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就看到馬連深擠在最前頭,看他倆下來後還找了好一會兒,“表弟!大妹!”


    “是二哥。”伏城轉頭對杜夢閑說道,“抓緊我。”


    來之前,杜夢閑小小的個子累得半死不活的樣子一直被他記在心裏頭,所以這回就算他再累,也死活不叫杜夢閑累著一星半點。


    就是現在,杜夢閑手裏提著一個小籃子他還滿心的不願意,要不是因著她說籃子裏都是吃食,怕擠在一塊壓壞了,他都有想把籃子掛在脖子裏的想法。


    “你倆可回來了!我都連著守了三天了!”j省這邊的氣候比那邊好一些,倆人下火車的時候連最外麵的襖子都脫下來掛在繩子上。


    “我媽知道你們倆要回來高興的不得了,這一對比我這個兒子就跟外頭撿來一樣!對了阿城,上回你寫信過來說你兩條腿好了,我媽高興的特地打電話到首都那邊炫耀了一下,就連三姑也都說過年抽空過來看一看你們!”


    然後擠擠眼睛,小聲的對伏城說道,“你跟大妹……咋樣?”


    伏城有些嫌棄的推開了他,“能咋樣?這是我媳婦,你說咋樣?”


    馬連深一點都沒有被人嫌棄的自覺,“走吧,我媽可是做了好多粘豆包!”


    “又麻煩二姑了。”伏城說道,“這大半年你們怎麽樣,二姑跟姑父在學校那邊還好?”


    馬連深點頭,“好是好,就是我大概也要走了。”


    伏城連忙問道,“你也要下鄉?”


    “說不清楚,我覺得我是不用的,可我爸說我最好還是下去,今年……舅舅那邊不大好,我媽也是伏家的人,而且學校那邊我大哥都在家好些日子了,年後大哥跟我都一塊兒走,三弟那邊我爸媽正在找關係,看能不能找個就近的。”


    “那先回去。”看到路上有人盯著他們看,伏城說道,“我覺得這裏怎麽……”


    “好長一段日子了,總感覺人人都在盯著你看。”馬連深小聲說道,“看你們寫信回來好像還好,爸媽也想著叫我們下去避一避。”


    進屋的時候伏城還問著,“有個明確的目標?”


    他搖頭,“現在還沒有,走了不少關係,眼下也沒個準話兒。”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杜夢閑也沒插嘴,隻想著形式越來越嚴峻,這麽看來,伏家後媽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早早的把他們扔下去了,要不然緊張起來的時候,後媽看不慣繼子,給他倆扣個亂搞男女關係的帽子更倒黴。


    說不定得坐牢。


    伏城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跟杜夢閑對視一眼後,進屋看到人就打招呼。


    “回來了?回來就好,先坐下歇歇。”


    伏嬌看到伏城就拉著他的手坐了下來,“瘦了瘦了……”


    杜夢閑也沒有被冷落的感覺,人家到底也是血緣關係,這是沒辦法的事。


    好在伏嬌也沒有真的冷落她,跟伏城說完之後,又拍拍杜夢閑的肩膀,“好孩子,辛苦你了,我家阿城能遇到你是八輩子的福氣,你倆能好好的,二姑也就放心了。”


    “行了行了,跟孩子說這個幹什麽?”馬啟明打斷了她,“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兒了,往後還有大幾十年的日子好過,哪兒就緊著這一年?阿城,你跟我來書房,有事跟你說。”


    伏城朝杜夢閑點點頭,然後示意她別擔心,便起身跟著馬啟明去了書房。


    杜夢閑也沒幹坐著,站起來跟伏嬌去廚房準備晚飯。


    吃晚飯的時候就看到伏城從書房出來後臉色不大好,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杜夢閑問道,“怎麽了?”


    伏城歎了口氣,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裏,“今天姑父給了我一點東西。”然後抬起頭,從脫下來的上衣兜裏摸出一個裹著的手帕,“說是我媽給我的。”


    杜夢閑明白這說的肯定就是親媽,但也沒上手去拿,還是伏城放到她手裏,“你打開看看。”


    手帕到手裏的時候杜夢閑就摸出了感覺,打開一看,果然,裏頭擺著六條小黃魚,還有金手鐲,金戒指,更有一條細細的金項鏈,一看全是黃金製品。


    “這麽多?”


