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是失望,卻也沒了顧慮,再後來,師父去了,師兄又可望不可即,她一無所有,隻有仇恨了。


    她一直放不下舊事,滿心仇恨,一心想殺了宋家所有人,殺了綿宋和固戎的狗皇帝。她恨,害得她國破家亡的所有人。是以全心習武,以期報仇雪恨,隻是還沒來得及報仇,綿宋皇帝早早死了,新皇即位,便是如今的綿宋皇帝。


    又過了幾年,她偷偷去項虞找宋家報仇。卻從一個小侍女那發現宋家私藏北歧世子,她以為是崇阿府餘孽,便將此消息散布出去,引來張啟處親來追捕,後來才得知宋家私藏的竟是昌儀公主和其兒子,再來找尋時。昌儀公主已經死了,世子也不知去向。


    宋府亂作一團,綿宋層層把守,門鎖緊閉,不得出入,白雪音悄悄潛入,想殺了宋副將,誰知打鬥間燃起了大火,綿宋那幫人見死不救,任由大火肆虐,莫仲行闖了進來,救了白雪音,兩人眼瞧著宋府陷入火海,忽見一夫人抱著孩子從火裏闖了出來,白雪音一時不忍,便救下了那個孩子,便是宋菱。


    因此事,她和師兄便起了隔閡,莫仲行一直認為是她故意縱火,以報私仇,騙她性子倔,氣他不信自己,索性認了。兩人漸漸離心。自那以後,她便看淡了許多,鑽營示劍山莊的經營之事,活成了旁人眼中,癡情女子的樣子。


    又幾年她便去了梁州,白荷和宋菱也長大成人。白雪音對宋菱一直愛恨交織,白家上下的慘狀在她心裏揮之不去,宋菱好,她便如鯁在喉,不好,她又痛惜,畢竟養在身邊多年,他們宋家也遭了報應。


    後來陸景行與莫仲行許多見解不同,勢同水火,偏此時,宋菱卷了進來,疾風喜歡她,她和師兄都有意成全,宋菱卻和陸景行的兒子陸懷風私定了終身,白雪音自然不會同意。


    這故事說到這,白雪音便停下了。


    第148章 當時輕別意中人


    魚奴攙著師父在溪邊休息,師父靠著樹幹,唇色發白,麵色毫無血色,她們離開湯汝兩個多月了,白雪音身體一直不好,又著急趕路,走著,歇著,眼下,離度月山還有一半的路程,白雪音已經病日膏肓。


    魚奴給師父倒了水,喂師父吃了藥丸,見師父氣息平順了些,才稍稍放心些,想起那個沒尾的故事。


    “後來呢?師父?”魚奴好奇的問道。拿著荷葉扇著風,快到七月,好熱,師父卻是一滴汗也沒有。


    “後來?……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留在梁州?”白雪音有氣無力的說著。已然病入膏肓。


    魚奴困惑,忽而想起一個人來:“是羅先生之故嗎?”他與師父年少相識,傾慕師父多年,師父若即若離,大約是對冤家。


    白雪音輕笑:“也許吧!也許還有荷兒,菱兒的緣故,應心的緣故,有紅情坊那些人的緣故,也許我隻是想看一看,他們崇阿府怎麽滅掉綿宋,又怎麽去光複北歧,可看著看著,自己就身不由己了,又或許,我好累,希望安定下來,又怕自己安定下來。”


    “崇阿府,羅先生是崇阿府的人?”魚奴問道。


    “他,最開始我記得他是北歧密宮燕子樓的人。”那又是段關於背叛的故事,如今想來,不過是人各有誌罷了,什麽對錯,她不想再分辨,這一生,何時能什麽都不顧,隻為自己?


    “那玉無雙呢?他又是什麽人?”魚奴急切的想知道。


    白雪音思緒飄遠,歎息:“說來可笑,宋賊曾攜崇阿府餘孽逃到勒邑,所以我才妄斷,以為宋賊在項虞府裏藏著的是他。哈哈!”


    “玉無雙是崇阿府世子?”魚奴早知他是北歧人,卻不想,竟是崇阿府世子,怪不得,怪不得,過往怪異,都有了答案。


    “那宋府裏的世子是誰,昌儀公主死了,那小世子呢?”魚奴問著。


    “嗬嗬,想來我是最後知道的,你猜那世子是誰?是莫七,綿宋的肅王殿下。”白雪音輕輕說著,命運弄人呐?


