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一腔熱淚,司馬玉龍下了雪山。


    無論如何,他想:“我必須先找一趟華山梅叟,天地幫的組成固然先於大乘神經的出世,但他老人家決不應該聽由大乘神經為害於武林而視若無睹。消滅天地幫,清理五行門,我司馬玉龍自不應假借外力,可是,大乘神經的收回,梅叟則助於北邙衡山兩派一臂之力。


    再說……在和節上……我也該去華山看一趟梅大姊。”


    華山俗稱西嶽。


    山在西安府華州華陰縣南十裏,為有別於山東八十裏之少華,故又稱太華。


    唐武德二年,高祖皇帝曾於華山設祀,祈求永昌,上元初年,上駕複大舉狩獵於華山南麓之曲武原。天寶九年,群臣請封西嶽,玄宗以關中大旱,不宜行典而未果。華山自古以來,為兵家視為秦中之險,唐玄宗的華嶽銘就這樣說道:“群峰峻削,菡萏森爽,是日露嶽,眾山宅。”


    偉哉此鎮,崢嶸中土。高標赫日,半壁飛雨。


    華山三峰有兩種說法:


    一曰中峰蓮華峰,東峰仙人掌,西峰巨靈足,一曰中峰明星,東峰玉女,西峰芙蓉。較次者南有落鷹黑龍潭、仰天坪,北有毛女、雲台、公主諸峰。公主峰因漢南陽公主避王莽之亂入此峰而得名。


    中峰之東,昔仙人王遙與刁自然得道處有王刁洞,道家尊為太極總仙洞者,則在毛女峰之側,西遊記所載之花果山“水簾洞”,即在中峰之北。


    漢武求仙,華山有神馬奔出,其馬出處,今稱茂馬穀,其穀在中峰之東的碧雲洞旁。藏馬穀向西,有名霧穀者,即後漢張超隱居之地,宋朝陳持老祖曾命弟子於穀中鑿石定居而發現人工石洞,即張超石室。


    明人顧祖禹形容華山有句雲,登華嶽之顛,俯視雲煙,皆出其下,帝座微茫仿佛可通也。爾雅亦雲,西南之美者,有華山之金石焉。……名列武林六大派之一的華山派,其一派重地,即建於有稱明星亦稱蓮華的中逢之頂。


    華山中峰之顛,有一座“金龍宮”。


    金龍宮寬廣半裏許,重樓疊閣,麟吐凰飛,屋宇連綿,恢宏無比。


    金龍宮正門,南向而開。門前是一條碎石通道,道旁矮鬆成蔭,雜生修竹。通道末端,便是下峰的斜坡。坡繞峰腰盤旋而下,中曆怪澗奇壑,為數千進,錯非絕佳身手,莫想登得一步。


    進了金龍宮門,是一片大院落,院中遍植奇花異草,姹紫嫣紅。四時飄香,登階而上,是一所寬容百人的議事廳,為該派遇有大典全派集議之所,大廳兩側各有便門一道,左通劍院,右通靈園。


    劍院成橢圓蛋形,周圍是四五十間靜室,靜室拱衛著一塊二十來丈寬闊的草坪。草坪是練劍場,靜室則為門下弟子行功之所。


    靈園共分三進,最前麵是餐軒,中間是養心閣,最後進是謝塵館。第一進是全派弟子食膳之所,第二派進是全派弟子眠宿雅舍,第三進則是華山派有名的“五劍一朵梅”的養真之處。


    謝塵館形若梅開五瓣之狀,館心築有一塔,塔高十餘丈,登塔之尖,俯瞰整個金龍宮,了若指掌,塔頂有一間靜室,依例為曆代掌門人住用。華山五劍分住於五瓣梅扇之內。


    由於華山派上一代掌門人華山梅叟酷嗜梅花之故,謝塵館內,到處都是梅樹,每屆冬臨,寒梅競秀,處身其間,鮮有不生出塵謝俗之感者……華山派處於武林六派之間,百十年來,獨身自好,絕緣是非之外,與此或亦不無有關。


    時值春末,某一夜,金龍宮內的議事廳脊上,突然閃過一條其疾無比的身形,稍現即逝,隨著身形的逝去,議事廳脊上,蕩漾著一隈低微的嘿嘿笑聲……


    身形消逝不久,另一條身形繼之出現,後來者身材瘦小,通體黑色勁裝,背後斜背著一支長劍,此人挺立廳脊之上,四下略作張望之後,立即從懷中摸出一件物事,向謝塵館的塔尖方向振臂擲去。嗖地一聲破空聲響,一道碧綠的火焰,像靈蛇似地劃過夜空。


    隨著綠焰的消失,謝塵館內的塔頂之上,立即出現了一盞紫絹八角宮燈,宮燈的八麵,第一麵都有一個大紅篆體“梅”字,梅字兩旁,各有金鳳一條。宮燈挑出之後,燈火共計用滅三次,在華山派來說,這正是和衡山派“九品鍾”意義相同的“金龍三現”!


    接著,整個靈園內燈火通明,養心閣的靜室,每一間的簷前,都有一盞宮燈懸起,不消盞茶光景,金龍宮的議事廳脊上,八個華山派的弟子仗劍分立四角,議事廳內,華山五劍穿著同樣的黑綢長衫,身佩金龍寶劍,神態肅穆地一字排立,議事廳東西兩側,左邊立著二十幾個男弟子,右邊立著二十幾個女弟子,男弟子一式淡藍對襟短打,女弟子一式鵝黃斜襟短打,各人身上,都佩著二支長約二尺七八的帶鞘寶劍。


    大廳內,鴉雀無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環佩叮當之聲自右側門傳人,環佩聲中,一位年約二十四五,雲髻高擁蛾眉淡掃,身著淡紫宮裝的麗人,步步生花地,嫋娜款步而入,麗人兩側,各有青衣小婢一名,兩名青衣婢,各人捧著一支長劍,左邊的一支碧虹璀璨,右邊的一支紫霞氤氳,那正是華山派的兩支鎮山之寶,“紫霞”和“碧虹”。


    宮裝麗人於步過黑衣五老身前時,黑衣五老同時俯身一躬,宮裝麗人並未作答,程到五老麵前的錦座上緩緩坐下。麗人坐定,五老的最末一位,趨步而出,走至麗人身前,扶劍躬身低聲稟道:“五劍柏雲,有虧職守,請掌門人依例議處。”


    麗人至錦座中微一欠身道:“五叔且慢自責,倒是先述驚警經過要緊。”


    自稱五劍柏雲的黑衣老人向左側一招手,一個二十歲左右,精神飽滿的男弟子,手上捧著一隻油紙包裹,走至五劍由雲麵前,恭恭敬敬地遞在五劍手上,然後一揖而退。


    麗人問道:“此物何來?”


    五劍柏雲恭謹地答道:“約在初更左右,柏雲自劍院巡查回轉,途經本廳正脊,突見一條黑影自廳中竄出,因來人身法絕佳,不在柏雲之下,柏雲深知追趕無益,且因護宮責任重大,恐中敵方詭計,另有失閃,故於放出綠焰彈後,立即翻身下廳查看,因而發現了這隻油紙包裹。”


    麗人聽到這裏,點點頭,以一種略帶感慨意味的聲調說道:“知道了……裏麵是些什麽東西?”


    五劍柏雲雙手捧起包裹,跨上一步道:“未奉掌門旨意,柏雲不敢擅專,包裹尚未拆開。”


    麗人輕歎一聲道:“華山開派,將近百年,向以與人無爭而為武林黑白兩道所尊崇,於今梅男接長不久,便生枝節,此事想來,定與梅男一己德能不足服人有關,……五叔,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就當眾把它打開吧。”


    五劍柏雲依命將包裹放在地上,然後蹲著身子,將油紙謹慎地層層挑破,當最後一層油紙挑開之後,蹲著身子的五劍柏雲,突然輕啊一聲,霍地立起身來。


    全廳數十對目光,立刻全部射向那隻打開了的油紙包裏。


    油紙裏包的是些什麽東西呢?


    一麵對折的錦旗,一封信,一塊金牌,五塊銀牌。


    麗人花容微變,沉聲道:“五叔打開那旗子!”


    旗子開了。


    旗麵成三角形,黃底金邊,係上好的貢緞所製成,中間是“天地”兩字,兩字周圍則為銀線刺繡的日月星辰。


    麗人沉聲又道:“朗誦來信!”


    五劍柏雲抽出信紙,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朗聲念道:


    “茲聘華山派掌門人梅男為本幫副總教練,賞金牌一麵。


    聘一劍楊雄為第一教練,賞銀牌。


    聘二劍施敬為第二教練,賞銀牌。


    聘三劍王奇為第三教練,賞銀牌。


    聘四劍符義為第四教練,賞銀牌。


    聘五劍柏雲為第五教練,賞銀牌。


    另給幫旗一麵,克日張懸金龍宮門,如有抗聘情事,七日內血洗華山。


    天地幫幫主具”


    麗人冷笑一聲,自錦座中緩緩起立,冷冷地掃視全廳一遍,然後沉聲喝道:“五劍柏雲退,三劍王奇聽令。”


    麗人身後,黑衣五老中的第三位,趨步走至麗人麵前,躬身道:“三劍王奇恭候掌門人吩咐。”


    麗人厲聲道:“本派除五老外,其餘所有各代弟子,連夜打點行裝,各給紋銀百兩,限天亮前全部離開華山,離山後最好棄武改業,各自成家,擇地隱居,否則亦不許於行走江湖時以華山派門下自居,……本掌門現在宣布,華山一派自此刻起,一體解散。”


    三劍王奇的臉容慘變,癡立於當場,愕然不知所措。


    麗人厲聲宣示完畢,朝三劍王奇看了一會,緩下臉色,淡然一笑道:“請三叔連夜辦好此事,五位叔叔明晨此處再見。”


    麗人說罷,也不容三劍再說什麽,纖袖微拂,已經領著兩個青衣小婢,自右側門走出議事大廳。


    翌日淩晨,在華山金龍宮內的議事廳裏,粉黛不施,麵容清淡的梅男,皺眉指著三劍王奇身後兩個眼皮紅腫的弟子,向王奇詫然問道:“他們兩個怎麽還沒有走?”


