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喚我阿止。”江止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又趕緊低頭喝茶,以掩飾自己臉頰上蔓延的紅暈。


    果然不管是在心裏打了多少次氣,麵對猙獰醜陋的妖魔都能麵不改色的他還是會在這種時候緊張得不得了。


    江止就像是一隻蝸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觸角碰一下,碰到危險又縮回來。


    不過他肯定比蝸牛頭鐵一點,失敗了也會改變策略,即便是慢悠悠地爬,終究還是在朝著他定下的目標前進。


    “還是江止吧。”


    阿止這樣的稱呼過於曖昧,陸玉在舌尖繞了三繞,愣是說不出來。


    容顏秀美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問她:“那我還可以叫你阿玉麽?”


    “可以,隨你高興。”反正都已經被叫習慣了,這種時候說不許未免太矯情了。


    江止的眼睛便再一次變得亮晶晶的,清俊的麵容上浮現起他獨有的略帶羞澀的笑容來。


    陸玉的腦海中冒出一句話來:像一隻撿到了橡果的小鬆鼠。


    明明經曆過了這麽多事情,江止居然還能保持這幅樣子,說起來也是神奇,還有那麽一點可愛。


    咳,思緒飄遠了,陸玉拉回視線:“師……江止,不周城到了。”


    雲舟落入不周城,因為疾病和死亡的緣故,這座城池被黑氣籠罩。


    但是狀態想的要比陸玉好一些,有僧人和道士提前來到了此處,而且他們似乎已經結束了激烈的鏖戰。


    這時候已經是收兵打掃戰場的階段,伴隨著能夠洗滌人心的佛音,不周城的黑雲漸漸散去。


    “看來是我們來晚了。”江止這麽說,語氣卻很輕鬆,看到劫難已經過去,總歸是一件好事。


    他雖然經曆過諸多背叛,生離死別,但還是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美好的存在。


    陸玉的表情也略為放鬆:“那先去另外一座城池。”


    “江道友,陸道友!”陸玉的身後傳來十分驚喜的聲音。


    出現在他們身後的,是來自青雲觀的道士常清。


    “你們也是接到了告示趕過來了?”


    江止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剛到,現在似乎不太需要我們了。”


    “不,鬼將瘧雖然被抓住了,但是並沒有被消滅,聽聞江道友能夠順利解決這些鬼魂,還希望你能夠幫忙善後。”


    江止看向陸玉,後者衝著他點點頭。


    “那就去看一看吧。”


    江止消滅這些惡鬼的方式和鬼王其實類似,那就是同類之間的吞噬。


    他可以吃鬼,然後自己變得更強,因為鬼王對鬼將的絕對威壓,到如今,還沒有什麽鬼能夠傷害到他。


    能夠傷害江止的,其實從頭到尾都隻有人。


    江止滅鬼的方式比較特別,也不太適合外人看見。所以通常情況下,他們兩個人都是單獨任務,碰到同門還會避讓一二。


    這一次也不例外,江止要求和被捆的鬼將獨處,以便他消滅鬼將。


    瘧長得很醜,因為承載了太多人類的悲傷和痛苦,所以吃起來味道特別苦。


    江止把瘧的魂魄卷在手裏,裹成一團,愁眉苦臉地往嘴裏塞。


    雖然他並沒有那麽重視口腹之欲,但是把這麽苦的東西吃下肚,果然還是覺得很堵心。


    鬼吃到一半,江止所在的這間房突然被人劈開。


    陸玉守在門外,下意識就是護住自己和江止,然而下一秒,她意識到,對方衝著的不是她也不是這屋子,而是江止。


    先前入城的時候,她就覺得有幾分不對勁,瘧雖然是鬼王麾下大將,但他厲害的地方在於傳播疾病,本身力量並不算特別強。


    對付鬼將瘧,根本用不到這麽多玄門中人。


    屋子倒塌的時候,江止剛剛把最好幾口吃下肚,因為瘧份量太大,他還打了個飽嗝,平坦的小腹都微微鼓起。


    這麽大隻鬼,他消化得用上一段時間。


    往日裏待他十分親切崇敬的玄門道友一個個仿佛換了一張麵孔:“陸道友,你也看到了吧,江止他吃鬼來強大自身!人哪裏能夠吃鬼,隻有鬼才可以!”


