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又是注定失眠夜。


    白錦繡躺在床上的時候, 一閉上眼睛,眼前就不停地浮現出飯局的種種情景。


    丁表姐先展露才藝,再由舅母適時推出她的身世, 既褒揚了丁表姐的賢惠和能幹,又能博得聶載沉的同情和憐惜。


    男人隻要對女人起了同情憐惜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用想也知道。男女多少苟且事,不就是從憐惜和不忍開始的嗎?


    盡管非常不願意承認, 但白錦繡心裏其實門清,丁表姐這種女子, 就是男人娶妻的理想典範。在她和丁表姐之間, 要是刨掉家勢, 世上哪個要娶妻的男人會取自己而舍她?


    白家家業在聶載沉的眼裏並沒有很大的價值, 這一點已經被確鑿地證明過了。


    前幾天他之所以奮不顧身救自己, 也是出於報答父親提攜之恩的誤會而已。


    換句話說, 在聶載沉的眼裏,自己相對於丁表姐, 根本沒有任何的優勢。


    氣了半夜的白錦繡終於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她發現自己昨天乍得知消息太過震驚, 以至於忽略了一個重點。


    舅母看著厲害,以自己對她的了解, 其實色厲內荏,好糊弄,沒什麽本事。


    反倒是這個丁家的表姐,看著斯斯文文, 其實是個非常有主意的人——自然了,她要是沒本事,一個人也不可能撐起蘇州老家的門庭。


    她看上了聶載沉,就不可能因為今晚這個被攪了的飯局而輕易地放棄。


    但有一點,她肯定還不知道自己和聶載沉之間發生過的那些破事。


    何妨告訴她,幹脆就說聶載沉也喜歡自己好了。她知道了,要是主動放棄,最好不過。反正她認識聶載沉也沒幾天,能有多深的愛?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地跑。她要是知道了還不放手,那再對付姓聶的好了。


    她白錦繡做人不行,但向來明明白白,省得到了最後,被人扣上一個暗中使陰的帽子。


    白錦繡打定了主意,就恨不得立刻天明,真真是一夜無眠,睜著眼睛到了天亮,才五點多,晨曦微明,將軍府的大門還關著,她就又坐車來了。


    舅舅舅母還沒起身,白錦繡叫門房不要驚動人,自己徑直入內,來到丁表姐的臥房,敲開了丁表姐的門。


    丁婉玉打開門,看見白錦繡大清早又來了,有些錯愕:“表妹?”


    白錦繡走了進去,一眼看到自己昨晚送來的那本畫冊被壓在一條桌腿下麵墊平。


    丁婉玉麵露尬色,忙上去把畫冊取出,擦了擦,解釋道:“表妹你別多心,應該是丫頭看桌腿短了,不知道是表妹你送來的,順手拿了墊腳。竟害我辜負了表妹的心意!回頭我一定好好責罰!”


    白錦繡道:“沒事兒表姐!其實昨晚我送畫冊來,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丁婉玉看了她一眼,把畫冊放到桌上,微笑道:“坐吧。”


    白錦繡道了聲謝,坐了下去。丁婉玉跟著坐到她邊上,手裏握著把梳子,順手梳著自己的頭發,也沒問她什麽事。


    白錦繡看她梳頭,看了一會兒,開口道:“表姐,我一早過來,是有件事。我得先向你陪個不是,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丁婉玉笑道:“你這是怎麽了?大清早的突然說這個?咱們姐妹,什麽見怪不見怪的……”


    白錦繡道:“我知道昨晚那頓飯是舅母特意為你安排的相親飯,被我攪了。是我不好。昨天知道後,我氣不過就跑了過來,壞了你的事。表姐你見諒。”


    丁婉玉臉上依然帶笑:“看你,說的都是什麽,我都聽不懂了。”


    “有件事我不想瞞你。聶載沉之前不是替我做過事嗎?在古城的時候,我們發生了些事。總之,他是我看上的人,現在我們這樣,是因為之前鬧了別扭。所以昨晚得知舅母要撮合你們,我一生氣就跑過來了。”


    丁婉玉梳頭的手停了下來。


    白錦繡凝視著她。


    “昨晚回去後,我想了很久,冷靜了下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個事告訴你,免得你一直蒙在鼓裏。我跟他現在隻是一時別扭而已。我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要不然那天他怎麽奮不顧身地救我,表姐你說是吧?”


    她頓了一頓。


    “所以我來找表姐,把事情向你交個底,免得咱們姐妹誤會,為個男人撕破臉,被人知道了,也是笑話。”


    丁婉玉沉默了片刻,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她放下梳子,走過來握住了白錦繡的手。


    “妹妹,你能把這個事跟我說,姐姐我真的很感激。你怎麽不早說呢?該怪罪的人是我,竟插入了妹妹你和聶大人的中間。你放心吧,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我怎麽還會厚著臉皮和你爭?”