    三劍王奇苦笑道:“梅侄,若依華山派規而論,他們兩個違命抗上,實在已犯了欺師滅祖重律,罪在不赦之例,但他們兩個是在出了金龍宮門之後,偷偷地瞞著別人重新走回來的,他們說得好,他們現在不是華山派的弟子了,他們願意以奴補身份追隨我們五個老頭子身邊,聊供驅使,他倆向我倆五個老頭子又拜又哭,施老二心腸軟,我王奇想想宮裏麵一個做雜役的都沒有,也實在不方便,便鬥膽答應了他們,梅侄,你就可憐可憐他們這一點愚忠愚義吧。”


    梅男皺眉道:“他們兩個也真是,留下來豈不等於等死?”


    三劍王奇苦笑道:“梅侄用心良苦,誰心裏還不明白?他們既然甘願如此,梅侄何不加以成全?”三劍說至此處,突然朗聲一笑,接下去道:“生有醜於死,死是樂於生,生死一線隔,遲早有何分?哈……哈……華山派弟子奉命唯謹的精神,令我王奇欣慰,華山派弟子求同歸於盡而不得,那種絕望可憐的神態更令我王奇肅然起敬,我王奇第一次為自己列名於華山五劍而感到驕傲。”


    梅男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道:“天地幫所擁高手,均為當前武林之精英,日前又風聞黑水黃衣藍麵叟不但在人間,而且已被該幫羅致列為最高貴賓,依該幫目前實力來看,即令武林六派聯手,也不一定穩占上風,若是依次個別突擊,武林六派總體覆沒之日不遠矣。”


    五劍柏雲道:“天地幫意欲橫霸武林,團屬意料中事,但該幫先選本派為下手對象,實在出人意外。”


    四劍符義道:“我們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


    二劍施敬哈哈笑道:“坐以待斃?施老二不相信金龍王劍一點老本都撈不回來!”


    四劍符義皺眉道:“除此而外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麽?”


    梅男淡然一笑道:“四叔辦法不是沒有,隻是七天時間太短罷了”


    四劍符義忿然道:“我們為什麽要受他們的片麵約束?”


    梅男搖搖頭道:“四叔的意思梅便知道,是的,我們可以那樣做,我們六個人分作六路,五位叔叔向武當少林北邙衡山昆侖五派求援,由我去找五行公孫長者或家師梅叟……可是,四叔您想想看,七日之期屆滿,天地幫人馬找上金龍宮時一個人影子也看不到,他們將對華山派怎樣的看法和說法?”


    四劍符義點頭不語。


    梅男低頭沉思有頃,忽然抬起頭向三劍王奇道:“天地幫居心如此狠毒,決不致僅及華山一派而來,本派之存亡已定,無可挽回,若能因此而令其他各派有所準備,亦大佳事也,屈指算來,與華山相處最近者為武當、北邙兩派,梅侄擬修書兩封,著令吟雲、嘯風他們兩個改裝專程投遞,通知他們火速集合其餘各派全部人手,爭取先機,進剿該幫,雖然成敗尚在未知之數,但這樣豈不比本派今天這種孤立無援、一籌莫展的局麵要強得多?”


    三劍王奇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賢侄這就動筆吧9”


    一天,二天,三天……時光在無情的飛逝。


    自吟雲、嘯風兩個二代弟子分別齎書前往武當、北邙兩派去後,掌門人梅男已將鐫有金龍三絕招的碧虹寶劍妥為收藏,僅留紫霞一劍佩帶應用,她仍居住於塔頂雅室,由貼身兩婢自增窗中輪流向全宮監察-望,華山五劍則除了飲食時間之外,整日整夜橫劍盤膝坐於議事廳內,默無聲息地,有如五尊木刻佛像。


    整座華山金龍宮,籠罩在一片陰影裏。


    就在天地幫下書限期的第四天,華山西南,藍關和藍田之間,玉香鎮的某一個酒店裏,兩個相貌和裝束都很引人注目的人物正在縱酒闊論。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麵客枯槁、身材瘦小,眼皮特長,十指長如雞爪的老人,坐在下首的,是一個五十不到,身軀肥大,雙眉夾心處有一顆朱砂紅痣,身穿淺灰僧袍的和尚。


    和尚的聲調沙啞,瘦老人的聲調嘶啞,便二人的交談卻頗清楚。酒店裏雖然同時坐有十來個客人,看樣子他們二人並不將那些酒客放在心上。


    這時,那個大和尚喝了一口酒道:“蕭兄,這次華山之行,連你我在內,全部隻得三人,雖然藍臉老兒的功力已至神鬼莫測的境界,但華山金龍五劍也非等閑之輩,據韓老二說,單是一劍楊雄,十年前就曾和他打過平手,雖然那時候韓老二的絕學練至十成火候,但楊雄在十年後的今天,又何嚐沒有進境呢。一劍如此,其他四劍可想而知,如果,司馬玉龍那小子再獻殷勤,將那支鐫有金龍三絕招的碧虹劍送還該派的話,更如與虎添翼,萬一,此行受到損折,顏麵攸關,倒是不可不在事先盤算盤算下手的方法呢!”


    瘦小老人啞笑一聲,然後冷冷地道:“少林寺三十六座經堂,我黑手天王都曾來去自如,華山五劍又算得什麽?前些天我去投書,進出均如入無人之境,簡直稀鬆得可笑!”


    這對談二人,一個是天地幫執法堂香主黑手天王蕭昆,一個是護法堂香主伏虎尊者。


    伏虎尊者經黑手天王如此一說,似乎為自己的過慮感到有點慚愧,他借酒遮羞,端起麵前的酒,張口一吸而盡,就在伏虎尊者低頭喝酒之際,黑手天王突然停著發出了一聲歎息。


    伏虎尊者不禁放碗問道:“蕭兄有何不快?”


    黑手天王垂著眼皮道:“我在為一件事發愁。”


    “愁,愁什麽?”伏虎尊者訝道:“你不是說……華山五劍一無可慮之處麽?”


    黑手天王撩起眼皮,露出那雙其小如豆,芒如冷電的眼球,掃了伏虎尊者一眼,然後以一種不屑的口吻,諷刺地反問道:“你怎知道我是愁的這個?”


    伏虎尊者過去是衡山派一人之下的高僧,現在是天地幫地位崇高的護法香主,為武林中氣勢煊赫的少數高手之一。可是,如今在這位目前隻比他高了一小級的執法香主黑手天王之前,卻顯得如此般地遜讓,真乃不可思議。隻見他赧然一笑之後,搭訕著說道:“那麽,蕭兄……愁的是什麽?”


    黑手天王掛下眼皮啞聲道:“你知道藍臉老兒獨斷獨行的脾氣麽?”


    “任他如何的怪癖,我們又不去撩他,有甚相幹?”


    “此去華山,老實說,以藍臉老兒之絕世功力,單是藍臉老兒一個人,就已多出半個來了,我們跟在後麵,話說得難聽點,實在是一種裝飾。”


    “省點力氣還不好?”


    “哼,我黑手天王的想法可恰恰相反,蕭昆自人江湖以來,以手黑心辣而得名,如叫我姓蕭的參與一場紛爭,盡由別人露盡鋒芒,而自己卻袖手一邊,無所事事,身上不沾一點血腥,可比什麽都來的難受,你知道嗎?”


    “到時候誰教你不去搶先動手?”


    “搶先?論誰的先?”


    “這倒是真的,忤了藍臉老兒可真不要耍的。”


    “我愁的正是這個。”


    黑手天王說著,又是一聲歎息。


    停了一會兒,伏虎尊者忽然向黑手天王問道:“蕭兄,藍臉老兒在我們動身時,不是說好今天在這兒碰頭的麽?怎麽現在已是未牌時分還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子呢?”


    黑手天王哼了一聲道:“誰知道,但願他不來。”


    黑水黃衣藍麵叟既然在事先約定和黑手天王以及伏虎尊者二人在玉香鎮會麵,以三色老妖的身份,當然不會有意失約……那麽,三色老妖現在又在什麽地方呢?。


    由玉香鎮向湘北倒退二百裏,川陝交界的鎮平城中。在同一時間,鎮平城中首屈一指的福祿大酒店中,三色老妖正和一位年約雙十,豐神奕奕的少年舉杯對酌。


    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在先一天,司馬玉龍走至兩河關附近,忽見左側岔道上,一個身披玄黃披風的高大老人,正飛步轉入官道。司馬玉龍目光特別銳利,見此老人步履矯健,迥異常人,雖然他隻看到那人背影,但覺眼熟之至,略一凝視審思之後,馬上判定那人便是三色老妖,黑水黃衣藍麵叟!


