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


    他捂住自己一邊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坐地上衝著妻子嚷。


    張琬琰俏麵含怒,擦了擦自己剛才被丈夫親過的嘴,冷笑:“打的就是你!不服氣?找爹說去,休了我好了!”


    白鏡堂一下不吭聲了。


    他剛才躲在房裏,等到天黑也不見妻子過來,叫來虎妞一打聽,原來是妹妹有喜了,這才鬆了口氣,就想著趁高興,該怎麽才能哄她也消氣,想來想去,想到了之前自己向妹夫討教時他指嘴巴的動作,忽然明白了過來,應該是親嘴,想必女人都是吃一套的。於是剛才就躲在門後,見妻子進來了,抱住她就親,想著等親完了,趁她軟了些,再趁機給她賠罪認錯,沒想到非但沒討到好,反而吃了一巴掌。


    剛才那一巴掌,她打得實在不輕,一邊臉火辣辣地疼。


    他捂臉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和冷冷看著自己的妻子對望了片刻,忽然爬了起來,湊上去,指著自己的另邊臉道:“琬琰,我知道我錯了,滿身都是錯!你打得太好了!你再打!我這邊還欠著!你再打我!”


    丈夫忽然從地上爬起來,要自己再打他,張琬琰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


    “白鏡堂你幹什麽?”她戒備地盯著。


    “琬琰,我錯了,我就欠你打。你打我啊,別停!”他朝妻子走去。


    “離我遠點!”張琬琰從沒見過丈夫這幅無賴的模樣,不住地後退,一直退到床邊,被床沿擋住了。


    “琬琰,隻要你不生氣,你怎麽打我都行……”


    白鏡堂抓住妻子的手往自己臉上呼。


    “滾滾滾!”


    張琬琰頭皮發麻,使勁推他,他死活不退,兩人糾纏之時,她腳下有點站立不穩,跌坐到了床上。


    “琬琰,我真的錯了,第一不該瞞著你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第二不該騙你摔壞了腳。我真的太混了,你原諒我吧。”


    白鏡堂不敢坐到床上去,幹脆蹲在她腳邊,扒住她腿,過了一會兒,見妻子始終沉默不語,態度仿佛軟了下來,慢慢鬆了口氣。


    “琬琰,我真的知道錯了……”


    燭火搖曳,她低著頭坐床沿上,人一動不動,露出後頸一段溫膩的白皙肌膚。


    白鏡堂盯著看了一會兒,慢慢地蹭到她邊上,伸手一把抱住了。


    臥室外忽然傳來一陣跑路聲,“嘩”的一下,剛才忘了上栓的門被人一把推開。


    阿宣興衝衝地跑了進來,嘴裏嚷著:“娘!我剛才已經想好了,就讓姑姑給我生弟弟,你什麽時候再給我生個妹妹……”


    他抬起頭,突然看見父親抱著母親坐在床邊,兩人仿佛正在親嘴,一下瞪大眼睛,想起了小時候不知道哪裏聽來,說小孩子不能看大人親嘴,要是看了,眼睛會長疔,慌忙捂住眼。


    “我什麽都沒看見!不要讓我眼睛長疔!”


    阿宣嚷完,轉身趕緊跑了。


    白鏡堂心裏後悔自己剛才怎麽沒閂門,急忙起身過去閂了,回來一把抱住妻子,將人壓在了床上,嘴裏說:“琬琰你都聽到了,趁著我現在還生的動,再趕緊生,不要讓阿宣失望……”


    他急吼吼地親她,卻發現妻子沒半點反應,停了下來,抬頭,見她閉著眼睛竟在無聲地哭,眼淚順著麵頰不停滾落,落到了鬢發裏。


    白鏡堂吃了一驚。


    兩人成婚雖然多年,但張琬琰性情好強,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麵前這樣哭,急忙抱住她,替她擦著眼淚。


    “琬琰你別傷心了,我錯了,我一定改……”


    張琬琰再次推開他,睜開眼睛,自己坐了起來說:“白鏡堂,我知道你當初就看不上我,我也知道,我讀書少沒見識,更不知道溫柔賢惠那一套,配不上你!所以這些年,在你跟前我自認低你一等,你說什麽我聽著,我盡力伺候你,想法子讓你滿意,我給你生兒子,做我該做的,做的對,是我的本分,做錯了,我想法子彌補。我就想著我這麽努力了,哪天你良心發現,也能看我一眼。誰知道你這個殺千刀的!你現在口口聲聲說自己錯了,你知道我到底為了什麽傷心?”


