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院子裏,她已經把泥鰍洗幹淨了,放到了篾篩子裏,伸出小手指在逗泥鰍。


    賀存摘了幾個辣椒,又拔了一塊薑,處理幹淨後,就開始生火炒菜。


    他炒菜,賀多多便給他燒火,父女兩個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菜還沒上桌,便聽到外麵有人喊他名字。


    賀存還沒反應過來,賀多多卻興奮的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喊:“林芳姐姐來了。”


    林芳手裏拿著一個大搪瓷碗,裏麵是做好的蛇肉,是張金蓮吩咐她送過來的。


    見著她,賀多多難得有笑容,甜甜的打招呼:“林芳姐姐,你找我嗎?”


    搪瓷碗燙,林芳不敢遞給她,於是蹲下身子來,語氣溫柔的問:“多多,你爹爹在不在家?”


    這個孩子也是可憐,賀存性子軟,賀家人又重男輕女得厲害,有幾次,賀多多跟著村裏的孩子來學校玩,早上來的,到了下午放學了都沒人來找,連飯都沒人管。


    “在的。”賀多多點頭:“你找我爹爹嗎?”


    林芳姐姐最溫柔,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都帶著笑,以前她去學校玩的時候,被賀同慶、賀熊飛欺負,林芳姐姐還幫她解圍,有幾次還給她吃的,把她送回家,簡直是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來了,她簡直不要太高興!


    “那你把爹爹叫出來好不好,讓他拿個碗出來。”林芳摸了摸她的頭,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賀多多聽了命令,轉身就飛快的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把賀存拉了出來。


    賀存一個手裏拿著菜碗,另一個手裏還拿著抹布,滿頭大汗的樣子配上鼻子上的黑印,一看就是剛炒完菜。


    林芳忍不住笑了,把手裏的搪瓷碗遞過去:“我媽做的蛇肉補湯,說謝謝你的食材。”


    賀存倒到菜碗裏,有一平碗,還冒了尖,看得出來,張金蓮是個實在人。


    他把搪瓷碗遞回去:“謝謝你們給的美味蛇肉。”


    林芳接了碗,又指了指他的鼻子:“上麵有東西,你擦擦。”


    賀存伸手摸了摸,沒想到手背上早就蹭了鍋灰,這一抹,更加黑了。


    賀多多也笑了起來,“爹爹是隻小花貓。”


    在她和林芳的笑聲中,賀存擦了又擦,來回好幾下,還是沒有擦幹淨。


    賀多多半靠在林芳的身上,彎著眼睛看她爹在那裏折騰。


    這時,黃秀娟端著一碗酸蘿卜,從小路的那頭走了過來。


    這天氣,熱得人心裏慌,吃飯都沒有胃口,最好的開胃小菜,便是浸在壇子裏的酸蘿卜、酸藠頭,她也想借著這個示好的機會,和賀存重修舊好。


    黃秀娟可是下了大決心,沒想到卻看到如此紮眼的一幕,她隻覺得心口都一突一突的。


    她就說,怎麽賀存突然對她轉變了態度,沒想到是轉換了目標,可是林芳是公社裏的老師,雖然快三十,但好歹是個黃花姑娘,條件也好,賀存怕是吃了**草了,盡想著些不切實際的!


    “哼!”黃秀娟冷哼一聲,端著酸蘿卜就調轉了方向。他看不上她,她還不稀罕呢,明兒她就換個更好的男人!


    賀存忙著擦幹淨臉,賀多多和林芳忙著笑,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黃秀娟。


    難得有機會單獨見到林芳,難得賀多多喜歡她,賀存試探著問了問:“等到下半年,不知道多多可不可以來公社小學讀書?”


    在農村,孩子讀書年紀都比較大,有的還有**歲才送去讀書的,他看賀多多聰明也不鬧騰,應該坐得住。


    一聽可以讀書,賀多多臉上立馬露出了期待:“林芳姐姐,我可以來讀書嗎?”


    一般來說,像賀多多的年紀,再過一年讀書比較好,但也不是不可以,可以先試試看,林芳捏了捏她的臉蛋:“如果要來讀書,你該叫我什麽呢?”


