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事的時候,周珩以為,父皇隻是他一人的父皇,可隨著年齡慢慢長大,他才知道並非如此,除了他之外,父皇還有其他兒子和女兒,雖然他是最受寵愛、最被寄予厚望的那一個。


    他經常聽見文武百官稱讚帝後恩愛,皇帝每月留宿在椒蘭殿裏的日子最多,對皇後很是尊敬,從不讓其他妃嬪的待遇越過皇後,愛屋及烏,連帶著對他這個大皇子、皇後唯一的兒子也很是寵愛。


    小時候他看見母後有時一人暗自神傷,還有些不太理解,尤其是聽到父皇今夜不留宿椒蘭殿的時候,母後的心情會很低落,那時他雖不太明白,可也隱約知曉與父皇有關,他埋在皇後的懷中,小手撫上她的臉頰,和自己的母後說著貼心話,希望母後臉上可以笑一笑。


    等他長大了,理解的事情越來越多,才知道母後為何不開心。即便貴為皇後,也無法笑著與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無疑父皇是愛母後的,可父皇同樣有其他妃嬪,父皇的心裏,一大半裝了江山社稷、天下子民,一小半給了妻兒,可他的妃嬪和兒女有許多,周珩和阮皇後隻不過是其中之一。


    即便隨著他漸漸長大,皇後已經很少流露出這種情緒,皇後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兒子身上,情愛一事,吃醋或是嫉妒,她已經不那麽在意。


    可周珩知道,母後心中的傷痛並沒有痊愈,隻不過是被時光掩埋起來,不得不逼著自己不在意。


    許是他自小要比其他孩子懂得的更多,文正帝和皇後之間的感情也給他帶了不小影響。


    若是娶親了,他不知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太子妃,難不成也讓一個鮮活妙齡的女子,在宮殿裏黯然神傷嗎?


    是以即便已弱冠,他還是沒有成親的打算,他想遇到一個自己喜愛的女子,做自己的太子妃,不讓她傷心,不讓她吃醋,不讓她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夫君,讓她笑的甜甜的,陪著自己過一輩子。


    小桃子回到葉溪身旁,和葉溪說著話,沒過一盞茶的時間,一個年輕的公公,送來一碟脆桃還有其他精致的糕點,都是小桃子喜歡的口味。


    小桃子不由自主的朝著上首看去,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正對上周珩的目光。


    她就知道,肯定是太子哥哥送來的,恰好都是她喜歡的味道。


    其他人自是看到這幅場景,以為是皇後特意給顧家女兒臉麵,派了身邊的公公送上糕點和水果。


    可隻有皇後知道,這都是自己兒子吩咐的,這公公是太子身邊不經常使喚的小公公,對外人來說是個生麵孔,太子特意派這個小公公送去東西,以防別人說閑話。


    奇了,自己兒子什麽時候和顧家的姑娘關係這麽好,還主動送去果碟,方才還刻意的觀察了小姑娘的表情,迎上顧家丫頭的目光,一掃往日的冷峻,麵上的笑容十分和煦。


    皇後麵上不顯,卻格外留言自己兒子和顧家丫頭之間的動作。


    按理說,太子和顧家這丫頭沒見過幾次麵,除了幾年前在宮宴上有過交集,此外沒有太多的往來。


    太子又是個冷清的性子,一般外人不會主動掛在心上,更別提給小姑娘送果盤和糕點,今個賞花宴來了這麽多姑娘,太子的目光一個也沒停留,唯獨對顧家丫頭有些特殊。


    難不成,太子一直不成親,是在等著顧家丫頭長大?


    想到這兒,皇後的臉色有些古怪,自己怎麽生出了這麽個兒子,竟然對人家小丫頭上了心。


    “今個這麽多姑娘,燕環肥瘦,母後瞧著每一個都頂頂好,太子你可以中意的?”


    周珩嘴角揚起笑意,“母後,兒子是來和你說話的,並不曾打量這些姑娘們。”


    “哦!”皇後拉長調子,“是沒打量啊?還是隻注意到一位姑娘,其他人再入不了你的眼?”


    周珩有些莫名,“母後這話是何意?”


