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杜夢閑把這個夢跟家裏人這麽一說,薑銀君慈愛的在思思腦門上摸了一下,“瞧你們把孩子給饞的,咱天天肉啊、魚啊的吃著,叫孩子光喝那沒滋味的水。”


    “這也沒辦法,今兒燉蛋給他們吃,啥調料都別放。等天氣暖和了,我聽說城郊倒是有個蘋果園,看能不能弄點蘋果回來用勺子挖著給他們舔舔嘴。”


    “這個可以,橘子家裏倒是有,不過橘子太酸了,他們腸胃弱恐怕受不住。”薑銀君想著還有什麽是能叫孩子吃的,“改天我在街坊鄰居這兒尋摸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其他蔬果的種子,咱院子地方也不小,也沒那麽多東西要放,把地挖一挖種點吃的也好叫孩子換換口味。”


    她這麽一說,杜夢閑想起了自個兒可是有草莓、蘋果、橘子、桃子還有葡萄的人,可惜能算得上水果的就這些,一個都是不能拿出來的。


    套用現在的話來說,她性格上,在有些方麵比較死板。


    本來小兩口在鄉下的時候,這些水果在說開以後也是時不時拿出來,晚上躲在炕上解解饞。


    眼下回了首都,回回拿出來心裏就別扭的慌,兩口子索性也不惦記這個,隻是偶爾孩子跟著他們睡的時候,把草莓或是蘋果壓成汁兒,用勺子喂給孩子。


    自己總歸是個成年人,也不至於饞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她掰著手指算著,等入了夏也就好了,到時候這些東西拿出來也有個出處。


    到了大年三十的時候,一家子忙活了一桌的菜,賀求平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今年算是一家團圓的頭一年,開個好頭,往後都是這樣的好日子!”


    一家人紛紛放下筷子舉杯,能有如今這安穩日子可不容易。


    如今回來了,往後沒什麽大褶子也不會再輕易離開。


    第二天一早,婆媳倆一早起來到廚房,把糯米粉用開水燙了燙,然後塞紅豆搓小圓子。


    沒想到大早上的,伏家老二伏齊,帶著兩顆大白菜上門了。


    唐麗蘭躲在一邊看了許久,見兒子麵紅耳赤的被接了進去,這才放心的離開。


    杜夢閑是見過伏齊的,那還是他們頭一次回娘家在古林村的時候見到的,那會兒伏齊還帶了點城裏人的氣質,但膚色也有些發黑,如今再看更是黑了好幾個度,臉上皺皺巴巴的,一看就是給凍傷的裂紋,嘴唇上都泛著死皮。


    薑銀君臉色還行,早先就問過兒子跟伏家老二關係怎麽樣,眼下也沒為難他,隻叫他進來喝點溫水,又給放了點糖,“你媽送你來的?”


    伏齊上門比杜爾青更束手束腳的,頭使勁的往下低,“爸媽說叫我來看看大哥,這些菜給你們飯桌上添個綠意……又問大哥晚上能不能回去吃頓飯?爸說他想你了……”聲音越來越低。


    他打小就跟大哥關係還不錯,伏城在母親那邊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愛,對這個弟弟倒是沒什麽偏見。


    “這就不去了,過兩天有空我去看看爸。”


    更何況伏齊也從來沒有對不起他過,甚至因為他從小到大學習都不錯,還很崇拜他這個大哥。


    “嗯……”如今知道了兄弟倆的關係,人長了幾歲之後更是不敢麵見大哥,他今兒其實是不想來的,可家裏不論是爸還是媽都逼著他過來。


    伏齊有時候都不明白自己爹媽想的是什麽,過來瞧瞧大哥也就算了,可大哥明顯跟他媽媽住在一塊兒,自己過來看到爸爸的前妻……又看到人家一家和樂的,大過年的上門不成心添堵嗎?


