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了耐心,斥責道:“馮希白,你如今再不是那過往賣油郎之子,已是一名朝官。日後你若是再向我訴苦,我隻希望是有關仕途朝局,而非這些淺薄情事。”


    馮希臣待馮希白一向溫和,今日竟是發起脾氣。


    馮希白不悅的努嘴,低聲道:“我們老爹過往就是城西一賣油的,我們就算是當官了也還是他兒子啊,這有什麽不同的。”


    馮希臣眉頭壓低,強行抑製住心中怒氣,他如今對馮希白真的是無可奈何!


    “對了兄長!”


    馮希白被馮希臣斥責為淺薄情事所累,非但不以為恥,反是由此想到他的婚事,“你過往同窗兒子都有了,你何時成婚呢?”


    “你將自己管好便是,何須理會我的事。”


    “別呀!兄長我認真的。”


    馮希白湊近了道:“若是父親在,指不定如今急成什麽模樣。”


    馮希白此言讓馮希臣想到了天子,他的親生父親。


    天子今年五十,登基十年再未有子嗣誕生,他如今滿打滿算也隻得周承毅、周時生與他三個兒子。


    近幾年,天子時常明示三人要盡快開枝散葉,為皇室孕育子嗣。


    周承毅年紀最長,府內側妃姬妾最多,但運道不行,多年來生了六個女兒才得了一個兒子,如今又被南安廢掉,日後再無法成事。


    周時生在三人中年紀最小,一直被周承毅視為眼中釘,自顧不暇,怎會有心思開枝散葉。但近來,他年長步入朝堂,行事倒讓馮希臣對他刮目相看起來,這人不容小覷。


    而至於他自己?


    馮希臣冷笑,天子八年皆未承認他的身份,他心中自是不悅,也不知天子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難道是熬死兒子捧孫子上位?


    馮希臣曬笑,他若為帝王自然也是這種想法,權利這種東西還是實實在在的握在手中為好。


    “兄長,你笑什麽啊?我可是認真的,你可有看上的女子?”


    “自是有的。”


    馮希臣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越過窗柩看著窗外的綠意,目光淡然,怎麽看都不是心中有人的模樣。


    “誰啊?兄長你說來我聽聽。”


    “柳家嫡女柳嫣,可曾聽過。”


    “聽過的,柳嫣是宛清閨中好友,他父親是否曾是兄長上司?”


    “嗯。”


    馮希臣眉眼微斂,“入仕之初曾得過柳大人稍許指點。”


    屏風後


    南安不屑冷笑,原是心中有人了啊!難怪未將南煙放在心上。隻是他即便真曾有意南煙,因著孟養,南煙也是恨透了馮希臣的。


    那些年在南府,南煙與孟養之前的情誼,南安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馮希臣耳目輕靈,自是聽見了南安的冷笑。他目露不悅,加之馮希白起了好奇心一直追問他柳嫣的事,他心中不耐,直接甩了臉色將馮希白趕走。


    馮希白走後,南安從屏風後出了來,她看著馮希白離去的身影,輕嗤了一聲,道:“你這弟弟可真不如你,相貌差你這般多便也罷了,怎的情智如此差,竟被俞宛清拿捏在手中。”


    南安與俞宛清年歲相當,兩人雖非好友但也時常見麵,她是知曉俞宛清性子的。


    這些年,因著周承毅喜歡南安,敢來招惹她的男子不多,但即便沒有周承毅,南安也是不屑多看那些青年的。


    她連周承毅都看不上,晃論那些初入仕的青年。俞宛清不同,她像是一隻花蝴蝶,喜歡人圍著她轉。


    馮希臣語氣淡漠,“你如今竟還有閑暇理會他人之事,想是未曾有多擔心,不若離了馮宅如何?”


    馮希臣此言並未過心,他不曾有放南安離去的想法。


    周承毅之事於他有利,但這事他暫時不準備讓更多的人知曉,若放南安離去,指不定被其它人得知這消息。


    而南安雖曾拋出誘餌,道當年南煙死因乃人為,以此要挾他。隻如今南家為周承毅廢子,這些人再不久都會死,即便南安不明說當年是誰害死的南煙也沒太大區別。


    南安如今對馮希臣而言再無利用價值,若要封口,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將她殺了,毀屍滅跡。


    這般想著,馮希臣將目光落在南安身上,心中有些遺憾,這女子一點也不像她姐姐。


    南安這些日子一直擔驚受怕,馮希臣心思太深,她拿捏不住,加之得了南煙消息,她一心想去尋南煙,因此順勢道:“如今長安城不在戒嚴,南安多謝馮大人相護,不若就此離去。”


    “離開?”


    馮希臣起身緩緩朝南安走去,“你以為憑你能順利離開長安城。”


    周承毅的人仍在暗中追查南安,憑她的能力是走不出長安城的,屆時被抓,她這人必定會毫不留情的將收留過她的馮希臣捅出去。


    “南安。”


    馮希臣負手於後,安靜的看著女子的眉眼,試圖從中窺得半分南煙的影子,“看在你是南煙妹妹的份上,我留你全屍如何?”


    ……


    南煙一直蹲在巷道口把風,時間久了,身後青年的求饒聲逐漸微弱,南煙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她心虛,生怕有人聽得聲音闖了過來。


    八年前,她也曾夥同孟養去揍了拆穿她女子身份的人。但那時兩人可是攜了黑布口袋,選了一夜深人靜時動手,何曾如周時生這般青天白日將人拖進巷道就開始痛揍的。


    人比人氣死人!