    “還在母後麵前裝聾作傻!方才是不是你派人給顧家丫頭送的東西,這裏這麽多姑娘,怎麽不見你給其他人送東西?”


    周珩無奈,輕輕搖頭,“母後,她還是個小丫頭呢,您怎會有這樣的想法!隻是方才來的路上,恰好碰見她想吃桃子,所以我派人給她送了一些,這就是個小姑娘,我沒有別的心思。”


    皇後聽聞,臉色有些失落,白了他一眼,簡直要被自己兒子氣死了,“母後急著抱孫子呢,不能再拖了,若是有心儀的姑娘,一定要告訴母後。”


    賞花宴是結束了,皇後的心裏還在一直琢磨這件事,顧家丫頭比太子小八歲,之前見麵的時候,顧家丫頭還是個小奶娃,太子應該心裏沒有其他意思。


    話雖如此,可也從未見太子對別的姑娘上心,更別提主動送桃子。


    八歲而已,差距不算大,再說如今顧家丫頭也長大了,聘聘婷婷,玲瓏婀娜,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太子若是真的喜歡這個小丫頭,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皇後又開始發愁了,依照顧家的家風,能看上太子嗎?


    許是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今年的上京城有些不太平。


    一整年都沒什麽雨水,少不得引河水灌溉,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地裏的莊稼得不到充分的灌溉,從青蔥變得枯黃,麥穗看著一咕嚕一咕嚕,實際裏麵一個麥粒都沒有,其他的作物也蔫蔫的。


    缺乏雨水引起了旱情,百姓們引水灌溉,這麽一來,用水過多,家家戶戶水井裏的水位又下落不少,打出來的水也愈發渾濁,木桶裏的水要澄請一刻鍾,才可以飲用。照這樣下去,怕是吃水都是件困難的事情。


    上京城情況還算好一些,天子腳下,百姓的生活稍稍富裕,尤其像顧馳他們這些官員,旱災或是缺水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可他們不知,遠在千裏之外的河省,還有河省周圍的幾個省城,卻又是怎樣的一派場景。


    因為旱災的事情,文正帝愁眉不展,著意給河省還有其他災情較為嚴重的幾省下令,務必要讓百姓吃上飯食,誰家若是因為旱災沒了收成,縣衙裏撥糧食,不能讓百姓們斷糧。


    還派了不少水利方麵的人才,盡可能的找到更多的水源,用最科學的方法,灌溉糧食,給百姓供水。


    本以為隻是暫時的旱災而已,待到了秋日,雨水連綿,情況自會解決。


    可從夏季,盼到秋季,從秋季,盼到冬季,陰風蕭瑟,天色慘淡,整個冬天一場雪都沒有下下來,郊外的莊子上,地麵裂出一條條縫隙,田地裏禾稻枯焦,沒有一粒收成。


    河水也淺了不少,有些地方竟然幹涸起來,動植枯槁,舉目望去,沒有一點兒綠色。


    各地都在祈雨,百姓們省吃省喝的積攢下口糧,奉上祭祀,祈求降雨,可老天爺格外的鐵石心腸,已經大半年沒有降過一滴雨水。


    今年的新年,格外的慘淡,文正帝憂心災情,下令減免一切開銷,給那幾個旱情嚴重的省城撥去不少銀子,顧馳還有其他官員、以及大戶人家,也主動捐出不少銀子,或是捐銀,或是買糧送去,希望百姓們可以度過這一段日子。


    不管別人如何做,顧家也降低了不少不必要的開支,最重要的還是節約用水,平日裏似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在如今成了價值千金的救命良藥。


    小桃子和舟寶也拿出了自己的小金庫,給河省百姓捐銀。


    轉眼又到了春季,因為旱災,這一季糧食是沒指望了,此時大家隻祈求趕快降雨。


    許是聽到百姓的心聲,老天爺終於降下雨來,春雨貴如油,久旱逢甘霖,滴滴賽黃金。


    在近十個月沒有見到雨水後,終於下起連綿的春雨,這一下,持續了四五天,終於緩解了災情,井水裏的水位也在不斷上升。


    百姓們像看見金子一樣,衝進久違的春雨中,臉上露出劫後餘生般的笑容,喜悅的叫喊傳遍大街小巷,“咱們有救了,咱們有救了,旱災要結束了,咱們要有糧食吃了。”