    江止呆呆地看向陸玉,表情有點茫然。


    “他又用這幅無辜可憐的樣子在騙人了,你還沒意識到嗎,他就是鬼王轉世,若是吃夠了這些鬼,封印多年的鬼王就會出世。”


    無數張嘴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說,然後陸玉就被人推了出來:“陸道友,為了天下蒼生,你不能再包庇他下去了,殺了他,滅了他的魂魄,趁鬼王還沒有壯大,消滅他。”


    少女提著斬龍刀站在了江止的麵前,她的表情看起來痛苦又掙紮:“師父,我一直在猶豫,但是為了天下蒼生。”


    江止神情惶惶:“陸玉,你真的要對為師動手嗎?明明你一直知道的,為什麽突然這麽對我?”


    少女站在光影的交界處,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的神情晦暗不明,聲音艱澀至極,終究還是高高舉起了斬龍刀:“師父,對不起,請你原諒我,要怪就隻能怪你是鬼王轉世,你今日的犧牲,天下蒼生都會銘記。”


    下一秒,江止突然一躍而起,然後掏出陸玉為他打造的可以除魔滅邪的鋒利匕首,噗嗤一聲,捅入了“陸玉”的心髒。


    他一改先前無害的樣子,無比凶殘地捅刀:“神經病吧,除了阿玉你們就沒有別的人可變了嗎?!”


    另外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陸玉道友。你也看到了吧,他根本沒有人性,就算是麵對你,也能毫不留情的下手。”


    江止的動作突然停下,他看著眼前的陸玉,又看一看地上躺著的冒牌貨,突然感覺有些拿不穩手裏的匕首。


    這場算計,並不是讓他被冒牌貨殺死,而是為了讓結界之外的陸玉看到這一幕,和他離心。


    明明天氣炎熱,江止卻覺得涼意浸入骨髓,眾目睽睽之下,陸玉走向了江止,然後給了他一個擁抱,她誇獎他:“你第一眼就認出了真假,做的不錯。”


    陸玉將斬龍刀取出,立在兩人身側:“就算全世界與他為敵,我也站在他這一邊,你們想要取江止性命,先過我這一關。”


    作者有話要說:  鬼王祭出大招:發動全世界與你為敵技能


    屋子裏有個結界,陸玉在結界外,裏麵是早就布局的家夥,所以真陸玉剛破除了結界看到那一幕


    第74章 我有一雙陰陽眼(26)


    “陸道友!”為首的幾個苦口婆心地想要勸阻陸玉,“你真心想要與天下人為敵,為了這麽一個人,禍害蒼生,遭受天下人唾罵嗎?”


    比起這些人,陸玉的聲音顯得平靜許多:“不是聲音大,人數多,就代表你們是正義的一方,我隻知道堅持認為我做的對的事情,至少無愧於心。”


    她看了一眼江止:“況且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同你們說,江止就是鬼王,他放出來之後就會禍害天下蒼生的!就因為他吃鬼?”


    她這一句話陡然提高了聲音,餘波如同獅子吼一般,從站立的地方擴散開來。


    “當然有證據!”


    天空之中出現了一段影像,正是江家,江止赤紅了眼睛,殺死無數玄門中人和江家人的影像。


    畫麵中可以看到,江止的身上冒出了黑氣,並且將那些玄門中人的魂魄吞噬殆盡。


    然後地上躺了一地的屍體,除了其他人,還有無數江家人,包括江止自己的父母。


    “這是朔回鏡,可以回放某一處之前所發生的事情,我們前些時候在兩位道友出行在外的時候造訪了一趟江家,並且錄下了這段影像。”


    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人群中站出一個模樣清俊的小道士:“我敢用性命擔保,以心魔起誓,這些事情皆為江止所為,他作為一個道士,根本沒有半點靈力,卻能用鬼物的陰邪之氣,還能吞吃鬼物,這不是證據,你還想要什麽證據?!”


    陸玉審視著在場的所有人,然後問為首的道士玄清子:“諸位道友就是因為相信這些證據,所以認為隻要消滅了江止,鬼王就無法出世?”


