞巴。


    再後來的故事很簡單,陳國為如願坐了牢,吸|毒和殺|人未遂被判了無期徒刑,俞秋也相信他在監獄裏的生活隻會生不如死。


    江淮許的手術做得很成功,但因為離心髒的位置很近,無法完全痊愈。他們最後都沒去成大,而是選擇了離家很近的莞大。


    從那以後,江淮許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差。


    大三的時候,他和江淮許申請在家自學,空閑的時候就在公司,有時候在滿是消毒水味的醫院。


    大四的時候,曾經和唐柔達成共識說是厭惡同性戀的他在唐柔的安排下和江淮許領了證。


    那年江淮許病危進了急救室,俞秋徹夜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唐柔不再喊他小秋。


    工作後的第一年,俞秋和江淮許養了隻貓,江淮許說叫俞小秋,俞秋覺得難聽,不讓。於是隻能叫江小秋了,雖然俞秋並沒有認為比原本的俞小秋好到哪兒去。


    工作後的第二年,江淮許希望下一年的聖誕還下雪。


    工作後的第三年,江淮許心功能衰竭,移植手術失敗,那年莞城不知道下雪了沒有。


    江淮許死後的第一年,他和江淮許養的那隻貓也死了。


    江淮許死後的第二年,俞秋忽然很想念江淮許,他的驚恐症又發作了,這次沒有江淮許陪他治療,他也能很快控製住病情了,是很大的進步。


    江淮許死後的第三年,這一年,好多人開始遺忘。就連唐柔也不恨他了。俞秋有時候也有點恍惚,有一天他做夢,醒來後發現他也快要忘記江淮許的樣子,他坐在床上很久,驚醒時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早已淚流滿麵,於是俞秋終於承認,他愛江淮許。


    這一年,俞秋出了車禍,重新回到了13年。


    這時候,他還是十七歲的俞秋。


    ***


    2013年莞城的十二月冷得出奇,但今年入冬快,倒也沒讓人覺得突兀。


    周五周六連著兩天是莞城第二次診考,最後一場是理綜,俞秋把能做的都做完後提前交了卷。


    他今天運氣還不錯,陳國為並不在。


    俞秋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一個路口的時候才停下打車。國中上學的大多都是有錢人,在校門口打車和往前走幾分鍾到另一個巷口打車的起步價都能差上好幾塊。


    他並不想做冤大頭,所以對這種東西總會斤斤計較。可能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司機見他是在巷口打的車語氣實在算不少好。


    “去哪兒?”出租車司機問。


    俞秋坐上車,把身後的書包放到前麵後說:“小白譚。”


    出租車司機很快打表計價,一路上也沒搭話。估摸過了一個小時就到了。


    下了車,俞秋心情簡直糟糕透頂。


    他覺得自己有點蠢,不然也不會穿著校服來這兒。


    好在因為上次他和江淮許一塊兒上去的,大廳裏的前台小姐對他有印象。


    “俞少,還是上次那個包間,需要帶您去嗎?”前台小姐問。


    俞秋一頓,“江淮許他們在嗎?”


    “江少不在,齊少倒是來了挺長時間。”前台小姐說。


    俞秋搖頭,“不用了,我不是來找他的。”


    他從校服的口袋裏摸出上次宴會廳王喬給他的那張名片,“我找王總。”


    前台小姐一愣,為難道:“俞少,沒有預約是不行的。”


    “我想和王總談個生意,麻煩你打個電話,就說是關於城東投標的。”俞秋把名片推過去,繼續補充,“你和王總說我是俞秋,上個星期六在星閣見過。”


    前台小姐皺眉,想到王喬說過如果是江家或者齊家的人找他的話千萬別拒絕,雖然上一次俞秋是和江淮許一塊兒才上去的,但既然能讓江淮許親自下來,想來也是哪家公子哥。


    她不再猶豫,和俞秋說了句稍等後直接給經理打了電話。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經理敲了敲門,“王總。”


    小白譚除了光鮮亮麗的正經生意外,賭場、格鬥的生意也是做的。這個高級會所裏有王喬的投資,算不上大頭,隻有賭場歸他管,平常會所裏的治安和服務也歸他管,能說得上幾句話。


    不過終究是些見不得光的,王喬自己也怕哪天鬧得太大進局子,不該越的線沒敢越。聽了其他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說的話,找了個混賭場好多年的老板管生意。


    經理叫他的時候,王喬正玩得盡興。賭場老板點頭哈腰地給他倒酒,賭場內鬧哄哄的一片。


    王喬聽得不太清,經理重複了好幾遍他才不耐煩地朝賭場老板擺手,吩咐他去把門關上。


    “怎麽了?”關了門聲音小了不少,隱隱約約還是能聽到吵鬧聲。


    王喬心情還算不錯,雙手搭在皮質沙發上,微微仰頭,順著賭場老板點的火抽了根煙。


    “有位叫俞秋的人找您,說是想和您談筆生意。”


    這次王喬聽清楚了,他一挑眉,“俞秋?”


    賭場老板聽王喬的語氣,立馬了然,踹了腳那經理,“沒點眼力勁兒,聽都沒聽過,哪兒來的小人物都能直接找大哥了。去去去,趕緊把他趕出去。”


    經理敢怒不敢言,站在一旁點頭,“是。”


    隻是他要出去的那一刻,王喬把他叫住了,“等會兒。”


    經理停下,王喬問:“是上次江家小少爺帶上包間那個?”


    “是。”


    賭場老板笑嘻嘻地湊上前,“沒想到這江家小少爺玩得還挺花。大哥,你說既然是他玩過的,怎麽突然又來找你了,不會是江家想要和我們拉好關係吧?”


    王喬看了賭場老板一眼,吐了口煙,朝他勾手,“過來。”


    “唉!”賭場老板趕忙上前。


    “臉伸過來。”


    “大……大哥。”賭場老板心裏一慌,但他也不敢不聽,顫巍巍地把臉湊過去。


    王喬見他閉上眼,恨鐵不成鋼地用力踹了他小腿肚一腳,“你大爺的豬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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