    假如換了第二個人,在這種情況之下,第一個念頭準是“敬而遠之”而無疑。可是,司馬玉龍終究是司馬玉龍,在他詞典裏,隻找得出“疑”字而找不出“懼”字。當時,司馬玉龍的腦海裏,迅速地湧起了一連串的問題:老妖為何單身獨行?他往哪兒去?老妖為何走得這樣急?連在官道上也施展出縮地移形的上乘輕身術?


    最後,司馬玉龍得到一個結論,無論他去哪裏,他去的地方,將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機不可失,念起即決,他凝聚起全身真氣,向前麵開口傳音道:“仙翁止步。”


    藍麵叟真不愧一代巨魔,司馬玉龍語音方歇,既未見他掉頭轉身,亦未見他晃肩作勢,一條高大的身軀,升移地麵二寸,晃悠悠地倒飄而回,在臨近司馬玉龍麵前五尺左右,霍地一個大轉身,兩臂微分,將司馬玉龍整個罩在掌力可達的範圍之內。


    司馬玉龍雖然暗作戒備,表麵上仍極自然,笑嘻嘻地立在當地。


    三色老妖在看清喊他之人乃是司馬玉龍之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司馬玉龍故作不解地大聲道:“你笑什麽?”


    老妖止笑後,指著司馬玉龍道:“你這娃兒真好大膽!”


    司馬玉龍昂然道:“見麵三分緣,有緣在先,難道連打個招呼也不行?”


    老妖大聲道:“你知道老夫有急事在身,正忙著趕路麽?”


    司馬玉龍一揮手道:“請便!”


    老妖怪眼一翻,又是一陣大笑,笑畢說道:“現在不急了。”


    司馬玉龍道:“可急可不急,其不急而裝急可知。”


    老妖哼了一聲道:“娃兒少油嘴,老夫正找你妮!”


    司馬玉龍坦然地道:“我也在找你呢!”


    老妖訝道:“你找老夫作甚?”


    司馬玉龍也道:“你找我又作甚?”


    老妖怪笑一聲道:“宰你!”


    司馬玉龍又是一揮手道:“請便!”


    老妖上前一步,司馬玉龍真氣凝聚,挺然不動。


    老妖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娃兒有種,老夫佩服!別裝神弄鬼了,走,咱們喝兩杯去,過幾天老夫請你娃兒看熱鬧。”


    司馬玉龍心頭一震,強作鎮定地道:“什麽熱鬧?”


    老妖哈哈笑道:“熱鬧極了。”


    說完,一招手,又喊了一聲走,掉頭就跑,司馬玉龍心知有異,一咬牙,也不再追根究底,提步便在後麵跟去。


    這一夜,他們在兩河關歇腳。老妖要了兩個房間,一人一間,任司馬玉龍問什麽,老妖隻是不理,用完酒飯,老妖走進自己的一間,關上門,徑自休息去了;司馬玉龍為防意外,打坐通宵,聊代睡眠。一夜平安無事,第二天中午時,他們抵達鎮平城,在福祿酒店住下來。


    司馬玉龍因有昨夜的經驗,知道老妖的脾氣執拗,你說東來他偏西,從正麵絕對問不出所以然來,於是試著說道:“喂,老頭子,你喜歡開玩笑是不是?”


    老妖怪眼一翻道:“老夫幾曾和人開玩笑來?”


    司馬玉龍接著道:“那你昨天說要宰我是真的了?”


    老妖點點頭道:“當然。”


    司馬玉龍笑道:“為什麽?”


    老妖道:“因為你是武當弟子!”


    司馬玉龍笑道:“武當弟子何罪該殺。”


    老妖冷哼一聲道:“除天地幫外,武林中任何一派無不是可殺之人!”


    司馬玉龍聽得心中有氣,故意頂道:“是不是因為擔心容得各派在,總有一天會殺進天地幫去?”


    老妖不但不怒,反而笑道:“聰明,差不多是這個道理!”


    司馬玉龍又道:“怎麽後來你又改了主意?”


    老妖笑道:“你太小了!”


    司馬玉龍笑道:“人小?”


    老妖道:“輩也太小!”


    司馬玉龍笑道:“假如我是一派掌門人呢?”


    老妖大笑道:“那就差不多了,不過,假如老夫不先除了上清道長,你娃兒的這個美夢還長著呢,哈哈……真是人小鬼大,虧你想得出,有趣極了。”


    司馬玉龍冷笑道:“除非你能先除了我,否則武林中任何人你也別想除得了。”


    老妖放下酒杯,拍手笑道:“吹得好,妙!老夫一生就佩服瞧得起自己的人。”


    司馬玉龍哼了一聲道:“老頭兒,我說的都是老實話呢!”


    “我也喜歡老實人!”


    老妖說罷,複又哈哈大笑起來。


    等老妖笑罷,司馬玉龍諷刺地道:“老頭兒,你還喜歡些什麽啊?”


    老妖笑道:“喜歡看人受窘!”


    司馬玉龍道:“何不先宰我試試?”


    “正想如此。”


    “怎還等著呢?”


    “三天之後。”


    “妙”


    老妖哈哈笑道:“娃兒,別風涼了,你以為老夫信口開河?嘿,老夫早說過,一生不愛和人開玩笑,能說得出口,就能做得到。別人遇上這等開心事,也許會賣賣關於,老夫可不然,老實告訴你娃兒吧,喂!娃兒,你的膽子可夠大?”


    “不算太小。”


    “娃兒,坐穩點,聽了可別害怕,老夫殺人的老毛病又複發了。……你娃兒剛才說過,隻要有你在,武林中的正派人物我一個也除不了,言猶在耳,你娃兒想賴也賴不了。別人也許會因為你輩分小,不將你娃兒無心童言當做一回事,老夫看法可不同,你娃兒骨氣硬,和你鬥智,鬥心機,遠比跟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高人鬥氣來得有意思。現在,正好有現成的機會放在眼前,這三四天,你娃兒不許離開我一步,三天之後,我將當著你娃兒的麵,痛痛快快地殺幾個絕不令你娃兒失望的六派名人,那時候,你娃兒睜著兩隻眼心有餘而力不足,哈哈,能看到你娃兒那時候的窘態,老夫也就心滿意足了。”


    司馬玉龍聽了這番話之後,內心的震駭程度,蓋可想見。他怕亂了自己的步驟,仍然勉力鎮定心神,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悠然笑答道:“老頭兒,我也喜歡你老頭兒這樣的人,吹得好,妙。隻要你老頭兒敢讓我跟在你的身邊,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那就是:隻要有我和你同在,除了你我或者天地幫的人之外,誰也死不了。”


    老妖又笑又叫,一口氣喝了好幾碗酒,然後推開碗盞,向司馬玉龍正色道:“娃兒,連頭帶尾還隻剩下四天時間,今夜不許歇宿,無論如何要在四天之內抵達,和前頭人會合,否則過了七天限期,再做手腳就不夠意思了。”


    他要殺誰呀?司馬玉龍心裏不安地想,嘴裏卻道:“走就走啊,難道你還帶別人同行不成?”


    老妖似乎麵有慚色道:“帶人,哼!老夫一人辦不了的事,當今之世,誰也辦不了。伏虎和尚與那個什麽黑手天王白手天王的,也不過是些跑腿送信的貨色,有了不多,缺了不少,倒和他們約定今天此刻在玉香鎮碰頭的這一點,老夫給你娃兒嚕嚕嗦嗦的耽擱了,有點不甚自在。”


    啊,那兩個魔頭也參加此一暴行?司馬玉龍又是一驚,同時,他憂慮地反複暗忖道:到底要殺哪些人啊?


    他們上路了。


    因為心情過分緊張,司馬玉龍暫時丟開了去華山拜訪梅叟梅男和五劍的原計劃,往華山的這一條路也沒有走過,前些日子他都是問一段走一段,他埋著頭向前走,而做夢也想不到現在走著的,正是去華山的路。


    四天、五天、六天……時光在無情的消逝著。


    第六天,在離華山一百二十裏的雒南地方,三色老妖看看天色,然後頓足吼道:“看樣子我們要在限期的最後一刻到達啦。”


    “我們究竟要去哪裏呀?”


    老妖沒好氣地吼道:“小鬼頭,難道走了這麽多天,你還沒看出我們在奔向華山?”


