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有時候,其實覺得挺煩的。”


    周時生伸手輕輕拍了拍南煙的肩膀,帶著笑意道:“南煙,沒辦法,誰叫你嫁給我了呢。”


    南煙聽著,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好意思說,還這般得意,看我怎麽治你。”


    說著,竟是同周時生在床上打鬧起來。


    再有兩月,兩人成婚一周年。


    南煙在外同太後、琪貴妃等人在一起時是溫和沉穩的,隻與周時生單獨在一處,偶爾才會流露出活潑的性情。


    周時生也有了變化,他變得容易吃醋,卻也更容易哄了。


    有時他因著瑣事或是在外有所不滿,臉色不好時,南煙隻需稍稍哄一哄,他便開心了,有時南煙甚至會懷疑這人是故意等著她來哄他。


    柳嫣一事過後,朝堂中又發生了許多事情。


    再有三月,秋末,長安城的天氣逐漸轉涼,而北燕南方因地理原因隻會比長安城更冷。


    周承毅在長安城的勢力被周時生全部拔出,如今朝堂無人替他說話,隻於側妃有事拜見太後時提起,似乎很想丈夫回來。


    南方戰事一直不溫不火的進行著,周承毅滿打滿算也待了一年。他受不住南方破落地帶的苦,終於在年底獲準回長安城團年,但不幸在路上遇見叛軍,中箭身亡。


    這事傳回長安城時,柳嫣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大了,再有不久便會生產。因行動不便,加之小世子一事,她如今不怎麽外出,多是待在家中養胎。


    南煙因著避免被天子怒氣殃及也降低了去拜見太後的頻率,以免見著天子,再次被當成出氣筒。


    太後見不著柳嫣,於側妃也不帶小世子來見她,老人閑來無事,竟是主動來了乾西五所找南煙嘮嗑。


    隻是她此次來的不巧,將被宮人領著去見南煙,卻撞上南煙與周時生在爭吵,似乎吵的很是厲害!


    周時生嘭的一聲將門推開,見著門外的太後似乎愣了愣,隨即忍住性子朝太後行了一禮。太後見他麵色不對,忙安撫了幾句,隻是周時生嘴嚴,無論如何也不說他與南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後無奈之下,隻得進去與南煙詳談,但南煙這時隻一味的哭,不說自己有哪裏委屈,也不說周時生的懷話,但愈是這般,太後心裏愈是篤定夫妻二人成婚一年,感情終是出了問題。


    這日之後,南煙與周時生不合的傳聞逐漸在宮中彌漫開來。


    夜間


    墨玉同李常洛等近身伺候的宮人逐次離去,小灰擁有特權,窩在寢殿一角,神情忐忑的看著南煙同周時生。


    這幾日,南煙與周時生演戲給外人看,身邊的心腹如席秀、墨玉、李常洛等都知曉這是假的。但小灰被糊弄了進去,憂心的看著方才還在爭吵著的男女主人。


    燭火下


    南煙在屋內來回踱步,一回身,撞上周時生不滿的目光。


    南煙:“……”


    演戲而已,這眼神是否太過?


    “尋盛京祖陵不必由你親去,且你如何斷定當年你母親尋得的並非真的祖陵?”


    因周時生與天子暗中較勁,南煙不免被天子餘怒波及。且周承毅離世,長安城中各人對此自是有所想法,南煙未防如上次被於側妃誣陷傷害柳嫣一事再次發生,她打算暫時離開長安城,出外辦事。


    當年南煙母親尋得盛京祖陵,裏麵卻並無傳說中的財富,隻是一座簡單的空墓。去年,南家落敗,皇上亦派人根據南徐的口供南下查驗墓穴,裏麵空空如也。


    對此,南煙並不相信。


    若盛京祖陵為假,炳熙為何還要偷偷讓席秀將地圖交給她!


