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神色激動似要反駁,聶載沉又立刻截了她的話。


    “還有,你大哥今晚沒回家,未必就是去了這裏,或者他確實去了,但說不定現在已經回家了。要是人不在,你這樣上門,對方死不承認,你能怎麽樣?”


    白錦繡簡直快要氣哭了。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就這樣讓我大哥他和那個女人……”


    “你聽我說,剛才大哥沒回家,不代表現在還沒回。我們先回去。他回家了最好,或者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必。阿宣看到的隻是表麵。要是沒回,咱們再說。你放心,不管怎麽樣,我盡快先幫你去了解這戶住戶的情況,知道了底細,再商量怎麽辦。要是真是大哥的人,我們再商量,你看可以嗎?”


    白錦繡雖然恨不得立刻衝進去把屋子砸得稀巴爛,再痛捶自己的兄長和女人,但殘餘的理智提醒她,聶載沉說得全都對。


    她固執地停在巷口,一動不動。


    “別氣壞了。走吧,先回家。”


    聶載沉攬她入懷,半推半抱,終於將憤怒的白小姐給弄回到車上,回頭看了眼那條巷子,開車回了西關。


    兩人到家,已是深夜十一點多了,問門房,說少爺大約十點多回來的,今晚是有個應酬,喝了不少酒,醉了,被人給送回了家。


    聶載沉看了她一眼,帶著她上去,這晚上自然也就留了下來。


    白錦繡一夜無眠,在床上翻來覆去,弄得聶載沉也是沒法好好睡覺,第二天早上,他起來了,見她趴在枕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盯著床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再三地叮囑,叫她不要衝動,自己會先盡快去幫她了解情況。


    白錦繡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聶載沉走了,白錦繡在床上又翻覆了片刻,起了身。


    工廠運作已經漸漸進入正軌,今天沒什麽重要的事。她下去,沒看見張琬琰,問下人,下人說少爺昨晚宿醉未醒,這會兒還沒起來,管事不在,少奶奶就自己送孫少爺去上學了,應該快回來了。


    昨晚大哥雖然沒去那裏,但白錦繡心裏的火,卻沒半點少下去。不過是被聶載沉的勸給勉強壓了下去的。現在聽到大哥還在睡,哪裏忍得住,轉身就上了樓,往兄嫂住的地方走去,徑直到了臥室門前,用盡全力,先啪啪啪地重重拍了幾下,接著“咣當”一聲,踢開了門。


    白鏡堂昨晚喝得太多,這會兒剛有點酒醒,頭還暈乎乎的,聽到門口傳來打雷似的拍門聲,人是被驚醒,但還是沒法睜開眼睛。


    白錦繡見他還閉著眼睛睡覺,氣不打一處來,扭頭跑進盥洗室,端了盆水出來,走到床前,朝著白鏡堂一頭就潑了下去。


    白鏡堂被冷水當頭潑醒,打了個激靈,大怒,睜開眼睛,看見床前竟然站著自己妹妹,一臉怒氣地盯著自己,剛才的滿腔怒火頓時沒了,嚇了一跳,抹了把**的臉,趕緊抓過被子壓在身上,飛快地坐了起來。


    “繡繡,大清早的,你幹什麽?”


    白錦繡停在床前,盯著自己的大哥,叉腰冷笑。


    “幹什麽?問你自己!大哥你幹了這麽好的事,真是了不得了!信不信我立刻告訴爹去!讓爹知道了,不扒了大哥你的皮!這回你可別想我再像小時候那樣救你了!”


    白鏡堂起先莫名其妙,不知道妹妹為什麽大早突然衝自己發這麽大的火,還放出這樣的威脅,突然想起一件事,畢竟心裏有點虛,打了個激靈,趕緊問:“繡繡你這話什麽意思?大哥怎麽了?”