    同一時間內,在華山張超石室不遠處的一座鬆林裏,一個身材瘦小,麵容枯槁,十指長如雞爪的老人向身邊眉心間有著一顆紅痣的肥大和尚獰笑著說道:“看樣子我黑手天王這次可以遂願了。”


    同一時間內,金龍宮內的華山五劍,彼此互望一眼,各自發出一聲苦笑,重新低頭撫劍端坐,有如五尊木刻的佛像,成一朵梅花形狀圍列著。


    第七天終於來到了。


    晌午時分,華山金龍宮謝塵館內的鐵塔之尖,突然傳出三聲清越悠揚的三聲鍾響,議事廳內撫劍端坐的華山五劍在最後一響鍾聲敲過之後,分別自太師椅的錦座上,緩緩扶劍起立。五劍以一劍楊雄居中,左為二劍施敬,四劍將義;右為三劍王奇,五劍柏雲。


    五劍全以左手握劍,劍身緊貼於左財之後,一字排立在寬廣的議事廳前石階上,神態莊嚴肅穆地注視著大門敞開的金龍宮正門。不消盞茶光景,金龍宮門外揚起一陣嘶啞刺耳的長笑。


    長笑聲中,一個枯瘦小老頭和一個身驅肥大的和尚,昂首闊步而入。


    一劍楊雄,越眾而出,跨上兩步,抱拳朗聲道:“貴賓光臨,寒山之幸,金龍五劍恭候多日了。”


    一劍說罷,微微側身,向台階上的其餘四劍一揮手,四劍各向兩側退開三四步,讓出一條進廳通道。枯瘦小老頭子和肥胖的和尚,嘴角噙著陰笑,大刺刺地自四劍中間健步走過。


    進入議事廳,七人分成東西兩排對立,一邊是華山五劍,一邊是枯瘦小老頭和肥胖的和尚。


    兩邊站定,那個枯瘦小老頭故意向身邊的那個大和尚側目冷笑著問道:“喂,朱香主,我姓蕭的是出了名的睜眼瞎子,你朱香主眼力好。在進門前,可曾看到門外什麽地方掛著那麵旗子?”


    伏虎尊者,那個肥胖的和尚,僅僅哼了一聲,沒有答腔。


    五劍中以二劍施敬的詞鋒最利,這時哈哈一笑,也仿著黑手天王,那個枯瘦小老頭的姿態口吻,側目向身邊的三劍王奇冷笑著問道:“老三,華山五劍以你老三的目力最好,你可曾看清了今天的貴賓,到底來了幾位?”


    三劍王奇未及答言,黑手天王已自陰惻惻地笑道:“姓施的,我來告訴你,第一批是兩個,假如嫌多的話,盡管明說。”


    二劍施敬哈哈一笑道:“朋友,你貴姓?”


    黑手天王蕭昆的武功,係傳自與當年武聖潛龍子同代,著名的魔頭天山毒手尊者之後,自十餘年前單身獨闖少林三十六經堂,早已名噪武林,二劍施敬哪有不識此人之理?二劍施敬之所以如此說,隻為看不慣黑手天王那種半死不活的傲慢神態,橫豎已存必死之心,樂得在口舌上先發泄一個痛快。


    黑手天王經二劍施敬這一番明知故問,內心雖然氣怒到達極點,但為了不願在言詞上先吃敗仗,便也在二劍施敬問完後發出一個哈哈,黑手天王真個是氣極了,他將這個哈哈打得又響又長,笑聲在整個議事廳內回旋激蕩,震人心魄。


    黑手天王笑畢,向二劍一指,嘲弄地道:“姓施的,不認識我麽?嘿嘿,姓蕭的絕對相信,因為我姓肅的本身也是識人不多,除了當今各門各派的掌門人之外,所知有限,就連你姓施的,也不過是從你們五劍站立的方位上冒昧揣摸而得,朋友,你姓施麽?哈哈……這也難怪於你,朋友,把你們的掌門人請出來吧,看她認不認得我是誰?”


    二劍敞聲一笑,轉向三劍道:“老三,去拿麵鏡子端盆水來……這位朋友要見我們掌門人呢!”


    黑手天王大概已知在口頭上絕對付不了好,更因連香受辱,殺機早起,偏臉向伏虎尊者吩咐道:“朱香主,你退開點,姓蕭的想向有名的華山五劍討教幾手金龍絕學,人家人多劍長,地方小施展不開……”


    伏虎尊者哈哈一笑,飄身退後丈許。


    這次天地幫先期恫嚇說要血洗華山,而屆時隻來了兩個人,雖然這兩個人都是當今一流名手,任何一個都不在五劍之下,而其中尤以黑手天王的“微波震魂手”,為當今掌法一絕,但無論這兩人如何辣手,在人數上來說,多少無不賦予五劍一些生望,當然,五劍心裏明白,天地幫既然扯破了臉,決不會就這樣虎頭蛇尾,虛應故事,後麵接著來的,一定不會弱過第一批,就算在頭一陣中占到便宜,如無意外之援,結果仍然不免覆滅之災,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未來的事也管不了許多,而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下,一劍楊雄朝三劍王奇看了一眼,三劍王奇點頭會意,華山五劍中,三劍王奇的武功雖然數不上第一,但若論沉穩老練,卻無人能出其右,一劍深知黑乎天王不是一位好惹的人物,對方功力究竟高到什麽程度,尚無一定的準頭,他示意三劍應敵,就是為了這種緣故,一劍以為,三劍縱然不是黑手天王的對手,但兩者之差,也極有限,再補以三劍的沉穩,當不致在第一陣輸得太慘。


    就在三劍王奇則欲舉步之際,五劍柏雲早已大笑著將手中的金龍劍對準大廳正梁,脫手擲出,篤地一聲,劍尖沒入梁柱一尺有零,劍柄兀自微微顫動不已,五劍金龍劍出手,旋即雙手一拍,大笑步出,指著黑手天王笑說道,“想學金龍劍法麽?哈哈,沒有那麽容易。來吧,朋友,今天讓你看看華山五劍是不是在金龍劍法之外什麽也不懂。”


    三劍臉色微變,一劍也是眉頭一皺。


    黑手天王抬頭朝五劍望了一眼,陰側側地笑道:“真的一個一個來麽?不嫌麻煩?”


    五劍怒喝道:“朋友,你是客人,請進招!”


    黑手天王跨上一步,陰笑道:“主人也做不多久了,還是你先請吧。”


    五劍怒喝道:“有僭了!”當下也就不再客氣了,右掌護胸,左手驕食中兩指,以金龍劍訣中的金龍戲珠一招,欺身猛點黑手天王雙睛。


    黑手天王全身挺立不動,待得五劍近身,右掌輕輕一場,便向五劍肘部切去,五劍悶在心頭好幾天的怨氣,不禁突然翻湧,也不顧自身安危,冷笑一聲,變點為拍,一支左掌,硬生生地向黑手天王的右掌拍去。


    黑手天王先是一愕,旋即冷笑一聲“找死”,右掌一偏,和五劍左掌迎個正著。


    黑手天王以掌法見長,五劍棄劍用掌,已是不智,何況以自己左掌對人家右掌,那能討得了好?


    當下隻聽得一聲悶響,黑手天王微退半步,五劍臉色一慘,一條左臂業已倏然垂下,身驅同時震出三四步,搖搖欲墜。


    二劍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五劍托住,扶到大廳一角,幫五劍盤膝坐下,然後急速地返回自己原位。


    等二劍歸位,四劍符義又已和黑手天王交上手了,二劍向鬥場中的四劍看了一眼,臉色頓然大變,他向一劍低聲怨道:“老五老四他們發了瘋麽?”


    原來四劍符義又是一雙空手,大廳梁柱,雙劍並插。


    二劍話音方歇,鬥場上又是一陣裂帛般地大響,裂帛聲過,黑手天王狂笑之聲隨起,四劍青著臉,喉骨一聳,仿佛咽下一口什麽東西,然後搖晃著走向一旁盤膝坐下。二劍施敬一咬牙,飄身攔在三劍之前,亮出左手金龍劍,右手手指一靠劍身,朗聲道:“天地幫的香主,果然名不虛傳,我們老四老五算是自討苦吃。施老二臉皮厚,心眼兒小,會什麽要什麽,香主如再贏得施老二手中一柄劍,施老二別無所長,甘願隨劍而亡。”


    黑手天王朝二劍手中的金龍劍望了一眼,臉上笑容立斂,華山金龍劍果然特別,劍身狹而長,色呈銀白,但問動間卻有金光蕩漾,黑手天王是個識貨的,這時不由得暗忖道:“有了這樣的名劍,劍法當然是錯不了,僥幸之至,假如四劍五劍像二劍這樣老練,一上來便以寶劍應付我,事情有沒有如此順利還真難預料呢。”


    黑手天王心裏在尋思不已,表麵上卻是聲色不動,等二劍交待完畢,立即大笑道:“哪一個上來都是一樣,用什麽也是一樣,隻是時間長短問題,貴派的命運隻有一個結論:金龍劍折,華山人亡!”


    這時,一旁的伏虎尊者看得手癢心癢,他見黑手天王已經毫不費力地連勝兩場,生怕好事給黑手天王一人做盡,連忙搶上前來,哈哈笑道:“蕭兄,賞我和尚一場如何?”


