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存低著頭分郵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從小到大,什麽都是優先哥哥,我都習慣了。”


    郵差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兩人便埋頭幹活。


    郵件分揀過半,終於,一封大紅色的錄取通知郵件便落入眼簾,外殼上燙金的夏城大學四個字,分外奪目。


    “這是你的通知書嗎?夏城大學是個好學校,賀存,也是個好名字。”郵差湊過來,這些天,他也經手了不少的錄取通知書,今天這一封,是他看到的最好的大學。


    夏城是座古城,夏城大學的名聲在全國也是響當當的,文化底蘊深厚。當初原主會填這裏,除了仰慕它的文化底蘊外,更重要的是賀重禮也在那個城市,原主當初想著,兩兄弟在一個城市有個照應。但沒想到的是,通知書根本到不了他的手裏。


    “謝謝。”賀存依然苦笑著道謝,動手拆開郵件的紙封,抽出裏麵印著夏城大學標誌性建築的錄取通知,在賀存兩個字上,輕輕的摩挲。


    “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他手裏緊緊的攥著紙張,欲言又止。


    當初,賀存想的是自己來郵局把錄取通知書拿了,把在州城打印的假錄取通知塞進去,重新投到郵筒裏,不過眼下再這樣做,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你說。”現在郵差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無限的同情。


    “如果,我把錄取通知書拿回去,我父母肯定會把它燒掉……我想把它留下來做個紀念。”賀存語調哽咽,頓了好一會:


    “我平時在學校成績名列前茅,我知道自己考上的希望很大,所以我去城裏打了一份假的錄取通知書,我把它重新塞進去,明天您把它再送到村裏,今天的事當作沒有發生,可以嗎?”


    錄取通知書是入讀大學的唯一憑證,他不敢拿去冒險,萬一預設的計劃失敗,到時候大學真可能讀不成。


    郵差看賀存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小夥子,你成績那麽好,今年自己外出打點工,明年重來,我相信你可以的,錄取通知書的事,大哥幫你解決。”


    誰沒有大學情結,可悲的不是考不上,而是千辛萬苦考上了卻沒法去讀,留下錄取通知書當個念想,也許是這個孩子心底裏最後的精神支柱了。


    “今天也晚了,你把你打印的通知書塞進去,早點回家吧。”郵差歎了口氣,他沒有什麽能夠幫他的,這點小事,倒不至於吝嗇。


    賀存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假錄取通知書,塞進了大紅的郵件紙封,千恩萬謝的出了郵局。


    ——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晚了,賀家人已經吃了晚飯,坐在門口納涼。


    焦琴心裏有點著急,如果賀存不回來,明天怎麽回門?


    許瑤芳心裏得意得很,忍不住出言奚落:“什麽打零時工,怕是丟下你不管了吧。”


    這兩年,有些外出打工的男人,一去不回的也有所耳聞,焦琴雖然不相信賀存是那樣的人,可也忍不住有些動搖。


    周桂雲手裏搖著蒲扇,她倒是不急,賀存是什麽性子她明白,再說,他那麽愛讀書,大學的錄取通知還沒個音訊,他會舍得不回來?


    今天她就去跟村裏的郵差說了,如果有賀存的錄取通知書,對方會直接送到她手裏,為此,她還花了二十個雞蛋。


    她們的聊天結束沒有多久,賀存就從門口的小路回來了,遠遠的借著月光看著,手裏還拎了不少東西。


    賀樟此時在聽賀重禮講城裏的新鮮事,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周桂雲則故作鎮定的玩著手裏的扇子,心裏美滋滋的等著接賀存手裏的東西。


    “你回來了。”焦琴迎到路口,笑眯眯的挽著賀存的手:“我還擔心你不回來了呢?”


    “說的什麽話,我賀存能是那樣的人?”賀存把手裏的副食品都轉到她手裏:“這是明天回門時給咱爸媽的。”


    焦琴接了,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好東西,心裏就更加歡喜了,自家男人看重娘家人,不就是心裏有她?


