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臂用力,先是將瘦高個拉下來,完全暴露出腰腹的位置,又找了個適合發力的點,提起膝蓋,狠狠地頂了上去。


    容見隻頂了兩下,反應過來的大塊頭就立刻拽住了容見的頭發,把他往身邊扯。


    過長的頭發在打架裏是個絕大的劣勢。


    容見雖然打架可以依靠技巧和爆發力,可體重很輕,大塊頭一使勁,他就不自覺往另外一邊移動。可容見似乎像是感覺不到痛,依舊拽著瘦高個的衣領,單手製住瘦高個的手。


    大塊頭非常憤怒,容見的行為實在是太看不起他了,他拽著容見的頭發,用力往牆上撞了一下。


    容見眼前發黑,卻不為所動,臉色不變,往瘦高個的小腹補了一腳,確定他不再有行動能力,才順勢往大塊頭那邊靠了靠。


    他的頭發太長,且柔順,猛的鬆勁,大塊頭有些抓不住了,直直的撞上容見的目光。


    容見大多數時候以溫和示人,很少會像現在這樣。


    尖銳,沉默,折斷了所有性格裏原有的柔軟,像一把鋒利的刀,似乎連死都不畏懼。


    陳妍妍幾乎都要認不出這是會和她說話,和她開玩笑的容見了。


    準確來說,容見並不是在很平和的環境裏長大的。他小時候父母雙亡,家中又沒有多少積蓄,隻能在混亂的城中村長大。周圍滿是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容見那時候年紀還小,不願意和人打交道,打架倒是一個方便直接的辦法。也許是因為從前太肆無忌憚,打架打得多了,考上好高中,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後,容見下定決心要改變從前的狀態,學會了為人處事的道理,並立刻擅長起來和稀泥,沒觸及到他底線的事,笑笑就過去了,他實在懶得計較。


    容見是不太想惹麻煩,特別是在《惡種》這個世界,自顧不暇,保命還來不及,沒空和妖魔鬼怪再折騰浪費時間。


    可不惹麻煩的準則,絕不適用於此時此刻。


    容見的身高和體重比不過大塊頭,可年幼時以小欺大的經曆不少,雖然許久沒用過,現在也還有點記憶。


    他們倆廝打了片刻,將一旁擺放的垃圾桶都打翻了,容見終於找到機會,繞到了大塊頭的身後,朝著他的膝彎狠狠踹了過去。


    幸好皮鞋雖然不方便,可鞋底厚且硬,踹起來很有殺傷力。


    大塊頭一時不察,被踹的單膝跪地,容見用手掌抓著他的後腦勺就往牆上狠狠撞了幾下,直到大塊頭暈頭轉向,向前一倒。


    容見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大塊頭,用圓頭的皮鞋輕輕踢了他一腳,偏過頭,朝章宇笑了笑,“這麽沒用啊?”


    他的臉色蒼白而冷淡,嘴唇上還殘餘些許口紅,沒有口紅遮掩的部分一絲血色也無,頭發亂糟糟地堆在臉頰兩邊,看起來就像是漂亮、嬌弱,才落了難的狼狽大小姐,誰也不會想到他剛剛打倒了三個男人。


    章宇才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靠在牆上,連一句狠話都不敢說了。


    容見似乎對腳下的人再沒有興趣,他轉過身,朝陳妍妍招招手,“過來,該回去了。”


    於是,章宇三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容見帶著陳妍妍離開。


    大約才走出那條暗巷兩步路,容見的腿就一軟,勉強撐住了陳妍妍的手腕,他很小聲地說:“別慌,就這麽走。”


    陳妍妍在容見被扯住頭發往牆上拽的時候眼淚就掉下來了,她也衝上去扯過那個大塊頭的手,連手上的花都被打掉了,碾碎在了那堆垃圾裏。


    她憋著哭腔,鼻音濃重,“好。”


    直到穿過這條大道,拐了兩個彎,走到一個湖邊的長椅旁,容見才癱倒下來。


    陳妍妍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見見,我發信息給劉叔了,他說馬上就到,我們去醫院看看你的傷。”


    容見稍稍移了移左手的位置,“沒受傷,哪有什麽大事,就是有點脫力。”


    陳妍妍不太相信她的話,容見又哄了幾句,陳妍妍大約也不好意思再讓容見為自己費心,抹了抹眼淚,說:“那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便利店或者藥店。”