    黑手天王豆睛微轉,陰笑一聲,點頭退下。他似乎因為尚未見華山掌門人現身,而有意保留著精力,伏虎尊者好像怕黑手天王會反悔似的,迫不及待地衝前一步,拍手笑道:“來來來,死在和尚手裏值得,等會兒酒家順便為你們全體做場法事也就是了。”


    二劍揚聲笑道:“堂堂衡山一派的尊者。素受武林同道敬仰,偏為了一些入地獄的肮髒事兒擠在人家裙下做什麽香主臭主的,要是我施老二,早在臉上罩上黑紗了,虧你頒有臉穿著僧袍說話!哈……哈哈。”


    伏虎尊者狂吼-聲,以如來七式中的一招“我佛如來”,雙掌一推一合,一股勁風宜向二劍當胸撞去。如來七式,為衡山派威鎮武林的絕學,伏虎尊者為衡山派原先之五大名手之佼佼者,其在如來七式上的造詣,可想而知。這一招“我佛如來”拍出,掌風虎虎,聲勢確是驚人。同時,就在這種情況之下,也顯出了另一派絕學的精奧,隻見二劍長笑一聲,身形迎風而起,劍光打閃,恍若經天長虹,直向伏虎尊者當頭撲下。


    伏虎尊者,橫身滑步,如來第二式“閑指瑤池”,右臂一揮,左掌蹈隙直切二劍騰起於半空的下盤,二劍一聲清嘯,劍虛空一點,整個身驅已借一點之勢,淩空翻向伏虎尊者身後。


    這真是一場龍爭虎鬥,一個掌力渾厚,一個劍招奇詭,掌和劍,分別代表著兩大名派的絕學,隻要任何一方疑神大意不是腰斷骨折,便是利刃穿胸!兩人鬥到緊急之處,活似一架轉動著的風車,二劍是車葉,伏虎尊者是身軸,轉過來,再轉過去……就這樣,約有盞茶光景,劍影中突然閃過一點銀星,隻聽得二劍怒喝一聲“賊禿無恥”,血光飛濺,二人迅即兩個分開。


    二劍的左耳,鮮血點點滴滴,伏虎尊者的右耳卻已不翼而飛,鮮紅迸流。染得那襲淺灰僧袍,有如一件半麵大紅袈裟。


    原來伏虎尊者吃虧在體大身肥,又因酒色過度,如來七式雖然威力絕倫,他本身卻因精力耗損太多,不比以輕靈見長的金龍劍法較能持久,數十回合後,掌力遞減,身形也轉呆滯,此消彼長,機先一失,金龍劍法更是得勢。刹那間,伏虎尊者被整個圈進了二劍的劍影,伏虎尊者左支右細,逐漸落向下風,伏虎尊者是個凶暴成性的人,他見黑手天王輕易地連勝兩場,他自己剛開始便弄得灰頭土臉,心中發急,再也顧不得什麽武林常規,不聲不響地打出了一個舍利子,舍利於是衡山派特有的暗器,為純鋼製造,顆粒雖然不大,分量卻是不輕,因為體積小,分量重,所以發將出來,快而無聲,如被打中,直可透皮人肉。


    二劍本可一劍刺中伏虎尊者的右肩而大獲全勝,就因為閃避此一暗襲,失了準頭,劍尖上挑,隻將伏虎尊者的一隻右耳割飛,同時,他自己也被舍利子擦破耳皮,受了微傷。


    伏虎尊者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當眾吃過大虧,又加以自己是賴偷襲解的圍,在場全是一流名手,就是二劍沒有那一喝,誰的心裏還不明白?


    伏虎尊者在羞怒攻心之下,僅側目約略掃視了一下右肩,血,紅得像火,火,燒上了心頭。隻見他狂吼一聲,再度向二劍猛撲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鍾聲又響了。


    一下,又一下,緊而急……共記五響。在華山派來說,白天的警鍾連敲五響,那已是最高的數字了。


    這時,連在地上打坐調息的四劍五劍,全都抬頭睜開眼皮,眼中流露出一種驚疑之色。


    本擬揮劍而起的二劍施敬,微噫一聲,飄忽抽身急退,伏虎尊者因不明鍾聲所代表的意義,又在狂怒失神之際,怪吼連連,仍然揮掌步步逼近。倒是黑手天王機警,霍地縱身而起,一躍追及伏虎尊者,伸手一拍伏虎尊者左肩沉聲喝道:“朱香主且慢。可能是總教練來了。”


    這一喝有如一盆當頭涼水,伏虎尊者的神誌。立即全部清醒過來。黑手天王順手一扯伏虎尊者袍角,二人默默地退向階前一角,一二三劍,互相一遞眼色,三人同時閃身遮在四劍五劍的麵前。


    就在這個時候,議事廳通向靈園的右側門突然無風自啟,門啟處,一位風華絕世的麗人當門而立。


    隻見他,雲臂高擁。蛾眉淡掃,懸膽秀鼻,菱形薄唇,酒渦漾腮,身穿淡紫它裝,步步生花地,嫋娜款步而入,英挺中透著幾分嫵媚,嫵媚中隱藏著一股肅然神威……麗人身後,隨著兩個青衣小婢,一婢手執淡紫細娟金龍旗,一婢平端一柄紫霞氤氳的長劍。


    麗人進廳,一二三劍全是彎腰一躬,黑手天王神情錯愕,伏虎尊者的眼光發宜,一動不動、就在華山掌門人梅男出現於議事大廳的同時,金龍宮大門的屋脊上,突然揚起一陣恍若嫋啼獍嚎,尖酸淒厲的怪笑之聲,怪笑聲中,一個有如裂帛般的刺耳聲音大笑著說道:“娃兒,我們到的不算太遲,這一程可累了你啦。”


    語音未斷,院中已經並肩飛落兩人。


    上首是個身材異常高大,身披玄黃披風,年在八旬以上的醜老人。下首是一個年約雙十,書生裝束,豐神如玉,英姿勃勃的絕世美少年。


    老少二人現身,全廳之人全是一怔。


    從梅男,一二三四五劍,以及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和梅男身後曾經見過司馬玉龍一麵的青衣小婢,人人都在心底迅速地湧起了一個相同的疑問,那就是:“他們怎會走在一起的?”


    眾人之中,又以梅男的感覺特別異樣,她知道,三色老妖一來,除非華山全派向天地幫俯首歸順,否則在日落以前,金龍宮內將是血屍滿地,這種結局,本在她和五劍的想象之中;經過七夜的冷靜,並不足令她寒心。


    可是,現在的情況突變了,她做夢也想不到一直索牽著她神思的龍弟竟會在此刻此地驀然出現……她怎能讓他親眼看到,在她領導下的華山派有著那種慘不忍睹的下場?


    她死,以及五劍死,那是死定了,但她不願因了她和五劍的死,而讓他傷亡!不能,不能……她絕望地在心底呼號,另一個更為令她震栗的思想在此刻霍地在她心頭升起,那就是,當她和五劍一個個在三色老妖的毒掌下血肉橫飛之際,以她這位血性過人的龍弟,他會袖手旁觀嗎?


    不,絕不可能,那是不容假思即可得到的答案!那麽,假如他因不容坐視也跟著動手又會產生怎樣的一個結果呢?


    今天,來的如不是三色老妖,以他上次和冷麵金剛對過的一掌看來,他可能派到五劍中任何一劍的用場,可是,三色老妖是何許人?


    所以,司馬玉龍的出現,帶給梅男的隻是一股怨恨,是的,她約過他,希望他能到華山來,但她並沒有希望他在這個時候來……梅男剛才飄然入廳的巾幗豪氣消失了,她癡癡地想著,怔怔地立著,直似土塑木雕。


    梅男癡立著,甚至連三色老妖和司馬玉龍邁步登階之際也忘了自己現今是一代掌門人的身份,上前和來人作應有的禮節交代,直至一劍楊雄向她瞟過一眼,同時輕咳一聲之後,梅男這才清醒過來。


    梅男終究不愧是個武林奇女子,盡管心頭意亂如麻,一經提示,立即納氣鎮神,回複了常態。在別人看來,她對三色老妖的視而不見,倒很像一代掌門人有意擺出的尊嚴。


    她靜立著,索性等待對方先行開口。果然,三色老妖在廳內環顧一周之後,抬臉向黑手天王冷冷地問道。“全部隻有這幾個人?還是已經給你們清理了?”


    黑手天王微微一躬,恭謹地啞聲答道:“蕭昆隻見到這麽多”


    三色老妖又向梅男打量了幾眼,然後張著一張藍臉,傲然地道:“喂,你就是華山派的掌門人麽?怎麽樣?老夫法外施仁,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如何?”


    梅男轉身從青衣婢手上取過寶劍以及金龍旗,又用寶劍挑起那麵旗子,輕輕往上一送,然而將寶劍一揮,金龍旗立被均勻整齊地割成兩幅,像翩翩雙蝶似地,飄落地麵。然後她扶劍向三色老長冷笑道:“黑水高人,你看到了麽?這便是答複。”


    梅男此舉,勝過千言萬語,簡潔幹脆。金龍旗是華山一派的派誌,如今在掌門人的寶劍下一劍兩斷,這種充滿憤怒的答複,著實令人難堪。


    三色老妖發出嘿嘿一陣尖酸刺耳的狂笑,然後用手一指五劍等人,獰笑著說道:“從哪一個開始?還是一起來?”


    始終負手靜立一旁,連朝梅男一眼都沒有望過的司馬玉龍,這時放下雙手,緩緩越過三色老妖,走至梅男麵前,向梅男點頭微微一笑。他渾然不理梅男在這一刹那眼神中所流露著的那股驚惶錯愕,以及無聲而可憫的懇切哀求;毅然轉身,麵向三色老妖,舉手示意,一麵笑說道:“人無信而不立,老頭子,請先從我開始。”


    老妖訝道:“這,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呀?”


    司馬玉龍正容莊然點頭道:“是的,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可是君子履行諾言的時候。”


    老妖眉頭一皺,又道:“他們華山派與你娃兒的武當派有何淵源?”


    司馬玉龍朗聲道:“天下武林一脈,隻為處世宗旨各異方有派別之分,華山臨危,武當豈能坐視。”


    老長哈哈笑道:“娃兒,你有多大能耐?”