    有慫的,自是有那膽大的!


    南煙開始回憶,最開始是怎麽回事呢?好像是那青年對她動手動腳?不,動手的契機似乎是那人推擠了周時生一下?


    那時兩人並肩走在街上,這人貼了過來,見南煙不怎麽理會自己,便去擠一旁的周時生,想讓他挪挪位置。


    周時生在酒館俞宛清出現時便一言不發,一副沉默寡言,木訥好欺的模樣。哪知這人將將碰了他胳膊,就被他拎著衣領像拎雞仔似的拖進了巷道。


    青年求饒不得,終是被揍暈了過去,周時生神色淡漠的理了理袖口、衣領,回轉身走到南煙身旁,“別看了,走吧。”


    他方才打的那般凶,如今卻是一副溫和平淡的模樣。


    南煙越過他朝那人看去,周時生卻一把扯著她手腕拖著她朝外走。南煙急了,問道:“你把他給打死啦?”


    “沒有。”


    “那你可有將他打殘,會不會落下什麽醫不好的病根?”


    南煙憂心發問,她這回長安城不過一月,好不容易得了俞沉義女的身份,可不能因著周時生而得罪什麽人啊!


    這人是朝官之子,屆時清醒後報複,隻會找到南煙頭上,畢竟周時生那張臉可是假的。


    南煙愁的不行,見周時生死死抿著嘴唇不發話,心中生了怒意,她停下步子,甩脫他的手,急道:“我問你呢?那人傷勢如何?”


    “你擔心他?”


    周時生語氣微冷,“不是說不喜歡年紀小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南煙將心中憂慮講出,周時生神色卻極為淡然,瞥了她一眼,目露輕視之意,“怕什麽,他們地位再是如何能比的過我?”


    南煙愣住,對啊!這人父輩再如何厲害,比的過周時生的爹?


    南煙不知道的是,周時生其實是認識那名青年的。他記憶力超人,對朝中局勢的把控不比天子差,這人雖未入仕還隻是一名石鼓書院的學子,可周時生卻能將這人的家族八輩都扒的一清二楚。


    說起來,這人的舅舅在施嵐青手上當值,施嵐青又是周時生的人,周時生打起這人來自是不會手軟。


    這般,周時生再次理了理領口,覺得南煙眼界還是小了些,行事畏首畏尾。


    南煙不是傻子,她覺得周時生的目光有些怪異,似乎在鄙夷她?她皺了眉頭,心裏誹腹兩聲,才不理會這人呢。


    她越過周時生徑直朝前走去,想趁今日天氣不錯再逛上一逛,周時生卻二話不說,扯了她的胳膊朝相府趕了回去。


    “做什麽?”


    “回去。”


    周時生平鋪直敘道,一雙手緊緊捏著南煙手腕。


    “回去做什麽?很無聊的,我還要再玩。”


    “玩夠了,該回去弈棋了。”


    下棋?


    南煙誹腹,你想下棋也不定非得拉上我啊,南煙可記得清楚,他少時待在南府時還很是嫌棄南煙的棋藝,更喜歡自己左右手對弈來著。


    不想如今竟是一味拉著南煙,這是將她看作自己的左手還是右手來著?


    第66章


    周承毅從禦書房離去時,臉色不太好。


    他傷的重,本不宜走動,但不想父皇懷疑,麵聖時隻得強行忍住不適。


    南安傷他當日,他傳令出去關閉城門,不想禁軍並不聽他調令。他無法,隻得先去請示了天子,得到應允,禁軍這才關閉城門。


    之後,南易與於廣善一案,他心中認定此事乃周時生刻意為之。


    他雖不喜南易,但斷然不可令這二人折損在此案中,於是暗中阻撓俞宗衍辦案。哪知,從那之後,朝堂之上,他的人接二連三遭到天子打壓。


    他待在乾東五所養傷之際,一直思索著近來的事情,特別是那日關閉城門未果令他耿耿於懷。


    他心中漸漸的產生懼意。


    加之太醫確診他無法再孕,幾件事情相加,他行事愈發謹慎,不若之前猖狂,竟是也懂得伏低做小。


    近來,南易與於廣善一案逐漸發酵。


    南易不僅涉嫌包庇於廣善,他的兒子南徐在兵部當差,夥同母親娘家倒賣違禁物品,且他負責管理軍事用度,竟是借權以次充好。


    南易為大理寺卿,接手案件無數,名聲一直不錯。但他府內的管事卻被人告發曾接受賄賂,這賄賂最終是給何人的想必不言而喻。


    再者,朝堂中近來多了許多流言,說南易多年前曾派出一隊人馬暗中尋找盛京祖陵。


    周承毅近來思來想去,知曉他與天子實力相差過大,不僅無法救出這二人,或許一不小心還會將自己賠進去。


    這一次,他換了一種思路,開始在他父皇麵前扮演苦肉計。


    對於南家所犯諸多案件,他唯獨承認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件,令南易暗中搜尋盛京祖陵。


    他隻道因傳言盛京祖陵有一起死回生的九轉丹,因那時痛失心愛之人,想尋九轉丹替她換取一命,但因是傳言隻得暗中派了人力去尋。


    之後才發現天子亦派了一隊人馬暗中搜查,因擔心被誤會有謀逆之心,便不曾表明。之後祖陵被順利找到,但裏麵隻是一座空墓,什麽也無,他隻得就此作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舊日名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百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百三並收藏舊日名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