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時意則宣稱,徐家人目前不宜赴宴,她和徐晟隻不過來參觀別院美景,逗留片刻,是時候離開雲雲。


    夏纖絡強留未果,又不好耽誤其他賓客的玩賞,遂下令宴會開始。


    空曠處,歌舞笙簫娛樂嘉賓,公侯府子弟們整理儀容,隨侍婢引入座,坐如朗月入懷;來自商賈之家的客人則談笑風生,歡呼鼓掌。


    文人墨客與府上清客為伴,繞行至院中清幽雅致之地,三五成群,吟詩作對,即席揮毫,對弈下棋。


    又有少數好武之士切磋武藝,比試箭法,豪邁暢飲。


    貴女們大多聚集在精致宜人的花林中賞雪,相互誇讚對方的衣裳、首飾、妝容,品嚐陳釀茗茶珍饈,樂也融融。


    阮時意與徐晟沿別院繞行一圈,深覺夏纖絡安排的節目有動有靜,各取所需,正常也正經,沒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和事。


    她向夏纖絡辭別時,對方依依不舍拉住她的手,再三挽留,力邀她元宵節去鏡湖行宮泡溫泉。


    礙於身份,夏纖絡不便親自相送,命人送了一大堆剛從江南帶回來的特產,由貼身侍婢陪同出別院。


    阮時意悠然踏上二門外的石拱橋,內心對於此次會麵的結果深表滿意,不巧剛抬眸,迎麵撞見一人。


    淡綠雲紋大氅迎風飛揚,麵如美玉雕琢,卻是身著便服的姚廷玉。


    阮時意對上他潛藏笑意的眼睛,心下略微訝異。


    正要開口打招呼,膝蓋陡然一麻,像是被什麽東西撞到了!


    她整個人失去重心,身子前傾,毫無征兆地從橋上直撲而下,眼看就要紮進姚廷玉懷中!


    這下猝不及防,嚇得她魂飛天外……


    試想,若她以妙齡女子之姿,當眾抱向一名俊朗男子……傳出去,隻怕再也抬不起頭。


    偏生隨行仆役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禮物,連徐晟也不例外,沒人來得及騰出手拉她一把。


    “姑娘小心!”姚廷玉唇角輕勾,意欲伸手接住她。


    千鈞一發之際,阮時意的披風被人猛力一拽,下墜之勢頓住。


    而試圖抱住她的姚廷玉,高舉的雙手莫名多了兩紮冬筍。


    ……?


    待徐晟拋下禮物,衝上前扶住阮時意,身後一團淡粉色的窈窕影子已如禦風般飛掠而過,衝著姚廷玉迎頭就是一掌。


    第56章


    “你這個登徒子!暗算我家姑娘!”


    靜影向來不顧時間、地點和場合, 隻管遵從命令——不允許徐先生以外的任何男子接近姑娘。


    聽出這陰笑的姚統領以手指彈飛雪粒,擊中阮時意腿上要穴, 眼看自己姑娘被迫對其投懷送抱, 她情急之下一腳踩在阮時意的披風下擺, 助其保持平衡, 與此同時拋出兩紮煨烤過的冬筍, 再飛身繞至二人之間, 一手將阮時意推回原位,一手果斷劈向準備“毛手毛腳”的姚統領。


    動作如行雲流水, 一氣嗬成。


    姚廷玉見這小丫鬟來勢洶洶,不敢怠慢, 連忙把冬筍塞向她掌中。


    靜影隨手一挑,捆紮冬筍的草繩鬆散, 她當機立斷, 雙手直接抓起其中兩根肥嘟嘟的筍子,以筍尖相對,直刺姚廷玉胸口!


    這打法太過詭異, 匪夷所思,且靜影的功夫遠非尋常年輕人可比。


    “有點意思!”姚廷玉來了興致, 虛招逗引。


    霎時間, 淡綠袍裳與那身淡粉色的丫鬟冬裳交錯如蜂蝶飛舞。


    阮時意驚魂未定,猶自喘息;徐晟隻顧攙扶她到橋邊落座, 檢查她的腿腳情況, 全然忘了請靜影停手。


    流連於二門邊上的賓客仆役寥寥無幾, 見姚廷玉與客人的丫鬟相鬥,既有飛奔回去稟報的,亦有留守原地看熱鬧的。


    靜影手上筍角尖尖如短刃,所指皆是姚廷玉的要害;姚廷玉袍袖飛舞,柔如青蛇出洞,剛如金剛下凡,竟是守得滴水不漏。


    二人以快打快,招式迸射出的氣勢如交織穿掠的雪氣,從四麵八方暴烈碰撞,讓人微感目眩。


    十餘招一過,大有勢均力敵的意味。


    靜影怒而持筍疾刺,撩、掛、點、掠間暴卷急兜,原本看似憨厚可愛的小丫鬟瞬間冷冽狠絕。


    姚廷玉從容不迫,身姿如青鳥淩雲,動作迅捷,姿態卻異樣嫻雅,連鬥數十招,絲毫無落下風之勢。


    徐晟確認阮時意無大礙,正欲勸靜影別在郡主的地盤鬧事,乍見雙方鬥得難解難分,且久未逢敵手的靜影,竟未占得一絲便宜,不由得暗暗納罕。


    阮時意亦看出端倪。


    久聞姚廷玉武功高強,但何曾想過,麵對“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竟可輕而易舉走了數十招?