    知道自己在這兒不受歡迎,伏齊把東西放下後喝了一碗水,就站起來告辭:“叔叔嬸子,大哥大嫂,那我就先回了,你們過兩天回去也成,我回去跟爸說一聲。”


    “別著急,留在這吃頓飯。”伏城拉著他坐了下來,又問他,“如今有沒有上學?在家幹些什麽?”


    “回來還沒上學,媽說等過了年再送我去。”


    伏城嗯了一聲,又摸了摸他的頭,“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別操心。我雖然是你大哥,可我如今都有了孩子,那也算是大人。你就好好的過,別想這些,你媽是你媽,你是你,你就是我弟弟


    。”


    想到當初自己去j省之前,那個小蘿卜頭還偷偷摸摸的跑到自己房間,把他多年藏的零花錢都倒了出來……伏城心裏軟了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長大,長大後對爸跟你媽好一點,也算是給我省了麻煩了。”


    伏城心裏看得開,他就算對那倆不幹人事的夫妻倆很不耐煩,可人家對他弟弟卻還是好的,自己跟那邊就算有矛盾有齷齪,總不會對個孩子說別理你親爹媽。


    那才叫不幹人事。


    話說著說著就變多,伏齊的情緒也高了起來,除了麵對薑銀君的時候還是低著頭不敢抬,其他的都還好。


    薑銀君招招手把兒媳婦叫了出去,“你們兩個姑姑的年禮都送了?”


    杜夢閑掀開鍋蓋,看水滾了之後把湯圓下了進去,“您放心,這個我們早就寄了出去,兩個姑姑待我跟阿城的心是好的,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她們。”


    薑銀君點頭,“大早上的有客人上門,把菜再熱一熱,總不能光叫人吃湯圓。”


    煮了一會兒,杜夢閑把湯圓撈到碗裏,聞言便好奇道:“媽,您心地真好!”


    薑銀君翻了個白眼,“大過年的可不就得好點兒?再說了,大人的事跟孩子有什麽關係,這小的我瞧著還成,當年被他親媽偏愛成那德行也沒長歪了,跟他大哥關係還能好成這樣,可見是個人品不錯的。”


    有羞恥心就好,總比不要臉強。


    “如今就算知道不是親兄弟,可麵上掛著愧疚總歸是心裏有數的,也得虧沒長成他們爹媽的樣子,要不然我早把他轟出去了。”


    然後又語重心長道:“阿城做的是對的,兄弟倆總要互相扶持的,誰能肯定十年二十年後,伏老二就不能有什麽出息?你們還有孩子,爭一時之氣沒有必要,人活在這世上,運氣好點兒的能有個八.九十年,運氣差的也有個四五十年,等幾十年過後再回頭看看這些事,除非是真的深仇大恨,否則啊,小矛小盾的真的沒什麽必要。”


    霧氣嫋嫋的,杜夢閑把菜盤子放進鍋裏,隔水開始蒸。


    說的就是這樣啊,要是自個兒獨身在這世上過一輩子,那也就算了,爽快完了心裏也舒坦。


    可人活在世上就得向生活妥協,不是非要叫自己憋屈,而是有了孩子你總得為孩子想想,不能凡事都把事情做絕了。


    除非是真的遇到不可理喻的奇葩,那是必須得斷,否則就像她跟杜家的關係一樣,知道他們重男輕女,也知道杜家的家產跟自己沒關係,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平常走動走動,年底了再盡個責任,往常回娘家也能叫孩子長大後有個跑腿的地方,更何況她也不是光付出,出嫁的閨女回去了,娘家人總要豐盛招待的。


    這些事要還計較,那日子也沒法過了。


    真要計較起來,最討厭她的應該是她的弟媳婦,哪個姑奶奶回去帶著幾張嘴會招人喜歡的?


    遇到點事就炸,天天活得跟鬥雞一樣就舒坦了?


