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事事瑣屑,一切如常。


    倒是示劍山莊,諸事蕪雜,人情繁複。


    示劍山莊因相府的來客而忙碌起來,王夫人與綰綰、雨秋在屋裏說話,石夫人帶著莫清苓來了。


    王夫人來之前允王女婿就交代了務必禮上石夫人,王相又說示劍山莊在開國之初頗有功勳,雖早已遠離朝堂,但還需謹慎相待,石夫人頗有大家風度,疾風隨風俱是靈秀,清苓生的美貌多姿,王夫人自是不敢小覷。


    這二位夫人相見,難免相互推諉客套一番。


    石夫人讚道:“夫人才真是有福氣,大女貴為允王妃,綰綰又生的嬌俏可愛,就是公子,我瞧著都是萬裏挑一的。”


    王夫人亦回道:“唉,相爺嬌寵的很,前些日子才定下婚期,我看你家二位公子也是很出眾,大公子沉穩持重,二公子也能獨當一麵,清苓更是小小年紀便如此精明,將偌大的山莊打理的井井有條。”


    石夫人聽了卻歎息,唉,沒一個成家的,真是叫人憂心,我總是覺得兒女成家才算正事,我這莊上偏僻,王夫人在梁州可有識得的好姑娘給我們留意著。


    王夫人見疾風隨風著實不凡,況且這試劍山莊極其殷實,心裏便有些盤算。


    綰綰嬌笑,這裏不就有現成的好姑娘,說著瞅著雨秋。


    眾人都朝雨秋看過來,雨秋羞的臉紅,說道:“妹妹別打趣我了。”


    綰綰雖然臥床養傷,可也瞧出來了,表姐對疾風莊主起了愛慕之心。


    王夫人笑著說:“好了,別總是捉弄你姐姐,叫石夫人見笑了。”


    石夫人道:“綰綰真性情,率真可愛,不知將來誰有這個福氣。”隨風很是喜歡這姑娘,不知可有緣份。


    王夫人道:“小女驕縱的很,我總跟相爺說不該這麽縱著她,可相爺就是把她當寶貝,她的婚事相爺也最是上心。”


    綰綰不好意思,打斷道:“娘,別說我了,還是留神哥哥吧。”一屋子女眷在屋裏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綰綰哥哥字安豐,相府嫡公子,莊上女眷多,又冷清,實在無趣,安豐聽聞洛水城有年關廟會,便帶著隨從去洛水城遊玩,好不容易不在父親眼皮子底下,他便悠哉自在的想著要把洛水城的賭坊酒肆青樓逛遍。


    玩的餓了,他便要找地方用飯,正好不遠處有家歸一客棧,門口掛著旗幟,大大的一個酒字,安豐便帶著隨從進去。


    找了正中的位子坐下,點了許多菜肴。正大快朵頤,一位紫衣姑娘下樓來,安豐也算見慣了鶯鶯燕燕,忽見這麽個明豔佳人,覺得十分賞心悅目。笑嘻嘻的盯著看。


    那姑娘就是白荷,總是在後麵呆著,今日便想到前廳來用飯,見安豐嬉皮笑臉的盯著自己看,不禁厭煩,冷著臉坐到窗邊。


    誰知安豐很不識趣,端著酒杯就跟過來了,上來先是一番討好奉承,白荷不理會他。


    安豐又自報家門,腆著臉坐在白荷對麵,白荷心中了然,原來他就是王綰綰的哥哥,相府的公子爺,總不好太不留情麵,便冷冷說著:“萍水相逢,公子不必多禮,請自便。”


    在紅情坊也不是沒遇到過登徒子,白荷向來不把這些人看在眼裏,自有手段叫他們知難而退,隻是紅情坊財色兼具的姑娘多,那些人好打發些,現在自己孤身一人,還是走為上策。


    白荷起身便走了,安豐十分惋惜。


    旁邊的隨從道:“公子不必歎息,那姑娘就住這,還怕她不回來,等會咱們找掌櫃的打聽打聽,是誰家姑娘,到時就憑公子的身份還不都上趕著來巴結。”


    白荷除了客棧,便想回示劍山莊,眼下快過年了,也沒什麽事,好幾日沒見疾風,很是掛念,想著不便回客棧牽馬,便租了匹馬,回示劍山莊。


    直奔劍閣,剛進院裏,便見疾風和雨秋正下棋,心中有些不悅。


    見白荷回來了,雨秋便帶著丫鬟回去了,白荷往石凳上一坐,一臉的不高興,疾風還惦著殘棋,漫不經心的說著:“回來了,怎麽也沒叫人知會一聲。”


    白荷賭氣道:“怎麽,擾了你的好事。”伸手就把棋局給攪了。


    疾風才有妙思,被她打亂,很是無奈,無奈笑道:“又說胡話,任小姐是莊上貴客,你可別胡思亂想,毀人清譽。”