    司馬玉龍冷然道:“能耐有限,惟膽勇過人而已。”


    這時候,三劍王奇和二劍施敬相互一遞眼色,意思頗似欲以行動來解司馬玉龍之危,兩劍的用意,當然逃不過司馬玉龍的眼光,隻見司馬玉龍偏頭向兩劍喝道:“施老前輩和王老前輩休得妄生他想司馬玉龍自信尚能解得今日之危。”


    喝畢,不待兩劍答腔,又向三色老妖厲聲道:“老頭子,時間不早了,你我都隻有兩條路好走,一是暫時罷手言和,等待今年中秋夜,君山之會拚命,一是立即動手,以武學決定強存弱亡,鹿死誰手。”


    老妖的雙目中,凶光暴射,獰笑道:“娃兒,你以為老夫對你下不了手?”


    司馬玉龍淡然一笑道:“司馬玉龍年事雖輕,但不存非分之想。”


    老妖又朝司馬玉龍周身上下打量了幾眼,廢然搖頭道:“宰你娃兒,易如捺蟻,可是,我們之間的輩分,實在相差太遠了。”


    老妖說罷,也不理司馬玉龍反應如何,轉身向伏虎尊者冷冷地吩咐道:“朱香主,你上去給這娃兒一點教訓吧,打發了這娃兒,我們好辦正經!”


    伏虎尊者巴不得有此挽回顏麵的機會,他對司馬玉龍一直銜恨在心,假如不是司馬玉龍找上衡山,大乘神經的奪取陰謀絕不會揭發得這樣快,天地幫主也可能不會遠到黑水找來這個令他們幾個香主黯然無光的魔頭……伏虎尊者快步而出,他真想一掌就將司馬玉龍劈死!


    司馬玉龍對伏虎尊者的出場,直如視而不見,仍然朝著老妖的背影大喊道:“老頭子,他不配,司馬玉龍要鬥的是你!”


    伏虎尊者一聽此言,無異火上添油,當下隻喝得一聲:“小鬼,你找死!”雙掌一推一合,又是一招我佛如來,卷起一股疾風,朝司馬玉龍兜頭蓋臉地狂卷過來。


    梅男在身後低聲急喊道:。”此人不可輕視,龍弟快讓,容大姊來。”


    司馬玉龍哈哈一笑,頭也不回,將早已運蓄十足的五行神功,單臂一揮,以大羅掌法中的一招“金仙揮塵”,隨意發出了四成,這一招使出,無聲無色,一點動靜沒有。梅男以及五劍,當然識得這是大羅掌法,但他們對司馬玉龍的真正功力並無太深了解,尤其司馬玉龍這次在大雪山野人穀的遭遇,更在他們的想象之外。所以,司馬玉龍單臂一揮,將一招甚為普通的“金仙揮塵”漫不經心的使出時,他們不禁同時在心底發出了一聲輕啊!


    說時遲,那時快,當伏虎尊者單方麵的虎虎掌風撲近司馬玉龍右臂,伏虎尊者嗬嗬而笑,得意不可名狀的那一刹那,一聲砰然悶響,司馬玉龍微笑著挺立不動,伏虎尊者仰臉一踉蹌,像個圓珠似地,倒翻而退。


    司馬玉龍現在的功力和兩個五行怪叟相加而相差無幾,他發出的四成功力幾與一個五行怪叟的八成功力相等,任何一位武林內家高手,在對敵時能發出本身功力的八成,那已是最高的極限了,所以說,伏虎尊者挨的這一招,無異五行怪叟和他的全力相拚,試問,伏虎尊者受得了否?


    當堂隻見伏虎尊者連滾兩滾,翻身勉力坐起,臉色已是大變,身軀動得兩動,複又低下頭來,采取了四劍五劍的同一打坐姿態,默默調息養神。


    三色老妖朝伏虎尊者不屑地瞥了一眼,然後向司馬玉龍豎拇指道:“風聞你娃兒已得五行神功真傳,果然不錯!”


    司馬玉龍微笑道:“不把你老頭子打倒,問題不能解決,就憑剛才這一招,我們可以印證一番了吧?”


    老妖搖頭大笑:“再加一倍也是不成,何況,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輩分。”


    老妖說至此處,又回頭向黑手天王冷冷地道:“據說你曾獨力闖過少林三十六座經堂,當有驚人的絕學,現在你上去試試罷!”


    老妖最後兩句話,上一句令伏虎尊者難過,下一句令黑手天王難過,隻有梅男和五劍,他們暫時忘記了那最後可怕的結局,每人麵上都露出一絲笑容,以讚美的眼光,向司馬玉龍望著。


    黑手天王臉色微微一紅,並無其他不快表示。受命後微微一躬,便擬騰步而出。


    這時,司馬玉龍猛聚全身真氣,斷然一聲虎喝道:“且慢!”


    聲震屋宇,入耳嗡嗡欲聾。


    老妖愕然抬頭,旋即點點頭笑道:“不錯,內力充沛,陽而不亢,比我剛才的估計又要高出一籌,但是……限於輩分,仍然不值得老夫動手!”


    司馬玉龍怒聲道:“老頭子,你這樣自稱自貴,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梅男在身後發出了一聲低微的驚呼。


    老妖哈哈笑道:“娃兒,你想用激將法麽?哈哈……娃兒,你想左啦!老夫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讓老夫來告訴你,老夫是黑水人,人稱三色老妖,老夫自稱黑水藍麵仙翁!五六十年前,老夫經常邀遊中原,除了一個已作古人的五行異叟和老夫打過平乎外,所向無敵。當今各派掌門人,輩分高的比老夫小一輩,所有的掌門人加在一起,或許能和老夫來個秋色平分……娃兒,你現在明白老夫是個什麽東西了吧?”


    司馬玉龍抗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老頭子,你說清楚點,最少要有什麽身份才夠資格和你動手?”


    老妖笑道:“最少要能和當今各派掌門人等位平行。”。


    司馬玉龍微笑道:“假如我是一位掌門人……”


    不等司馬玉龍說完,老妖早已拍手狂笑起來。


    “對,對,妙。”他前俯後仰地道:“這是一個美好的希望,娃兒站過一邊去吧,隻要你娃兒聽話,簡單之至,老夫成全你!哈……哈哈……哈哈。”


    就在三色老妖笑不可抑之際,司馬玉龍耳中傳人一條清脆而顫抖的聲音:“龍弟,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快點達命吧。龍弟,老妖不會追你的,就是他追,大姐和一二三劍也會纏住他。你若念華山一派下場可憫,天涯海角找上本派梅叟,苦習大乘神功,和五行神功,自有為愚姊報仇的一天……龍弟,姊姊求你呢。”


    司馬玉龍搖搖頭,同時探手伸入懷中。


    三色老妖笑畢抬頭,驀然間,他怔住了。


    他看到心目中那個娃兒此刻正高擎著一塊三寸長,兩寸寬,上麵鐫著一隻酒葫蘆,紫光閃耀的紫金牌子,微笑著,端然挺立。除了三色老妖,全部都發出了一聲驚噫。


    老妖瞪口道:“這……這?”


    司馬玉龍微笑道:“老頭子,識得此物否?”


    “五行令符?”


    “不是嗎?”


    “你真是”


    司馬玉龍斂起笑容,沉聲道:“特在權在,符隨掌門人。這是武林中上下古今一體公認的鐵律,老頭子,你還猶疑什麽?”


    三色老妖“哦”了一聲,低下頭去,然後抬起頭來,向司馬玉龍點點頭道:“中原各門各派,因了五行異叟的緣故,隻有五行一係尚在老夫眼裏,老夫無權去追究這塊五行令符的來曆,你……你司馬小俠既然持有它,老夫隻有承認你是本代五行掌門人。現在,你,你說罷,五行一派是否真欲參與這場是非?”


    司馬玉龍收回五行令符,厲聲道:“如念本門師祖和你老頭子當年的平手之緣,請即將那兩個下流東西帶離華山!”


    老妖搖搖頭道:“老夫一生,言出法隨,就是五行異叟複活,這一點也辦不到!”


    司馬玉龍厲聲又道:“那就讓本掌門人繼承先祖之誌,和你老頭子分個勝負。”


    老妖搖搖頭又道:“雖然你的地位已經差強夠格,論功力,你還差得遠。今天是本幫剿滅華山派的日子,總有一天,也許是第二個,也許是最後一個,會輪到你們五行一係的,那時候,不用你強爭,老夫自然會讓你遂願。”


    司馬玉龍冷笑道:“華山今天有我司馬玉龍在此,無論如何你老頭子不能順利行事。稍時混戰起來,多麽不夠意思?”


    老妖又想了一下,然後說道:“也許你不將老夫放在眼裏,是自恃一身五行神功的緣故,你以為你師祖當年已和老夫交過手,便認定老夫奈何五行神功不得,如不讓你親眼見識見識,諒你也決不肯就此死心,這樣吧,年輕的掌門人!我們來個一掌定輸贏如何?”。


    司馬玉龍怡然色喜道:“假如一掌分不出輸贏又怎麽辦?”


    老妖搖頭大笑道:“沒有那種事,同時你……你也想錯了,老夫和你,並不需要做得那樣俗氣,老夫所說的一掌,是指隻換不還,老夫決不苛求,一定要你將老夫一掌打倒,像朱香主剛才那樣……哈哈……你就站在你那裏,我也站在我現在站的地方,我們之間,隻有五尺多一點的距離,以一位內家高手來說,這種距離就是再長二三倍,也算不得什麽,你……


    你全力施為吧,隻要老夫被你掌力推動半步,老夫絕不動華山一草一木,拍拍手掌走路,如果你辦不到,你怎麽說?”