    徐晟看得入神,喃喃慨歎:“姚統領不過比我年長三四歲……他是從娘胎裏練起的?要知道,程……靜影之所以厲害,是因為她父母臨終前,雙雙把畢生功力注入她體內,是以她十歲便天賦異稟……”


    阮時意聞言,更確信姚廷玉與冰蓮脫不了幹係。


    初見時,那人眼裏,流露那份超乎年齡的沉靜、看透世情的深邃,與展現的不羈容姿大相徑庭。


    想來,鬆鶴樓小聚,她這假少女在舉手投足間露了餡兒。


    尋常人不識冰蓮,更不知此花具有返老還童或青春常駐之功,自然不會多想,多半認為“阮姑娘”受“徐太夫人”教導,生性沉實,個性穩重,天生的優雅淡定。


    但如若姚廷玉有相似經曆,甚至知悉冰蓮和冰蓮子失竊的秘密,估計稍加觀察,定可發覺阮時意無意中露出的破綻。


    至於……為何姚廷玉對飼養“探花狼”的徐赫反而毫無疑心,極可能是源於徐赫沉睡太久,未經曆人世滄桑變故,始終維持青年人的意氣風發……


    說白了就是幼稚!


    綜合外界打聽回來的消息,雁族女王以少艾容顏治理國事足有三十七八年,其後才慢慢成長、老去,阮時意由此推斷,冰蓮能讓人的身體容貌停駐在某年齡階段三十餘年。


    假設姚廷玉數十年來以青年人的強健體魄、巔峰狀態下習武,武功自是比一般人苦練多年要強大,已達深不可測之境。


    可惜,徐赫剛好把最精華最美好的時光睡過去了,歸來身心仍是少年。


    噗……簡直暴殄天物。


    *****


    後方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驚呼聲,似是惹來一群看客。


    阮時意勉強回過神,慌忙製止道:“靜影,罷手吧!”


    靜影久戰不下,本就怒火中燒,再聽主子要求停戰,小嘴一扁,負氣躍開,卻又忿然將手中冬筍丟向姚廷玉。


    “姑娘!這家夥欺負您!是壞人!”


    阮時意當然明白,自己絕非無緣無故腿麻摔倒。


    但過年期間,跑到銜雲郡主的別院,與人家的護衛統領大打出手,始終於禮不合。


    更何況,她有求於夏纖絡。


    姚廷玉不就想測試她的體溫,看是否服食過冰蓮麽?


    她如他所願便是。


    於是,阮時意向徐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安撫靜影,自己則裝作一無所知的愧疚,向姚廷玉微微曲膝。


    “姚統領,是我管教不力,給您添麻煩了。”


    她歉然而笑,抬手替他拍打袍袖上被煨冬筍蹭出印子,看似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背。


    果然,溫涼如玉。


    姚廷玉錯愕地直視她,她則目露恐慌,猝然後退,表現出羞澀狀,“得罪了。”


    “說好的……不許讓男子碰您的!”


    靜影委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徐晟還道是自己祖母有心占人家小青年的便宜,急忙勸撫靜影,把整盒龍須糖往她手裏塞,才哄得她破涕為笑。


    姍姍來遲的賓客聽聞現場仆役講述發生的“誤會”,得出兩大結論。


    其一,任何男子都不可觸碰阮姑娘,想碰她,得和武藝驚人的小丫鬟搏鬥;其二,姚統領和小丫鬟的武功,不容小覷。


    徐晟唯恐靜影暴露,匆匆向姚廷玉略一拱手:“姚統領大人有大量,莫跟小丫頭計較。”


    姚廷玉衝靜影笑了笑,誇她身手不凡,擺手命人撿起散落一地的冬筍,重新裝好。


    客套幾句,他鎮定自如,親送阮時意、徐晟等人出門,騎馬坐車離去。


    一方不願惹禍,一方如願以償,相安無事。


    前院的一場小鬧劇,終歸傳入銜雲郡主耳中。


    當夏纖絡的視線從水蛇腰亂扭的舞姬身上挪開,淡淡掃向姚廷玉淡綠長袍上的奇怪灰印,嬌嗓透著三分澀意:“你在鬧哪出?”


    姚廷玉應得畢恭畢敬:“遇到好玩的小姑娘,閑著沒事,逗一逗。”


    “好玩?是阮姑娘?還是那會武的丫鬟?”


    “都好玩。”


    夏纖絡瞥向他那俊美得無可挑剔的五官,冷冷一笑,將眼光轉移回意態撩人的歌舞中。


    靜坐片晌,她大感無趣,借更衣之機,領著數名俊俏男女,大搖大擺進入暖閣。


    目視她趾高氣揚的側顏、分花拂柳的步態,姚廷玉隻跟隨至大門邊,未再入內。


    他站得筆直,滿臉端肅,終究沒忍住,輕輕勾了勾唇角。


    *****


    瀾園內,徐赫確認阮時意和丫鬟歸來,整頓青灰衣袍從折蘭苑行出。


    阮時意車馬勞頓,又因姚廷玉之事鬧得不尷不尬,見徐赫黑著一張臉,她也懶得搭理他,自顧回房更衣。


    徐赫擔心出事,又不好公然緊隨,改而問落在後方的靜影:“丫頭,慢著!那姚統領沒亂碰你家姑娘吧?”


    “他倒是想!被我攔下了!”靜影嘴裏嚼著糖,嗓音含混不清。


    徐赫放下心來,薄唇輕揚。


    未料,靜影嘟嘴補了句:“不過,姑娘主動摸了他!”


    徐赫臉上剛退去的陰雲翻湧複至,隨時有雷暴雨的跡象。


    靜影擺出一副“我盡力了你別怪我”的無辜臉,快步跟上沉碧等人,丟下“書畫先生”獨自遨遊醋海。


    半柱香後,阮時意換過一身淡黃色的家常襖裙,手裏拿著大疊禮單,見徐赫廊下徘徊,記起他昨日要走全部晴嵐圖,隻道他有要事相談,遂將禮單交予沉碧,吩咐她跑一趟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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