    杜同誌一點都不為黃金製品而折腰,這東西她多的是,空間裏甚至還有一座金礦。


    反正都是眼下用不著的東西,沒啥好眼饞的。而且就算到了能用得著的時候,這種金屬礦藏怎麽來的你總得說清楚,哪能真的改頭換麵偷偷摸摸的換一下就能成事兒的?


    她也沒那個本事,指不定就算換成了錢,有人跟在後頭都發覺不了,所以這玩意兒也隻能偷偷摸摸的躲在空間裏欣賞可惜一下就完了,寧願自己踏踏實實的動手掙錢,也不敢用這個來換快錢。


    “嗯。”伏城點點頭,“說是兩個月前我媽找過來把這東西給我二姑的,連帶著還有一封信。”


    “當年的事情她也沒說清楚,隻說是兩個人不合適,牽扯不到孩子的身上。又說她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也沒打算再婚,也不知道是誰舉報說她成分不好,有資本主義背景,所以被下放到了農場去勞改……最後還是她用好些東西打探出消息,說是舉報的人……”


    “你爸?”杜夢閑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來了。


    伏城抿著嘴,“二姑問過,他自己也承認了。”


    不管是他爸舉報的,還是他那個好後媽舉報的,總歸他們兩個的事兒難道還能掰扯開?


    “那現在是怎麽個意思?”


    “二姑跟姑父的意思是,我爸那頭既然敢舉報,那想必我的身世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們在j省也不要多留,這事他信上不好說,也隻能等著我們倆過來才能交代明白。”


    “要走?什麽時候?”杜夢閑的反應也迅速。


    “叫我們把東西收好,然後就去我媽那個農場看一看,前頭不知道她去哪聯係不上,她現在找著上門來了,就算沒給咱們這些東西,於情於理也都該去看一趟,以後怎麽樣得看咱們自己選擇。”伏城低聲說道。


    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把東西收好,貼身放著別叫人看出來。”


    杜夢閑點頭,從包裹裏翻出針線,“我給縫在衣服裏襯裏頭,多用幾層布,冬天穿的厚也看不出來。等到了農場你就說清楚,這些東西咱們不用都給保管好,她在農場那頭怕是也不好藏,以後要是需要咱就還給她。”


    伏城有自己的思量,“嗯,不是咱們的咱們就不稀罕,不拿人東西也不看人臉色,親爸親媽的,生養之恩我不會忘,不過這都是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不叫人為難你。”


    他握住她的手,“咱們明天就走,本來姑父估摸著我們最晚今天也能到,所以買了明天的票,隻是還要叫你再累幾天了。”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去農場那邊看一看,咱們就直接回去。”


    “那東西?”


    “東西明天拜托二哥給我們寄出去,京都那邊……”他咬咬牙,“也照樣寄過去!”


    父母離婚他能怎麽著?


    總不能真的不管,就算伏家不在乎他們這麽點東西,可他身為人子,該他做的那一份總落不下。


    就算親媽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想過找他,眼下出事給他留了點東西又能怎麽著,那是他親媽,血緣倫理他這輩子避不開去,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別難過。”杜夢閑摸了摸他眉毛,“有我呢。”


    伏城攥住她的手放在臉上,“我們到了農場……看情況,不給你好臉色你也別好聲好氣的伺候,有我在呢,二十多年沒見過,我願意贍養是因為她給了我生命,你可沒吃她一粒米。”


    杜夢閑笑道,“我信你。”信是信的,不過她也不會受氣。


    就像他說的那樣,一口水都沒喝過你的,你待我平常我也願意看在血緣的份上和平往來,可你要是找茬……對不起,你誰啊你?


    第二天一早,馬啟明親自送他倆上了火車,“東西我叫老二去,往後書信報平安就成,別的別提。”


    伏城點頭,“姑父,你們……你們也多多保重。”


    “行了。”馬啟明擺手,然後轉過身子。


    “東西你放了?”


    “放了。”杜夢閑看著窗外馬啟明的背影,“三個兒子呢,一個不落的都要走,二姑家也困難,我給放了三百,咱們自己能掙回來!”