    送走伏齊後,杜夢閑就聽到賀求平在那裏說,“你這兄弟人雖然小了點,但看著德行還不錯,我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有親人相助的虧……往後隻要人品沒出現問題,來往一下也不錯。”


    他身為繼父,不好意思說人家親爹的問題。


    倒是伏城自己點頭,“我今天也跟老二說過了,他爸媽是他爸媽,他是他,不耽誤我們兄弟倆的關係。”


    回屋後,杜夢閑從身後抱著他,“我的丈夫……有一顆柔軟的心。”卻不是那種毫無原則的柔軟。


    她該慶幸,自己到這邊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沒跌到泥坑裏,反而越走越光明。


    伏城有些無奈,“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我就是覺得你好。”杜夢閑將臉埋在他頸窩裏,深深的嗅了一口,“你對待不同母的弟弟都能有正確公正的看法,不會因為大人的事牽扯到他的身上,我心裏又怎麽會不高興?”


    然後又抬起頭:“你這樣會叫我心底裏踏實,畢竟我是能跟你共走一輩子的人,與你生兒育女的是我,我當然高興。”


    這麽好的男人,上輩子擱哪去找啊?


    花花世界誘惑多,你就算從小來培養,長大後也不一定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世界大了,什麽奇葩沒有?


    她還見過一男的,喝醉酒自誇後,說當年他在結婚之前跟誰誰誰……好多個女的有著同居關係。


    因為談戀愛的時候,他媽總是一臉欣慰的告誡他要對女孩子好,總是同意他們在一塊兒生活,哄的人同居之後,時間長了膩了,然後母子倆做局再把人蹬了換下一個目標。


    等到年齡大了再找個老實姑娘結婚,男人在外麵照樣花天酒地的……你說說,這種人渣你能怎麽辦?


    就這樣,還有傻不拉嘰的姑娘分手後覺得兩人情深似海,不能成完全是因為男方的媽媽在其中搗鬼。


    可見這人渣功力有多深厚,不扒了他的皮,你怎麽知道他這張人皮下到底是人還是鬼?


    杜夢閑抱著他不撒手,她並不是一個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隻是一輩子能有一個叫你心安的人陪伴著往下走,又怎麽能說不是一種幸運?


    伏城被她誇的受不住,“你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多愁善感的……以前情緒也沒這麽變化過啊?”


    然後臉色變了變,“不會是又懷上了吧?”


    “……”不,她就是想煽情一下。


    杜夢閑沒好氣的撒開手,“沒懷,睡覺!”


    伏城嘿嘿的笑了兩聲,被媳婦擰了一下也不惱,腆著臉皮就湊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兩口子又早早的爬了起來。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既然住的近了能常常往來,禮物也不必太重,隻撿了些自家蒸的饅頭帶了幾根大蘿卜,就騎著車頂著風雪往杜家去。


    杜家那邊也早就忙活開了,張大妹姐妹倆如今還沒成為杜家正式的媳婦,自然是卯足勁了準備著大姑姐跟姑爺上門的飯菜,務必要多留個好印象,往後才能把這婚事實打實的立起來。


    大約是新年新氣象,再加上杜家如今也從泥腿子成了首都人,張二妹也不再像以往那樣拘束,性格都開朗了起來。


    杜夢閑也沒真把自己當個姑奶奶,到了後就把伏城攆到堂屋去,幾個女人去廚房準備飯菜。


    倒不是說什麽男人不能下廚房之類的,而是女人家在一塊兒也好說些八卦,這裏嘮嘮那裏叨叨的,省得有男人在放不開。


    張大妹一邊邦邦剁菜,一邊跟杜夢閑說著八卦,“大姐你知道不?爸前段時間還打電話回古林村了!說是咱們在這邊過得都好,我們家那位就怕爸被老宅那邊一哄暈頭轉向的,特地跟了過去!”