    白荷見他和顏悅目的望著自己,臉就紅了,柔柔的問道:“用飯了沒。”


    疾風看了她一眼說:“我猜你一路跑來還沒顧得上吃飯吧,走,帶你吃飯去。”


    他還是第一次對自己這樣體貼,白荷心重雀躍,緊緊追上去。


    疾風想著白姑姑臨行前對自己的叮囑,他知白荷對自己一片癡心,為了自己更是獨守洛水,也正是這份感激、感動,他答應白姑姑,一定會好好待白荷,努力不辜負她,他在慢慢的打開心扉,想忘記過去,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怎麽如此苦澀,想忘也忘不掉,本來沉寂許久的人,以為漸漸忘卻的人,僅僅是聽到她的名字就想起一切,他也不想沉浸在求而不得的愁苦中,白荷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莊上很是肅靜,也不見隨風和莫七蹤影。


    白荷詫異,隨風莫七忙些什麽呢?


    疾風道:“他們兩個成日混在一起,恐怕又玩去了。”


    疾風著人做了一桌酒菜,白荷心中歡喜。說到莫七,白荷忽問:“莫七也不小了吧。”


    疾風道:“冬月初一生辰,明年便是及冠之年。”


    “旁人生辰你倒記得清楚,可知我生辰。”白荷問她。


    “是夏天?六月?”疾風依稀記得時節:“你且說來,我記下。”


    白荷味同嚼蠟,心中悵然:“不告訴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對了,莫七這般年歲還未成親,張將軍不著急嗎?”白荷問道。


    疾風道:“張將軍恐怕做不了他的主,我看他心性超脫的很,不知道什麽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白荷揶揄:“什麽心性超脫,慣會鑽營,我看那些淡泊名利的不過是不得誌而已,有機會誰願意就此埋沒,我以前就覺得說非寧靜無以致遠,非淡泊不以明誌這話的,不過是因為自己名利雙收。”


    他係出名門,怕是挑剔,倒被冠以超脫,唉。


    白荷不了解莫七來曆,所以說出這番話,她和姑姑不知受了多少磨難才有今日,她知道名利權錢的好處,她的這種想法,疾風卻很難理解,也不想與她爭辯,笑笑說道:“好了,你吃飯吧,有你幫著示劍山莊追名逐利,我倒是可以淡泊致遠了。”


    白荷心中歡喜,就知道我對你很是重要。


    莫七遲遲不回梁州倒不是為了王綰綰,也不是四處遊玩,他知師父一直想重振示劍山莊名劍世家聲威,示劍閣的劍架上空虛許久,冶煉爐久未吐焰,自莫仲行父輩時示劍山莊鑄劍就已沒落,這才另尋生路,聽聞明海國有人兜售奇珍金石,便重金買來。


    幾人騎著馬從周山上下來,莫七隨風在前,四兒和幾個隨行跟在後麵,隨風道:“這金石正是難得的星焰石,如今奇石已經送來,王爺不留下來等大哥鑄出寶劍嗎?”


    莫七道:“不等了,在這呆了許久,三哥也催著我回去呢,再說許久沒見到父皇,快過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他了,對了,隨風師兄,在示劍山不必如此,未免太生分了,還是叫我莫七吧。”


    一行人行至示劍山莊,已是黃昏,莫七隨風直奔示劍閣,白荷見到二人很是高興:“回來了,又去哪野去了?”


    莫七笑道:“師姐就愛說笑,唉,我和隨風來的不是時候。”


    白荷知他們定是有事要說,便對疾風說:“我先回去了。”


    莫七道:“白師姐,我送你。”


    隨風正要說話,莫七又道:“我回梁洲,順道做個護花使者。”


    莫七四兒白荷一人一騎朝洛水城走去,白荷問道:“你如今在忙些什麽,近來坊間有個重安坊,頗有聲勢,你可有聽聞。”


    莫七搖搖頭,白荷又問他:“這麽晚了,你還要趕回梁州?”


    莫七笑道:“正是,父親給我尋了個差事,雖說閑差,可我不得不盡快回去,隻怕以後洛水也不能常來了。”


    白荷笑道:“哦,我看大人大概是想讓你老老實實的呆在梁州,也好早日成家立業。”


    “大概是吧!”莫七輕笑,白荷歎息:“哎呀,那不知道得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白師姐說笑了。”莫七笑道。


    白荷正色道:“我才不是說笑呢,咱們那大小姐就不說了,就說說我那小師妹吧。”


    莫七饒有興趣,白荷接著說:“綰綰從馬上摔下來,師父很是責怪了她一番。”


    莫七麵露憫色:“竟有此事?她哪裏會做那樣的事?姑姑不信她?”