    白錦繡見他還想試探自己,心裏越發氣憤,扭頭就走。


    白鏡堂趕緊穿了衣服下床,追了出來,攔住妹妹哄:“繡繡,繡繡,好妹妹,你先別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大哥怎麽了,你把話悄悄先和大哥說清楚。你想怎麽樣都行,大哥都答應你,你可千萬別到爹麵前胡說八道……”


    可憐在外威風八麵人人見了都要敬聲白爺的白家大少爺,這會兒碰到自己這個不會按理出牌的妹妹,也隻能這樣低聲下氣地哄。


    大嫂沒對不起大哥,他竟幹出這樣的事。


    白錦繡見大哥還拿自己當不懂事的小孩子哄,越看越覺他麵目可惡。正要質問,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道聲音:“怎麽了,繡繡你怎麽在這裏?”


    白錦繡轉頭,見張琬琰回來了,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和大哥,一頓,到嘴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說了聲沒事,狠狠地瞪了白鏡堂一眼,轉身走了。


    她回到房間,努力平下氣憤,換了身衣服,先去了工廠。


    這一早上,她都無心做事。好在聶載沉的電話來得很快,中午不到,就打了過來告訴她,他已經查清楚了。


    他叫人從屋主那裏看過租契,承租人確實是白鏡堂身邊的人,半個月前的事,裏頭住的是個姓柳的婦人,平常深居簡出,身邊有個使喚的傭人。


    “繡繡,你晚上等我回家,我們再商量要不要告訴大嫂,怎麽幫她,或者我先去和大哥談談。畢竟,他倆才是當事人。”


    電話裏,聶載沉再三地叮囑她。


    他似乎很忙,說話的時候,那頭聲音很嘈,白錦繡胡亂答應了下來,掛了電話,在辦公室裏坐著,不停地甩著手裏的鉛筆,正命令自己要克製,要忍耐,忽然聽到秘書敲了敲門,說她的嫂子來了。


    白錦繡一愣,急忙出去,看見張琬琰從輛馬車裏下來,正站在工廠的門口,邊上是她以前從娘家帶過來的張老媽子,就快步迎去,挽住她的胳膊問:“嫂子你怎麽來了?”


    張琬琰笑道:“你接了這間工廠,忙了也好久了,我今天沒事,過來看看。”


    白錦繡就帶著她參觀車間等各處地方。張琬琰顯得很好奇,跟著白錦繡看了一圈,最後來到她的辦公室,打量了眼裏頭的擺設,視線最後落到辦公桌上那個巨大的嵌銅地球儀上。


    白錦繡給她看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又指著她從前讀書的歐洲說:“嫂子,我以前就在這裏念書。”


    張琬琰摸了摸地球儀,歎了口氣:“繡繡,大嫂以前還不讚同你出國留學,現在看來,是大嫂錯了。你這樣其實挺好的,女人是該要多為自己想想。”


    大嫂突然過來,白錦繡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聽她又這麽說,心裏越發懷疑。看著她。


    張琬琰慢慢坐了下去,說:“繡繡,早上你找你大哥想說什麽,我其實都知道的。你不必找他說了。就這樣吧,我也想開了。”


    白錦繡一愣:“大嫂,你什麽意思?”


    張琬琰道:“他把那個姓柳的女人安置在了青浦街,我前些天就已經知道了。”


    “大嫂你知道了?”


    白錦繡這下是真的吃驚了。


    “是,”張琬琰點了點頭。


    “你知道了,為什麽一聲不吭,不和我大哥鬧?”


