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這牡丹實在美得高貴!蘭花幽香醉人!”


    “大小珍稀花木搭配,太賞心悅目了吧?是誰想出這妙法保持新鮮?”


    阮時意尚未擠出人堆,大毛二毛已在車內蹦躂。


    阿六不得不回身製止,扭頭一看,喜道:“嬸……姐姐怎麽在這兒?”


    “你這是……?”


    “啊?叔叔在山裏親手給您挖了好多花,養在車上,命我安全無虞地送入瀾園。沒想到……一進城,被人堵了!”


    此言一出,近百名圍觀者嘩然。


    他們乍見阮時意衣飾樸素,隻當是尋常姑娘家,細看她容色絕俗,對上此道的方向,隱約猜出為何人。


    阮時意懶理爭論聲,直言問道:“他人呢?”


    “說要去取點東西……估計人多,害羞。”


    阮時意心中稍稍安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弧。


    她變回“阮姑娘”後,不論處理徐家生意或義善堂事務,大多維持低調,盡量不惹人注目。


    如今徐赫給她整了滿滿兩大車錦繡繁花,可謂羨煞一眾少女。


    為免招來羨慕嫉妒恨,她得趕緊撤離。


    幾經周折,花車穿行於長街,被眾仆役小心翼翼抬進瀾園大門,最終安置在後花園空曠處。


    夕陽柔光下,剛噴上水的花兒更顯嬌豔欲滴。


    阮時意圍著花車慢悠悠轉了兩圈,興許是花香過分甜膩,使得她眉眼逐漸漫上甜絲絲的蜜意。


    祖父最擅畫花鳥,她自幼受熏陶,也愛極了各類花兒。


    徐赫素來不喜高調顯擺,以眼下境況更不會冒進,今日鬧得半城矚目,想必並非存心。


    好好的,送她花兒,意欲何為?


    或許,目的不止一個?


    她見幾枝碧玉蘭開得極美,挺秀清雅,香氣馥鬱,喚丫鬟拿剪刀采下插瓶裏,不料無人回應。


    ……?人呢?


    她正欲回頭,後方忽然傳來微不可察的腳步聲。


    緊接著,腰上多了一結實的手臂,後背也被硬朗軀體包裹。


    那溫和低醇如濃酒的熟悉嗓音,伴隨溫熱氣息,如柔柔花瓣落向她的耳廓。


    “阮阮,且容我……放肆一陣子。”


    第69章


    阮時意心跳有一息停頓。


    四肢百骸短暫僵硬後, 終究不爭氣地隨著心而發軟。


    她不敢回頭, 沒敢看徐赫一眼, 更沒敢辨別附近會否有人偷窺。


    目光流連於馬車覆蓋的繁花,明明姹紫嫣紅, 因配襯疏密有致,呈現出豔而不俗的華美感。


    他的懷抱談不上溫暖, 卻混著花香與暮色,悄然無聲包圍了她。


    她破天荒沒掙開。


    甚至忍不住猜想,倘若他的吻吞天噬地而來, 她該不該拒絕……


    但徐赫一動不動, 靜靜擁抱她。


    小心翼翼, 生怕捏碎脆弱寶貝似的。


    立於數十年前相伴作畫、嬉戲玩樂的園子, 身披綺麗霞光, 二人緘默無言,各自在忐忑與期許間等待對方發話。


    靜謐至雲霞褪色,劇烈心跳也趨於平緩。


    許久,徐赫稍微鬆臂,仍維持圈住她的姿勢,騰出一隻手從懷內摸出某物,不動聲色塞在她手上。


    一支樣式別致的金絲纏蓮嵌珠簪。蓮瓣以金線彎成, 層層綻放, 中間鑲嵌有一顆拇指頭大小的珍珠, 瑩白無暇, 光彩奪目。


    “你遲遲不肯拿主意, 我便做了發簪。”


    阮時意掙脫他的束縛,小聲啐道:“這大珠子不是給我壓舌的麽?”


    “胡說!”


    徐赫將她身子扳正,握她手稍加用力一旋發簪,繼而輕輕拉開。


    簪身中竟藏了一把三寸長的鋼刺!


    “這簪子……?”阮時意大為意外。


    “出城前,我分別請首飾店打造簪頭、武器鋪子趕製鋼刺和簪身。適才趁未打烊,送去嵌在一起。當然,我希望……今生今世,你完全用不上隱藏的部分。”


    他反複教授阮時意如何憑一隻手擰開,如何握住用力而不會傷及自身,最後歸回原樣,為她插在發髻之上。


    阮時意總覺他費盡心思製作發簪、布置花車,必定會提要求,譬如親吻,乃至複合。


    但徐赫僅陪她賞花,問起近日家人近況,未有進一步肢體接觸與挑逗。


    所謂的“放肆一陣”,隻是……抱抱?


