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領導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第96章 日記


    和醫生談完,佟星河家裏有事,藺如峰也要回局裏,江昭陽出去送了送。


    在藺如峰上車時,他突然開口道:


    “藺局,這段時間我想請個假……”


    藺如峰腳步一頓,扭頭看了看他,忽然一笑:


    “算你還有點良心。”


    又說:


    “雖然小冬出事的時候你不在旁邊,但作為隊長,你多少都有責任……”


    江昭陽點了點頭,“是。”


    又問:


    “那我請假的事?”


    藺如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頭:


    “可以,你想請到什麽時候都行,局裏的事我來安排。”


    又說:


    “顏老是共和國的功臣,他的兒子和兒媳,當年跟我也是同事,卻不幸因公殉職,現在他的孫女……出了這種意外,顏家一門忠烈,我們愧對他們啊。”


    說完,藺如峰就上了車。


    等車走遠了,江昭陽還站在原地發愣,在他的印象裏,這是自己入職以來,第一次見藺如峰如此感性。


    ·


    看藺如峰的車走遠了,為了避嫌,剛才特意跑到一邊的佟星河這時走了過來,問:


    “怎麽,請假沒批?”


    江昭陽搖了搖頭:


    “批了。”


    “那你還這麽愁眉不展的幹嘛?”


    “就是剛才忽然一晃神,有些後悔。你說當初我明知道她有超憶症,為什麽還要帶她一起辦案!如果我當時直接趕她走,是不是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麵?”


    “傻……”佟星河伸出手,突然摸了摸·他的頭,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


    直到江昭陽打了下她的手,兩個人沉默了一陣之後,她才緩緩說道:


    “放心吧。如果協和不能救她,我這邊來想辦法。隻要還有希望,別管付出什麽代價,我們都要喚醒她。”


    聽到佟星河這麽說,江昭陽終於感覺心裏稍微有了點把握。


    “謝謝。”他聲音很輕地說。


    “謝什麽謝……”佟星河嘟嘴一笑,“如果小冬永遠醒不過來,變成睡美人,可怎麽嫁給我弟弟啊,我就隻有一個弟弟不是?”


    江昭陽跟著一笑,“別瞎說,我和她之間,連句喜歡都沒說過。”


    說完,他馬上換了話題:


    “對了,前兩天被你打的那個人,沒找你麻煩吧?”


    “嘁,他敢嗎?”佟星河翻了翻白眼,“律師已經去過他家了,他家裏人當時還威脅說要告我,但是當律師告訴他們,是他們的兒子對我襲胸在前,我才出手打人的時候,一家人又不說話了。”


    “還是小心點好……”江昭陽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現在可不比以前,打了人,不是你用錢用關係能搞定的。再說,你都多大了,怎麽還跟小孩一樣?”


    “行了,知道啦……真囉嗦!”佟星河又摸了摸·他的頭,看遠處有輛勞斯萊斯駛來,朝他揮了揮手,“快回去吧。”


    ·


    一個星期後,顏以冬終於從重症監護室被推出來,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雖說是普通病房,但因為顏以冬的身份,院方還是盡力給安排了一個單間。


    在普通病房,醫院先是對顏以冬采用了藥物和高壓氧治療,中間還做了幾次功能磁共振,主治醫生也很負責,每天例行查房時,都會站在病床前,跟顏以冬“談話”。


    開始江昭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主治醫生告訴他,這叫“聲源定位”。


    如果顏以冬一旦有了意識,會把眼球主動轉向有聲音的方向。


    不過,她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在醫院陪伴顏以冬的這段時間裏,基本上是江昭陽和顏鴻非輪替,還有其他的親戚和軍區的人經常過來,多次勸顏鴻非休息一下,找專業護理來做,不過顏鴻非每次都是一口回絕,他堅持一定要親自陪著自己唯一的孫女,直到她醒來。


    雖然是日夜陪著顏以冬,不過陪著一個昏迷的病人,跟陪其他病人還是很不一樣,畢竟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不會說,也不會問,更不會提各種要求。


    江昭陽很快便感覺自己閑得快長毛了,心裏焦躁又空虛。


    直到他讓人把林染的日記從十九局的檔案室裏調出來,才暫時擺脫了這種情緒。


    江昭陽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顏以冬突然出事,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時間抽空讀林染那一摞長達百萬字的日記。


    不過既然現在有了時間,他決定還是要把那些日記一字不落地讀一遍。畢竟那不僅僅是幾本日記,那上麵還記載著一個女人短暫的一生。


    江昭陽不知道他能不能用“一生”這個詞,因為畢竟林染還沒死。沒死的話,應該還不能用一生這個詞。


    但是一個失了憶的人,跟死還有區別嗎?