    這一場春雨過後沒幾天,又連續下了兩場雨,一切情況似乎都在好轉,就連河省還有其他幾個災情比較嚴重的省城,傳過來的消息也是一切安好,似乎,災情真的結束了。


    顧父看著天色,連連歎息,“旱極而蝗,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顧馳在一旁聽了一耳朵,麵上也有些沉重,旱災引起的不僅是缺水、饑荒和斷糧,還會引起可怕的蝗災,蝗蟲過後,寸草不生。


    前朝也出現過蝗災,蝗蟲將所有的東西都吃了,就連樹皮、草葉也不放過,那百姓吃什麽呢?人吃人的情況就出現了,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雖巡撫上奏給文正帝,稱一切安好,可顧馳還有些不放心,受災的省城距離上京城遠隔萬裏,真有什麽情況,肯定不能及時得知。


    顧馳花重金 ,派人給顧大郎、顧二郎送了急信,詢問河省如今的情況,求個心安。


    在焦急的等待中,顧馳翹首以盼,收到了來信,匆匆展信一看,麵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這情況果真如他做得最壞的猜想一樣,哪裏是一切都好,簡直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按照顧家兄弟倆的來信,旱災過後沒幾天,鋪天蔽日的蝗蟲飛到每一處,寸草不留,樹上隻剩下光溜溜的枝幹,地裏的莊稼也不留一片葉子,它們什麽都吃,什麽都不放過。


    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原本指望著旱災結束,趕在春季進行播種,可如今蝗災緊跟著來臨,陳糧難以支撐,當百姓一旦沒有了吃的東西,為了那一口吃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顧馳本是去信詢問一下真實情況 ,可如今這封信,則變得頗為棘手。


    顧大郎、顧二郎是他的兄長,他相信他們所說的話語。


    可這封信的內容,卻與河省巡撫呈上來的奏折大相徑庭。


    如若他貿然拿著這封信稟告給文正帝,最後查明情況是編造的,河省一切都好,拿著一省百姓的災情隨意編造,那他可不僅僅是保不住烏紗帽這麽簡單,有可能顧家一家人的性命不保,得之不易的好日子不再有。


    可若顧大郎、顧二郎來信是真的,是河省巡撫欺瞞聖上,耽擱一天,更多的百姓可能會失去生命。


    即便顧馳不管這件事,別人是死是活、過得怎麽樣,又與他有何幹係,依照顧家今日的地位,隻要他們日子過得好就可以了,他顧馳又不是聖人,不需要天下之憂而憂。


    顧馳麵色沉重,這封信真的是棘手,他隻是一個臣子,而文正帝是天下之主,消息定是要比他靈通,誰都無法保證顧家兄弟倆的來信是真是假。


    他皺眉沉思不過一盞茶時間,換上官服,和家人交代幾句,去了宮中。


    穿上這身官服,就要對天下百姓負責,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也不管會有如何後果,百姓的災情嚴重,不可有一絲耽擱。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微博賬號:“晉江杜卿卿”,歡迎各位小仙女關注哦!


    感謝小仙女“夏有喬木”的1個投雷,我會繼續努力的。


    俏麗的如三春之桃”出自曹雪芹紅樓夢“俏麗若三春之桃”


    “動植枯槁”出自白居易


    第113章 顧馳加封太子少師;小桃子成為縣主


    “愛卿,你可知這一紙書信遞上來, 不管是真還是假, 會是什麽後果?” 文正帝手中攥著顧馳呈交上去的書信, 麵色威嚴。


    “微臣不敢欺瞞聖上, 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微臣十分清楚,正是因為清楚, 才不敢不呈交給陛下,幾省的萬千百姓耽擱不起, 微臣不能因一己私欲置萬民不顧。” 顧馳聲音堅定有力,迎上文正帝的目光,沒有絲毫恐慌和後悔。