    司馬玉龍既不知老妖的功力有多高,又不能確切地知道自己自服冰芝後的功力增進了多少,唯落恐落入老妖算中,於是搖搖頭道:“這樣不公平。”


    老妖訝道:“這樣還不公平?依你又該如何?”


    司馬玉龍大聲道:“我推你一掌。你也要推我一掌,我推你不動算你贏,你若也推我不動就不算我輸如何!”


    司馬玉龍的想法是:師父臨別時告訴過他,現在的功力已是他們師徒功力的相加。縱然和三絕老妖還有一點點距離,那種距離也是微妙異常,很可能被臨敵的實戰經驗占去大半,依此類推,也許雙方在一掌的限製下,誰也無法奈何誰,要是如此,豈非白讓老妖故示大方一場,而結果反走進了他的圈套?


    司馬玉龍說罷,三色老妖哈哈大笑道:“你,你好強成性,竟全不以一派眾多的人命而稍打折扣,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好好好,我們互推一掌,我推你時,隻要你能不退出三步之外,吐血而踣,也就算你贏了。”


    梅男在身後急急地低聲道:“不行,龍弟,硬挨那魔頭一掌實在太危險了。”


    司馬玉龍怕話音傳人老妖耳朵,連忙哈哈大笑道:“老頭子,你自詡輩分崇高,這話可算得數麽?”


    老妖怒吼道:“老夫將你當做一派掌門人看待,你娃兒對老夫的言詞之間,可也得檢點一些才好。”


    司馬玉龍抱拳深深一揖,賠笑道:“司馬玉龍有禮了。”


    老妖臉色稍霽,不耐地揮手道:“不早啦,開始吧。”


    老妖說完,雙足微分,抱拳當胸,神情相當嚴肅,可見得他對司馬玉龍的觀念,業已自那塊五行令符的出示而大為改觀。


    司馬玉龍點點頭,凝神運氣,功行雙臂,神功叫足,喊一聲:“老頭子,來了!”雙掌挫身猛推,以一招“虎叩紫府”遙向老妖下盤,全力逼去。


    梅男、五劍,緊張得臉無人色,人人屏聲息氣,全神注視著這一招的反應。


    “霍”地一聲爆響,老妖雙腿微顫,上身雖然晃得兩晃,結果卻仍然挺立在原來的地方。


    五劍低下了頭,梅男一聲輕歎。


    老妖哈哈大笑。


    伏虎尊者和黑手天王忘情地喊了一聲好,司馬玉龍失望地搖搖頭,一臉沮喪之色。


    老妖大笑道:“很好,很好,除了我和天地幫主,大概難得有人比你更高了。喂,準備,準備,祝你好運,老夫的一掌這就來啦。”


    司馬玉龍聞聲,心神頓然一凜,他暗暗地對自己喊道:“司馬玉龍,別傷氣,才隻半場過去。你並沒有輸定。司馬玉龍呀,為著華山一派眾多的生命,你要堅強起來,堅強,堅強,堅強……”這一刹那間,他猛然憶及五行心訣中有關“定”字功夫的兩句:翻倒江海神不變,山崩地裂心不驚!


    司馬玉龍想到這裏,心情大定,他目注老妖。功聚下盤,他設想老妖出掌之後,將有一座泰山壓將過來,他要拚盡一身功力,和那座“山”力抗,一無論如何,即使碎骨粉身,他決不能後退!


    三色老妖喊道:“好了沒有,來啦!”


    老妖一麵喊,一麵伸出一條右臂,揚掌一揮。


    一股掌風,其疾如箭,呼嘯著,直奔司馬玉龍胸前!


    掌風到處,司馬玉龍前胸一緊。全身重心頓失,上身一仰,便欲向後倒去。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近乎失靈的耳邊響起了:玉龍,你要堅強起來,堅強,堅強,堅強,……於是,他急忙將右腳向後移出半步,提住最後一口沒有散盡的真氣,按捺住滿腔翻騰的氣血,咬緊牙關,昂然扳直上身。


    無數的金星在他眼前飛舞,他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了。


    但是,他仍然微笑著。


    恍恍惚惚間,他聽到了五劍的歡呼,梅男的吞聲啜泣。


    老妖的狂笑聲:“好,好。好!老夫今後總算有對手了,真是中原武林之光,佩服,佩服,走呀,兩位香主!”


    另一個囁嚅的聲音道:“總教練,幫主的命令……您老人家看看那小子吧……他,他,……隻要再加一掌,不就什麽都完了嗎?”


    劈拍一聲脆響,可能是個耳光。假如是個耳光,一定打在後來說話那人的臉上,因為,脆響過後,又是嗖嗖數響,然後便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司馬玉龍努力地睜開眼皮,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二三四五劍正一字雁列在他的麵前,他無力地問道:“他們……走了?”


    五劍一齊點著頭,五對眼睛裏都閃著晶瑩的淚光。


    他又看到五劍下垂的左臂,四劍慘白的臉色,便又斷續地道:“兩位……老前輩……受傷了?我……懷裏有……百毒散……可以……內服……你們……自己動手拿吧!”


    五劍低下了頭,淚如斷線。


    “他們已經走了,”司馬玉龍恍惚地想,“我不必再撐了,我可以倒下去了,咦,我怎麽要吐呀?吐就吐罷,吐什麽也不要緊,橫豎他們已經走了。”


    於是,司馬玉龍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含著微笑,放心倒下,……倒在早就張臂以待,淚流滿麵的梅男懷中。


    一劍向二劍三劍低聲吩咐道:“到養心閣弄幾張床出來,他不能移動,四弟五弟也須靜養,快一點。”


    二劍三劍去後,金龍宮大門外,在一聲清脆的無量壽佛的朗宣之後,其疾如飛地突然奔進二條人影,二條人影,徑闖議事大廳,一劍楊雄一晃金龍寶劍,躍身阻在廳階之前,來人定身後,一劍和來人均於同時發出了一聲輕啊!雙方同時怔住。


    來的是一個中年道人和一位妙齡少女。


    道人年在五旬左右,頭戴天師冠,身披鶴氅,綬帶雲履,同字臉,柳須拂胸,相貌奇古。道人正是司馬玉龍的首業恩師,武當掌門人,上清道長。


    少女年僅十六七,彎眉鳳目,端鼻薄唇,齒若編貝,清眸如水。少女就是和司馬玉龍早已兩心相許,隻為了司馬玉龍計誘楊花仙子,以致生出無謂誤會而負氣出走,又為三色老妖所擄的天山毒婦愛孫,冤死的衡山三代弟子,大智俗的份家妹妹聞人鳳。


    上清道長一擺手中拂塵,喘息著道:“上清三天前在高南地麵和這位聞人小女俠,遇上貴派的吟雲小俠,匆匆看完信,亡命連夜趕來……想不到,真是謝天謝地,咦,這是怎麽回事?”


    一劍楊雄激動地道:“萬分感激道長和這位女俠的一片血性正義,此事說來話長,道長來的正好,我們那邊坐,讓楊雄從頭說起。”


    楊雄和上清道長的對答,聞人鳳一句也沒聽進,她隻管怔怔地望著梅男,再望梅男懷中的司馬玉龍,粉臉上紅白不定,梅男朝她點頭赧然一笑道:“聞人妹妹,你快點過來,他,這位司馬小俠受的傷太重,我聽他提到過你,來,妹妹,你托住他,宮中人手少,我還要去後麵張羅張羅,你來幫幫大姊一個忙吧。”


    聞人鳳在心底哼了一聲,本來想掉頭就走,但看到司馬玉龍胸前一片血漬,嘴唇上也是斑斑點點,人又昏迷不醒,心裏一陣酸痛,便即越趄著走了過去,經不住梅男的再三催促,她隻好赧赧然地從梅男懷中將她的龍哥輕輕接過,梅男朝她微微一笑,趕往上清道長麵前約略寒暄數語,便即到後麵幫助二劍三劍料理去了。


    聞人鳳低頭凝視著司馬玉龍微弱的鼻息,淚水不由得如泉湧出,她恨恨地想道:“好個華山派,為了自己派中的事,害得龍哥傷成這樣,龍哥呀,你怎地恁癡?”


    她就沒有想到,既然她的龍哥癡,她這個“聰明人”為什麽在上清道長接到華山弟子告警之信,明知華山正麵臨覆滅之災趕向華山無異飛蛾投火而又偏偏爭著要來呢?這正是,身為情牽,心為情迷,再加三分醋意,任你如何玲瓏透徹,也要變成混沌迷蒙了……


    且說上清道長聽一劍楊雄約略說明經過,隨即匆匆立起身來道:“一切容後詳談,我們先看看玉龍,再說吧。”


    上清道長俯下身子,不勝憐惜的在司馬玉龍周身上下先檢視了一遍。然後輕輕抓起司馬玉龍的一隻手腕,三指搭脈,屏神靜氣地默診了足有半頓飯之久,這才輕歎一聲向楊雄說道:“這孩子也實在太忠厚了點,照楊隻適才所說,假如這孩子第一掌攻向老妖中盤,老妖雖不致因而受傷,但本身真氣必受影響則是毫無疑義,若果如此,他現在受的創傷,就不致如此沉重,再說,當老妖出掌之後,這孩子如能借勢卸勁而連退兩步,然後吐勁抗抵,情形也將會比現在好得多,唉,傻孩子,老妖既然允許你不退出三步之外就不算輸,你為什麽隻退半步呢?……也真是……老實到這步田地。”


    一劍黯然地道:“可能他擔心退出兩步之後收不住勢子吧!”