    “謝謝。”她感動的看著他。


    賀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對老婆好,是應該的。”


    等兩人到了門口,焦琴就把賀存給她的副食品一股腦拿到了屋子裏。


    周桂雲坐不住了,“賀存,你這兩天賺了多少錢啊?買這買那的。”


    想著給丈母娘東西,沒見給她這個娘買點什麽,她渾然把焦琴昨天給的那五塊錢,忘在了腦後。


    “明天不是要回門嗎?手裏不拿點東西,怎麽去呢。”賀存裝無辜。


    周桂雲哪裏會替他想那麽多,大兒子的回門禮她早就準備好了,這個養子,根本沒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買的什麽,跟我說說還不成?”她繼續追問。


    賀存搬了一把竹椅在旁邊坐下,老實的回答:“買了瓶荔枝罐頭、麻花還有一些蜜餞。”


    周桂雲恨得牙癢癢:“是不是這兩天的錢就花完了?你在家裏吃住不要錢呢?回門意思意思就算了,買這麽多東西。”


    見他不說話,周桂雲又道:“把蜜餞拿出來,大家坐在這裏正好無聊得很。”


    “那是準備明天回門的……”賀存依然用原主那種怯懦的口吻,猶豫著沒有起身。


    賀重禮聽了有東西吃,連忙幫腔:“是啊,弟弟,你在外麵賺了錢,家裏人吃點蜜餞都不行了嗎?做人可不能對父母這麽沒良心啊。”


    其實這些年,原主也在村裏聽到過自己是抱養的傳言,不過他不願意去相信這些,對周桂雲更是感激和言聽計從,賀重禮這句話,無非不是在刺激他。


    果然,賀存起了身朝房裏走去。


    賀重禮見目的達到,衝著他的背影得意洋洋的喊:“再抓一大把麻花來,咱們爹愛吃。”


    想到蜜餞和麻花,周桂雲嘴裏忍不住分泌出一些唾液來,賀重禮也開心的搓了搓手,這兩天他在田裏累死累活的做事,能讓賀存損失點好東西,他心裏才平衡。


    但是,兩人沒有等到預期的蜜餞和麻花,卻聽到屋子裏傳來了焦琴嚎啕大哭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一點點,頂鍋跑~


    第45章 棚戶區裏的媽寶男[九零]


    周桂雲聽到哭聲,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僵硬了。


    做娘的吃點蜜餞和麻花,難不成那沒文化的賤蹄子還要鬧騰不成?她算個什麽玩意?


    周桂雲騰的想站起來,卻被許瑤芳拉住,“媽,先等一等。您在賀存心裏的位置,大家都知道,讓他們兩個鬧,他會把東西拿出來的。”


    “媽,你放心,他不敢違背您。”賀重禮也很有信心。


    被兒子媳婦這麽安慰著,周桂雲勉強才坐了下來。


    屋子裏,焦琴仍然在哭。


    賀存剛剛一進來,便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說了,這會小夫妻開始演了起來。


    唱戲嘛,當然是要越熱鬧越好。


    “賀存,你不能這樣對我,今天,媽可是準備了一隻大烏雞,還有大塊的排骨,用來給大哥回門,我明天回門什麽都沒有,就這一點零嘴,你還要拿走,你讓我怎麽麵對娘家人?”焦琴嗓門大,估計前後屋子裏的鄰居都聽得見。


    坐在門前納涼的周桂雲等人,耳朵都尖尖的聽著。焦琴的這番話一下子就暴露了婆婆的偏心,若不是許瑤芳拉著,周桂雲進去撕爛她嘴的衝動都有了。


    裏麵,賀存在無奈的解釋:“琴琴,我也沒辦法,從小我媽就說,大哥比我有出息,他多拿點是應該的,我也習慣了。”


    賀重禮沒聽出什麽不對,反而聽得很開心,他就是要什麽都比這個傻愣子弟弟優秀,而且要這個傻楞子弟弟心服口服!


    焦琴把副食品鎖進櫃子裏,拉開嗓門:“大哥現在比你有出息,可你也在努力上進的考大學啊,從小到大,你成績不比他差,考上大學是遲早的事,難道你就不是媽的兒子嗎?”


    賀存超她伸了伸大拇指,這焦琴別看在他麵前樣子乖巧,實際上也是個能文能武的性格,機靈得很。


    “今天說什麽也得把這些東西留下,平日裏我就不說了,但是明天是我回門,你不能讓我在娘家抬不起頭來。”焦琴回了賀存一個眼神,哭得越發傷心了。


    屋子裏鬧著鬧著就沒了聲。


    周桂雲一肚子的火,躥的就上了腦門,平日裏對她唯命是聽的便宜兒子,居然被老婆馴服了?


    那豈不是以後都要騎在她頭頂上?這,絕對不允許!