    天哪!魚奴怔住,之燕,碧茹,輕紗,阿越,沁芳小築滿院的北歧花草,肅王府的人事一一在魚奴眼前閃過,玉無雙、羅先生、佳容姐姐、銀盤山的劫匪、疾風、隨風、清苓躥出腦海……


    “那他怎麽會到示劍山莊呢?還有重安坊又是怎麽回事?”魚奴好奇,示劍山莊,莫家,落鬼山,無一。都匯聚到那方印璽上。


    “那是他們莫家和北歧的故事了。師兄一心輔佐莫七,傾盡示劍山莊全力,創建重安坊,天下財富盡收囊中。莫七,我不知道,但重安坊那幫人,還有示劍山莊,他們所圖,豈止錢財。”白雪音緩緩說著:“你明白我為什麽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嗎?”


    魚奴忍住悲戚,不住點頭:“我明白,師父,你放心,我以後再不會忤逆您了。”


    “我起初,是怕你壞了事,又怕你傷了清苓,後來是怕你落得傷心。”白雪音說著:“你是個不染紅塵愛恨的人,我不希望你卷進那些扯不清的仇恨和利益裏去。”


    “我這一生,十六歲以後便都是為別人而活,為仇恨活著!費盡心機,好累!不得自由!~唉~我多希望,能留在過去,沒有戰爭,沒有背叛,沒有殺戮,我多希望,可是……都過去了……我光顧著執迷於仇恨,自己何嚐不是別人的仇人。菱兒,她一直知道,是我害得她全家被燒死,她比我活的累。不用懷風,我自己都寬恕不了自己!”長長的歎息,白雪音望著前方遠山:“你不是問我,菱兒的後來嗎?她為了討好我,告訴我這方印璽的事……”


    “她帶我去度月山,尋印璽,可是,那東西根本不在度月山,是別人騙了她,我卻總覺得,她騙了我,認定她和她爹一樣,都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手中水壺傾倒,水灑落在身上,眼中凝著許多淚水:“是我害死了她,她死在了度月山,是我殺了她!”白雪音眼眶變得通紅,眼淚決堤。


    “師父,別說了。”魚奴忍著眼淚著急說著,她猜到了,度月山上那抹緋色,那柄和自己的類似的佩劍,師父一遍遍抄寫超度之用的《地藏經》,時不時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喚菱兒,那是將她當成她!


    “我明明大仇得報,為何沒有一絲高興?”白雪音望著山林,山林寂寂。許多模糊了的臉龐浮現在眼前:父親,母親,哥哥,師父,師兄,宋菱……


    “師父,師父?”魚奴喊著,白雪音越發沒了力氣,漸漸閉上眼睛。


    魚奴背起師父,朝官道跑去,跑了好一陣,累的氣喘籲籲,費力的一步步朝前走著。


    “魚奴!”白雪音氣若遊絲的叫著。


    魚奴放了師父下來,喘著氣,望著師父:“師父,怎麽了?好些沒?我這就帶您去找大夫。”


    白雪音微微搖頭:“不必了。”說著她欣慰一笑,以手撫著裝有印璽的包袱:“不要告訴荷兒,不要告訴任何人,幫我,把這東西,送到度月山,還給菱兒……”


    白雪音說著,悲戚堵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喘不過氣。她掙紮著取下發間碧玉簪:“讓姓羅的別等了,我去不了北歧了。”


    魚奴忙扶起師父,拍打著她的背。背起師父,在官道上跑著。“噗”鮮血煞時染紅了衣襟。白雪音似乎順過了氣。


    魚奴嚇的不住流淚,喊著:“師父,師父……”


    “菱兒,你來了!”白雪音神情恍惚,望著魚奴笑著說著。


    “恩,我來了,我一直都在,師父!”魚奴抹著眼淚應著。


    “對不起!”白雪音眼中氳著淚水,伸手輕撫魚奴臉龐:“你原諒師父吧!”


    魚奴慌亂的點頭:“恩恩,師父,我從來都沒記恨過您!我原諒,我原諒您!”