    文正帝長歎一口氣,麵上一絲苦笑, “朕相信你的為人, 不會故意編造災情, 更何況你和那幾省的巡撫沒有多少交集,犯不著故意陷害他們,這樣看來,倒是有些臣子膽子不小啊,妄想欺瞞朕!什麽海清河晏, 天下太平,如今看來,隻不過是一句空話。”


    文正帝起身,麵色的表情越發沉重, 下令道:“查,一定要徹查,愛卿你說得對,蝗災無情,不可有一絲耽誤,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查明情況。不管是真是假,對待此等情況,都要先當做真的處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愛卿你出自河省,如今又是正三品戶部尚書,處理這事最為合適,河省的災情就由你全權負責,順天府丞協助處理。”


    “臣領旨。” 顧馳目光堅定。


    蝗災一事耽擱不得,其他幾省的災情也迅速派人處理,同時也不忘徹查這幾省的巡撫,看他們是否欺瞞聖上。


    徹查的人動作很快,沒幾天時間便查清了詳情。


    “他們竟如此膽大包天!”文正帝將呈上的奏折狠摔地上,因太過憤怒,脖頸間青筋突起,麵色更是鐵青,做為一國之君,他平日喜形不怒於色,很久沒有如今日這般失態,喘著沉重的粗氣,“這幾省巡撫聯合掩埋蝗災,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他們不願有所負擔,可百姓苦不堪言。這就是大周朝的官員,真是讓朕大開眼界!這樣的官員,一個都不能留!”


    河省位處中原,糧產豐富,前一段時間本就旱災嚴重,旱災過後沒幾天,便出現了蝗災。


    河省的巡撫,三年一任,今年恰逢第三年調任,為了自己的官途,便聯合周圍其他幾省的巡撫,隱瞞了蝗災一事,知情不報。


    他們本以為蝗災易滅,待沒幾日消滅之後,便無任何影響,百姓隻是再多受幾天罪而已,反正這一季的糧食已經沒有收成了,這樣一來,等待調任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旱災是天災,無法追究,可旱災後緊急著再出現蝗災的話,雪上加霜,他們到時候調任,指不定要被分配到哪個不毛之地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旱災和蝗災嚴重的幾個省城的巡撫聯合起來,妄圖隻手遮天,向文正帝呈上奏折,謊稱一切都好。


    可對著百姓又是另一幅嘴臉,將責任推到到朝廷身上,說什麽如今多個地方災情嚴重,朝廷顧不過來,人手不足,不出人力、不撥銀子,讓百姓依靠自己的力量渡過災情。


    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幾位巡撫膽大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事,以往做得醜事也統統揭露出來,平日沒少收受賄賂,家裏小妾抬了十幾房,歌姬養了一院子,住的屋子外表不顯山不露水的,裏麵別有洞天,比皇宮還富麗堂皇,都是用金子堆出來的,十來個庫房裝的滿滿當當。


    文正帝被這群膽大的臣子氣出了病,撐著病體下令調去人手和銀子,將這幾位巡撫判處死刑,知情不報的家人發送嶺南流放,抄的家產更價值百十萬兩白銀,一部分用於災情,一部分收繳國庫。


    顧馳踏入河省的土地,下去馬車的一瞬間,滿目荒夷,原先鬱鬱蔥蔥的樹木,如今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褐色的樹皮也不見了,不知是被蝗蟲啃了去,還是被人扒樹皮充饑。


    以往成片成片麥穗累累的糧田,如今亦是什麽都不剩,舉目望去,一點新綠都難尋,給人一股慘淡的感覺。


    到處都可以看見蝗蟲的身影,啃咬著可以啃咬的一切。


    貧窮人家麵色蠟黃,衣衫襤褸,為了填飽肚子,啃樹皮、吃觀音土,也有不少賣女兒、賣孫女的,更甚還有人吃人的現象,若是哪一戶人家突然某一天飄出肉香,這烹飪的肉,可說不好是什麽東西。為了那一口吃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富貴人家的日子好過一些,可正因為富貴,時不時的會遭到一些餓肚子的百姓搶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君他是科舉大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杜卿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杜卿卿並收藏夫君他是科舉大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