    容見點了下頭,看著陳妍妍急匆匆地跑開,又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上麵有幾十條未接電話。


    難怪剛剛打架的時候總感覺口袋在發光。


    容見實在累極了,兩條胳膊都是麻的,連手指頭都戳不動,費勁地打開手機,每一個電話都是來自明野。


    他琢磨著現在這個樣子不太適合見人,特別是明野,於是很慢很慢地敲下一條信息,給明野發過去。


    容見說:「怎麽打了這麽多電話?我沒事,和陳妍妍在外麵逛街。」


    大約五秒鍾後,容見收到了來自明野的語音。


    明野說:「別糊弄我,發定位。」


    他的聲音比以往稍低一些,似乎沒什麽改變,可容見無端地覺得明野此刻正壓抑著怒火。


    容見遲疑了一秒鍾,想著大概是瞞不過去了,還不如老實坦白從寬,將自己的位置發了過去。


    明野找遍了那條商業街的每個小巷,都沒有發現容見和陳妍妍。


    直到微信發來的位置。


    他的心安定了一秒鍾。


    明野從前上高中的時候,和班上的人都不太熟,也沒必要記得每個人,更何況是一句話都沒說過的陳妍妍。


    他和陳妍妍產生交集是因為一個意外。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在重生前的同一天,在小巷口裏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陳妍妍,把她送到了醫院。


    本來事情應該在這裏結束,可第二天明野就被拘留了,理由是涉嫌故意殺害陳妍妍。


    明野在被拘留的時候想了很久,推測了幾個名字,最後敲定下來的還是容見。


    陳妍妍那時候還在icu,下了好幾次病危,醫生都說搶救不過來,撐不了多久,讓陳抉早做準備。


    明野那晚打完工後,在噴泉的夜燈下背了會書,周圍沒有人,沒有攝像頭,沒有任何憑證能證明他沒有犯罪,而卻有人作證他謀殺未遂。


    明野的罪名似乎已經是蓋棺定論的事,甚至學校裏都人人皆知,警察這邊也在加緊督辦,想要早日把他送進法庭的時候,陳妍妍醒了。


    她說了真凶的名字,不是明野,抓錯了人,那個隱秘的證人做了偽證,明野在被關押半個月後,終於被放了出來。


    後來,陳妍妍對明野說,她那天看到了容見,想求容見幫幫自己,可容見沒有。


    明野的猜測沒有錯,那個人確實是容見。


    明野見識過許多人的惡意,包括容見的,他很早就知道容見並不是真的好心,背後裏做的事也很清楚,可明野把容見對自己的惡意與他得到的東西當作交換,雖然不太合算,可他畢竟很需要在繪文中學讀書的機會,所以覺得還可以接受。畢竟對明野而言,同學或者別人的社交關係並不是必需品,而學習是。


    可這次就不同了,容見直接掀翻了代表公平的天平,他就是想要明野死。


    明野沒有要求陳妍妍把這件事說出去,因為沒必要,懲治不了容見,他當時說的話肯定是模糊的,而且背後又有容家,無論如何,容見也不可能真的因為這件事而有大麻煩。


    可明野吃了虧,是一定要討回來的。


    於是,容見付出了一條命。


    而現在明野不想要這個容見的命,反而想和他天長地久,過下一個聖誕節,所以還要準備把陳妍妍救回來。


    明野原來是打算今天和程簡一期護送陳妍妍回去的,還要捉到章宇他們三個,以絕後患。可臨到傍晚卻忽然有個緊急會議要開,明野就讓程簡一放學就在門口等著,到時候跟著陳妍妍。程簡的武力值很高,是專業學過的,即使一個人問題也不大,何況明野算好了時間,來得及趕回來。但程簡卻在去的路上被他原以為的親表哥糾纏住了,兩個人鬧的一地雞毛,沒去成高三三班。


    而明野回來的時候,教室裏早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原來陳妍妍身邊沒有容見,那些題目夠她找到晚自習開始,可有了容見,她一下課就寫完走了。


    不是每件事都會如明野所料,人變了,事情也會變。


    陳妍妍比明野先回來,她還是止不住眼淚,默默地掉眼淚,看起來很可憐似的,容見沒有力氣幫她擦,隻能幹巴巴地說:“別哭了。”


    陳妍妍不想在容見麵前懦弱地流淚,打起了哭嗝。


    容見有些發愁,他問:“我感覺臉上有點疼,你幫我看看,是破相了嗎?”