    白雪音笑了:“恩,我錯怪你了,那東西……果然……在度月山。”說著,白雪音又吐了口血,眼神漸漸渙散:“真好,我自由了。”伸手去抓什麽,魚奴順著望去,隻見路旁樹林招搖,清風搖過樹葉,沙沙作響。


    忽而,寂靜的,一聲悲愴的哭聲傳來:“師父,師父。”繼而是一陣嚎啕大哭之聲。


    千裏之外的梁州,莫七望著那支竹笛,淌下了眼淚。


    他想起,他在湯汝守在江邊好幾日,魚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輕紗也哭著說:“主子,人已經死了,我親眼見她跌進江裏。”


    “胡說,她怎會跌下去,你們又騙我?”莫七接受不了,先是有人告訴他,她死於慎繁之手,又告訴他,她還活著,成了慎繁的夫人,如今又告訴他,她跌進江裏死了!死了?他不信!


    阿越,你不是去救她的嗎?莫七冷冷說著,阿越低頭垂淚,不敢看莫七。


    “當年,你不辭而別,知道她找你有多著急嗎?不惜用白荷的消息來求安豐找你,惹得白師姐與她反目,你倒好,輕易就為玉無雙所用,去刺殺蕭長定,阿越,你記不記得,當日,你險遭固戎人毒手,是誰踢翻了椅子提醒你,救了你一命,你呢?見死不救。一而再……嗬嗬……”莫七眼眶通紅,望著阿越。


    阿越哭著,上前抓著莫七,一直搖頭,輕紗聞言噤若寒蟬。阿越答應幫她保密的,隻說魚奴是自己跌到江裏的,沒想到主子這麽生氣。這可怎麽辦?


    “主子,我們這也是為您好,都是為大局著想,都知道您需要閩沙島,我們是怕事情起了變故,這才瞞著您的,我們這一路跟來,不也是為了救宋姑娘嘛!”輕紗解釋著。


    “你們,自以為為我好,為大局著想,嗬嗬!你們對我可真好,聯合在一起騙我,傷我!阿越,你是去救她的嗎?你是一路追著白姑姑,來替玉無雙拿印璽的吧?阿越,你和玉無雙私下一直有往來,無一的事你也知道,你知道根本不是她盜取印璽,是白姑姑,也是她殺了碧茹!”莫七神色中多了絲厭棄之色:“你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瞞著,你傷害的,都是最信最在乎你的人!阿越,姐姐!”我一直當你是姐姐一般啊,你怎能這般!


    阿越無力的鬆開手,求他寬恕。


    緊隨而來的四兒和隨風,又提醒著他,不能任性,他回到梁州,這座梁州城,剩下的隻是盤根交錯的利益了。


    收回思緒,莫七輕撫那笛子,這是遺憾,遺憾沒能好好告訴她,自己心中,愛她至深,遺憾,自己還欠著她一個生辰,遺憾沒能有她在身旁,那番不信任的爭執,竟是訣別!


    第149章 山長水遠知何處


    及至秋天,魚奴終於帶著師父的遺骨回到度月山。


    度月山綿長又繁茂,山色茫茫,久未涉足,當年遇見師父之處,匿於山間,無處可尋。她去了月河,月河畔還是從前的樣子,隻是村屋茅舍破舊了些,人瞧著也都生疏了,她回到哥哥那,遙遙望著。


    哥哥不在,嫂嫂正在院中進出忙碌著,魚奴看了看,不敢進去,實在不知如何麵對,正轉身欲走。


    忽而被一枚石頭砸中,魚奴回身,隻見是個四五歲的小兒正調皮的看著自己。


    “你是什麽人。”他問著,手裏石子敲得叮咚響。


    “你叫我姑姑便好!”魚奴笑笑,蹲下逗他。


    “胡說,我姑姑早就死了!”小孩撅著嘴說道。


    魚奴失笑,並不辯解,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臉。


    那孩子以為魚奴不信,便理直氣壯道:“是真的,就埋在山上。”


    魚奴沿著月河上了山,山林間一處小小墳墓,墳上生著野草,但也瞧得出,被人打理過,墳前青柏鬱鬱,立著一方小小的泛黃的白石碑,字跡沾染塵土,可見有些年頭。許是那時哥哥尋不到自己,又怕惹出是非,便當自己死了,也好!


