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她難道沒給你講過你名字的來曆?”


    李行墨搖了搖頭。


    “心如大地者明,行如繩墨者彰,這就是你名字的由來。”


    他又說:


    “這兩句話出自西漢的《說苑》,意思是人的心胸要像大地一樣寬廣,行為要像繩墨一樣正直。”


    聽完江昭陽的解釋,李行墨的眼中猛然一亮。


    “其實,她是想讓你當個好人的。”江昭陽補充道。


    剛才李行墨眼中的那抹光,隨著這句話的結束瞬間沉了下去。


    他慢慢低下了頭,問:


    “還有嗎?”


    “第二點,是林染的手指。我去醫院見過她一麵,當時注意到她右手中指的外側有一片地方顏色發白。”


    李行墨皺了皺眉,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繭子……短時間大量手寫資料磨出的繭子。”


    說完,江昭陽自嘲似地搖了搖頭,“隻可惜當時還沒有發現日記,我沒能把那處繭子跟日記聯係起來,等後來發現日記的時候,我又被你身上的傷迷惑了,把這個細節忽略掉了。”


    “但你遲早會再想起來的,對吧?”李行墨冷漠地一笑,“等你再想起來的時候,就算那個女警察和染姐都沒有超憶症,你也會把它跟過量書寫日記這件事聯係起來,一旦這兩件事產生了聯係,我製造的迷霧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其實還有一點,就是我剛到地下室的時候,在看到你的一瞬間,心裏產生過一絲違和感。”


    李行墨皺了皺眉,他的文化程度有限,不太明白“違和感”是什麽意思。


    江昭陽又解釋道:


    “按照林染當時留給我們的印象,她是個做事幹淨利落,從來不願意留下任何線索的女人,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人為什麽還活著?”


    “你覺得她應該殺了我?”


    “斬草除根!按照你設計的劇本,劇情就應該這樣走才對。”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拆穿我?”


    “因為不確定。從你的神態舉止裏,我沒有感覺到罪犯常有的氣息,你把自己的鋒芒掩藏得很好。”


    又說:


    “另外,在這種案子裏,發生一兩個意外也很正常。所以,當時我推測——也許林染走得匆忙,覺得殺人是件麻煩事,殺完人處理屍體更麻煩,所以沒顧得上殺你;又或者,她覺得時間一長,你反正早晚也會餓死,根本用不著殺你。”


    李行墨微微勾了下唇角,“我其實也考慮過這個地方,但我畢竟沒法選擇——我總不能真讓她殺了我,就為了讓整個案子變得更加合理吧。”


    江昭陽一笑,“那是,你又不傻。”


    停了停,李行墨又問:“還有嗎?”


    江昭陽點了點頭,“有。不過破綻不在你身上,還是在林染那裏。她在你們認識不久之後,曾在日記裏寫下過一句話。”


    “什麽話。”


    “是兩句詩,王國維的《蝶戀花》。”


    “沒讀過。”


    “很簡單,就兩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什麽意思?”李行墨皺緊了眉頭問。


    “什麽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讀過之後,我馬上有了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什麽感覺?”


    “她戀愛了!”


    李行墨眼神裏的迷惑突然一掃而空,江昭陽看到他的眼睛又猛然亮了一下,就像誰在無盡的黑夜裏,突然燃起了一支殘燭。


    不過那火苗隻燃燒了一下,很快就被風吹滅了。


    他眼裏的光萎了,他整個人也萎了。


    他垂著頭,肩膀耷·拉著,脊背幾乎完成了弓形。


    “你應該想不到吧?”江昭陽又問,“案件的細節,乃至整個證據鏈都可以偽造,但文字給人的意境很玄妙,有時候反而是最難偽造的。”


    說完,他朝警衛擺了擺手。


    兩個警衛馬上起身,打開了審訊椅上的鎖,扶他站了起來。


    “你和林染見麵的事,我會盡快安排,地點不可能在這,有點不合規矩。”江昭陽說。


    李行墨點了點頭。


    之後,兩個警衛架著他,往門外走去,這時江昭陽突然站在他的身後問:


    “最後一個問題:陳誌國到底是怎麽發現你不是他親生的?”