    白鏡堂麵帶愧色,小聲地說:“你是怪我瞞著你,和柳氏糾纏不清……”


    張琬琰搖頭。


    “你果然還是不知道!摸著良心說,你當初娶我並非本願,這些年在外頭行走,花花世界,也就現在才鬧出這麽點事,我不該揪著不放的。世上又哪裏那麽多像聶姑爺那樣一心一意的男人?能嫁給你,我原本已經很是知足,誰還不能有一時糊塗的時候?我傷心的是同床共枕了將近十年,你到現在,一有點事,就還想著瞞我,不跟我說!你要都這樣,就算這回姓柳的女人過去了,往後說不定還會有姓花的姓草的。”


    她拭了下眼睛。


    “你躲在這邊的這些天,我也想過了,不怪你。歸根結底,怪我自己。十年了,沒半點長進,沒能叫你知道我其實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不過現在我也想開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不到,也就不必勉強自己了。現在聶姑爺打了勝仗,小姑有了身孕,大家都高興,我也不想抓著這個破事不放,弄的大家都掃興。你不必躲著不敢回了,這幾天廣州不知道多少人找你。往後咱們就這樣吧,各自都好好過,我也是。就算活到六十,現在算起來還有一半多,我也不算很老,往後跟小姑學學,眼界放寬,再做點自己想做的事,省得跟從前似的,沒事整天盯你,反招你的煩。”


    她理了理自己剛才被丈夫弄的有點散亂的鬢發。


    “還早,我先去爹那裏看看有沒有事。你自便吧。”


    她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整個事情,她竟然是這樣考慮的。


    白鏡堂真的是沒有想到妻子說出如此一番話。無比熟悉的她,彎眉,鳳眼,銀盤似的一張鵝蛋臉,卻又仿佛有點剛認識似的感覺。


    他望著她背影,在她伸手開門要出去的時候,一下追了上去,從後再次抱住了她。


    “琬琰,我太蠢,以前心也蒙了,放著自己女人不去愛。現在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沒臉叫你原諒,你就看在阿宣麵上,再給我個機會,我往後一定改!”


    張琬琰起先掙紮,卻被丈夫緊緊抱住無論如何不放,到底是撐不過男人的力氣,還是被他抱了起來給送到了床上去。


    “琬琰你躺著,手別亂動,你聽我跟你慢慢說,我有好多話……”


    “白鏡堂,你個不要臉的老鬼……”


    過了一會兒,張琬琰忽然罵了半句,聲音一下又沒了。


    白家老宅的書房裏,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


    聶載沉獲悉老泰山以鐵路為條件幫自己轉圜,十分感激。


    “嶽父,要不是你及時出手,北邊有這個威脅,我在廣西也不能這麽放得開手腳。多謝嶽父。”


    白成山笑道:“都是自家人,說什麽謝。現在人被趕跑了,那邊往後你有什麽打算?”


    “第一步是收編劉榮舊部,能用的用,該遣的遣。第二是和雲南打個招呼。對方算我前輩,此前在南京也碰過麵,誌同道合。這回我在廣西打仗,也收到過電報,說保護我的母親,叫我不必記掛。所以這點完全沒問題。第三平亂剿匪。那邊除了劉榮,地方還有好幾股勢力。等這些都做得差不多,就是民生了。廢除苛捐雜稅,發展工商,這就要嶽父你幫忙了,要是有可能的話,再籌資修條鐵路,那就更好。”


    白成山點頭:“很好,你考慮得很周到。日後隻要有需要,我一定大力支持。”


    翁婿暢談,時間不覺。白成山忽然想起女兒,拍了下額:“糟了!我隻顧和你說話,忘了!繡繡有了身子,就她那性子,怕是比以前更嬌氣了!你剛回來,趕緊去陪她吧,省得她又和你鬧脾氣。”


    聶載沉想到就快做父親了,難掩心中喜悅,立刻站了起來:“那好。嶽父你早些休息,我先去看繡繡了。”


    “去吧去吧!”白成山拂手。


    聶載沉退出書房,快步回往房間,快到的時候,迎頭看見虎妞從裏頭出來,手裏拿著幅像是畫的東西,看見自己,飛快跑了過來,展開手裏的畫給他看,口中道:“姑爺你看!小姐給我的畫!以前她說有空了就給我畫一幅畫像,我還以為小姐隨口說說,沒想到她一直記著,真的給我畫了!原來我這麽好看啊!”


    聶載沉看了一眼,畫的果然是這丫頭,景象是在田野河畔采著野花。畫中人物不但五官肖似,畫麵看著更是叫人賞心悅目。


    聶載沉點頭,說確實好看。


    “我拿去給阿生看!”