    魚奴撫著石碑上舊去的名諱,不知這兒,是誰的歸葬之處,忽覺,這世上,隻有自己了。


    沿著舊路,魚奴尋到當年遇到師父那座山頭,她還記得當年那抹緋色被她掩埋在雪下,如今四處是綠野蔥鬱,沒有半點當年的痕跡。


    魚奴將印璽埋葬,師父,未曾謀麵的宋菱,一切都結束了!


    浮生如一夢,倦然紅塵中,花開自有落,春去了無痕。


    接下來,送師父魂安故裏,了卻師父的另一樁心事。


    北歧,我們回來了!


    勒邑城門外,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位一身青灰布衣,黑白相雜綰發的中年男人出城等人。


    羅守池來歧地一年多了,自半年前收到梁州送來的信,便時常到勒邑城門外等著。她說了要回北歧!勒邑是他們相識之地,留有許多她年少無虞的印記,她一定會來的。


    他等了半年,等到了燕子樓的人,崇阿府的人,皇城司的人,卻一直沒等到她來,她不來,他便一直等,梁州來的消息,說她攜印私逃,跳入深迦江,不見蹤影,他總存著一絲希望,她一定會回北歧。


    他在歧地這一年多,經曆固戎之戰,蕭長定借道勒邑,帶領舊部,殺回金城,如今固戎南北二分,蕭長定稱南固戎,蕭長平退守固戎北方城津,稱北固戎,夷塗趁此機會南下,北固戎受夷塗夾擊,無力招架蕭長定,是以南固戎得以鞏固。


    蕭長定如今坐著金城的王座,綿宋便急著要他履約,他心不甘情不願,便拖得一日是一日,是以他對崇阿府大開方便之門,支持麾下夏侯與羅守池私下招攬歧地兵馬,光複北歧,挑起民亂,邊貿上對綿宋和重安坊的商人刁難許多。


    他無暇顧及綿宋和北歧那幫人,但歧地混亂,對他來說是好事,這麽多年了,反正歧地一直沒安寧過,讓他們自己先鬧騰一會,攘外必先安內,他要先解決了北固戎,再來收拾北歧、綿宋和夷塗,甚至明海,他目光所及,是整個天下。


    魚奴離開後的這大半年,事事都在變化,重安坊在明海國之事有隨風在,有閩沙島護著,事事順暢,梁州諸事還有肅王府的瑣事有清苓擔著,幫他分憂。


    但在其位,事情總是接踵而來,他一直打算去趟弢棠,也一直耽擱了。


    魚奴之事難以釋懷,他四處搜羅關於她的蛛絲馬跡,穹南街,紅情坊,涇國公府的別院,湯汝……甚至閩沙島,可終是無音訊傳來。


    燕子樓還在四處追查白姑姑,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這樣?


    也終於明白,有些東西,沒那麽重要,而有些東西,比自己想象的重要的多!


    白姑姑曾玩笑般的說起,要他以印璽換一個魚奴,他當即拒絕。


    後來,四兒以無一之事問他,若是宋姑娘呢?他大言不慚地說:“她也不例外!”


    可是,顯然,她就是這個例外!這都是那個印璽之禍!


    他不要那東西了,這印璽果真是個禍根,小小一個印璽,將人心瞬間傾覆,白姑姑為此不知所蹤~


    牽連示劍山莊和陸家又起幹戈說到底也與白姑姑,印璽有關。


    陸懷風自大鬧疾風婚禮後便不見了蹤影,陸家便遷怒示劍山莊,處處與之為敵,紅情坊這多事之秋,更是趁人之危,意欲借此機會,私吞紅情坊,重回梁州。


    莫清苓這才出手接管紅情坊,她有官家靠山,陸家一時也不敢妄動。


    想當初,還是懷風將印璽獻給了莫七,陸懷風從北歧探知此物,又得知宋菱闔家為護著這東西,護著北歧皇室遺脈,慘遭滅門,最後,宋菱也是因此,被白姑姑所殺。


    這東西,給莫七,也算得物歸原主,也全了宋氏一門護主忠心。還算還了莫仲行的一個心願。


    隻是沒想到,這東西接二連三的致使人心失和,燕子樓和清風樓至今還在四處追查白雪音和印璽下落。


    太子也疑心紅情坊白雪音之事,私下調查北歧之事,然紅情坊對他而言,也是個隱患,有念念在,他撇也撇不幹淨,隻好多番拉攏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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