    聽到這個問題,李行墨的肩膀猛然一縮,腳步也跟著一頓,這句話就像是胡峰的尾針,一下紮進了他身上最柔軟,最敏感的部位。


    他突然站在原地,低頭沉默了起來,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


    片刻之後,江昭陽忽然發現他的肩膀又抖了起來,並且越抖越厲害。


    又過了幾秒鍾,他猛然一下轉過頭,整張臉上掛滿了猙獰的笑。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球像是要從裏麵爆出來一樣,他張著嘴,把兩側尖利的虎牙都露了出來,像發瘋的吸血鬼一樣。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


    一連串刺耳的笑聲突然從他的喉嚨裏噴湧而出,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老實點!”兩名警衛一人一邊,瞬間把李行墨按在了地上。


    但誰也沒想到,他像是得了瘋病一樣,就算整張臉被死死地按在審訊室冰冷的地麵上,他依舊對著水泥地問道:


    “這就是你嗎?”


    “你以為你已經明白了一切嗎?”


    “其實你什麽都不懂!”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輪接一輪猖狂的嘲笑聲從地麵迅速反射向四壁,再通過審訊室的麥克風,極為保真地通過外間監控室的揚聲器播放了出去。


    李行墨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刺耳,就算兩名警衛用警棍狠狠地卡住了他的脖子,都不能阻止他繼續笑下去。


    這時審訊室外的佟星河不禁擔心地看向站在風暴中心的兩個人——他們一個被按在地上,身體正隨著笑聲不斷抽·搐;另一個,則一動不動地靠在桌沿上,正蹙眉沉思著什麽。


    突然,佟星河看到他嘴唇嗡動,對被摁在地上的李行墨說了兩句話。


    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完全湮沒在李行墨猖狂的笑聲裏,誰也沒聽清楚。


    但奇怪的是,聽到這話的李行墨馬上停止了掙紮,他梗著脖子,使勁把頭往上抬。


    這時一個警衛走到門口,把審訊室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李行墨那張隱藏在陰影處的臉也隨之清晰了起來。


    那上麵依舊掛著尚未完全凝固的笑意,不過更多的,是見了鬼一樣的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哉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戀愛不如養狗、多昔 10瓶;燈火闌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9章 訣別


    開燈的警衛滿懷歉意地朝江昭陽一笑,隨後解開了李行墨的手銬,反折了他的手臂,從背後銬住了他的雙手。


    做完這一切,兩名警衛不禁擦了擦腦門的冷汗,他們雖然都知道這個凶手非常變·態,但沒想到他發起瘋來竟然這麽可怕,兩個人竟然差點沒按住他。


    其實,與其說是自己用蠻力製服了他,不如說是剛才那位從北京來的特勤隊長,隻用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讓他放棄了抵抗。


    剛才,那位隊長說的話……難道是真的嗎?


    兩位警衛不禁快速地對視了一眼,最後竟然在對方的臉上同時發現了幾抹慌亂。


    不過慌亂歸慌亂,在反剪了李行墨的雙手之後,兩名警衛很快把他帶了出去。


    這時,佟星河推門出來,發現兩名警衛一人一邊,不是押解,而是像拖死狗一樣把李行墨從審訊室裏拖了出來。


    或許是剛才死命掙紮已經用光了全身的力氣,李行墨身體前傾,像是要趴倒在地上一樣,他的兩條腿無力地垂著,鞋尖同地麵摩擦,發出低緩的嘶嘶聲。


    從這邊,一直到走廊盡頭,他全程都沒再反抗一下,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佟星河感覺他前一分鍾就像是厲鬼,而現在,他不過是拍攝鬼片用的道具。


    她扭頭回到屋裏,感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很有趣——李行墨的突然狂暴,就像一場綿延千裏的山火,火勢極旺,仿佛能把天地都燒成紅色。這時,突然從西邊來了一位“仙人”,仙人似乎對眼前滔天的火勢看都沒看,隻是從嘴裏微微吐出了一縷微風,“唰”的一下,這場綿延千裏的烈火瞬間就被撲滅了。


    不僅是她,監控室裏的所有人都對剛才發生的一幕嘖嘖稱奇。她抬起頭,朝審訊室看去,屋裏的那位“仙人”還沒出來,他剛走到門口,正把手按在開關上。


    很快,屋裏的燈全滅了,審訊室一片漆黑。


    不過奇怪的是,過了很久,裏麵一直都沒有傳來開門聲。


    直到幾秒後,頭頂的揚聲器裏才終於有聲音傳來,不過不是開門聲,而是金屬打火機開合的脆響。


    審訊室裏,一道刺目的火花閃過,屋內的黑暗被瞬間照亮,一張叼著香煙,微微皺眉的臉突然湊了上去。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嫌疑人有47條染色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匹馬孤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匹馬孤征並收藏嫌疑人有47條染色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