    陳妍妍睜著淚水朦朧的眼,勉強看了幾眼,說:“沒,還是我們漂亮的仙女見見。”


    容見心裏一鬆,幸好沒破相,否則馬上是要見明野的。他從前並不在乎外貌,可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想在對明野的記憶裏留下最好的樣子,過於狼狽的話就算了。


    這麽想著想著,沒到半分鍾,容見就看到明野走到自己麵前。


    也許是燈光過於昏暗,明野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很不冷靜,很不理智,甚至有些慘白。


    他瞥了一眼長椅,看到椅麵上積了一小攤血,聲音卻冷靜而理智,“容見,這就是你說的逛街嗎?”


    容見張了張嘴,又找不出什麽好解釋的,隻能陷入沉默。


    明野沒問為什麽,他似乎沒那個心情,連陳妍妍都懶得看,目光一直落在容見身上,漫不經心地吩咐,“程簡,帶她回家。”


    陳妍妍想要留下來,可一想到容見為了自己受傷,明野很明顯不高興,又不敢打擾他們兩個人,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其實容見已經很累了,他方才強撐著完全是不想讓陳妍妍多想自責,此時也很讚同,隻是添了一句,“記得找家花店,幫妍妍買束花。”


    明野蹲下來,他的眼神陰鬱,裏麵漆黑一片,一絲光也透不進去,語氣客觀又冷靜,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摻雜任何感情,“對陳妍妍的事記得很牢。”


    容見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明野抓住了左手,毫無預料地掀開袖子,露出大半截胳膊出來。


    他的皮膚很白,因為從小的精心照顧,原本沒有一點瑕疵,此時小臂處卻有一道很深的傷口,皮肉外翻,還在不停地滲血,看起來有些可怕。


    容見猜測這個傷口應該是在和大塊頭在垃圾桶邊激情撕扯的時候弄的,那時候腎上腺素飆升,打架又感覺不到疼,過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手臂的傷口也不太明顯了。他也不知道那個垃圾桶到底裝了什麽,能割開厚重的冬衣,劃開這麽一長條傷口。


    這樣的傷口已經很難用簡單的紗布藥水處理了。


    明野的目光在那個傷口停頓了好一會,在心裏默數了個一。


    容見抿了抿唇,不知道要不要解釋一下傷口的由來,明野卻忽然移開目光,抬手狀若無意地理了理他的鬢角。


    這是第二處。


    明野不知道容見的身上還有多少處。


    他從前總是能做到想做的事,現在卻護不好一個人。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明野寧願自己受十倍的傷,他很會忍痛,倒不是不怕痛,隻是相較而言,肉體上的疼痛就顯得無關緊要起來。


    不過這話也沒什麽好說的,反正是虛無縹緲的願望與祈求。


    不能實現,大約唯一的作用隻是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些。


    明野不需要這樣的自我安慰。


    他不再提傷口的事,隻是背對著蹲在容見麵前,“我背你去醫院看傷。”


    附近有一家診所,最起碼能先處理好傷口。


    明野越一言不發,容見越心虛,現在更是沒膽子拒絕,小心地避開傷口,乖乖地伏在明野的後背。


    他心裏很發愁,原來打完架也就算了,現在打完了就成了死魚,還要麵對好像很難過的明野。


    胳膊上的傷口暴露在夜風裏,容見手臂那處的皮膚都要凍麻了,傷口還在往下滴血,他的掌心都是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是血。


    容見不想讓明野難過。他原來很擅長緩和氣氛,很擅長講討人喜歡的話,可一想到要哄喜歡的人,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現在時間越發晚,周圍的人反而多了一些,大多是逃晚自習的高中生,其中有很多穿著校服的小情侶。他們還是少年人,膽子小,不敢做多出格的事,頂多隱秘地牽著手,還要臉紅所以對這麽膽大妄為親密接觸的容見和明野十分震驚。


    可也許是羨慕他們的大膽,有些人忍不住朝他們吹口哨,比著大拇指,有某個瞬間,容見甚至產生一種錯覺,他們真的也是其中的一對。


    但他們不是。


    容見想了一會,覺得氣氛實在尷尬,終於找到了句能說的話。


    他可憐巴巴地說:“幸好傷的是左手,不用耽誤學習,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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