    “謝謝你。”


    杜夢閑笑笑沒說話,那也是伏家二姑把她當人看了,現在又真的把她當侄媳婦看了。


    換句話說就是,你是用心待我的,我自然也會用心待你。


    ……


    g省氣候幹燥,臨上車的時候帶了兩罐子水。


    到了g省的火車站,又足足坐了一天的汽車才到了下頭的農場。


    因著這裏都是身份背景值得懷疑的,所以即便是有人來探親,也都查的很嚴,“同誌,探親需要證明。”


    好在這一點馬啟明連夜就給辦好了,伏城也不避諱自己有這麽個背景不好的親媽,所以任由人打量。


    檢查完後就放他們進去,又有人走過來,“找薑銀君是吧?跟我過來。”


    帶路的是當地人,看他們大包小包的不免好奇,“薑銀君是你什麽人?”


    伏城回道,“是我媽。”


    杜夢閑給遞了個粽子過去,“自家的手藝,別嫌棄。”


    那人笑了笑,把東西收好後不再問。管你是啥事呢,能被門口的放進來就說明沒啥大問題,又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錯誤。


    走到了牛棚那兒,那人伸手一指,“就在那一片,你過去問吧。”


    農場裏除了當地人,不少人都是身上背著錯誤過來的,見有兩個年輕的後生找過來,大家心裏也明白估摸著是哪家親人過來了。


    但他們這一片人來探親的早就來過了,不來的也早就跟家裏斷絕了關係,自然也好奇得緊,但他們的經曆叫他們隻敢把這好奇放在心裏。


    “兩位同誌,你們找誰?”見他們走過來,離的最近的一個問道,“你說說看,興許我記得名字的。”


    伏城連忙道謝,“叔,我找一下薑銀君同誌。”


    “薑銀君?”那人眼神警惕起來,“你是來幹什麽的?”


    “我叫伏城,是薑同誌的親生兒子。”他連忙掏出自己的證明,“薑同誌跟前夫離異二十多年,我從小沒見過親媽,這回是聽姑姑說起,所以特地來看看。”


    那人是知道薑銀君的家庭情況的,但就算伏城這麽說,他也沒有放鬆警惕,“你跟我過來,我叫她。”


    他可不就是被不孝順的小兔崽子弄過來的,實在是給弄怕了。


    但又怕萬一人家真的是有母子情份的,自己可別一兩句話說的叫小輩不高興,薑同誌本來就夠命苦的,可別叫人連唯一的一個兒子都心裏不惦記。


    便連忙補充道,“同誌你別介意,我這也都是擔心,怕有壞份子過來破壞農場的團結!”


    “應該的應該的,警惕是好的,這樣才對!”伏城也沒有往心裏去。


    到了一排的泥屋前,那人上前叩門,“薑同誌?薑同誌你在不,這邊有個小同誌說是你兒子……”


    門猛的被拉開,見薑銀君盯著伏城不放,那人摸了摸鼻子,估摸著是親母子沒錯了,“那我就先走了,薑同誌你有事兒就叫一聲!”


    “謝謝……”薑銀君喃喃道,但眼睛卻盯著伏城沒放,“你是阿城?”


    “你長大了……這麽多年沒見……”


    不同於薑銀君的情緒外露,伏城神色倒是淡定了許多,“您在這裏有什麽困難的?”


    薑銀君眼睛眨了眨,杜夢閑遞過去一方手帕,她抬頭瞧了一眼,“好孩子,你們都坐。”


    又對伏城說道,“我沒什麽困難的,二十多年以前怎麽過來的,現在也是怎麽過的,隻是換了個地方。”


    然後又有些揪心的看著他,“伏建國那畜生對你怎麽樣?”


    似乎是一點都不在乎伏城會不會因為這個稱呼不高興。


    伏城覺得他的家庭身世簡直比說書更離奇,一時又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誰對誰錯,但想到自己如今都二十多歲了,誰對誰錯也不是那麽重要,隻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事情大概過一遍。


    砰的一聲,薑銀君一巴掌拍上了桌子,“這個老畜生他怎麽敢……他就任由唐麗蘭那個下賤東西這麽禍害你?”


    伏城眉毛皺了皺,“我知道的也都是二姑跟我說的,您能把事情具體說一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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