    虎妞寶貝似地捧著畫,歡天喜地地跑了。


    聶載沉走進臥室。


    她已經換了寬鬆的睡衣,垂著一頭長發,趴在掛了幅繡花帳的老式月洞床上,懶洋洋地翻著手裏一本書,眼睛也沒看他,說:“和我爹說話很得勁吧?怎麽舍得回來不繼續秉燭夜談了?晚上幹脆就在我爹那裏打地鋪,你們爺倆說一夜,多好!”


    聶載沉裝沒聽到,脫了自己的外套,坐到床邊,伸手把她手裏的書拿掉,又將她抱著翻身躺在枕上,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最後靠過去,耳朵貼著她的肚子聽動靜。


    白錦繡繃不住了,推開他的頭。


    “聶載沉你是不是傻,孩子才多大,現在怎麽可能讓你聽到什麽動靜!”


    聶載沉順勢將她摟入懷中,親了親,說:“繡繡,有個事和你商量下。我陪你再休息幾天,把手上的事安排了,就去把我母親接過來,你看可以嗎?”


    “好。”


    她剛說完,忽然仿佛想起什麽,又搖頭:“不行不行!”


    他一愣。


    她從他的懷裏坐了起來。


    “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以前答應過的,欠我一個有你母親的婚禮。不但要有你母親在,我還要在你老家所有人的麵前辦。最多再過兩三個月,我就能出門了。我身體可好了,都能幫你打架。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也可以坐船的,我們走水路!”


    “不行。你懷孕了,水路也不行,太遠了。”聶載沉拒絕,語氣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不高興地盯著他,見他不鬆口,哼了一聲:“你不讓我去,是不是還想在你老家娶什麽黃老爺綠老爺家的小姐?我上次去的時候,都看見了!媒婆就當著我的麵來向婆婆提親!我都要氣死了!你這個壞蛋!”


    聶載沉趕緊摟住她。


    “都怪我!我的錯!等你生完孩子吧。生完了,我一定帶你回家辦,把所有的人都請來,讓他們知道你是我在廣州娶的媳婦。”


    她神色鬱悶,終於勉勉強強地點頭:“好吧。可是還要等那麽久!”


    “聽話。很快的,一下就過去了。”


    她嗯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可是婆婆怎麽辦?她年紀大了,不方便這樣來來去去……”


    她猶豫了下,很快忍痛下了決心:“算了算了!也不用非得再回去在你老家人麵前補了!你還是盡快去把婆婆接過來吧。隻要婆婆她知道就好了。”


    聶載沉凝視著她,慢慢地收緊摟著她的雙臂:“繡繡,要麽我明天發個電報回去,和我母親商量下,看她什麽意思,你看可以嗎?”


    她點頭:“好,我都聽婆婆的。”


    聶載沉親她,隻覺怎麽都是親不夠,他娶了的白小姐怎麽都是可愛。他的心已經沒法裝得下對她的滿滿愛意,不停地溢。


    她仿佛也感覺到了來自於他的感情,伸手回抱住他。兩人接吻了片刻,她感到他的體溫漸漸升高,呼吸也隨之灼熱,就搖頭,掙脫出來,說:“不行。現在不要那個了。嫂子說不行。”


    聶載沉慢慢地鬆開了懷中的誘人嬌妻,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我知道。我不會想要的。”


    他又被她抓到了語病。


    “聶載沉你剛才說什麽?我有了孩子,你就不想要我了?”


    聶載沉急忙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這才滿意了,小嘴咬著他的耳,低低地說:“你要是難受……我們可以試試別的……”


    這個寧靜的古城夜晚,繁星如夢。或許是小別勝新婚,又或是那個年輕男人太過激動了,以致於在戰場上雖然指揮千軍萬馬克敵製勝,今夜麵對著自己所愛的女孩,卻是長河決口,一潰千裏,很快就向她繳械投降了。


    相擁了片刻,她慵懶地睜眸,說想看月亮。他就抱她來到庭院的階前,讓她坐在自己的懷裏。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仰頭看著頭頂那片古城的夜空。


    “以前剛認識你,我們來這裏的時候,我不知道原來我會這麽愛你。”


    “真的,我太愛你了,聶載沉。”她好聽的聲音說道。


    聶載沉的手掌輕輕覆住她溫暖的小腹,在她耳畔低低地道:“我也是。”


    “你知道下午我爹釣起魚,我為什麽那麽高興嗎?”


    他搖頭。


    “都是因為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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