    張琬琰沉默了片刻。


    “這個女人就是你大哥娶我之前相好過的,早兩年成了寡婦,去年和你大哥重新見了麵,還管他借錢。當時我知道了,和你大哥鬧了一場,很沒意思。後來我忍了氣,想著日子終歸還是要過下去的,就出麵把人一家都給遷回了老家。我是想著事情過去就算了,往後你大哥要是能收心也就行了……”


    她笑了笑,眼睛裏隱隱有淚光閃爍。


    “我邊上的老媽子當時就說我心太軟,不下狠手,怕日後還會有後患。我雖然恨,但真的做不了太絕的事,自己是沒關係,總要給阿宣積點福的,繡繡你說是吧?果然你大哥還是沒死心,過去了這麽久,又和那個柳氏好了,這回幹脆還直接弄了宅子把人給藏起來。我還能怎麽樣?把人接回家做小,成全了他倆,我是沒這麽大度的,何況人家也未必願意做小。和他鬧,他也不心疼我,心裏隻有那個女人。去那邊鬧,萬一被人知道,反而壞了白家的名聲,叫人笑話。我現在也不指望什麽了,就這樣吧,當傻瓜什麽都不知道,各過各的好了。我把阿宣養大教好,日後等爹百年了,我就過自己的,也是清淨。”


    她看向白錦繡。


    “繡繡,我知道你性子比我還爆,這事,嫂子感激你,但你真的不必管了,你也管不了。鬧到爹的跟前,就算他懼怕爹,答應和人完事,不又是和從前一樣,還是我拆了他兩人,壞了他們好事?他心裏恐怕隻會更加恨我而已。對著這樣的丈夫,我也沒意思。”


    白錦繡強忍怒氣:“嫂子!你能想得開,太好不過了!最好你就撕破臉,和我大哥離婚!一拍兩散!你要是有顧忌,實在不想離,也沒關係,可千萬別在家再伺候他了!我過些天就去歐洲,不如你帶著阿宣和我一起去,咱們去歐洲玩個一年半載,自己開心要緊!”


    張琬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我走了,家裏怎麽辦?”


    “大哥在外頭風流快活,大嫂你幹什麽一天到晚想著這些?白家養了這麽多管事,不做事幹什麽?吃白飯嗎?不用說了,就這麽定了!”


    張琬琰麵露遲疑:“這……爹那邊怎麽交待啊?這不大好……”


    “爹那邊到時候我去說!大哥幹出這樣辱沒家風的事,爹能說你什麽?”


    張琬琰猶豫再三,終於說道:“繡繡,你讓我想想再說……”


    白錦繡不再逼迫,點頭道:“行,大嫂你先考慮。不管去不去,反正你可千萬不要再給我大哥好臉色了!大嫂你母親前些時日不是身體有點不適嗎?你這就回家,陪你母親,不要回來了!頭回也就算了,大哥蹬鼻子上臉,無藥可救!”


    張琬琰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我收拾收拾,先回家清淨些天也好。嫂子過來,是怕你要替嫂子打抱不平,萬一事情鬧大,壞了白家名聲,也影響你自家兄妹的感情。你不用擔心,嫂子不難過,自己知道的。”


    白錦繡嗯嗯地應。


    張琬琰的心情自然不好,說完了事,再坐片刻,說起身要走。


    工廠裏沒事,白錦繡就和她一道回,到了白家,幫她收拾好東西,答應晚上送阿宣過去,送走了張琬琰,自己坐在客廳裏,出起了神。


    她是答應不鬧,可沒答應就這麽便宜了姓柳的女人。


    她才不管兩人從前是被棒打鴛鴦還是怎麽了,反正早不作數了。現在不管是自己大哥先引誘的她,還是她先引誘大哥,明知道他是有婦之夫,還有孩子,就這樣被人養在外宅裏,不要臉的東西。


    時間還早,才下午三點左右。白錦繡沉吟了片刻,叫來張琬琰留下帶阿宣的張老媽子,和她說了幾句。老媽子一聽,摩拳擦掌。白錦繡就帶著人,讓司機開車,送自己去了青浦街。


    第75章


    到了,白錦繡帶著老張來到了數進去的第五扇門前。老張拍門, 很快, 門後傳來一陣疾行而來的腳步聲,門閂很快被人抽開, 一個中年女傭喜滋滋地打開了門, 嘴裏說:“白爺, 您可算來……”