    上清道長點點頭道:“很可能他是如此想法。”


    一劍又道:“道長素擅歧黃之術,以道長診脈所得,他……無礙否?”


    上清道長又抓起司馬玉龍另一隻手腕,點點頭又搖搖頭,神誌甚為專注,一時未答一劍所問,又是半頓飯之久。上清道長放下司馬玉龍手腕,從懷中摸出一隻白玉瓶,倒出兩顆清香撲鼻的黃色藥丸,交到一旁聽候使喚的一個婢女手上,然後皺眉向一劍說道:“此子經上清詳診結果,發覺內腑各部方位皆正常,毫無虛脫不調象征,唯任督兩脈交界處。有一種不明物體停滯其間,上清術止於此,隻有先讓他服下本門的‘修元丹’,等到明天再說,今天夜裏,我得好好地思考一番。”


    這時,天已大黑。


    司馬玉龍、四劍、五劍,均被安置在議事廳內,聞人鳳照顧司馬玉龍,梅男照顧四劍五劍,上清道長一旁打坐思考,一二三劍輪流守值。


    一宿無話。


    第二天,上清道長分別將四劍五劍診察一番,每人贈送兩顆修元丹,除五劍將有一臂殘廢外,四劍已無大礙,隻要修養旬日左右,便能全部複原。但對於司馬玉龍的傷勢,道長仍是一籌莫展。司馬玉龍始終停留在昏迷狀態,既未惡化,也未見轉好。


    梅男和聞人鳳的眼皮都有點紅腫。


    一劍楊雄忽向上清道長憂慮地說道:“天地幫此次進逼華山,依楊雄看來,很可能是該幫兼滅武林各門派全盤計劃的第一步,華山賴天之靈,托司馬少俠的仗義舍身,目前雖然苟安一時,來日飛災,仍有可能隨時降臨。再說老妖此番未遂所願而去,決不會就此罷手,少林、衡山、昆侖、北邙、武當,任何一派皆有被滅的危險,以該幫之現有實力,如采取各別攻擊方式,著實堪憂,對於這一點不知道長有何良策否?”


    上清道長撚髯一笑道:“該幫若依兵法上‘遠交近攻’行事的話,下一目標將是本派——


    武當。”


    一劍聞言凜然道:“似此如何區處?”


    上清道長斂笑微微一歎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該幫究竟是何居心,到目前為止,我們隻有忖度,而無深切的了解,實在是一件令人煩惱的事。玉龍這一次既然是和老妖同道而來,他知道的可能要多些,但他又是這副樣子……總之,目前的當務之急,我們得設法先將這孩子的傷勢治好。”


    上清道長說至此處,金龍宮門外突然有一個脆越無比的女人聲音接口說道:“要治好這孩子,老身可以效勞。”


    音方落,一個青布包頭,身穿一套青布衣褲,身材窈窕,但卻在臉上蒙著一塊寬大黑紗的女人款步而入。來人因有黑紗蒙麵,無法得知她的真麵目,但她那行雲流水般的飄逸步法,議事廳這幾位行家,早就看出來人的身手不俗。


    因為來人的口音甚為陌生,廳上眾人在相觀一眼之後,上清道長立即以目示意命眾人提神戒備,同時一擺手中拂塵,搶至階前,向來人深深稽首道:“武當上清有禮,願女俠以真麵目見示!”


    蒙麵婦人立在院心,揚臉朝上清道長帶笑說道:“即使老身除去麵紗,道長也未必就能識得,又何必多此一舉?”


    上清道長又是一稽道道:“上清恭聆俠號。”


    蒙麵婦人微微一笑道:“如老身以名號相示,司馬玉龍的一條小命就算完定了。”


    任上清道長身為當今武林六大名派的掌門人之一,在聽了這兩句話之後,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應答好。


    這時,蒙麵婦人微笑著又道:“道長想定了嗎?是想挽救司馬小俠一命,抑或想知道老身名號?”


    上清道長越發不知道如何應答是好了。


    蒙麵婦人見上清道長遲遲不肯作答,不禁冷笑一聲,掉頭即欲離去,上清道長所以猶疑不決的原因,無非是以司馬玉龍的安危為重而已;現在見眼前這位言出有因的蒙麵婦人即將負氣離去,一想到愛徒業已一晝夜人事不省,不由得著急起來,當下也顧不得維持一派之主的尊嚴,連忙提聲喊道:“請女俠留步,上清敬遵台命!”


    蒙麵女俠又是一陣冷笑,重新轉過身來,從容地款步走入大廳,一劍向二劍三劍一呶嘴,一二三創立即悄沒聲息地走向廳門,擋住蒙麵婦人的出路,聞人鳳和梅男更是緊隨婦人之後,神情至為緊張。這時倒是上清道長的態度較為鎮定,他見眾人如此布置,僅僅眉頭略皺並未表示反對。


    蒙麵婦人對周遭的動態,渾似未覺,她走至司馬玉龍榻前,拉起司馬玉龍一條手臂,約略按按脈絡,然後輕輕將司馬玉龍的身軀在床上擺正,猛然並起右手食中兩指,朝司馬玉龍小腹疾點下去……


    眾人一聲驚呼,一二三劍金龍劍打閃,作勢便往婦人撲去,上清道長沉聲喝道:“且慢!”


    一麵沉著臉向病床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蒙麵婦人若無其事地掉轉身軀,朝上清道長連喊兩聲“恭喜,恭喜”,“然後手一揚一顆白忽忽的圓球,向上清道長胸前打去,白球脫手,人已倒縱而起,其疾如箭地,巧妙地自三劍劍網中一閃而過,等到三劍收招換式,婦人業已躍上富門屋脊,三劍暴喝一聲,才欲奮力追趕時,身後忽然傳來上清道長無力的呼喚:“三位老弟,回來吧,我們大夥栽到家了。”


    三劍愕然回頭,隻見上清道長依然無恙地呆立在原來的地方,右手緊握著,臉上浮現出一種極難捉摸的表情,梅男和聞人鳳則各自低著頭,泣不成聲。


    三劍慌忙向病床走去,病床上,司馬玉龍仍然緊閉雙目,昏迷之狀和原先沒有兩樣,所不同的,隻是此刻司馬玉龍的胸腹起伏不定,仿佛有一隻耗子在他的胸腹間來回走動。三劍正在猶疑之際,上清道長業已排眾而入,道長雙手抓起司馬玉龍的雙手,兩手同時按緊司馬玉龍的脈絡,僅僅一觸之下,即使鬆手放開,同時深深地發出一聲歎息。


    三劍同時大吃一驚,一齊顫聲問道:“怎麽……回事,道長?”


    上清道長探手入懷,然後將手掌一伸,送至一劍麵前,沉聲道:“先看這個吧!”


    三劍睜目一看,原來是個紙團。


    一劍連忙接過打開,眾人爭看,隻見上麵潦草地寫著這麽兩行字:


    “分則亡,合可存。


    守零星滅,主攻求生機。”


    這張紙條,既無上款,亦無下款,但眾人反複暗念數遍之後已然明白大半。再看床上的司馬玉龍,這時忽然雙臂一振,張口噴出一塊鵝卵大小的血塊,血塊飛起三丈多高,緊貼在正梁上兩棲倒插的金龍劍之間。在噴出血塊的同時,人已張目挺身坐起,眾人忘情一聲呼歡。


    司馬玉龍無神的眼光在看清恩師上清道長正站在他的床前之後,掙紮著便欲下床行禮,上清道長沉聲喝道:“龍兒不得妄動,躺下。”


    司馬玉龍朝道長孺慕殷殷地望了好幾眼,然後點點頭,異常乖順地複行躺身下去。司馬玉龍躺定後,偶爾瞥及聞人鳳也在身邊,不禁臉色一紅,低聲道:“聞人……女俠……


    您……也來了麽?”


    聞人鳳眼眶一潤,別轉了頭,沒有答腔。


    司馬玉龍微微一笑,向一劍低聲問道:“符、柏兩位老前輩無礙麽?”


    一劍激動地俯身低聲答道:“別再說話了,他們都比你傷得輕呢。”


    “那就好了!”司馬玉龍無限安慰地恨聲自語道:“那個老頭子,總有一天……我會打倒他的。”


    說完,隨即無力地閉上了雙目。


    眾人仍然靜靜地守在司馬玉龍的身邊,誰也不願離去。


    很久很久以後,一劍楊雄以一種近乎夢囈般低微的聲音,喃喃自語道:“我楊雄枉為華山五劍之首,白活了大把年紀,人家帶來了那麽深厚的賜予,我楊雄不但看不出人家的善意,甚至人家是什麽來路,到現在還如在五裏霧中……唉唉,真是慚愧煞人。”


    “上清又該怎麽說呢?”上清低聲慨歎道:“楊兄,別自苦了,耐心等等吧,也許……


    龍兒會知道也不一定……這孩子,才隻一年不見,想不到他,……看樣子,今後的武林,總有一天會跟著他走。”


    就在這個時候,金龍宮門外撲通一聲傳來,跟著一切歸於岑靜,眾人愕然相顧,然後彼此一比手勢,消退數步,留下梅男和聞人鳳兩女,餘人相繼電閃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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