    賀多多是個聰明的小姑娘,立馬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她開心地拉住林芳的手,脆生生的喊:“林老師。”


    “哎,那林老師在公社小學等你。”林芳是真喜歡她,長得乖巧可愛,而且很懂事。


    見賀多多難得如此高興,賀存朝林芳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謝謝你,小林老師。”


    今天再見賀存,不得不說,改變了她對他一貫的看法,雖然她以前在村小教書,與他見麵的次數少,但聽家人說起過他的事,從賀多多嘴裏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而且上午他跟李大虎混在一起,讓她心裏存了一些偏見。


    不過現在再看他,他不像別人所說的那樣,是個重男輕女的軟骨頭,她從他的眼神和話語中,都看到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看著說話也穩重踏實,不像個二流子。


    “我要走了,你趕緊帶多多吃飯,下午還要出工。”對賀存印象好了,林芳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她揮了揮手,跟兩人告別。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賀多多砸吧了一下小嘴:“爹爹,你要加油把林老師娶回家。”


    賀存想起林芳上午的潑辣勁,再想想剛剛對著賀多多時的溫柔樣子,這雙重性格,他還有點沒有緩過神來。


    他趕緊含糊了過去:“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我和林老師才見過兩回,我們趕緊去吃午飯。”


    賀多多才不管那麽多,瞪著一雙大眼睛,眉眼彎彎的看著她爹。


    ——


    秋收說來是一件大事,但人多力量大,田裏熟透的稻穀,很快就被收了上來。


    等把稻穗撿了,稻草都紮成了草靶子在田裏晾上了,田裏的活就做完了,剩下的便是曬場的事,隻要把穀子歸了倉,今年的收成也就算了數。


    第三生產隊的曬場地勢算高,周邊都沒有住戶,每天晚上都需要兩三個青壯年勞動力守著,第一是防盜,第二也怕突然下雨,沒人照看。


    好在運氣不錯,在曬穀子的這幾天,天氣好得很,加上今年收成不錯,畝產怕是超了五百斤,大家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也許是第三生產隊的田均離山較遠,沒有東西阻擋陽光,竟然比其他生產隊足足早了一個星期。


    等他們的糧食都歸了倉,其他生產隊才算正式開始秋收。


    劉貴海趁著天氣好,組織大夥把要上交的公糧稱了出來,一麻袋一麻袋的往拖拉機上裝好了,到鎮上把公糧交了。


    除了分糧,秋收的事在第三生產隊就算接近了尾聲。


    這個時候大夥的糧食早就見了底,好幾個月都是粗糧充饑,已經沒有好好的吃過米飯了,大家都開始盼起分糧來。


    第65章 重男輕女的渣男[六零]08


    終於等到分糧的這天。


    劉貴海和幾個小隊長負責稱秤,計分員讓大家挨個核對自己的工分按手印,然後按照工分折算成糧食斤數。


    賀存平時做事勤快,工分不少,雖然比不上勞動力多的大家庭,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吃飯的嘴巴也少,分到的糧食也夠他和賀多多吃半年。


    當然,要想吃到明年秋收,那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各種野菜都要弄來充饑,幸好他們還背靠著大山,春夏時節,蘑菇野菜梔子花之類的東西,秋天的一些野生藥物,勉強能填一填肚子。


    賀存把屬於自己的那份糧食運回家後,也出了一身汗。等到忙完,他喘著氣看著堆在堂屋裏的穀子,突然有些懷念起修仙的日子來,畢竟那個時候,不會感到饑餓。


    不過,這也隻是想想,這具身體對食物的渴望,太過強烈。他麻利的把稻穀鎖進房裏的穀倉,把倉門板一塊一塊的關上,又用鎖鎖好。


    田裏的活忙完,再過不久,生產隊便會組織挖紅薯,再加上夏天收的苞米(玉米),到時一起分了,一年能分到的東西,就是這些,其他的,就看自家的造化。


    第三生產隊的村民沒有等到大隊長發令挖紅薯,卻在分了糧的第二天晚上等來了一場暴雨,雨說來就來,毫無征兆。


    晚上賀多多被雷聲嚇醒,正要可憐兮兮的縮到床腳,卻發她爹躺在身側,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多多不用怕,爹爹在呢。”自從知道任務是要讓這小姑娘健康快樂的長大,賀存就時刻懸著一顆心,剛剛才起第一聲小雷,他便利索的來到了她的房間。


    這異常的雷雨天氣,若是嚇得狠了,怕也會造成心理陰影,想到這裏,他又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


    賀多多往他身邊靠了靠,安心的睡下了。


    第二天,雨還是接著在下,隻是小了一些。


    秋收結束,又逢著雨,李大虎過來串門了。


    “賀存,你聽說了嗎?”李大虎穿著一雙草鞋,進屋就把蓑衣脫了,把鬥笠掛在了牆上:“第一、第二、第四生產隊的糧食遭事了。”