    “那頭說話聲音老大了,咱們奶在那邊笑的跟母雞下蛋似的,又瞅著空檔,問小姑能不能過來,還說家裏的堂兄弟堂姐妹們都不少,他們大人沒關係,孩子在鄉下底下受苦也不好……說爸這個當二伯/二叔的總不能隻顧著自己小家。”


    “然後呢?那後麵怎麽說的?”看如今杜家沒多添一個人,就知道老宅那邊算盤沒打成,杜夢閑一臉的興奮。


    張二妹抿嘴,秀氣的笑了笑,“大哥不是跟著爸去了嗎?聽到咱爸眉飛色舞的吹著咱們在首都這邊過的多好,心裏一急就把電話給摁了,畢竟是長途電話,有時候不靈光也是常事……”


    吳春華坐在那燒火,任由她們同輩人說話。


    張大妹笑得嘎嘎的,“誰理他們!”


    然後又抱怨道,“爸也真是的,咱們在首都這邊咋就過得多好了啊!手裏有錢又能咋的,可不得省吃儉用?往後還得養孩子呢!而且首都這邊吃啥都得花錢,啥啥都貴,咱們剛跟人換了點種子等開春了種,這往後還得找活幹呐,誰願意給他們占便宜!”


    杜夢閑扭頭,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堂屋方向看。


    骨頭沒二兩重說的就是杜廣海這種人,以前在杜家,那就是個老實憨厚由著父母任打任罵的人,也不知道反抗。


    這種人他不僅自己為了孝順的名聲不反抗,甚至還會壓著妻子兒女順著他的想法來,認為吃點虧沒什麽。


    杜夢閑自己也有這種想法,吃點虧沒什麽,但她的這種想法是隻是吃一時的虧,往後得找補回來,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才會暫時忍一忍。


    可杜廣海不是這麽認為的,他所謂的吃虧那就是真虧,隻為了換來他臆想中的家庭和睦。


    就這樣,他還喜歡在小家裏擺大家長的派頭。


    當時幾個兒子年紀都小,吳春華也不敢跟他硬碰硬,如今兒子大了,過兩年也能圓房生孫子,吳春華底氣也就上了。


    來首都的時候就做好了打算,不管是房子還是錢都得緊緊的捏在自己手裏,要不然叫杜廣海握著了,一朝得勢後還不知道得得意成什麽樣,指不定沒多久就得被老宅那邊糟蹋光了。


    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在古林村的時候,他們分家後一兩年緩了過來,再加上杜夢閑這頭每年年底都有補貼,日子還算順心,肚子裏也有了糧食。


    可好日子沒過幾天,杜廣海就能在錢鳳英哭訴下忍不住給那頭搬了點糧食。


    吳春華是哭也哭了,鬧也鬧了,甚至還打了一架,到底也沒能製止這種情況,隻能暗地裏囑咐兒子把家裏的糧食藏好,看緊點兒,不叫他們爹再往外搬。


    可你跟他這麽說也沒用,他心裏知道老宅不講理,也知道這樣做會叫自己兒子餓肚子,可錢鳳英一哭他就忍不住。


    好在這種情況在張大妹姐妹倆到了杜家後好了很多,能在無女村那種地方長到這麽大,張大妹注定不是一個性格軟和的人,就算是張二妹一直都被姐姐掩蓋了鋒芒,可真扯到這種要命的關於肚皮的事兒,那也是狠的跟個狼崽子一樣,說什麽都不會讓步。


    杜家以前沒這種性格強勢能立起來的,杜廣海也就順著錢鳳英的哭訴要啥給啥,可如今有了張大妹姐妹倆,杜廣海也順勢聽從家裏人的意見,不再往外搬糧食。


    說白了就是牆頭草,哪頭強他就順著哪一頭,得罪人的事都叫別人去幹,他倒是落了個孝順仁義的好名頭。


    吐槽了一會兒,見婆婆也是一臉的忍耐,張大妹更高興了,“大姐啊你也別擔心,家裏有咱們呢,總歸不會叫爸犯糊塗的。一大把年紀的老人家等著享兒子兒媳婦們的福就行了,旁的不會叫他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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