    江昭陽不知道答案。


    也許在他的心裏,那種狀態,已經跟死無限接近。


    拿到日記之後,他在病床附近找了一條長椅,坐下後就開始從頭翻起來。


    在教堂的時候,江昭陽是沒有看過關於林染初高中求學那部分日記的,因為那部分內容當時在沈建國的手上。


    江昭陽本以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寫的日記會很枯燥,不過在看了幾十頁後,他竟然覺得有些地方寫得還挺有意思:


    1996年1月21日


    今天下雪了,爸爸因為修車的人多,放學沒有來接我。


    我一個人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摔了一跤,中間有幾輛車經過,可他們都沒有幫我。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們的車牌號——鄂x38492,鄂x30687,鄂xa1854。


    如果下次再遇到他們,我一定會把鋼筆裏的墨水擠到他們車上。


    後來還是一位阿姨扶起了我,她穿著白色的絲綿襖,領口印著一行字母——neversettle。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那位阿姨問我有沒有事時語氣中的溫柔,還有她的手用力拍打我後背雪花時的感覺,我都一直記著,到現在還沒忘呢。


    1996年1月23日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感覺自己哪裏跟原來不一樣了。


    原來看十遍也記不住的李白的詩,現在隨便掃一眼就能背過去。原來好像永遠也分不清的漢字,現在看一遍幾乎都能憑印象寫出來。


    我是病了嗎?


    我很想告訴爸爸,但是爸爸最近太忙了。


    算了,反正也沒發燒,爸爸說過,沒發燒就不算病。


    …………


    2000年9月20日。


    忽然害怕起了上曆史課。


    每次上曆史課之前,都會手腳出汗,渾身冰冷。


    我知道自己又要被迫麵對那些冷冰冰的曆史事件了,而且還要記住它們發生的日期。


    本來,這都不是問題,我在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也要記住許多事件發生的時間,但是隨著看的書越來越多,經曆的事越來越多,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越來越亂。


    多看課外書是件好事。


    老師們都這樣說,同學們也都這樣認為,但是我卻覺得看書多未必是件好事。


    因為每當考試出題時,給出一個時間,我都能在腦子裏同時想起四五個事件,盡管我知道哪個答案是對的,卻越來越難以從其他答案中把自己抽·出來。


    我感覺自己腦子裏有一個洞,一個很大很大的洞,說不準哪一天,它就能把我吞進去,我陷在裏麵,似乎永遠也逃不出來。


    讀到這裏,江昭陽猛然感覺心髒一顫,他突然想起來一個細節——在向林染對門的鄰居詢問她的情況時,他說半夜經常會聽到林染在房中怪叫。


    根據他的描述,那些怪叫聲像是忍受不了毒癮的人發出的慘叫。


    當時江昭陽並沒有細想,但是現在結合林染的日記來看,他的心裏不禁慢慢浮現出一個最合理的猜測——她之所以發出慘叫,是因為她和顏以冬一樣,也有超憶症。


    那些慘叫聲,就是由於她難以忍受自己的記憶過於清晰,那些過往的慘劇一遍又一遍在自己腦中重現而發出的無奈的悲鳴。


    江昭陽並不覺得林染是個癮君子,因為無論是從她頭發的化驗結果,還是人生經曆來看,她一直都離毒品很遠。


    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江昭陽加快了閱讀日記的速度。


    果然,在最近的幾篇日記裏,林染隻寫了日期,然後通篇都重複書寫著一兩個字:


    “恨恨恨恨恨……”


    或者:


    “死死死死死……”


    這兩個字幾乎無限循環,直到她筆跡虛浮,沒了力氣為止。


    江昭陽看了一眼身旁還在昏迷中的顏以冬,不禁皺起了眉。


    他以前雖然也知道這種病,但是從來沒看過相關患者的日記,或者換另一種說法,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過超憶症患者的內心世界。


    也就是說: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顏以冬,也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的傷痛,她的無奈。


    他一直以來所做的,其實跟其他人並無區別——不過是站在她的身邊,冷冷圍觀而已。


    江昭陽不禁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她愈發消瘦的側臉,一直看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夕陽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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