    為了這兩份地圖,席秀奔波千裏,曆經凶險,孟養為此陰差陽錯丟了一命。曆經八年,地圖終於到了南煙手中,她拿到手,自是會用心研究一番,不止地圖,她還依著對母親的了解,開始剖析母親的內心。


    炳熙的舉動證實了盛京祖陵的真實性,她一定要親自去盛京一趟。


    周時生不欲南煙遠離,但他不明說,隻有意無意盯著南煙。


    按照計劃,因兩人不和,南煙欲外出散心,邀太後陪同一道至白馬寺上香,其間暫留白馬寺。


    趁此機會,南煙帶人南下辦事。但做這一切,需要周時生的配合,隻他如今的態度………南煙無奈的搖了搖頭,走近道:“周時生,我必須親自去一趟。不僅為了盛京祖陵,還有我母親的屍骨。”


    炳熙的屍骨早已被找到,按照南煙的吩咐埋在炳熙的家鄉。


    南煙此次南下,也是想去見一見母親,親自同她說一下自己的近況。


    周時生微微支著腦袋,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他沉聲道:“南煙,你知道其實你不必如此。”


    盛京一事,他會派人去查,南煙想見她母親,他亦可親自陪同南下。


    若是單純為避風頭躲避天子的怒火,這更加不必。如今的局勢已在他的掌控下,雖暫時無法徹底與父皇鬧翻,但他父皇也不敢動南煙。


    周時生眼瞼微抬,燭火在他幽深的瞳孔中微微跳動,他的神情一時有些危險。


    說到底,待南煙,他一直是克製隱忍的。


    他娶南煙,是想要在他想見這人時便能見,想抱她摸摸她時她便在身邊,想一直看著她,管著她,想她的眼中心中如同他一般也隻得他一人。


    若南煙待他,是柳嫣待馮希臣的態度,是全心的依附,愛戀那該多好,但南煙有自己的心思。


    她此次南下,不知何時才能回,這是周時生最不願意麵對的。


    “南煙。”


    周時生低道:“你不知道你要走多久,不知道你何時回,不覺得對我來說這事有些過分嗎?”


    他意有所指道:“你為何不能像柳嫣那般,馮希臣說什麽便是什麽。”


    南煙聽了半響,終是知道這人近來陰陽怪氣的緣由了。


    她緩步上前,握住周時生的手,道:“我不管走多遠,走多久都是會回來的啊。再說,我不回來,我能去哪,這是我的家,你是我丈夫。”


    南煙的甜言蜜語……並不管用!


    南煙見此,心一橫,道:“你怎知馮希臣說什麽,柳嫣便聽什麽,她心思通透,比你還要明白呢。”


    周時生眼瞼微眨,麵無表情的伸手去握南煙的腰。


    南煙順勢坐到他懷中,模樣看似親密,語氣卻不若表象,她湊在周時生耳畔道:“周時生,我也比你想的還要明白。”


    周時生眉頭下壓。


    南煙伸出一指,狠狠壓在他左胸,語氣卻十分溫柔,“你這裏在害怕吧,周時生,我讓你害怕了。”


    “但是不要怕,你這裏有我,我也是有你的,而且我懂你。”


    因為懂,所以周承毅離世的消息傳回長安城後,她並未如同以往那般好奇的詢問打探其中的緣由。


    南煙不喜馮希臣,但論比起來,周時生不一定比馮希臣好。


    他不善良、有野心,也狠的下心來做事。有時候他待南煙還很是霸道,也喜歡將一些手段用在南煙身上。當初便是,他一麵待南煙好,似乎像街上的混混那般死乞白賴,將自己一顆熱忱熾熱的心捧到南煙麵前,一麵又以種種利害關係引誘南煙靠近他、依附他。


    他不像孟養那般單純,也不若俞宗衍那般待南煙毫無所求,他所做的事,都有對應的目的,待南煙亦然。


    但無論如何,真正陪同南煙成長的是周時生,不是俞宗衍,也不是孟養。


    當初兩人成婚,南煙並非是因著純粹的感情,其中還摻雜了許多雜念。


    但她如今能肯定的告訴周時生,她愛上了他,不僅愛上他的好,連他的壞也是喜歡的。她懂周時生,也希望這個人是懂她的。


    想到這,南煙笑了笑,伸手一把抱住周時生,將下頜靠在他肩頭,輕聲道:“周時生,答應我,乖乖等我回來好不好。”


    第106章


    “南煙。”席秀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高聲喚道:“你快過來看一下!”


    自那夜南煙與周時生詳談爭取南下已過去了三月有餘,昨日長安城傳來消息,說是柳嫣在月前誕下了一名皇孫,天子與太後都很高興,預計在皇孫百日時大擺宴席。


    周時生來信中提及此事,似在催促南煙快些回長安城。


    ……馮希臣有妻有子,他獨身一人,似乎顯得孤苦了些?