    賀存和賀多多還在吃早飯,每人一小碗米粥配一個大馬鈴薯,雖然發了糧食,但是大米可寶貴得很,不能由著肚子吃。


    現在秋收時節,賀存弄不到種穀,隻好在空間的低地裏灑了一些分到的糧食,引了池水灌溉,出不出苗也不清楚,不敢多灑。空間裏的兔子長得不錯,已經有兩三斤,他分不清雌雄也不敢搞來吃,還想給它們留個後代。


    倒是那個馬鈴薯,在地裏長得很瘋狂,他和賀多多兩個人,再不濟靠馬鈴薯也可以度日了,隻是這東西就不能談什麽味道了。


    “昨、昨夜的雨?”賀存咬完了最後一口馬鈴薯,有點噎著。


    “昨天傍晚星星密布,誰想到大暴雨,第一、二生產隊的糧食大半在曬場,被雨衝了個七七|八八,攔下一些,但損失慘重,第四生產隊的糧食倒是弄進了曬場後麵的草棚子裏,但是昨夜斜風暴雨,基本澆了個透,現在溫度高,這穀子隻要一天,都會發了芽,天氣要是晴得快,就是老天保佑了。”李大虎歎了一口氣。


    雖然第三生產隊的穀子收了,可是那些受災的糧食,都是血汗,農民一輩子和糧食為伴,到了豐收時節出這種事,誰心裏也不好受。


    “第五生產隊的稻穀還在地裏,估計要倒伏一片,天要不晴,情況跟第四生產隊差不了多少,就看能紮起多少了。”李大虎把每個隊的情況都分析了一遍。


    糧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賀存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本來秋天就很少下雨,一般到了收稻穀的時候,天氣都是晴的,可這雨一連下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上午才放晴。


    這幾天,天天是其他生產隊糧食的消息,甚至,其他公社也有糧食衝走或者發黴的情況,一時間大家開始擔心起借糧的事情來。


    一般來說,在這個年代,嫁人也嫁得近,誰家裏不娶媳婦、不嫁女兒,誰家裏沒個外生產隊的親戚,這要是女兒來家裏借糧了,找個理由都要厚著臉皮,大家也開始有些慌張起來。


    果然,天一晴,劉貴海就去公社裏開了會,然後晚上便趕緊召集大夥開會。


    他們所在的公社,就第三生產隊保全了糧食,第五生產隊發動隊裏老小去用稻草紮捆抗倒伏救下百分之七、八十,第四生產隊的糧食都發了芽,第一和第二生產隊就更慘,幾乎沒救回多少。


    這個時候,隻能自保,劉貴海也不能公開說一些不利於團結的話,隻是在散會的時候,意味深長的告誡大家保管好糧食。


    說白了,就是不外借,哪個家庭借糧的口子一開,基本就是自找麻煩。


    公社每年要往上交公糧,雖然上頭政策對受災的地區進行了一些減免,但是沒有收成,減免也無濟於事,在救濟糧遲遲沒來之前,很多外隊家庭已經開始餓起了肚子。


    外隊的人,在一兩次走動試探後,開始厚著臉皮借糧食,每天來隊裏的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相比起各家各戶的熱鬧,賀存在開始的幾天倒是門庭清靜,原主從賀家分了出來,妻子也跑了,他想著那些親戚也不好意思上門來。


    但是,饑餓會使人瘋狂。


    這天剛吃了早飯,原主妻子馬蘭芝的爹馬四貴拄著拐杖,抱著一個兩歲多的娃娃來了。


    賀存還沒開口,對方就衝他跪下了。


    “存啊,算是我這把老骨頭求你了,你救救阿福,他要餓死了~”馬四貴一哭,他手裏的阿福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阿福是馬蘭芝大哥馬迎春的小兒子,應該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大概是這些日子餓得狠了,哭起來也沒什麽力氣。


    賀多多從房裏跑出來,看到跪在地上的馬四貴,抱著賀存的腿沒有走過去。


    馬四貴看了看賀多多,她不像上次見時那麽髒兮兮黑黢黢的了,一頭齊肩的黑發也紮了兩個羊角辮,皮膚白淨了不少,臉頰上還有兩團淺淺的紅暈,一看就是沒有挨餓。


    都說第三生產隊的人家裏有糧,他果然沒來錯。


    見賀存沒有反應,他接著嚎開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死了沒關係,阿福年紀還小……”


    “叔……”賀存伸手要將他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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