    她的語氣誠摯。白錦繡也笑了,感激地道:“表姐你真好。那就多謝你的成全。我也沒別的事,現在還早,我先回家補個覺,表姐你再睡一會兒。”


    丁婉玉留她不住,殷勤相送,因身上還穿著睡衣,送了幾步,也就被白錦繡勸回,姐妹親親熱熱地分開了。


    白錦繡走出院子,沉吟了下,悄悄來到將軍府下人住的後罩房。


    這會兒下人都起身了,白錦繡叫來那個之前曾幫自己偷聽過舅舅舅母說話的丫頭,給她塞了一包銀元,吩咐了幾聲,這才出門離去,回到家中,又困又累,叫人不要吵自己,睡了一個回籠覺。


    眾人知白成山要回古城了,當天家裏訪客不絕,上下忙碌,白錦繡睡醒,就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拿起久沒碰的畫筆,想重新畫畫。


    放假前,她以前在巴黎的老師告訴她,下半年歐洲有個大型油畫展,他很欣賞她的天分,給了爭取了一個名額,讓她提供一幅作品參展。


    期限沒剩多久了。之前在古城畫的那些,白錦繡自己並不是很滿意。


    但現在,她卻怎麽畫也是不順,總感覺心浮氣躁,仿佛一顆心晃蕩在半空,找不著落腳的地。


    第二天的上午,白成山動身回去,她和兄嫂一道將父親送出廣州城,回到家裏,努力摒除雜念,又繼續作畫。晚上,大哥和嫂子有個親戚小孩結婚喜酒的應酬,叫她也去,她自然不去,兩人就帶阿宣出了門,家裏隻剩白錦繡一人。


    她的長發隨意結了條辮,拖在腦後,身上套了件舊衣,繼續畫畫。


    外頭天已經黑了。但和昨天一樣,她畫什麽都沒感覺,完全無法投入。


    “小姐,好吃飯了!再忙也不能餓肚子!”


    門外傳來家裏老媽子第三次的敲門聲。


    白錦繡丟掉了畫筆,走過去打開門。


    跟著老媽子來的一個小丫鬟看著白錦繡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老媽子白了一眼小丫鬟,這才指了指她麵頰,笑道:“小姐,你臉上有道花!”


    剛才那小丫鬟一笑,白錦繡就知道,一定是自己不小心把油彩沾在臉上了。這是常有的事。


    她也笑了,摸了摸臉,脫掉工裝,說:“我洗個臉就下來。”


    打發走人,她轉身正要去盥洗室,剛才那個小丫鬟又轉了回來,喊道:“小姐,舅老爺家裏來了個人,說有事要來通報小姐!”


    白錦繡臉也不洗了,轉身就下了樓。


    將軍府的那個丫頭站在客廳裏,看見白錦繡下來,跑了過來:“白小姐,表小姐晚上換了身漢人小姐的衣裳,出了門!”


    她湊到白錦繡的耳邊:“我費了老大力氣,終於從伺候她的人那裏聽到消息,她是要去西營!一打聽到,就趕緊過來告訴小姐。”


    白錦繡立刻問:“出去多久了?”


    “天擦黑,酉時中的功夫。”


    那就是六點。


    白錦繡扭頭看了眼客廳裏的大落地鍾。


    現在快要八點了。


    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她頓時咬牙切齒,怒火攻心,打發走了丫頭,三兩步奔上樓梯,跑到了房間裏,臉也不管了,匆忙套了件男人的長袍,下來叫管事備馬車,帶上幾個打手,立刻朝著西門疾馳而去。


    ……


    丁婉玉乘的馬車來到西營,天完全黑了。


    她下來,讓隨行等在營房的大門外,自己拿著東西走了過去,被門口的衛兵攔住。


    丁婉玉出示了一張手寫條,說道:“我姓丁,將軍夫人是我的姨媽。這是夫人的手寫條。夫人叫我來,找聶大人有事。”


    衛兵道:“對不起丁小姐,上頭有規定,外人沒有合乎規製的通行證,誰都不能擅自入內。您要麽稍等,我去替您通知聶大人。”


    “將軍夫人也不行嗎?”丁婉玉不悅,冷冷地道。


    “對不起丁小姐,之前沒提過將軍夫人。要麽您等等,我去問下我上頭?”


    丁婉玉道:“算了!你去通知聶大人!”


    衛兵和邊上的士兵吩咐了一聲,那人朝裏而去,找到了聶載沉。


    聶載沉剛從訓練場上解散回來,滿身的汗,正要去衝澡,聽到衛兵說有個自稱將軍夫人甥女的丁小姐奉夫人之命來找他,立刻道:“就說我不在!”


    衛兵轉身離去,聶載沉遲疑下,又叫住了人,自己朝大門走去。


    他來到營房口,遠遠看見丁小姐立在崗哨旁的一盞電燈之下。隔著大門的鐵柵,昏暗的燈光照著她的身影,顯得十分孤單。


    他走了過去,示意衛兵開門,朝她點了點頭。


    丁婉玉見他出來了,臉上露出笑容,快步入內。


    “聶大人,我找你有點事。”


    她看了眼身後的衛兵,又輕聲道:“這裏說話,有些不便,你……”


    聶載沉指了指大門口的接待室:“請丁小姐隨我來。”


    他轉身朝接待室走去。


    丁婉玉望著他的背影,頓了一頓,終於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第40章


    聶載沉進了接待室,請丁婉玉坐, 自己去給她倒茶。


    “聶大人不必客氣。我不渴。”


    聶載沉放下了水壺。“丁小姐找我什麽事?”


    丁婉玉起身, 從自己提來的籃中取出一隻八角形的玲瓏小食盒和一樣用帕子包裹看起來像是鞋的東西。


    “你救了我表妹,我姨父姨母感激, 我也是。在家也沒事,就胡亂做了雙鞋, 手藝不好, 平常隨便穿穿,聶大人你別嫌棄,略表寸心。”說完又打開食盒蓋, 取出一盞小燉盅。


    “正好今天給我姨父姨母燉了蟲草花竹笙湯,既來了,也就順路給大人你帶了一盞。”


    聶載沉看了眼吃的和鞋, “丁小姐的心意我領了, 東西是不敢收的。請丁小姐收回。”


    丁婉玉微笑:“確實隻是我的一點小小謝意。大人執意客氣,莫非是嫌棄?”


    她打開了燉盅蓋, 取出一把調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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