    白荷無奈笑道:“看來師父還沒有我們兩個了解小師妹呢,師妹那天可能也是委屈的很,跟師父吵了一架呢,嗬嗬。”


    莫七緊張的問道:“怎麽吵起來了。”


    “唉,我這師妹真是語出驚人啊,師父叫師妹避嫌,少和你來往,你猜她怎麽說,說什麽,情感之事你情我願,什麽配不配的上的。”白荷如事說著。


    莫七聽的心中有些感動,難道魚奴心係自己:“她與玉無雙。”


    莫七頗有些醋意。


    白荷笑道:“師妹是挺喜歡他的,但也未曾逾矩,況且也知道玉公子和羅佳容之事,她還年少,想來不過朋友之喜,人家生的那樣好看,我也喜歡,反正,我隻聽聞師妹這般為了你與姑姑爭論,這個還你。”


    白荷將那枚棋子拋給莫七:“這棋子,落在哪是他的主人說了算,師妹說的。”


    莫七收著棋子,思及二人種種,很是高興,心中綿意深濃,溫柔一笑,自說自話道:“倒像她說的話。”


    白荷道:“我這師妹,就是無知無懼。”


    一路說著話,很快便到了歸一客棧,莫七將白荷送至客棧門口便帶著四兒走了。


    白荷一進門,就聽見有人叫白姑娘,那王安豐竟還在,還真是陰魂不散,白荷微笑示意,便徑直朝樓上走去。


    安豐追上去,姑娘等等,還沒用飯吧。


    白荷停下腳步說:“公子自重。”


    安豐口出狂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姑娘,難得這麽有緣,我在杏花樓定了水席,姑娘賞個臉。”


    敬酒不吃吃罰酒,白荷心裏有了主意,莞爾一笑:“好,王公子稍後,我去去就來。”


    安豐不過隨口胡謅,一見佳人應約,高興趕緊叫隨從去杏花樓訂桌酒席,自己便在客棧等著白荷。


    白荷回屋加了件白色繡銀線白狐毛領的鬥篷,安豐眼睛都看直了,越看越覺得白荷合心意,明媚中自有端莊讓人不敢褻玩。


    走吧,白荷說著走了,安豐緊緊的跟在後頭,到了杏花樓,隨從引著他們到了一個雅間。


    白荷輕解披風,安豐趕緊幫著掛起,白荷手法極快,在菜上灑了什麽東西,安豐哪裏顧得看菜,對麵坐著一個美人,秀色可餐。


    白荷便親自夾菜讓他吃,安豐很是受用,白荷挑挑揀揀的吃著喝著,覺得也挺有意思,也算打發打發漫漫長夜無聊時光,再說這個安豐除了油嘴滑舌些,也並沒那麽討厭,最起碼長了副正人君子的皮囊,白荷想著想著不禁笑。


    安豐瞧見了,還以為白荷喜歡自己,正欲高談闊論,一陣腹痛,眼看憋不住了,顧不得什麽儀態就往外衝,隨從不明所以,趕緊跟上去。


    白荷心裏暢快極了,夠他折騰一夜了,邁著輕快的腳步下樓去了,那家夥也該識趣了。


    第28章 徒有羨魚情


    小年,梁州飄起了細雪,坊中休假半日。


    魚奴和阿越清點了除夕夜的物品,入了庫,才終於放下心。閑來無事便要出去走走,想著去請林江寫些春聯,畫門神,求些喜慶。


    本欲帶阿越一起,她不願,隻說有事,自己出去了。


    罷了,魚奴隻好一個人披了鬥篷出門。


    雪覆在大地,街邊屋簷,一片雪白,魚奴一身淡鵝黃色南布短衣,碧色襦裙,裹著青湖色繡墨青色梅花的鬥篷,撐著棕色油紙傘走在雪裏,這雪漸有越來越大的光景,魚奴伸手接著,打量雪花的形貌,可總是瞧不清,落到手心便化了,她好像忽而找到樂趣,樂此不疲地去接。


    望著雪花紛紛揚揚,忽而覺得自己好似也輕飄飄的雪花一般,冬天太冷,她像來不喜,但又喜歡雪景,尤愛落雪之時,清靜,如夢似幻。


    雪漸漸累積,賞心苑的姑娘們高興的在院子裏玩起了雪,念念帶著隨侍的丫頭細柳就著紅情坊的幾棵梅樹收集梅雪,金環嗖的扔了個雪球過來,砸在念念身上,念念嬌嗔地瞧了金環一眼又去集雪,細柳貪玩,抓了把雪扔了過去。


    金環跑過來嚷著:“梁大小姐,你可真有雅興,走,和我們一起打雪仗。”


    念念輕道:“我不去,你幫我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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