    許瑤芳哪裏還拉得住,周桂雲表情憤怒的就進了房裏。


    “焦琴你個賤蹄子,嫁進來沒兩天,居然對自己男人大哭大鬧耍起性子來了,當婆婆的吃兩個蜜餞、吃幾個麻花怎麽了?今天我這做婆婆的,就要教訓教訓你!”周桂雲壓根緊咬,表情狠得像要吃人。


    她拿起門邊的掃把,揮動著就向焦琴衝過去。


    沒想到,一向乖巧的賀存竟然攔在了她的麵前,還伸手抓住了掃把,麵色為難:“媽,琴琴也是一時激動,你打人可就不對了。”


    他說著衝焦琴使了個眼色,對方馬上就往外麵跑。


    “救命啊,救命啊,我婆婆要打死我!要打死我男人了!”焦琴一邊哭一邊喊,也沒在門口停留,徑直就越過賀樟他們,往前麵賀平舟家裏跑去了。


    賀存剛剛進房就跟她說了,一會若是起了衝突,她就往下麵跑,這個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眼見著焦琴跑了,周桂雲氣得發抖,這個便宜兒子居然敢攔她!還說她做得不對!?


    她尖叫起來,不停的拉扯被賀存抓住的掃帚:“賀存,你心裏是沒有我這個媽了嗎?你長大了,有了媳婦忘了娘是不是!?”


    賀存故意鬆開了手,周桂雲馬上把掃帚奪了過去,她實在氣不過,掄起掃帚柄就往他身上招呼。


    因為心裏憤怒,周桂雲每一下都是使了力氣的,但賀存身子靈活,她掄了七八下,一下沒打著。


    周桂雲怎麽會就這樣罷休,她扔了掃帚,拿起門後麵的長柄鐵絲耙,猛的就朝賀存臉門耙過去。


    賀存故意躲偏,鐵絲刮過腦門,留下三道口子,很快,血液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傷口不深,但是這時候是夜晚,賀存目光呆滯、滿臉鮮血,格外的嚇人。周桂雲被嚇著了,顫抖著鬆開了手裏的鐵絲耙,後麵進來的賀樟、賀重禮看到這個畫麵,也愣在了門口。


    “這是做什麽?”隨著賀平舟一聲喊,焦琴推開堵在門口的兩個人就跑進了屋裏。


    賀存還在傻站著,見到焦琴的那一刻,突然就一下栽倒在地。


    跟著賀平舟前來的,還有他兩個小兒子賀百命和賀來命,兩人一看賀存滿臉的血,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他的傷勢,一個背一個扶,在焦琴的哭喊聲中,匆忙送往了村東的赤腳醫生王婆子那裏。


    焦琴剛剛是為了故意誇大場麵,才說周桂雲想打死人,沒想到才幾分鍾的功夫,賀存就滿臉是血,她何時見過這種場麵,現在怕的不得了。


    “賀存,你還好嗎?不要嚇我。”她跟著賀百命一起往村東走,忍不住拉住丈夫的手:“你堅持住,我們馬上送你去止血,你會沒事的。”


    賀存輕輕反過手來,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算是回答。


    焦琴的眼淚還掛在臉上,當下心裏明了,卻仍然心疼不已。


    這兩天,賀家是個什麽情況,她一清二楚,賀存在家裏,一直是忍受剝削壓迫的那一個,她心裏暗暗有了主意,明天回了娘家,她要跟娘家人說一說這個事,早點把家分了才好。


    這邊馬不停蹄的去處理傷口,賀家那邊,周桂雲被賀平舟訓了一頓後,仍然坐在房間的地上沒有起來。


    賀重禮去送賀平舟回家,賀樟把周桂雲從地上扶起來,等她在凳子上坐下了,手腳還仍然顫抖不已。


    周桂雲抓住賀樟的手,喃喃道:“不會有什麽事吧?當家的,我不會殺人了吧?”


    賀樟比她冷靜得多:“放心,一個鐵絲耙弄不死人。”


    安慰歸安慰,他心裏也有氣:“你怎麽這麽沉不下性子,不就一點蜜餞、麻花嗎?你至於動手打人嗎?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讓別人看了笑話。”


    今晚這事是捂不住了,明天,她周桂雲為了問養子要用來回門的蜜餞、麻花而打人的事,估計會成為村裏人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


    這讓他的臉往哪裏放!?


    聽他這麽數落,周桂雲也不高興了:“我剛剛說要拿蜜餞的時候你也沒反對,兒子要他拿麻花,也不是因為你愛吃,怎麽現在都怪在了我頭上!?


    再說了,這些年,若不是我,他能這麽給家裏當牛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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