    南煙想到此,頭也不回的朝席秀擺了擺手,道:“我便不過去了,你有事喚李常洛罷。”


    幾人如今正在深山野林中,著專人挖掘陵墓。這處同八年前炳熙帶領南家守衛發掘的陵墓並非同一處,而是以界衡山脈為線,山中古廟為點的與之相對的另一陵墓。


    古有陰陽棺,如今有陰陽墓。百年前盛京先祖頗費了一番精力,弄了兩處一模一樣的陵墓。八年前炳熙發現的那處陵墓是陰墓,墓穴無寶,她當時應是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但閉而不言,反是拜托席秀將地圖帶給南煙……如今時隔八年,南煙終是完成了母親的遺願。


    席秀見南煙背對她坐在山坡上,懶洋洋的頭也不回,不由的小聲嘟囔了一句。自從前日收到長安城來信,南煙便是這般模樣,若是猜的沒錯,她應當是想回長安城了。


    南煙初時領著眾人在山林間跋涉尋寶,不喊苦叫累,如今找到祖陵卻是立即懈怠下來。


    席秀不然,在尋寶的過程中,她時常偷懶,直到一刻前有一人從暗道進入墓穴,確認裏麵不計其數的珍寶後,她的興致這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幹起活來動力十足。


    她朝李常洛招了招手,喚他上前尋問此事進展。如今墓穴中的珍寶已確認,要如何拿出來卻是一個麻煩事,兩人就此事討論了起來……


    宮女墨玉緩步走到南煙身旁蹲下,將水壺遞給南煙,柔聲道:“娘娘,喝口水罷。”


    南煙接過喝了一口,回身看著席秀正叉腰對著李常洛說著什麽,搖搖頭,獨自朝山下走去。


    李常洛後腦勺似乎長了眼睛,立即回身朝南煙看去,見南煙朝山下走去,他想了想,喚來身手最好的幾人暗中跟上前去,他這才走上前蹲下身子勘測起來。


    席秀見李常洛不理她,覺得一個人吵沒什麽意思,隻得顛顛的跟上前去,同他一道蹲下身子,好奇的問道:“想到什麽好法子嗎?”


    如今早春,這三月來日光淺淡,又多是在深山野林,上空有樹冠遮擋理論來說應當沒多少太陽。隻一行人中,其餘人膚色都未有太大變化,唯獨李常洛一人,似乎……又黑了些。


    聽得席秀問話,李常洛不動聲色的側了側身子,他長的又黑又大隻,在深山野林間透過樹枝看去,有些像席秀幼時奶奶給她講的睡前故事裏的大狗熊。


    她對著大狗熊李常洛‘甜甜’的笑了笑,李常洛眉心立即皺了起來,垂下頭去再次不動聲色的離席秀遠了些。


    這三月以來,李常洛覺得席秀為人還是不錯的,就是……有些聒噪。


    ……


    南煙從山上離開後,簡單收拾了行李去了之前的老宅。


    老宅在蒼南城,許多年沒住過人,隻前段時間墨玉帶了人親自打掃一番,如今方才能看。南煙在老宅歇了半日,又同墨玉一道上街買了祭拜的東西,這才朝炳熙的墓穴走去。


    她站在墓穴前同母親說了許多話,說了她這些年的境遇,孟養的離世、南家的落敗,但更多的是說如今陪在她身邊的人——周時生。


    三月前,南煙同席秀夜裏摸黑至孟養墓穴旁取出埋在地下的地圖時,她也同孟養說了許多話,那時她其實一點都不傷心,如今祭拜母親,南煙也沒覺得有多難過。


    這狀態其實是好的,南煙也很滿意,對這個變化甚至有些驚喜。


    盛和村初醒時,她麵上看著正常,但每日每夜的想著母親、孟養。


    那時趙阿婆、狗蛋等人陪在她身邊,但這幾人都沒法真正的拉南煙一把。趙阿婆、狗蛋依附南煙,癩子、李晃聽南煙的話,那南煙呢……


    幸好現在一切好了起來,有人脾性不好,但至少給南煙指了一條路。


    南煙將紙錢燒完又叩了幾個響頭,見天色已晚,於是對墨玉道:“如今夜深,我們在老宅休息一晚,明日趕路去盛和鎮見趙阿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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