    女傭看清站在門外的兩人。一個是年輕的貌美夫人,邊上是個沉著臉的老媽子,一愣,話縮了回去,趕緊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白錦繡望進去。


    門裏是個小四合院, 堂屋裏快步出來一個和張琬琰差不多年歲的婦人, 一張瓜子臉,削肩瘦腰, 皮膚白皙,穿了身藕色的褂裙, 腕上戴隻銀鐲, 手裏捏了塊帕,正臉上帶笑,走到門檻前,一手扶著門,一手提起裙裾邁步,突然看見門外的白錦繡, 臉上笑容頓時僵住,人也立在了原地。


    白錦繡走了進去。


    “哎哎,你們是誰?怎麽就進來了?”女傭伸手攔,老張一個巴掌朝臉甩了過去,女傭哎呦一聲捂住臉。


    “你們怎麽動手打人?你們是誰?夫人?”女傭嚷著,轉頭衝著門檻口的少婦叫夫人。


    白錦繡徑直走了進去,看了看院子。牆邊放了個大瓷缸,裏頭養了幾條金魚,飄著幾朵碗蓮,邊上是片花圃,種了些蘭花,泥還很新,看著像是最近才開出來移下去的。


    婦人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走了出來,望著白錦繡,遲疑了下,臉上露出微笑,輕聲道:“你就是白家那位閨名錦繡的小姐嗎?我姓柳,很多年前,我見過你的,你可還認得我?”


    白錦繡可懶得裝什麽笑臉,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眼:“不認得。”


    柳氏一頓,麵露微微尬色,很快又鎮定了下來,道:“不認得也沒關係。白小姐今天大駕光臨,不知道是為什麽事?”


    白錦繡看了眼屋裏:“我聽說我大哥在這裏租了間屋,今天正好沒事,心情好,就過來看看。你是替我大哥看房的?收拾得還不錯,看得挺好,這才幾天,就養上了魚,種上了花。”


    柳氏臉上勉強維持著笑容,說:“我沒事,附近恰好離花市不遠,見地空著,一向也喜歡蘭,就開出來隨便種了兩棵,叫白小姐見笑了。”


    白錦繡哦了一聲:“這麽巧,我也喜歡蘭花。”她轉向老張:“把我摘幾朵。”


    老張應了一聲,踩進花圃,三兩下就把地上壓的蘭花全給拔了出來,又揪下花,遞了過來:“小姐給您。”


    白錦繡接過,聞了聞,皺眉:“什麽空穀幽蘭,臭花還差不多!”她隨手把花丟在了地上,看向柳氏:“不好意思,剛沒征得你的同意就摘了你的花。不過這花想必是我大哥花的錢,我摘幾朵也是無妨,柳家嬸子你說是吧?”


    柳氏心知自己是惹上了白家小姐,知她刁蠻驕縱,哪裏敢說半個不字,趕緊搖頭,說是無妨。


    剛才被打了嘴巴的女傭也看出來情況不對了,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白小姐,看我,隻顧說話,你進來坐吧。”柳氏勉強笑道。


    白錦繡走了進去,經過堂屋,又徑直走到一間看起來像是柳氏居住的臥房,隨手推開,打量了眼,裏頭陳設雅致,熏著線香,住進來才幾天,牆上就掛了字畫,還有一架的書,桌上筆墨紙硯一應齊全,花瓶裏供著一支木香,床上鋪著水紅色的繡鴛鴦絲綢麵蓋被,疊得整整齊齊。


    白錦繡走了進去,坐到床邊試了試。


    “今天起,我就住這裏了。”


    柳氏臉色微微一變。


    “怎麽,柳家嬸子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的。白小姐要是看得上,盡管住,多久都沒關係。”柳氏臉上的笑,分明已經快要掛不住了。


    白錦繡瞥了她一眼,又起身走到桌前,看著桌上擺著的一方硯台。


    這硯台不錯,應該是個老物,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色很潤。


    “這是哪來的?也是我哥拿過來的?”白錦繡指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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