    他撥弄車上花兒,扯下兩串淡紫色藤蔓小花,繞在她腕上,左看右看,頗為欣賞自己的傑作。


    “三郎大費周章弄來兩車花,鬧市穿行,沸沸揚揚,不怕被盯上?”阮時意揶揄,“你往日討人歡心的方法很多,如此張揚,著實罕見。”


    “喜歡麽?”徐赫反問。


    阮時意笑了笑:“一把年紀!又不是花癡小姑娘!”


    “昔年阮氏老宅繁花似錦,飼養成批的珍禽,咱們那會兒有數之不盡的名花奇鳥可畫……”


    徐赫笑時意味深長。


    “你、你……”阮時意轉目望向太湖石假山群,心下了然,“你是打算,讓我借此機會封存密道口?”


    “我和阿六、大毛、二毛去了京城以南三百裏的一座山穀,那兒花團錦簇,心血來潮,改裝馬車,運回大批花木……一則,我家阮阮素愛花,見了定會歡喜;二則,供你種在園內,閑來作畫;三則,如我這‘情郎’公然送你大批花木,你更可名正言順重修花園。”


    “誰、誰要你當情郎了?”


    “不管你接納我與否,目下謠言傳開,我隻能以此身份與你來往。你保管‘徐探微’之作,眾多追求者中囊括畫師,最正常不過了!”


    他笑吟吟指向空地,補充道:“改日我繪一份詳圖,何處放置假山頑石,何處種植花木,何處開鑿池渠……按你想法調整好,咱們爭取早日動工?”


    阮時意猛然驚覺,相比起逗她開心,他更注重她的安危,以及如何不著痕跡掩蓋發現密道的事。


    她對此事並無意見:“你已拿回晴嵐圖首段,算是踏出最危險的那局;而今又鬧出大動靜,我是不是……該向兒子透露點口風?”


    徐赫長眸乍亮:“阮阮肯聽我意見,我很高興。”


    阮時意一時語塞。


    誠然,她習慣了太夫人的自作主張,一旦出現意見不合時,總想端起長者架子,極力說服他。


    起初,彼此心理年齡差距、閱曆、脾氣等宛如不可跨越的鴻溝,但經曆波折風雨,相互理解,說不定真能尋獲適宜的相處之道。


    她固然知曉,如對徐家兄弟道出“你們的爹沒死”,兩兒子定然極力催促二人重新在一處。


    時至今日,徐赫的暴躁衝動逐漸由穩重成熟取代。


    如若他不再胡攪蠻纏、百般調戲……她倒樂意偶爾與之作伴。


    見徐赫不置可否,她轉而問起他此行的見聞。


    他麵帶訝異,微笑告知。


    大半月未見的二人邊聊邊散步,大致以步子量過花園的大小。


    直至天邊紅霞散盡,小丫頭們戰戰兢兢前來花園點燈,阮時意方覺時間已於談笑間匆匆溜走。


    她正自糾結是否留他吃頓便飯,徐赫已主動開口:“時候不早,我先回去畫圖。”


    阮時意大為意外:“要不……喝口湯再走?”


    “阮阮,我再耗下去,怕是舍不得走。”


    近乎於“小別勝新婚”,他瘋狂思念她,但必須克製,盡量克製;而他的妻或多或少心生掛念,才會倍溫柔相對。


    若他借機放縱,未掌握分寸,反而招致她的抵觸之情。


    得學會見好就收。


    阮時意不再多言,帶上兩名小丫頭,親自送他從花園側門離園。


    “阮阮,接下來……我得潛心作畫,隻怕未必能常來。所幸咱倆挨得近,你若……”他本想說“想我”,礙於外人在場,強行改口,“你若有事找我,隨時過來,或讓阿六跑腿也成。”


    “嗯。”


    阮時意垂下美眸,以睫毛掩蓋複雜眼光。


    “好了,先就此別過。趕緊去用晚膳,別餓壞自己。”徐赫信步下台階,笑而道別。


    她怔怔目送他邁開長腿,融入黑暗巷道,未及細想,回身奪過小丫頭的燈籠,提裙追出。


    “三郎!竹林路黑,你、你拿上!”


    徐赫停步接過竹柄,笑顏因燈火映照而和暖——他的阮阮,待他越來越好而不自知。


    他決定,暫時不提醒她。


    四目相對,正欲再裝模作樣說兩句客套話,忽聞巷道子拐角處傳出細碎腳步聲。


    二人不約而同轉頭,卻見數人提燈,簇擁兩名女子漸行漸近。


    月華與燈火交映下,為首女子三十有餘,一身素白滾雪長裙,靡顏膩理,盛顏仙姿,儀靜態嫻,如畫中仙娥。


    阮時意與徐赫同時一愣,目不轉睛直視對方,再也顧不上看其餘人是誰。


    那女子亦驀地定住步伐,以無從遮掩的錯愕眼神,細細端量他們二人。


    阮時意呼吸如凝,周身發麻,竟有天旋地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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