    “這難道還不夠嗎?”玄清子頗有些痛心疾首,“我知道陸道友同江止感情甚篤,不忍下手,可以不需要你動手,隻要你讓開,不插手,我們自己會處置妥當。”


    “那就勞煩諸位道友把人證圍好了,我這裏也有些東西想要請你們看一看。”


    陸玉手中出現了一顆和那人手中一模一樣的珠子,同樣放映了關於江家當年的畫麵,但是這一次,投射的影像要比那個人完整許多。


    畫麵中很清楚地顯示,是那小道士口中的無辜者,先對江家人大打出手,欲圖奪寶,並且殺害了江止的血親和兄弟,這才導致他受到刺激發狂。


    “便是這樣,便是這樣,那也不能改變江止就是鬼王的事實。”


    陸玉諷刺道:“你們連真相都不知道,就在這裏張嘴汙蔑他人。那我要說,若是江止活著,鬼王就不會現世,這些魑魅魍魎如此設計他,便是想要你們殺死他,逼得鬼王現世呢?”


    她的一字一句,皆是擲地有聲:“萬年之前,諸位玄門高人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才堪堪封印鬼王。如今鬼將頻出,一個個能夠蠱惑人心,誘發爭端,連鬼將都鬥不過,你們覺得鬼王這般和善可欺?倘若我所言才是真相,放出鬼王的責任,你們當中誰擔當的起!”


    不過是欺軟怕硬的一群人罷了,隨意幾句話就能被人蠱惑,倒不一定是真的沒有腦子,更多的人是為了自己的私欲,順水推舟罷了。


    隻要不是衝在前麵的人,即便知道自己做錯了,也能夠假惺惺地說是被蠱惑。


    陸玉外圍的人緘默下來,玄清子說:“我們消除了鬼王的魂魄,他自然沒法現世,既然陸道友被這江止迷惑,執迷不悟,那我們也隻能連你一起放棄了。”


    他話音剛落,各種讓人炫目的法術符篆便朝著陸玉扔了過來,因為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場景發生,在陸玉站立的地方,他們還布置了陣法。


    隻見刀劍相擊,陸玉周遭倒了一片,除了她和江止,其餘人都躺在地上。


    她利索地給人群中蠱惑帶動的人放了血,江止又熟練地從他門身上抓出一個灰色的影子。


    那東西到了他的手中,就任由江止宰割,他把灰影揉成一團,卷了卷,仍是皺著眉,送到嘴裏吃了。


    “連自己的內部被妖邪給混入其中都不自知,就你們這樣的,還敢放言對付鬼王。”


    陸玉冷若冰霜的眼神掃過地上這群人,到底也沒有全部把他們收割掉:“江止,走吧,等鬼王蘇醒的那一日,他們就會知道對錯了。”


    她放出雲舟,又載著江止回去。


    回程的時候,江止小心翼翼地問了她一句:“你就丟在那裏,真的不管他們了。萬一他們要是被妖邪殺了怎麽辦?”


    陸玉擦了擦濺上血的斬龍刀,語氣十分平靜:“若是如此,也隻怪他們自作自受。”


    這些人所信奉的,難道不就是恃強淩弱,以多欺少麽。真要怪,那也怪他們都太弱,加起來也不敵她一刀。


    殺人者,就要有被人殺的覺悟。倘若因為她太弱,被這些人斬殺於此,她也不會說什麽。


    在舉起刀的時候,她就已經有自己會被人殺死,被鬼物吞噬的覺悟。


    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在決定邁入戰場上的時候,就需要做好時刻犧牲的準備。


    可惜的是,讓這些人失望了,這一次還是她贏。


    陸玉看了江止一眼:“你想要去幫他們?”


    江止立馬端正坐好:“才沒有!我又不是傻子,人家拿刀來殺我了,還遞上腦袋給人砍。”


    他的心腸才沒有那麽柔軟,他這些日子以來,吃掉了那麽多難吃的苦澀的鬼物,救助了那麽多的黎民百姓,可是他們待他言笑晏晏,轉頭就因為被鬼物蠱惑,就冒充陸玉,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才不想管這些人呢,不過是擔心陸玉日後後悔罷了。


    這些玄門中人,有一些還算是堅決奮鬥在第一線的人,顧慮到那些完全無辜,手無寸鐵的百姓,陸玉其實還是留了情麵。


    在處理這些人的時候,她帶著江止將整座城池的妖邪都處理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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